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武关筛选修士的速度极快。
不过五日的时间, 经过各个比斗台不间断的角逐淘汰,人数一点点少了下去。
又是一局毫无悬念的比斗结束。
云梧面无表情的收剑入鞘,箐云剑唰的晃开一片白芒, 这场比斗不过三息的时间, 那体修便被一招凌厉的剑气制服, 赫然跌躺在了地上。
这几日, 云梧凭借着一柄箐云剑斩败众多青年才俊,宴焱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的击败众多修士。几轮下来, 二人也都进入四强。
四强的其余二人也是六界中有名的天才, 分别是罗刹门二弟子罗奇和天岳剑派的齐易。
两名主持的白衣弟子见胜负已分,立刻跃上比斗台。
右侧弟子高喝一声‘蜀山剑宗,云梧胜’。左侧弟子则是手执玉铙,轻轻一敲,积分牌上的数字瞬间变化,停留在了一个颇为高的数值上, 赫然又是与宴焱相持平。
怀清剑尊高坐台上, 这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撇过一寸,和她的师兄怀远剑尊低语:
“无论是罗刹门罗奇还是天岳剑派齐易都不是云梧和宴焱的对手, 看来他们俩必定要对上了。”
怀远剑尊一捋白胡,眯起眼, 颔首。
这几日他也有留心这宴焱的表现, 的确不错。
打法狠戾, 而且对于灵力的掌控力颇为精准,那一骨鞭更是难得的至宝,对于细节化的攻击要比他那徒儿强上不少。
但宴焱总归是境界要比徒儿弱上一些, 且云梧的剑法本便是冠绝天下的蜀山剑法,其威力不可小觑,加之徒儿年纪轻轻便领悟了剑意,赢面还是较大的。
不光怀远剑尊是如此考量的,大多数翘首以盼的修士也是如此想法。
不少民间赌坊都开了盘,大多都还是赌云梧会夺得魁首,宴焱则是屈居第二。且大多数人有理有据,并非盲目跟盘,而是经过了尝长时间的复盘分析才会有如此结论。
而宴焱这几日都在观察云梧的剑法,自然心底也有了点数,过得颇为焦灼。
云梧的近战能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悍。
即使是对手要高出一个大境界,他也能以四两拨千斤的势头挑破对方的攻势,剑法果决,剑风更是凌厉非常,如若被他近身,恐怕自己捱不过三息。
但与之相对的,云梧的远程攻击手法则会更加单一,通常是利用剑风削弱对方的速度,同时采取快速拉近距离的战术,放大自己的优势。
换而言之,决胜的关键会落在自己是否能够留出够长的时间保持距离,一旦被云梧近身,即便是借助灵宠的灵力,恐怕还是会落败。
再次复盘了一遍自己的战术,宴焱这才抬起眼帘,望向比斗台。
云梧也察觉到了宴焱探来的目光,抬起眼帘,颇为欣喜的冲着宴焱一笑。
宴焱这几日通宵难眠,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几日每一场宴焱的打斗云梧都有在场,自然对于宴焱的实力多了几分了解。
他原先还以为因着先前发生的事情,或许焱焱的实力并不强悍。
甚至先前思念太甚之时,云梧还想着要让宴焱以后不用受修炼的苦楚。只需要日后留在云梧身边,日夜伴着云梧,云梧自然会为了宴焱寻得能够提升境界的丹药,处处庇护他。
但宴焱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云梧起初意识到这点时,的确是偷偷惋惜了一会儿。
毕竟如若焱焱能够全身心的依赖自己,那是最好不过的。这样云梧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焱焱所有的事情安排,饮食起居,甚至洗漱这样私密的事情,云梧曾经都卑劣的想要横插一脚。
但很快,云梧却又不免得替宴焱欢喜。
六界弱肉强食,宴焱若是实力强,受得委屈也会少。云梧不想让宴焱受一点儿委屈,哪怕是一点儿也不行。
况且宴焱对于六界证道大会如此重视,若是能夺得个好名次,宴焱定会开心。
宴焱开心,云梧自然也会跟着开心。
况且……
似乎又念起宴焱那日忽然贴近,以及肩头附着上的温热……鼻尖似还徘徊宴焱特有的竹香。淡淡的,可细细嗅着,却不自觉的发烫。
云梧的目光灼灼似火,盯得宴焱颇有点不自在,只得冲着云梧礼貌性的颔首。
但有了前几次莫名其妙被盯着的经验,宴焱这会儿也不妄想云梧能够收回视线了,只得错开目光,努力继续回想自己的战术细节。
至于宿敌很在意自己什么的……
说明对方把自己当作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是一种尊重的表现吧。
所幸云梧没能继续盯多久,问武关一旦开始就不会留给擂台上的胜者歇息的机会。胜者会一直持续不断的比斗,直到落败。
这样的循环会以今日剩下的人数达到计划的数额为终止,所以才会有不少修士选择在对上强劲的对手时,选择直接投降以保存体力。
但此时日头已然大盛,问武关只剩下了最后的四人。
台下更是摩肩接踵,无数人翘首以盼的看着最后几场最为精彩的比斗。
又是那一排熟悉的玉简腾空升起,不过这一次,只剩下了惹眼的四支,云梧灵力匀起,挑开一支,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玉简——
但那名讳并非云梧所惦念的,而是天岳剑派的齐岳。
这齐岳倒是云梧的熟人,上一届大会这齐岳便是不走运的在前几轮便遇见了云梧,难敌云梧的蜀山剑法,随后落败。
而今过了数年,听闻他的那手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只是境界还是徘徊在金丹期,始终无法突破元婴。
云梧见是他,心底的那丝雀跃也减淡些许。长睫垂落,抿了抿唇,面上冷了几分,略有些惋惜。
可惜……还是没能轮到和焱焱约定的那场‘倍受期待的比斗’。
但云梧盼了比斗许久,自然也不差这一会儿。
齐岳见是轮到了自己,面部登时绷紧,显而易见的紧张了起来。他脚尖一点,飞跃上台,抱剑冲着云梧一拜:
“云少宗主,又相见了。”
云梧虽是有点失落,但面上功夫还是做的很好,也微微躬身。只是起身时,手中已然握紧箐云剑冰冷的剑柄,面色冷凝,分明是打算速战速决。
但万众瞩目之下,那齐岳却忽地出声:
“我认输。”
闻言,云梧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齐岳这样干脆利落的认输倒是让他有些惊异。
但转念一想,却并非不能理解。
齐岳已然卡在金丹期太久。同是剑修,云梧的剑法要比他强上太多。如若现在上台,只能是负隅顽抗,最后还是落得一个失败的下场,倒不如留存实力,还能有几分赢的希望。
云梧倒是不在意齐岳是否选择直接认输,但终归是节约了一点儿等待的时间,面色稍霁,对着齐岳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轻道了声‘好’。
剑修一脉,对于未战先降是很忌讳的。
本来齐岳做出这般的决定还有些忐忑,怕会得到云梧不屑或是戏谑的眼神,为此还在私底下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但……
齐岳抬眼,不确定的又瞧了眼云梧的表情。
为什么云少宗主好像更加跃跃欲试了,甚至……还多了几分欣喜?
错觉吧。
齐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时间紧迫,也只好掩去心底的困惑。
玉简再一次升起。这一次,便只剩下两支了。
虽说最后留下的修士只剩下四人,但观众席之上却是人头攒动,坐满了各界各派的修士,无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梧的指尖之上。
包括宴焱。
却见云梧往下一点,挑起一块玉简。
——宴焱。
近乎是同时,云梧欣喜的抬头,与宴焱目光相接。分明是上挑的薄情眼,却难掩情愫,落下的每一寸目光都滚烫无比。
终于轮到了。
察觉到云梧灼热的视线,宴焱面色一凝,袍间下垂的手蓦地攥紧,缓缓吐了口浊气。
脑中飞快又过了一遍自己的战术,便最后深吸了口口气,没有迟疑,艳红衣袂翻飞,轻跃上高台。
先前的那场贴身近战宴焱因为毒素而无法保持清醒,所以也算不得数。而今这一场比斗,应该算是他们两个宿敌第一次真正的比斗。
无论这一次能不能得到溯世镜,这场比斗都意义非凡。
想到这,宴焱凤眸微眯,心下胁迫感更甚。
云梧自宴焱在台下之时,便牢牢盯紧了那魂牵梦绕的身影。此刻宴焱缓步朝他走近。那一步步,很轻,很慢,靴底擦过白玉台,却像是细细碾在云梧的心尖上。每一下,都让他呼吸不由得打颤。
青涩的竹香迎面扑来,胜似烈酿,只需一嗅,就能让云梧头脑发昏,瞳仁便只盛放得下步步靠近的艳色。
焱焱穿着红衣,还是这么多人面前,等会还要在诸位长辈面前行相拜礼……
云梧的指尖因兴奋而轻轻打颤。
四舍五入,这不就是他和焱焱的婚礼吗??!!
云梧已经打算好了,这一次的比斗他定会全力以赴,会让焱焱的努力得到应有的尊重。
但无论是焱焱赢还是他赢,溯世镜都会是焱焱的。因为焱焱的东西会是焱焱的。而他贞洁都给了焱焱,自然是焱焱的人了。他人都是焱焱的了,所以他的东西也会是焱焱的。
这次打架,看似打得是架,实则骂得是情。那些胡乱赌谁会赢得溯世镜的旁人懂什么?
宴焱倒是不知道云梧内心的小九九,只是觉得面前宿敌似乎表情格外丰富了点。
宽敞的白玉台上,一黑一红两道身影赫然矗立两侧,遥遥相对。
又是一记铜铙声响,二人同时躬身相拜。
清风穿山过,勾起宴焱鬓旁垂落的乌发。
云梧垂着头,只觉得心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疯狂跳动,连脉搏也一并惹火灼烧。
懊悔。
懊悔没有穿那件压箱底的红色剑袍。
高台处见证的是自己的剑宗长辈,台下坐着的是六界万修士。风在悉悉索索的低语,连峰间颤动的枝桠,都像是在一齐念诵着祝词。
宾客满座,高堂皆许。
云梧的喉头轻轻一滚,垂下眼睫,贪婪的感受着这得之不易的机会。
但下一秒,宴焱出手了。
随着他雪腕一震,飞快的从鬓旁抽出细长的骨鞭,瞄准了云梧紧紧攥住剑柄的手,往下狠狠一抽——
‘啪’的一声脆响,鞭影掠动间,尖端精准的击打在了云梧的小臂之上。
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云梧小麦色的手臂暴起虬结利落的青筋,但那握剑的手却纹丝不动,没有半分脱手的迹象。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在瞬间掠出一剑。
一道白芒晃过,宴焱乌瞳一缩,随即脚尖飞快点地,险险的避过刺来的剑芒。
但剑风凌厉,红褙被割下一角,风儿一吹,那轻薄贴身的布料便在空中晃荡飘落,随即被玄衣剑修一个挑剑,不着痕迹的纳入掌中。
宴焱快步轻点玉台,企图再次拉开距离,但云梧的剑法是在出招太快,瞬息之间,晃开几道烁目的剑影,宴焱近乎要探不清他出招的角度和姿势,便在几息间被悄然拉近距离。
冷静。
宴焱深深吸了口气,凝神再看云梧的出招。
又是一招凌厉的剑法,箐云剑铮然而鸣,剑身隐隐作颤,犹如龙吟虎啸。浩然剑意氤氲剑身,瞬息之间荡出道道波涛般汹涌扩散而开的威压。
远在高台的怀远剑尊不禁眯了眯眼,旁边一贯是没什么表情的怀清剑尊也一并不住点头。
这招不是别的,正是蜀山剑法中最为复杂的惊鸿剑意。
惊鸿惊鸿,剑意浩荡凛然,连出招的剑法轨迹都难以预测。
说来惭愧,蜀山剑宗三万年下来没有一位剑修能够真正的通习。第八代宗主更是于火翎峰泣血泪,将此剑法封侯于祖师爷庙中。本以为这般绝妙的剑法就要后继无人……
直到云梧的出现。
那剑法一出,宴焱神色愈发冷凝。
云梧的剑法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刁钻和莫测。骨鞭被一次次拉成满弓状,一次次释放,波浪般一鞭鞭落向云梧的剑,却又被被他以极为偏门的方向闪过。
不对,不对。
是自己出招的方式有问题。
宴焱试图让自己紧绷的情绪缓和,手下动作不停,脑中再次慢速度复盘云梧方才的动作。
方才自己一直在用常规的剑法思维去揣测云梧的出招轨迹,但很显然,这预测的方法套用在云梧的剑法上就出现了问题。偏差很大,基本上落不到想要攻击的薄弱点。
战线一旦拉长,云梧近身自己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大。唯有准确的知道下一招的出招方位,方能脱离开这个险境。
但这很明显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预测不准,被拉近距离,更加难以看清剑身移动轨迹,距离被越拉越近,显露颓势。
只能从源头破局!!
宴焱咬牙,飞快冲着地面甩开一鞭,借着反冲力,同时脚尖点地,强行拖开一段喘息的距离。
脑中飞快掠过方才云梧的一刺、一转,一踏……
不对,还是不对!!那剑法太过复杂多变,根本看不清,根本看不准。
不是剑法,重点不是剑法……
——是剑意!!
宴焱呼吸猛地一顿,凤眸一亮,像是骤然惊醒。
世人对待剑法大多都是流于表面,能学得剑法的三分招式便是许多人终其一生的追求了。若是能够领略到几分剑意,便已然是万人之中挑其一的天才了。
遑论这般晦涩难懂的蜀山剑法呢?恐怕这世间,除了九阳剑骨这样绝顶的根骨,其他人只能望而却步罢了。
的确,蜀山剑法的妙就妙在这里。剑法难揣测,剑意更是难如登天,若是剑法的轨迹全都依托于剑意,虽是难学,但一旦悟到剑意,恐怕就无人能破。
但……
这世间并非只有云梧有九阳剑骨。
他宴焱也曾有过。
呼吸逐渐急促,脑海深处一些隐约留存的记忆骤然复苏,一笔一画,都在描绘复刻当初短暂领悟到的剑意。
磅礴剑意短暂即逝,却在冥冥之中让宴焱在复刻出下一招剑法的大致方位。
尽管只是模糊的位置,但却足够了。
宴焱腕间一震,骨鞭荡开波浪,同时瞬间并指捏诀,暗暗调用九转灵体,将修君和溟的灵力同时匀上指腹。
赌一把!!
宴焱凝神,脚步微不可查的放缓。侧偏身子时,特意顿了一瞬,留出一个微小的空隙。果不其然,下一秒,云梧一个健步,飞速的贴近了宴焱。
银白剑芒一晃眼,那高大炽热的躯体便这么贴了上来。
云梧的肩膀宽阔,靠近了些,便能近乎把宴焱整个身子都拢在怀里。
贴身近战的时候难免磕碰,肌肤相贴,宽厚大手虎口处粗糙的茧,便免不了摩擦过细嫩雪肌,抹开一片刺眼的红。
宴焱专心致志,乌睫垂落,一瞬不瞬的盯紧了云梧的动作。
往右,往左,往下……
预料得不错。
呼吸一滞,眼见着那冷色剑身一点点贴近,台上的红衣灵修似乎已然陷入颓势,被那高大剑修控着细腰,眼见着骨鞭无力抵挡,那可恶的剑尖就要厚颜无耻的落在雪白的脖颈之上……
可下一秒,宴焱右手中的骨鞭一蜷,骤然换了个方向,垂落的左手则是赫然起势,挨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朝着云梧的丹田处拍去——
剑尖还是慢了一秒,掌心落下之时,宴焱就知道是自己赢了,绷紧的脚下一松,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察觉到丹田之上传来的温热,云梧猛哼了一声,随即大掌一伸,拖住宴焱不稳的身子。
宴焱本来就是打算近战再攻击薄弱处,所以二人挨得很近。
此时由于攻击姿势的原因,宴焱整个人背对着云梧,窄腰之上赫然扣着一刺眼的大手,甚至指节微蜷。
布料之下,腰间软肉微陷。
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云梧将人……
台上的每一处细节动作都被看得清楚,眼见着宴焱那招的的确确是切中了云梧的要害之处,连主持的弟子也一愣,一时间连捏诀都忘了。
云少宗主居然输了!!!
但好歹是经过训练的弟子,他们很快反应了过来,跃上记分台,定了定神,冲着外侧的观众席高声道:
“宴焱,胜!!”
此话一出,登时举座皆惊。
宴焱固然强,出头的时间却很短,不少人虽然是很看好他,但却都不认为这一次宴焱能赢。
却没想到……
不少敬畏震惊的目光越过重重人影,望向处于中心的二人。
台上的宴焱自然也是心底一喜,虽说这次是险胜,但好歹也是开了个好头,日后若是要再和云梧相争,起码也多了几分底气。
但……
宴焱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因着方才他急于找寻云梧的弱处,于是便距离拉得格外近了点,加上脚步最后有些不稳,如今这姿势,好像,,有点过分靠近了??
岂止是靠近。
云梧觉得脑子嗡嗡的。
红褙之下隆起的起伏这会儿正不偏不倚的贴紧了他,饱满的丰腴,起伏的轮廓……那一次他们不知相贴了多少回了,云梧定然不会记错。
偏偏宴焱还转过头,抬起涟涟凤眸,还疑惑的望向云梧,像是在催促为何他还不动作。
软肉随着主人的扯动,又微微摩擦了一下。
下一秒,宴焱蹙了蹙眉,忽然觉着有什么短刃暗器在背后抵着自己。
宴焱:?
云梧的脸彻底烧开了。
“焱焱,别动。”
他的声音发哑,头都快埋进地里了,近乎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