卫焕想到的，穆重自然也想到了。
卫焕是亡灵法师，但他的所有亡灵都来自于职业神殿，在那一座座大墓里招募而来。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亡灵法师操控亡灵，万物死亡便是亡灵，卫焕可以通过杀戮轻松的以战养战，死多少他复活多少。
但实际上并不是。
他从来没有在挑战世界复活过任何怪物的亡灵，人类的亡魂也无法被他掌控，就是在与暗兽的对抗中，暗兽位面都杀了一个来回，也没见卫焕什么时候这么生生地拘了一个亡魂在手心里。
更甚至的，卫焕才一来到这个世界里，坠入这山谷里后，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浓浓的幽冥之力。
这样的地方，这种感知，在挑战世界可还从未有过。
穆重很聪明，比卫焕想的更细更远，只是望着手中这独脚怪兽的亡魂，他的脑子里就已经浮现了厚厚的一本“阴谋论”。
但最终他抬起头的时候，克制着自己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问卫焕：“能招募？可以复活吗？”
卫焕说：“可以，只是这样直接招募，便是这样的幽魂状态，自身能力不足一二，况且它还要依赖肉身。但若是送回大墓蕴养，应该可以生骨长肉，化为行尸重新归来，根据幽冥多少，恢复至多不过六七程度的威力。”
“这些数据怎么来的？”穆重有些奇怪。
卫焕想想，迟疑：“该说……是本能？”
“未免太过详尽了。”
卫焕沉默。
“咳！”穆重想要说什么，却闷咳一声。
“别急着治疗我，你先自己恢复。”卫焕按下了他的手。
穆重没有停下，还是持续将自然之力送入卫焕体内，并且说道，“这里危险重重，情况不明，你的状态关系重大，我就算又脱力晕过去，只要你好，我们就都能活着，我不重要。”
卫焕沉默着，又将按着穆重的手收了回来。
穆重稳了稳身体，又换了一个姿势坐下，卫焕见他实在坐不住，便招了抱脸虫过来，三头堆叠在一起，为两人做了一个依靠的白骨座椅。
穆重舒服的长出一口气，继续为卫焕治疗着，一边说：“萨满的治疗效果很低，我全身灵力恐怕只能给你治个七八成，你伤的可不轻。
继续之前的话题，你一身钻石，还有神级装备，在这个世界却连撞击都会受伤，这世界究竟怎么回事？”
卫焕看着穆重双眼，说：“我撞上的东西非同一般，要只是落在地上不会是现在这样。
另外，就像你想的，我们现在在一个与挑战世界的规则不同的世界里。
我们跳出了挑战世界。”
穆重补充一句：“以及蓝星。”
最后一句说完，两人又沉默了。
这是一个很让人沮丧的话题，他们一直都以为，蓝星是蓝星，挑战世界是挑战世界，他们进出挑战世界，来往于蓝星，是穿越的能力，让他们往来于两个世界。
但直到他们来到这里，都不需要刻意的去寻找，那处处透出的不同，就已经说明了他们之前错误的认知。
蓝星已经被挑战世界“捕捉”了。
蓝星与挑战世界不是两个世界，包括暗兽位面一样，其实就是一个世界，一个名叫“挑战宇宙”的世界。
如今，因为世界之树的原因，他们找到了通往真实外界的通道，真正的来到了挑战世界之外，于是那些被数据化的装备不一样了，卫焕的能力也在这里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甚至可以直接抚摸灵魂。
而挑战世界，没有灵魂。
所有的，包括人类。
正是这个原因，给了卫焕和穆重巨大的冲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默了，默默地消化这个真相。
他们想要拯救的蓝星，其实在很久很久前，就已经沦陷了。
他们就像被名为挑战世界的黑洞，吞噬的星球，已经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只能按照它的规则行事，全部人族拼尽全力地去参加一个名为文明竞争的游戏，还以为只要足够的强大，就能脱离。
真的能脱离吗？要什么样的能力，才能带着整个蓝星脱离黑洞这个旋涡？
“至少目前来看并不都是坏事。”穆重这样开口，他垂眸望着自己正在疗伤的手，睫毛瑟瑟的，嘴唇发白，“如果只是普通人类，面对今天这样的危机，我们必死无疑。不管挑战世界的目的是什么，它赋予了我们自保能力，这是事实。”
卫焕点头：“是的，了解力量，掌控力量，虽然这个过程伴随着残酷，但人类在进化确实是事实。”
说着，卫焕看向那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眼前不断舞动，不断挣扎，不断哀嚎的巨大灵魂，又说：“我在这里看见了机遇，或许并不是坏事。”
穆重抬起了头，脸上有了笑：“既来之则安之，你我在一起。”
说完他想起来，又去看一旁昏迷不醒的窦麟，继续说道，“带着这个小东西，探索真相，掌握真理，我已经在期待了。”
卫焕点头，目光深深望着穆重。
是的没错，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无惧一切。
……
穆重耗尽了全部的灵力，换来了卫焕能够起身行动，不过精疲力尽的他在看见卫焕能动后，就昏睡了过去。
卫焕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亡灵大军往外扩张。
如今他的召唤距离达到了57公里，左右覆盖就是百公里范围内，一时间都是亡灵呼啸，遍布视野。
而且考虑到还有来自地下的怪物，卫焕又临时招募了一大群的鬼鸦，将它们安排在地下，再有偷袭出现，至少能有个预警。
随后，聪明的精英们就被卫焕送了出去，一部分去收集食物，一部分去收集物资，比如柴火。
卫焕可以很确定的一点，就是这里不是挑战世界，不是自己以为的七级世界，虽然那些怪物看起来很像，但随身空间不能使用，智能AI也变的不再智能后，他们的生活质量又回归原始，一切都需要去收集了。
而且也不用期待什么宝箱之类的。
把不同物资放在不同级别的宝箱里，还封印着与之对应的怪物，这一行为就让挑战世界与真实世界截然不同，透着一种数据化游戏般的诡异。
如现在这样，在卫焕看来才是正常的。
他们通过对法则的理解和学习，实力变得很强，拥有了和那些怪兽战斗的能力，但并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所有的物资都需要自己去收集。
精英亡灵的智商不低，做这些绰绰有余，不需要消耗卫焕的精力，卫焕现在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起，眼前就一直舞着一只巨大的亡灵。
浓郁的幽冥之力就像上好的食物摆在餐桌上，他望着这头缭绕黑雾，哀嚎惨叫的巨大亡灵，不将它“吃掉”实在对不起自己守墓人的身份。
不过卫焕有点在意栓着这家伙的红色链子，一共是九条，从山谷边缘的地下深处冒出来，分别栓着它的三个脑袋，六根翅膀。
卫焕可以确定的是，这链子原本应该是10条，虽不知道鸟身上还有哪里能栓，但从山谷边缘探出的红色链子，确实有一个位置是缺失的，那是事实。
卫焕以及派出亡灵，顺着这条红色铁链一路探索到了地下深处，找到了一处很难说人工炼制，还是天地生成的特殊法盘。
在看见那法盘后，卫焕再一次的确定自己认为红色链子该有10条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那法盘一角崩裂，而缺失的红色链子就在那崩裂的一角上。
“所以，这里有一头巨大的，身体大小超过十里的亡灵？”穆重再度醒来，听见卫焕这样说后，露出了然表情，“难怪这山谷里给我的感觉极为压抑阴森，看来这些骸骨就是这只大鸟的身体了吧？”
卫焕则有点好奇：“怎么个阴森压抑？你就是动用力量，也看不见这头亡灵吗？”
穆重又仔细去看，自然之力凝聚双眼，看过后还是摇头，“确实看不见，观测到亡灵自然是亡灵法师独有的能力。至于阴森压抑……”穆重仔细想想，说，“差别很明显，你的亡灵也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更加，但不一样，我很难形容究竟是两个世界法则不同导致的感受不同，还是我和你和你的亡灵已经非常熟悉了，一定要形容的话，这个地方在排斥我，甚至在攻击我，满含恶意的，透着一股子血腥味的凶戾之气。”
这么一说，卫焕倒是想了起来，目光落在窦麟身上：“已经昏了一天一夜还不醒，是因为这里环境的问题吗？”
“或许吧。”穆重望着窦麟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卫焕说：“其他几个人我不知道，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我只来得及救下你，窦麟则是自救。”
穆重神情黯然，知道之前在一起的其他几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是这怪不了任何人，卫焕再强大也有极限，面对这种突变，他已经做到最好了。
再抬头，穆重微笑：“或许他们已经回去了，我们先解决眼下问题，离开这里。这里不适合养伤，而且一天没吃饭你饿了吧，生活所需交给我，我试了一下，驾驶员的创造能力还在，虽然难施展了一些，但应付眼下的燃眉之急还是没有问题。”
卫焕点头，捏了捏鼻梁，努力忽视身体的疲倦。虽然穆重醒了，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这鬼鸟的锁链断了一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它全部挣脱，这样大补的东西放跑可是天大的过错，他要把它吃下才能放心。
不过眼下里最当务之急的，还是先离开这座山谷，远离浓郁的幽冥之力，穆重和窦麟的伤势都能好的快一点。
他们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可以靠幽冥之力治疗，他们只会伤上加伤。
点妈在卫焕的命令下，缓而平稳地移动着，整个亡灵大军也在往一个方向去。
卫焕刻意避开了那巨大猿猴和火焰牛虎兽的方向，他不怕它们，但也不想再起冲突，至少要等着他把眼下的事情忙完，再找它们不迟。
而且卫焕还试图通过这独脚怪物的灵魂，看看杀死这世界的怪物有什么更加实惠的好处再说。
不多时，他们离开了山谷，在从那谷底走出来的时候，卫焕并不知道万里之外有一群气息祥和，但实力也强大无匹的怪兽们，是有所感地再度张望了过来。
但是和卫焕见到的这些凶戾的怪物不同，它们并没有急着赶过来，而是按捺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同时不约而同的望向一个方向。
在它们目光所及的尽头，有一处断山。
只看这山根大小，便是周边山峰百倍，这断山或许曾经是这个世界最高的山。
但是如今它在半截处断开了，断面平整，像是用剑风横切开的一般，又或者是如同战车上的八级武器，卫焕要是亲眼看见，必然是浮想联翩。
如今，这平台上用草木砂石堆出了一处巨大的巢穴，虽然和人类的风格截然相反，但还是可以看出它想要呈现出的气派巍峨，那巢穴形状甚至有着一种粗野狂放的美感。
此刻这附近的怪兽都将目光聚焦这处，直到久久，从巢穴里飞出了一群白色的有着双翅的马，它们挥动着翅膀，腾云驾雾地朝着卫焕所在的方向飞来。
随着飞马的出发，周围一圈的怪兽们都跟着骚动了起来，久久没有平息。
……
穆重正在翻看不久前被亡灵杀死，如今又被亡灵运送过来，准备作为吃食的怪物尸体，眉心蹙的很紧。
一来是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尸体了，一时间有点受不了这强烈的血腥气。
再来也是因为他无法分辨这些怪物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钢铁之心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些怪物的资料，需要采集样本进行检测，它对这个世界的数据是真一片空白，这也证明了我们离开了挑战宇宙的事实。”
穆重从怪物身上取下毛发皮肉，只需要小小的一块，送进肩膀飘着的立方体里，检测结果就很容易出来了，“这个不能吃有剧毒，这个可以吃，但口感酸苦，这个钢铁之心说可以吃，啧啧，真是不可貌相，这一堆里就这个长的最丑，没想到它却是唯一能吃，且好吃的东西。”
穆重从尸体堆里翻出几只像大蚊子一样的怪物，提领着它们的脚跳上点妈背壳上。
曾经留下黑点的位置现在正燃烧着汹汹火焰，穆重看了一眼坐在背壳边缘，还注视着山谷的卫焕，说：“说是这些腿肉可以吃，眼下也没什么东西，就只能烤着了。”
穆重手上没有工具，就只能靠着蛮力撕扯，场面一时间极为血腥，但他从来不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人，整个过程处理的面不改色，还颇有几分优雅流畅。
卫焕自始至终听着却没有回头，深埋地下的法盘经过这段时间已经被抱脸虫挖出来了。
万米深的地下，有一处不比这山谷小的地下洞穴，悉悉索索地爬着无数的抱脸虫，不计辛苦的将所有可以挪走搬动的砂石都搬走了，露出了法盘的全貌。
其实这样看起来，这法盘更像是自然形成，夺天地造化的神物，看起来普普通通好像一个扁圆石头，但却能锁住那么凶残的三头鸟怪物的魂魄，卫焕实在是舍不得毁了它。
这法盘让卫焕想起自己的获得的“死亡之书”，也是普普通通的一本书，在使用它之前，看起来和桌上的每一本书都没什么不同，但在持有它后，卫焕却拥有了黑暗统御力，招募起亡灵来也简单了很多。
还有死亡之书前缀上的“真”字，也让卫焕介怀了很久。
那有没有可能，自己如果能够获得这个法盘，并且将这个法盘带回到挑战宇宙，系统赋予它名字的时候，前面也会有个“真”字呢？
总之卫焕既想要得到那头鸟鬼，也想要得到这个法盘，所以他不厌其烦的将这地底蛀空了，就是想要看看通过物理的方式，能不能拿走这东西。
也是直到现在，卫焕才知道，他们人类虽然被挑战世界安排着进化，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太少了，如同法盘这样的神奇物品，他甚至有可能无法带走。
“在想什么？”穆重将蚊子腿递给卫焕的时候，看着他的侧脸问。
卫焕随手接过烤肉送进嘴里，一口咬下愣住，终于将注意力收了回来，“这是什么？”
穆重的视线落在他燃烧绿炎的左眼上，随意地说：“妖兽肉，口感不错，比烤鸡还要好吃。”随后便好奇地问，“地下那法盘，你打算直接拿吗？”
卫焕确实饿了，大口撕咬，囫囵吞下，才说：“只有这样了。”
穆重说：“虽然钢铁之心对这世界的资料空白，但基础的物质还是能认出来，吃完饭我打算去找些材料，我们需要制作凝水器，修养舱，窦麟需要进食一些流食。另外就是空间仓库，我也想要看看能不能做出来一个，将你说的那法盘直接收了拿走。”
卫焕点头，也只能这样。
窦麟昏迷不醒，尤其需要补充水分，救人的事情大过一切。
“走吧。”
“你不用动。”穆重却说，“你留下继续思索怎么拿下那鸟鬼，再说窦麟现在也实在不适宜挪动，你安排亡灵听我命令，我在你召唤范围搜寻材料很安全。”
卫焕看了一眼窦麟，最后点头：“去吧，我会安排亡灵听你指挥。”
这样说着，狗子“呓~”的一声出现，来到点妈身边，背壳贴碰，等着穆重踏上去。
狗子现在库存充足，单它就掌控了接近十万地穴兽一系，再加上点妈进阶后为全族觉醒了具有防御能力的空气泡，和抱脸虫炸弹，无论是攻击防御都是足够了。
不过除此以外，卫焕还安排了300只双头隐魔跟着穆重保护他，又再三确定他只会在自己亡灵的覆盖区域里活动，才让他出发。
望着远去的穆重，还有他头顶飘着的三头魔眼领主许久，卫焕才将注意力再次落回到那地下深处，法盘之上。
这法盘足有一座足球场大小，没有空间仓库的情况下，确实很难带走。他既然想要这个东西，就只能让穆重去跑一趟了。
在穆重回来之前，他需要做的就是将这鸟鬼从法盘上拿下来，虽然没试过，但空间装备想也知道是无法装入灵体。
这样干看着也不是办法，卫焕让点妈往前走了一点，防护罩再次来到了山谷里鸟鬼身边，随后他离开点妈的背壳，留下它在远离山谷的地方保护窦麟，自己则带着一部分亡灵走了进去。
一进入山谷，幽冥的力量就再度出现，卫焕感知着幽冥之力的不同，进而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暴躁，其实是一种活跃。
与大墓里的亡灵对比，就好像是一个被驯服调教过，任他随意招募，另一个是野生的桀骜不驯，收服困难，甚至存在招募失败的可能。
卫焕站在孙子辈的背壳上，仰头看向这头近了看极致庞大的幽魂，他招募出寄思兽附体，周身冒着汹汹黑炎，才离开了防护罩。
离开的点妈的防护罩，他也没有命令孙子辈再张开防护罩，而是第一次，真实地感受这个世界。
最明显的就是那幽冥之力，简直就像刺骨的寒风一样撩在脸上，钻进皮肤，拧进神经，甚至要冻结灵魂。
之前防护罩阻挡了这部分的威力，卫焕并未有多么清楚的感觉，只知道其他人说过，与亡灵一起战斗，会感觉寒冷阴森，他作为亡灵法师还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阴冷。
但现在他知道了。
卫焕面色凝重。
就连他都可以感受到阴冷，说明这鸟鬼的幽冥之力之浓郁，即便是他想要降服，都要冒一部分风险。
但总不能只是感受到一丝不妥就放弃吧？
这样的色香味俱全的大补，怎么可能放弃？
卫焕抬手，第一次对除了自己的亡灵以外的其他存在，使用了亡灵之手。
白色的烟雾如同触须一般，从次元空间里探出来，随后根据卫焕的心意或者保持原样，或者化为手掌。手掌的手指张长，再生出手掌，像是一簇不断生长盛放的繁花，只是那手掌模样并不美丽，反而透着一股克系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