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灵符那头的声音被掐灭,取而代之的是真真切切的呼唤。
云梧走得很急,见了宴焱, 更是急切的往前迈了几步, 一把拥过宴焱的肩头, 扣得很紧。
他垂下头, 让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相贴,闷闷道:
“焱焱,终于找到你了。”
高大火热的躯体一旦贴上, 宴焱就免不了沾染上云梧的气息。他不着痕迹的挣扎了两下, 没挣动。于是鼻尖被迫的灌入草木香。
认命的让云梧抱了好一会儿,宴焱才得以挣脱打量周遭的环境。
此处不同于前面被人为规划的平整洞穴,而是一处保留了天然原貌的石洞。嶙峋的石块耸立,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洞口处微弱的萤石在泛着光。
结束拥抱之后,云梧便一勾手指, 轻轻拉了拉宴焱, 低声提醒道:
“焱焱, 我们握紧手。”
宴焱本想直接走,但云梧这么一提醒, 他又顿住脚步,回头, 略微迟疑。
云梧已经牵住了宴焱的小手指, 对上宴焱的目光时, 为了增加说服力,又补充了句:
“万一再遇到刚刚事情怎么办……”
宴焱拒绝的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
见宴焱默认, 云梧薄情眼微眯,光明正大握紧了宴焱的手。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拉着小拇指了,大手一翻,将宴焱整只右手都裹住,不着痕迹的揉了揉。
云梧的小动作宴焱看在眼里,但想着兄弟不用计较太多,于是也便没说什么,继续朝前走。
方才一路走来,宴焱除却开头遇上的鬼骸便没有再看见其他的了。
反倒是云梧一路上被不少鬼骸追着扑杀。越到后面越多,所以有理由怀疑,那鬼骸的老巢可能就在附近。
似乎在印证宴焱的猜测,阴冷潮湿的石穴里不断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和莫名细碎的响动。越往里走,气息就越森冷,冷气丝丝缕缕的攀附着人的的骨头往里渗透。
里边一定藏了什么阴气很重的东西。
宴焱略微蹙眉,脚下不停,径直往里大步走。
洞穴的光线越来越暗,不仅仅潮湿加重,还多了几个若有若无的视线,正缓慢的扫视着宴焱的全身,贪婪融化在浓稠的黑暗里。
宴焱传音:
“此处应该有很多潜伏的鬼骸。”
云梧颔首。握着宴焱的力道又一重。
宴焱才刚说完没多久,从东南角就窜出了一只和先前体型十分相似的鬼骸,皮肤也是青紫色,面中平整,四肢着地,锁定了宴焱云梧两人,飞快的扭动着肢体,朝着二人冲来。
鬼骸的战力其实算不上强,但是烦在杀不尽。
宴焱这头刚刚用灵鞭甩飞了一只鬼骸的头颅,下一秒,另一只鬼骸又紧接着从西南角窜了出来。
一只没完,后头一连串跟了四五只,不怕死一般的疯狂逼近。
此处高悬着交叠的钟乳石,将前方的路遮挡得严严实实,可鬼骸的一声声凄厉嘶叫此起彼伏,在钟乳石之后,显然还有许多鬼骸在窝藏。
“这里应该离他们老巢不远了。”
云梧的箐云剑又是狠狠先前一刺,扭头对着宴焱交代道。
宴焱点头,将溟的身躯骤然放大,形成一支巨大的鞭绳,再重重的的甩出,一连串的甩飞了好几只扑来的鬼骸。
“直接往前走吧!”
停留在这里只会招惹更多的鬼骸,宴焱不想浪费时间,回头路是不可能走的,只有往前尽快的通过才是唯一的办法。
云梧心领神会,立刻跟上宴焱的步伐,二人硬生生的从如浪潮般冲来的鬼骸中撕开了一条道。
果不其然,再往前走,那鬼骸更是如同疯了一般的交叠涌来,嘶哑难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厉。
箐云剑一甩,斜侧着刺入了鬼骸的胸口,拔开时,白雾腾起,与此同时,黏腻的脓水也一并从伤口中涌出。
宴焱略微侧眸,眉间一蹙,同时望向前方。
刚刚被云梧杀死的鬼骸能流出实体的液水,已经脱离的寻常鬼骸的表现,更像是发生了异常病变。
撕开一重又一重的鬼骸潮,前方那被它们极力掩盖的巢穴也显露而出。
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那坑洞实在太过庞大,起码能容纳上万具尸体。此时里头层层叠叠的堆满的蠕动挣扎的鬼骸。
它们见了人,就开始齐齐的嘶叫着,挣扎着想要爬出坑洞。
但一只鬼骸拽着上一只鬼骸的腿,多数鬼骸都只能被下面的鬼骸潮所吞噬,沦为上层逃出去的鬼骸垫脚石。
在扑来又被迅速刺死的鬼骸间隙中,宴焱努力观察着巢穴状况,眉间越皱越紧。
多数在坑底的鬼骸气息微弱,变异的特征越来越明显,甚至又了类人的特征,面庞隐约有了五官轮廓。
在厮杀的间隙,宴焱道:“这鬼骸实在太像鬼役了。”
云梧利落的抽剑,一脚踹飞一只鬼骸,点头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他们和冥界往生河畔的鬼役有着同源的气息。但冥界鬼役怎么会出现在归墟秘境里?”
宴焱略微垂眸,打定主意,简单交代道:“你帮我掩护。”
随即他凝神,干脆揪住一只在地上痛苦蠕动的鬼骸头颅,用灵力粗暴的注入它的脑海。
九转灵体能同灵体共鸣,也能一定程度的读取灵体的一部分记忆。
被宴焱遏住的鬼骸发出嘶叫,颈部肌肉剧烈的抽搐着,爆出根根青筋。
鬼骸的脑容量不大,对大部分的事物只有模糊的印象,有时甚至仅有支离破碎的画面。
但这也足够了。
云梧在上方飞快的斩杀飞扑来的鬼骸,宴焱则是微屈着身体,凝神将鬼骸的记忆读取了一遍。
熟悉的宽大河流,繁华的鬼市掠影。
还真是鬼役。
宴焱抬眼,手下动作一松,鬼骸失去了支撑,立刻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云梧侧眸,瞧见宴焱严肃的表情,对答案也有了底。
“确实是鬼役。”
果不其然,宴焱开口道。
冥界鬼役大批量的出逃冥界,还变异成了鬼骸这种邪物……一定是往生河出了问题。
作为六界生灵轮回必经之路的往生河一旦有事,那必定是能让六界大乱的大事了。
宴焱云梧相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底的凝重。
鬼骸潮一刻不停的涌来,二人携手齐心协力将那条道路越扩越开,逐渐要逼近那巨大的坑洞。
离得近了,瞧得也更仔细。
坑洞的石壁上滋滋冒着白雾,如同煮熟的锅炉壁,不断的吞噬攀爬的鬼骸躯体。
鬼骸们扭曲纠缠,下端不停发出孱弱的呻吟,不断有鬼骸被踩到底下,任由它四面八方的同类爬上它的身体,它的头,直到整个鬼骸被吞噬。
它们在自相残杀,在用同伴的魂魄做养料,以换取爬出坑洞的机会。
与其说是巢,不如说这里是一个用来炼化鬼骸魂魄的巨大熔炉。
宴焱往前再走几步,踏出的那只那只脚距离坑洞只有几步之遥,那些鬼骸闻到了新鲜的人气,挣扎得更加剧烈。
翻滚的肢体腾起又落下,更有甚者被踩踏得在瞬间分崩离析,成了一滩滩烂肉,整个坑洞犹如煮沸的水,表面不停的翻滚着。
就在宴焱蹙眉,打算利用灵鞭渡过这宽大的坑洞之时,忽地,大地发出了猛烈的震颤!
先是略微的晃动,脚底被震得发麻。接着,就是地动山摇般得猛烈摇晃,头顶上不住的滚下一颗颗剥落的石块。
地震了?
不对,是有水溢出来了。
那坑洞的石壁像是漏水的勺,忽然疯狂的渗着水,准确来说不是水,而是一片又一片银色的液体,发了海啸一般,瞬间就淹没了所有的鬼骸。
液体浓稠而银白,是水银。
水银在接触到疯狂逃逸的鬼骸之后,便滋滋的侵蚀着鬼骸的躯体,让它们不停的发出凄厉的叫声。
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
整个坑洞雾气蒸腾,犹如蒸锅,全都是水银触及鬼骸肌肤表面溅出的雾气。
水银不光在吞噬鬼骸的□□,也在侵蚀它们支离破碎的魂魄。有什么东西在以鬼骸的魂魄为养料,缓缓的成型。
宴焱和云梧相继退了一步。
渐渐的,大部分的鬼骸都被这水银吞噬。
无论它们先前爬到多高,但只要被溅上一滴银白的水银,全身都会在瞬息之间被侵蚀。
从滴落之地起,一圈圈扩散乌黑的腐肉,直到全身都被吞噬。而后鬼骸便脱力跌落水银池子里,再溅起高高的水银,拖着同伴下水,如此往复。
眼见先前还活蹦乱跳的鬼骸群被吞噬得干净,先前此起彼伏的嘶叫也逐渐变得细弱,逐渐消失不见,散在水银‘咕咚咕咚’的闷响里,石洞里骤然恢复了诡异的宁静。
那水银还在缓缓的渗透着,待到逐渐满上了坑洞的边缘,也便停止了渗透,逐渐凝固成型,液体因张力绷出一道细弱的弧形,银色表面晃着二人凝重的脸。
“是心魔镜。”
云梧率先开口。
他曾在旧志上读过这心魔镜,本是归墟镜大能落下的法宝,能窥探修士的心魔。
本来大能飞升之后这心魔镜就落在了归墟秘境之中,万年前魂灵叛逃时也曾利用过这心魔镜,但而后魂灵便被封印,心魔镜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如今心魔镜不但出现,而且还是以魂魄为养料才成型。
云梧眉梢微微蹙起,转头,对着宴焱道:
“心魔镜的出现很有问题,或许是归墟秘境封印的魂灵出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确定,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八成就是因此。
冥界大乱,归墟秘境的封印也出了差错……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息之间,心魔镜彻底成型,银白透亮的镜面清晰的倒映着人影。坑洞成了天然的湖,水银填满了湖,湖面成镜,犹如一张巨大的银镜。
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有被吸纳元神而强行开启心魔镜的风险。
宴焱和云梧都不可避免的同心魔镜对视,湖面很快漾起细小的波澜,一圈又一圈,很快扩大到整个湖面。
涟漪不断,倒映着所选之人的身影。
不过,没有宴焱的身影,只有云梧的脸。
心魔镜选中了云梧。
宴焱略微侧眸,瞧了眼云梧。
被心魔镜选中,即是坏事也是好事,好在能够提前预知修士的心魔所在,却也坏在提前预知心魔,也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宴焱抬起手,主动捏了捏云梧的手,轻声道:
“云兄你放心,我替你护法。”
云梧珍重的望向宴焱,轻轻点了点头。
心魔镜一旦开始,形成魔障的速度就会很快,所以宴焱和云梧都不敢耽搁,凝神,将视线都放在了前方的心魔镜之上。
心魔心魔,顾名思义,是心中执念。
随着水银饱满的轮廓之中逐渐显现出若隐若现的人像,云梧的元神也被撺掇,被困在了眼前的一方小世界里。
宴焱作为旁观者,只能看到心魔的片面影像,往往只有一张或者两张的画面,看不了太多。
但仅仅是一眼,却让宴焱怔在了原地。
云兄的心魔镜里印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宴焱本人!
没等宴焱生气,气云梧原来还把自己当心头之患。但下一秒,他却又愣了愣。
镜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镜中的自己居然还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婚袍。
画面之中·,锣鼓喧天,普天欢庆。长长的迎亲队伍撑着花轿,吹着喇叭,举着高大的婚扇矗立在花轿两侧。
红床开路,万数的仆从一路摇摇晃晃的吹着喇叭,从山头排到了山脚,人人面露喜色,大声贺喜。
是自己结婚的画面……?
为什么云兄会害怕自己结婚???
宴焱的面庞凝固了下。
他略微侧眸,迟疑的将视线落在云梧身上,却见云梧被心魔镜魇住了,闭着眼,表情却是苦痛万分,眉头蹙起,是化不开的愁绪。
云梧张着唇,在呢喃着什么。
宴焱仔细凑过去辨认了一番,才确定叫的是他的名字。
“焱焱、焱焱。”
声音很小,母音混沌,是梦呓,却能清楚的辨认出他的苦楚。
下一秒,云梧的眼尾甚至还渗出了点儿晶莹的水光,闪腻腻的,点在眼尾,半掉不掉。
这么痛苦的??
宴焱微微睁大凤眸,凑近了点,仔仔细细的扫了眼云梧。
瞧云兄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啊,兄弟结婚居然还能感动成这样!!
但宴焱仔细想了又想,没道理,兄弟结婚感动就算了,怎么会被心魔镜选中呢?感动又并非痛苦,定是有什么让云梧感到不高兴了。
难不成是他结婚的对象是云梧道侣??
宴焱摸着下巴,合理揣测。
但他宴焱这么正直,云兄怎么能把他想成那种人?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他宴焱还是懂得的。
又难道是云兄触景生情,见了他结婚就想到他和他道侣失败的结契?
也不对啊,若是云兄的心结是他的道侣,那为何心魔镜不呈现他道侣的模样,要显他宴焱的脸呢?
宴焱苦思不得其解,只得继续盯着心魔镜。
想来云梧在心魔镜里已经过了一个小剧情了,于是心魔镜的画面又变动了。
画面被细化,这一次,宴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洞房里。
花烛秉灯,桂果满地,红盖遮脸。
只是……
宴焱一皱眉。
为什么自己是盖着盖头的那个??
再一晃眼,却见洞房外窜进了个身影,这一看,可把宴焱看得一愣又一愣的。
自己成了‘新娘’也便罢了,为什么那‘新郎官’还是条裹着红绸,一扭一扭,颇显滑稽的……
黑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