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信息刚发出去,一时也没有回复,南芝桃并不急。

一条小黑蛇的头像跳出来,正巧给她发来一份资料。

【妈妈,给你。】

【暗中观察.jpg】

她让乌璆去查的内容是过往的新闻咨询,尤其围绕菲洛庄园的种种。

南芝桃先打眼一扫,这部分资料

内容有点多。

她先看向乌璆的那个小表情,是一条躲在墙角后的小黑蛇,探出了圆滚的脑袋和一条纤细的小尾巴尖。

南芝桃指尖动了动。

【你的那套小表情包呢,还没做好吗?】

乌璆这才发来一份新的文件,接收后是一套小黑蛇的表情包。

南芝桃把祂的这份和安达的那份做了区分,又从中挑了个表示夸奖的发回去。

和小触手怪的差不多,夸奖表情里,一只手按在小黑蛇头顶,似乎是在抚摸,一条漆黑的蛇尾则圈在这只手的手腕处。

夸奖完好孩子,南芝桃才把视线放到资料内容上来。

围绕菲洛庄园的案子不少,一年前还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食人事件,一名仆人残忍杀害了庄园内的其他人,甚至在每具尸体上留下了啃食的痕迹。

犯案人员最终投海自尽,事后调查透露的结果是他可能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事件最终不了了之。

倒是和女仆给她看的日记残片对上了,南芝桃继续浏览起这份睡前读物。

其中还间杂着乌璆标注的笔记:“离职率过高……人员流动频繁……”

祂格外插入了一条个人资料,是庄园的管家,在过高的人员流动下,只有他始终受雇于菲洛庄园背后的雇主。

时间再往前,是一场海难事件。

“……露尼亚号在恶劣天气下触礁沉没,64人罹难……”

罹难者中包括那位记者,余下的人员名单中,南芝桃看见了十来个迈阿德的姓氏。

乌璆似乎料到她会对此产生疑惑,在旁插入了露尼亚号的介绍,是迈阿德家的私人游轮。

“事发时系迈阿德们的家宴。”

祂贴心地递出些可能会有用的信息碎片,又恰到好处地没有打扰她的兴致。

南芝桃趴在床铺上晃了晃腿,像在玩解密游戏似的,正把所有的碎片拼拼凑凑。

等玩累了,她打了个哈欠,翻身睡觉。

次日一早,南芝桃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昨晚的游戏进度,要先把少爷送回去。

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后,她敲了敲隔壁的门。

门开了,少爷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叫人给他送了一套衣服,虽然不像在庄园里处处有人伺候,却也把自己收拾得很体面。

“哇,少爷居然会自己穿衣服……”南芝桃小声惊叹,话没说完,被弥尔斯的眼神堵回了喉咙里。

弥尔斯冷冷看了她一眼,嘴角平直,随后轮椅驶出去,既没有重提昨晚的事情,也没有怒视她的失礼。

清贵的气度在他的神情中显得尤其疏冷。

他生气的情绪表露得无疑,可他不说话,南芝桃也不打算说话,只跟在他后面。

他的情绪只对在意他的人管用。

南芝桃低头玩终端,寻思回去的路费估计是报销不了,早知道昨晚应该多算点的。

静默中,车来了,上车后,她的终端上跳出几条信息。

【妈妈,好想你。】

跟着一个小触手怪的表情,似乎在眼巴巴望着屏幕的方向。

自从出壳后,祂和乌璆很少有长时间不见妈妈的情况,从来不超过两天,更何况现在还处于躁动的发情期。

【收到了迈阿德家的家宴邀请,父亲的意思是安排我去出席,妈妈也一起来吧,我和我的每根触手都很想念妈妈。】

祂想念妈妈的气味,想念妈妈的身体。

小触手怪的几只触手拨弄着抑制剂,迟迟不愿意打进身体里。

一只触手敲敲屏幕,提醒祂漏了什么,安达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

【还有乌璆。】

被漏掉的弟弟也正给妈妈发送了和哥哥差不多的私聊内容。

发情期的抑制剂放在桌子上,乌璆并没有立刻注射的意思。

比起用药物抑制发情期,祂更想埋在妈妈的身体里,直到渡过这难熬的时期。

【妈妈现在是调到了迈阿德家的合作项目下吗?正好收到了他家的家宴邀请,父亲的意思是安排我和哥哥去出席,我能看见妈妈吗?】

随后的表情是仰头的小黑蛇,似乎在期待妈妈的宠爱。

妈妈也不知道噢。

看着孩子们发来的试探,南芝桃却没听旁边冷战的少爷提起过什么家宴,毕竟给她的资料中,这位是私生子。

她没去看一旁的弥尔斯,只想着要怎么回复两个眼巴巴的孩子。

一片沉默中,弥尔斯的余光又一次扫过她微动的指尖。

她的使用习惯很不好,正两手把终端捧在眼前,眨巴着眼睛的模样无端显得有些认真。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练琴的时候,这个可恶的家伙也是这样,眼巴巴地瞅着终端。

那台破终端里有什么好看的。

好一会儿,她似乎思索完了,才慢吞吞地打起字来。

弥尔斯的余光中,她的指尖一点又一落,大抵是在和终端对面的人聊天。

柔金的发丝微微一晃,他控制住了转头看一眼的冲动。

像要掩饰什么似的,弥尔斯扭头盯着窗外,装作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迟迟没有回头。

直到庄园的景色出现在视野里,那张倒映在车窗上的面庞冷得愈加厉害。

目的地到了,南芝桃刚刚哄完两个孩子。

她收起终端,揉了揉手指,看向车窗外。

庄园门口,管家早已带着仆从站成一片。

车尚未停稳,靠在车窗边的金发青年似乎还没有消气,直接把车门打开。

管家走过来,帮他取来轮椅,弥尔斯坐回轮椅,气冲冲地道了一个字。

“走。”

南芝桃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少爷的背影,但听他的语气,没提出车费报销火上浇油。

她怀揣着难过的心结账,落在最后面,不急不慢地回到了别墅里。

走廊的地板上干干净净,一丝一毫腐液的痕迹都看不见,不知道用了什么净化器,空气里也嗅不到任何令人作呕的气味,正相反,还飘着股淡淡的熏香。

她四处走了走,注意到一张地毯的图样变了,昨晚放在这里的地毯沾满了腐臭的黏液。

南芝桃的步子安静地从新地毯上踩过去,转动了下中指上的戒指,开启隐身状态。

她准备去查看那条人鱼的情况,不知道还在不在男仆的房间里,顺便收回174号的小徽章。

仆人们的房间安置在庄园侧面,白日里应该是安静的,其中一间房门却忽地震了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到了门上。

房间里,好不容易挣开束缚、摔在地上的女仆伸长了手去够门把手,另一只手按在胃部,不住发出反胃恶心的干呕声。

她的嘴边沾着些肉沫,那些被强行灌下去的肉沫迅速生效,她的干呕声戛然而止。

伸出去的手没来得及拧开门把手,整个人先痛苦地倒在地上,她意识到什么,抬手去扣喉咙,试图催吐自救。

简单的动作也无比困难,因为从胃部掀起的痛楚开始沿着她的脊骨向身体四处蔓延,耳后先传出了轻微的裂响。

变化不过瞬息,房间里的人骂骂咧咧地反应过来,重新上来按住她:“该死的,差点让你跑了。”

轻微的裂响声还在持续,鲜血从她的耳后如注滴落,另一个矮个的仆人伸手扯开了她的耳朵。

他们一高一矮,是当时在餐桌上抢走了那份肉沫的人。

“是鳃吗?”矮个仆人端详着那过深的裂隙,听见女仆痛苦的呻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退却的念头。

另一高个却正好相反,看见人鱼肉真的起效,说不定会把她向人鱼的方向改造,他咧开嘴在笑。

注意到女仆的眼球在转,有血从眼睛里滴出来,他一把抓起她的下巴。

她的瞳仁溢出点点血花,褐色的瞳孔变浅,颜色隐约在向金色改变。

可紧接着

,他的笑脸忽地一滞,因为那就快要变成金色的瞳仁突然裂开了。

仿佛是增殖的细胞,隐隐有另一个异色的眼瞳在生长。

仆人赶紧松开手,女仆抬起的脑袋垂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音。

高个向后退,反手打开房门,蹿了出去:“不……不对劲,好像不太对,先离她远一点再看。”

矮个仆人当然同意他的话,不过他准备离开时,一眼扫到女仆翻起的裙摆上别着东西。

他眼疾手快,把那东西扯下来,是个圆圆的小徽章。

身侧的终端震动了下,他赶紧抓着小徽章,跟在同伴后面离开房间。

看一眼终端上的消息,矮个子吃惊道:“这东西是特殊道具!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听见特殊道具,高个仆人也顾不得出问题的女仆,一把抢过了那枚小徽章,矮个子敢怒不敢言。

高个看着徽章上的花兔子,嘀咕道:“什么玩意儿?看着不太厉害。”

他们此时退出了房间,正站在走廊上,不等他们研究花兔小徽章,一旁的空气里先传出了句怯怯的女音。

“对不起,那个是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吗?”

随着她的话语,一道强烈的白光射了出来,光能子弹直直命中高个的太阳穴。

“噗通”一声闷响后,小徽章从他的手心滚了出去。

矮个子被瞬间的袭击吓傻了,他甚至没看见出手的家伙,走廊里明明空无一人,那句女声仿佛是他的幻听。

紧接着,他却看见那枚滚出去小徽章仿佛撞到什么障碍物,在空气中停止了滚动。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声惨叫,连同伴的尸体也顾不得,爬起来转身就跑。

南芝桃没去追,她把小徽章从地上捡起来擦干净,揣进口袋,看向大开的房间。

小徽章原本的佩戴者正在地上匍匐痛哼着,她的外貌变化巨大,血铺了一地,但却没能变成那种金色眼睛的人鱼,而是耳廓锋利、眼瞳漆黑的怪物。

她冲南芝桃张开嘴,吐出一条尖细的舌头。

没有乌璆的舌头秀气好看。

南芝桃摇摇头,趁着她张嘴嘶吼,把回溯药的B药扔进了她的嘴巴里。

一份回溯有两粒药片,服下B药后,身体会回溯到服用A药时的状态,相差不能超过三天。

一天前,为了防止好朋友徽章会让女仆长兔子耳朵,她给她喂过A药,眼下还在有效期内。

“你的运气真好。”

看着她开始变回去的身体,南芝桃轻声说着,转念一想,她又认真补了句,“遇到我这个好人。”

等女仆彻底变回去,她寻思好人做到底,她记得她的那两个同伴都负责哪些区域。

于是她把尚未清醒的女仆抱起来,找了过去。

片刻后,正在工作的男仆忽地愣了下,揉了揉眼睛,视线里,他的同伴正悬浮在空中,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抱着她。

南芝桃把女仆扔给他。

接住队友,男仆一脸警惕地看着空气,伸手去拿口袋里的道具。

“是诡?”他没有轻举妄动,但也蓄势待发。

是好人,诡才不会这么好心呢,南芝桃想。

她说:“你们很碍事,再不离开庄园就杀了你们。”

女性轻柔的声音从空气里飘出来,似乎还含着笑,一时诡气森森。

话音未落,男仆不知道发动了什么道具,直接从南芝桃眼前消失了。

跑得还挺快。

想起什么,她忽地有些懊恼,忘记问他们那条人鱼的情况了。

南芝桃正琢磨人鱼的事情时,逃走的矮个仆人扶着墙,在庄园别墅的另一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甚至不清楚对方是诡还是人,根本没有勇气回去查看。

他一面平复呼吸,一面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生怕那个看不见的家伙对他动手。

视线环绕一圈,他的眼睛突然被一片晃荡的水影闪了下。

水面的倒影投射在墙面上,水波流转,波光粼粼,但大海又不在窗边……

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睛,等再次睁开眼睛时,水影似渔网般从四面八方把他笼罩。

天花板上、墙面上、地面上……视线所及全是波光粼粼、起伏律动的水影,梦幻到让人头晕目眩。

他仓惶抓出口袋里道具,却惊恐地发现不起作用。

一股恶臭飘来,与此同时,绮丽的女声从他耳畔响起。

那女声十分不满,但激动的情绪却没能折毁声音的动听。

方才还惊恐的矮个仆人甚至露出沉醉的表情,连身子都倾斜着,聆听这条腐烂人鱼的指责。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逃?你应该上去厮杀、搏斗,而不是像个懦夫在这里瑟瑟发抖,提供不了一点看头!你这个该死的人类、肮脏的臭虫!你毁了我辛辛苦苦编写的剧本!”

女声缓了一口气,继续道:

“你应该立刻!从这边的窗户跳下去!向我谢罪!”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神态迷离的矮个仆人径直走向窗户。

重物落地、物体碎裂的声音传到楼上后,祂的怒意才稍微减缓。

“不好玩,这次的剧本一点都不好玩!”

祂抱怨着,与此同时,祂那腐烂的血肉开始蠕动、生长。

不过几个呼吸,腐烂的人鱼变成了一位金曈美人,波浪般的长发垂缀在肩头,却不是像庄园主人般灿烂的金发,而是棕褐色。

她那条烂兮兮的鱼尾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对于诡而言,长出新的血肉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一件长袍披到祂刚刚长回的肩膀上。

“薇安小姐,其他部分还要继续按计划烹饪吗?”管家问。

被喊作薇安的诡没好气地道:“烹饪?烹饪个什么,后厨到底有没有认真做饭啊?客人连尝都不愿意尝!”

想到什么,祂的情绪稍微平复,翻了个白眼:“先放着吧,下次再说。”

“小叔叔呢?”祂问。

“在钢琴室。”管家答,微微躬身,请祂先去换衣服。

没一会儿,钢琴室里的乐音被女声打断。

“小叔叔!”薇安换了身得体的长裙,气呼呼地冲到钢琴边上,“你昨晚和那个客人出去干嘛了?不是说好按照我的剧本来的吗,为什么中途变卦!”

修长的手指按住了琴键,不过眨眼,纤长的金色眼睫下,那对本是湛蓝的眼瞳灿若骄阳,无比夺目。

弥尔斯灿金的眼瞳忽睨着祂,嘴唇微动:“你在怪我?”

薇安被祂瞪得畏缩了下,声音都放低了些:“不敢。”

弥尔斯冷哼一声:“下次别抄袭我的歌,蠢货。”

祂才没有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