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盛宴,他不知餍足般折腾,似得了这顿没下顿一样,她才知他往日里磋磨她时,实在算得上点到即止。她由着他疯,直到她累得手指都要抬不起来,他才肯哄着她睡去。
濒醒之际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天痕山。在那座已经没有了小玉的寮房里,她默默坐着,似等人,又似知晓他再也不会回来。
一只比狸奴大不了多少的小猞猁,扭着胖胖的身体蹭到了她脚边,她认出那是小玉养的小兽。她将它抱进了怀里,小家伙先是舔了舔她的手,在她用脸蹭它时,竟又伸着舌头舔了下她的唇。她一笑,将它抱得紧了些,可下一刻,又被莫大悲伤裹挟住。
他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啊……
她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似是知晓她难过,小家伙拱在她怀中,软绵绵地蹭她,大约是见她始终哄不好,它竟恼了,一口咬在她胸口!
她吃痛,抬手便朝它脑袋拍去!
“啪”一声,埋在她胸口的严彧,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这一把掌力道着实不小,打得他有点懵,刚要发作她又矫情什么,抬头却见她似是未醒透,带着些呓怔,一双眸子水濛濛的,要哭不哭。
他不自觉又软着声音去哄:“做梦了?”
她就那么望着她不作声,卷翘的睫羽眨了几下,随着那滴泪落下,她忽地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像是怕下一刻他便会消失。
“在,我在呢!”
他用力抱回去,在她耳边轻哄,直到感觉她抱他的手臂稍稍松力。
“做了什么梦?下手挺狠,我在你这儿也是攒了不少伤……”
他语气幽幽,带了几分调笑。她这才留意到他颈窝,肩头、臂上的咬痕和抓伤,红艳艳的,一块块,一道道。
昨晚那些疯狂的,燥热的,痴迷的,一幕幕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她有些羞赧,却也不肯示弱道:“也怨不得我,你那样、那样……疯,我怎么受得住……你可也尝尝浑身痕迹斑斑的滋味罢,也算是有来有往!”
他无声一笑,声音温哑:“求之不得。”
“是何时辰了?”她随口问着,却没打算从他怀里出来。
“日中了,窗子可都未开呢……”
大掌似盘磨润玉般摩挲着,没几下便引起了她的不满。她往后挪了挪,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含羞带忿地瞪他。她那眼尾还带着些潮红,好似沾了风露的春棠,粉嫩嫩的小脸让人看得想啄一口。
他伸手又将她按回来,笑道:“躲什么?又不是你往我身上蹭的时候了?”
她望着那张俊脸上的邪肆和宠溺,便又想起昨夜里,她被他勾带着也并不矜持,激动时确是攀着他一声一声“彧哥哥”地索要……她羞得垂眸,许是她这反应也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味,他又凑近她,似哄似诱般道:“要不要再……”
她似被惊到般开口:“你、你让我缓缓……还疼着……”
他挑眉,似宠似嗔道:“娇的……”
不合时宜的叩门声响起,天禧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爷起了么?肃羽刚递的消息,陛下召您进宫。”
严彧脸色暗了暗:“可有说为何事?”
“天泽通气,说是并州出了民变,似是有乱贼聚众竖旗放炮,拒敌官兵,抢掠居民,已杀了百十余人。”
“都不是裉节,还有什么?”
“那不知了,爷还是收拾一下,进宫面圣吧。”
“知道了。”
严彧扯过床头衣物,一边穿一边道:“这案子
我听说过,原也不算乱贼,不过是开春那场桃花汛,个别县里遭灾,岁欠乏食,难免有乱心之民,安抚便是,不晓得怎么又激出了民变。”
梅爻不解:“似这等案子,或绞杀或招安,州府自己请旨办了便是,宣你这个杀将进宫,要这么大牛刀做什么?”
“这也是我不解之处,想是陛下还有别的心思,我瞧瞧去。”
她见他快速换好衣衫,一身冷傲矜贵,昨夜的野欲身姿再瞧不见,又见他急着应召,心下空涩,一双美目不免又带出些痴缠水雾。
他一边系腰带,一边躬身朝她亲了一口:“食髓知味,你这眼里如今可也写得明白!”
她红着脸回怼:“你自己如此,看谁都与你一般!”
他轻笑一声,腾出手来又抱了抱她,哄道:“累便再睡会儿,等下让风秀来伺候你。”
她看着他开门出去,又将门带上,不大的屋子里便只剩她一人。默默环视一圈儿,翻倒的矮凳,坠落的茶具,软毯上未干的水渍,散落的衣裙和钗环……满室具是两人欢爱的痕迹,她心中甜涩,继而又觉空落。
从榻上爬起来,周身酸软,有不适却也未到不能忍的地步。自行换好衣裙,又将满室凌乱稍加整理,开了窗,见外头已然日头当中。
风秀进来伺候梳洗,篦子从小姐后颈拢上去,瞧见棘突的位置一小片暗红,眼前便又浮现出昨夜花窗上的影子。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道:“小姐与严将军,可是……”
梅爻轻轻”嗯“了一声。
风秀略感意外,细想又在意料之中。
两年前小姐刚及笄时,便说只要小玉,只可惜彼时两人缘分未到。昨夜小姐既应了留宿,再扭捏便也没意思,何况还跟来个尾巴,纵使没什么,也无人信。
她试探着道:“那小姐需要召巫医么?”
梅爻晓得她无非是忧心她的身体,亦或是询问是否要避子。
她答道:“不用。”
风秀稍稍安心,再想又不踏实:“这京中到底不是南境,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可能会……康王还在庄子里么?”
“天不亮便走了……小姐觉得他有不妥?”
“只是种感觉,总觉他不似面上那般清明澄澈。算了不提他,收拾一下,我们也回府。”
梅爻刚回府,梅六便报了个大消息:一早收到帖子,端王李晟和昭华郡主李姌的大婚,又提前了,两日后!
府上门客蒲鸣宥坐在那张雕花椅上,摇着扇子,目光灼灼道:“这说明咱们这位缠绵病榻多时的老国丈,也就在这几天了!风云巨变已近在眼前!”
他忽而又一笑:“屯田司那个员外郎叶远道,调任滁州县令还未履职,尚在京中。晌午时分梅九外出,见他那位夫人买了一车白丧元宝,呵呵,还不晓得要去哪里烧!”
叶远道,便是叶贵人的父亲。
蒲鸣宥这话讲得阴阳怪气,梅爻不禁觉得要出事。
可旁人的事,她也不甚在意,只问道:“那依蒲先生看,若起变故,于南境可有妨害?”
“于南境暂时无虞,我忧心的是小姐你!小姐已在乱流中,说什么做什么,远近亲疏,当慎之又慎!”
梅爻望着蒲鸣宥那双精光狭眸,忽觉昨日之行还是有些冒失了。
翌日小芾棠来梅府,带了她二哥严彧的消息。
严彧果然被陛下派去了并州,处理竖旗放炮的乱贼案。并州的都尉被降职调任,京中闲着个骠骑将军,陛下的意思,先囫囵着用。
小芾棠撅着嘴抱怨:“梅姐姐,你都不晓得有多急,二哥从宫中回府已过戌时,天未亮便带着天禧走了!”
梅爻不免忧心,他便是再能干,单枪匹马去别人的地盘也是不易。她问道:“带了谁去?”
“名字没记住,说是春蒐的护军统领,从南苑带走了些人。”
“陆离?”
“对对,陆离!”
“那便还好。”
小芾棠瞧她这样子,笑嘻嘻道:“梅姐姐你不用担心,那并州再乱,还能凶得过西北?西北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区区并州几个县,算得什么?”
“也是。”
“还有件事,你听了一定也要笑死!”
“说说看。”
“天禧跟荣郡王赌钱,让那位王爷一宿输了三十万!他府上刚大张旗鼓办完丧事,一时凑不出那么多活银,天禧便往他屁股上写欠条!那墨是军中传书特制的,轻易洗不掉,他撅着腚由着天禧写字时那狼狈模样,倒叫在场的三教九流们瞧了个新鲜!荣郡王他是风月场的熟客,可笑天禧那两笔字跟鬼画符一样,涂在他白花花屁股上,怕是给姑娘们找了乐子,我想想都要笑喷了!”
梅爻也笑得前仰后合,原以为严彧那句“叫他输光屁股滚回去”,不过是句意气话,竟不料真如此。她笑完了又好奇道:“天禧赌钱如此厉害么?”
“他不是赌厉害,他是出千!你怕是还不知晓他是怎么跟着我二哥的。他幼时便混迹坊肆各处,坑蒙拐骗,一次失手差点被人打死!逃出来后便去投了军,被征派西北。他在军中也不安分,与人赌钱,他那一营几乎都被他坑过!我二哥说能把生死弟兄坑成这样的,也算个人才,便随身带着他,那之后我二哥跟父王赌钱便没输过!还赢过陛下!”
梅爻:“……”
“你二哥,他很需要钱么?”
“其实这几年还好,只是早些年,他名下确是无甚财富,在一众世家子弟里,确然算个穷光蛋!”
梅爻:“……”
“好可怜一穷光蛋,生辰那日,还嘴硬说看不上我的礼单。”
“生辰?他生辰还早呀……梅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到么?”
梅爻先是意外,继而脸上便染上了愠色。
小芾棠狡黠一笑:“你是不是被他骗了?损失……大么?”
梅爻单手托腮,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