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和室友玩完游戏的次日,南芝桃先出发去公司取客户的药剂。

她把垃圾交给公寓的回收处,机器一一识别,分类回收,投入不同的收集口。

厨余垃圾的标识下,两枚散发着柠檬和奶油香气的小点心被扔了进去,似乎传出了一声掉落的闷响。

那些细微的动静也落入了旁观者的耳朵里,俊美温润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的,正安静地凝视着。

从那两枚可口的甜品被机器识别出来开始,他注视着它们从垃圾中被剔出,连带着制作者的心意一起被投进某个窗口。

真是好敏感的孩子,还很倔强。

只要不满足她的试探、只要不顺从她的期望,似乎就会被她当成垃圾丢掉。

但她这次没有来试探祂,却让祂有些空茫,仿佛自己也成了被丢掉的事物之一。

尤其,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散发着触手的气息,那些家伙一定深深地缠住过她。

触手会比祂更贴心吗,触手会比祂更贤惠吗,触手难道比祂更肖像人类吗?

明明是祂比较好用,只需要向祂祈祷,分明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辛苦呢。

良久之后,温序音的视线终于动了动,今天不是个好天气,他看向室外,阴沉沉的天空飘了些雨点。

雨点一滴一滴往下掉。

南芝桃撑着伞,转了转握柄,低头看着地面上积水里的倒影,那仿佛是一个颠倒的城市。

她装作无意路过,却正好一脚把颠倒的城市踩散。

欲擒故纵的人类真是太浪费了,更何况邻居的小蛋糕真的很对她的胃口来着。

她也是迫不得已。

他看见了吗,祂会伤心吗。

她不知道,等出差回来再说吧。

南芝桃还顺路去动物园看望了下好朋友,带了点她喜欢的水果作为礼物。

174号的长耳朵抖了抖,毛茸茸的爪子伸出来,肉垫上放着一枚小徽章。

她用另一只爪子捂着脸颊,很小声地道:“是我自己做的。”

南芝桃看着那枚小徽章,上面的小动物不是白兔子,而是一只花兔子。

“真可爱,就像你一样。”她又问,“不过这是栖森动物园的礼物,还是你的礼物?”

174号害羞地说:“是我的礼物,这是好朋友徽章!”

南芝桃接过时,行动日志跳出提醒。

【你似乎获得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她把小徽章攥在手里,又用力握了握好朋友的毛爪子:“我会仔细保管的,看见白兔子记得告诉我。”

地图上显示的动物园区域仍旧是黄色,她没有停留太久,又匆匆告别兔子朋友前往出差地点。

数小时后,南芝桃抵达了目的地,这里是一座海边的庄园,庄园管家收到消息,早就安排了仆从等在门口。

核对身份无误,仆从伸手来接她手上的行李箱和手提密码箱,想要帮她提着。

南芝桃拒绝了,表示自己能行,让仆从带路就好。

光看庄园的大小和陈设,那位迈阿德对私生子似乎相当不错,她不可避免地注意到,沿路有不少人鱼雕像,甚至那座最大的中央喷泉也是一群嬉戏的人鱼。

雕像栩栩如生,一看就造价昂贵,哪天它们活过来南芝桃都不稀奇。

进入室内,不知道从何处传出的争吵声影影绰绰,回荡在水晶吊灯和海洋元素的装饰摆件之间。

这类影影绰绰的争吵声最吸引人了,不过南芝桃听了一耳朵,听不清是在吵什么。

但她可以分辨出只有一个人在大声说话。

“请跟我来,弥尔斯少爷一直在会客室等您。”仆从道。

听见她话中的称谓,南芝桃明白是那位私生子。

会客室的门敞开着,争吵声也越来越清晰。

“滚开!我说了我不想待在这里!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管家也敢拦我?信不信我告诉父亲,立马让你收拾收拾滚蛋……”

不知名的摆件从门内飞出来,“砰”一声砸到墙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南芝桃:“……”

她对客户的脾气有了初步且具体的印象。

仆从无视那些碎片,上前一步,敲了敲半开的门:“少爷,客人到了。”

里面的人声骤然安静,南芝桃鼓起勇气,顺着仆从打开的门扉踏进会客室。

一眼就能分辨出会客室里的人哪位是她的客户。

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金发碧眼,容貌出众,神色略微阴鸷不满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和另外几个仆从围绕在他身边,彰显着他的身份。

“弥尔斯…少爷?”南芝桃略微迟疑,如入乡随俗般喊了这青年一声。

黑发少女仿佛是被刚才摔东西的景象吓到了,她的声音很小,表情也怯怯的,但动作却尤其流畅迅速。

她先放下了行李箱,一只手抓着密码箱的手提,一只手解锁后取出一只注射针剂。

“这是第一天的用量,黎明为您量身定制的疗程为期五天,五天后,您就可以自己站起来离开这里了。”

她明显听见了刚刚的争执,还很贴心地提醒他。

南芝桃的视线掠过隐隐要发作的金发少爷,看向他身后的一众仆从,示意谁来接过去给这少爷来一针。

片刻都没有人响应,她内心有些郁闷。

这种正大光明扎上司的机会分明可遇不可求,应该很抢手才对,尤其这种看起来就不太好伺候的家伙。

“只要扎在脊椎附近就好,不需要太多准度。”她小声补充了一句。

金发少爷弥尔斯冷笑了一声,抓起了手边的另一个摆件。

南芝桃立刻警觉地看着他。

不过没关系,她会报工伤,而且还会全自动碰瓷。

弥尔斯的抗拒都是明摆着的,仆从们并不敢碰他,全都将目光投以那位年轻的外来人员。

南芝桃心头一跳:“看我做什么?”

管家很客气地道:“麻烦您了。”

话音未落,小摆件直接飞过来,南芝桃抬手接住,发现又是个人鱼造型。

“我来就我来吧。”

她改变了注意,把小摆件放到桌子上,指尖卡着细长的针剂,走向用摆件砸她的那个人。

青年眉头紧紧皱着,面上几分薄怒,白皙的面颊泛着被触怒的淡淡的晕色,湛蓝的瞳孔随着不太美妙的心情颜色愈深。

但手边没了可以扔出去的东西,他只能控制着轮椅后退,金发随着移动摇曳。

“谁知道针管里是什么鬼东西,别碰我……”他也清楚自己并无退路,强硬的排斥语气有些底气不足。

南芝桃冲管家请求道:“可以帮我按住他吗?”

管家勉强答应了她的请求。

紧接着,青年被南芝桃从轮椅上提了起来,他的蓝眼睛无比惊愕,错愕地抓着她的手腕,显然没想到这个外表柔弱无害的黑发少女力气这么大。

针还没扎进去,他反应过来,开始剧烈地挣扎撕扯:“怪物,怪物,你也是怪物,离我远点!”

管家和仆从配合地按住了他,南芝桃的手伸到他背后去,撩起了他衬衫的下摆,指尖摸到青年微凉且分明的背脊。

确认好位置,针剂扎进去,药液缓缓注入。

“唔——”金发少爷的身体猛地一僵。

南芝桃清晰地听见几声接连的闷哼,对方略微单薄的背脊则在她掌下一阵阵痉挛颤栗。

倏地,她的肩膀传来些微痛感,愣了片刻,她才意识到这位少爷在咬她。

因为下肢瘫痪,他被南芝桃提起来后,只能颓然地倚靠在她身上,下巴能搭上她的肩膀,但他选择用咬来报复。

隔着衣服,感觉倒是不太强烈,等药剂注射完,她把少爷放回到轮椅上,随即瞥了眼衣服上的牙印。

“咬坏了要赔钱的。”发现少爷正气红了脸,狠狠磨牙加瞪着她,南芝桃又道,“不管是我的衣服还是我。”

想了想,她又浅笑着提醒:“对了,如果有什么不良反应一定要记下来告诉我。”

闻言,金发少爷瞪大了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随即更加用力地咬了咬牙:

“不是说没有副作用的吗?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会如实告诉我父亲,你就等着吧。”

开局就得罪了少爷一位,好在住宿上的安排是由管家负责,管家把南芝桃安排到了一处宽敞的客房。

在那之前,他先带着她简单逛了下,还给她介绍了些室内的陈设,比如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历代庄园主人的油画。

南芝桃对那些各色的人物事迹不太感兴趣,介绍到餐厅时,她的视线忽地停了下。

餐厅边上挂着张大幅油画,海浪的色调沉郁,晦暗的泡沫撞击在礁石上,那块海中的礁石上则蜷着一条蓝尾人鱼。

画上的人鱼垂首,神态哀伤,嘴巴张开着,似乎是在唱歌。

吸引南芝桃的并不是她那哀戚的神色和画面阴郁的氛围,而是两行正缓缓溢出“她”眼底的血泪。

画上的人鱼正在流泪,管家视而不见,神色如常地介绍:“这幅画叫做海畔挽歌,是第六任庄园主人的藏品……”

油画下方也有介绍的标签,内容和管家说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最后多了一句话。

“海畔挽歌……如在某次餐前看见该油画落泪,请不要吃当次餐桌上的肉类。”

南芝桃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句话上,管家也介绍完了。

和蔼的中年管家对她道:“等您把东西放好,也差不多到午餐的时间了,庄园沿海,每天都有新鲜海鲜送过来,您可一定要尝尝。”

南芝桃想了想海鲜,又看看油画底下的最后一句话,再仰头看看猩红的血泪。

她吞咽了下,小声道:“太…太可惜了,我海鲜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