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天降的大饼,南芝桃安静地跟在侍从身后,眼神飘忽,考虑要不要吃下这张饼。
耳边起伏的海浪声拍断思绪,她回神,抬眼看去,舷窗边坐着一个斯文的中年男人,正微笑注视着她。
他身边簇拥着不少人,没有金曈,大抵全是人类,看排场,他就是先前提及的霍尔曼。
南芝桃观察完毕,对方先打了个招呼:“你好呀,小姑娘,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请坐吧。”
他颔首示意对面的沙发,南芝桃没有选择走过去坐下,她定定地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脖子。
安达的治愈很有用,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见她的动作,霍尔曼道:“我代底下人向你道歉,他们做事太急躁。”
南芝桃直直盯着他:“你的道歉很值钱吗?”
她语气太诚恳,眼神清澈得不见一丝挑衅,似乎只是单纯地好奇,再决定要不要接受他的道歉。
听见她的反问,霍尔曼发出阵畅快的笑声。
这个外表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勾唇浅笑:“应该怪值钱的。”
他开口说:“特殊能力就和财富一样,都会有一个重新分配的过程。但财富只有落在正确的人手上才能不断扩张,如果交到那些目光短浅的底层人手上,他们只会把钱花完,创造不了其他价值,你说呢?”
南芝桃不说。
见她拒绝交出能力,霍尔曼也没有冷场:“没想到,你和诡的关系那么好,就连厄里斯女士都对你另眼相看。”
南芝桃神色怯怯,小声道:“没办法,谁让我讨祂们喜欢呢。”
霍尔曼无奈地笑了,像在看不懂事的小辈。
他换了个话题:“你的养父母都是人类,如果看见你和诡为伍,他们会伤心的。”
关于她的背景,他们早就调查了个干净。
南芝桃:“那你的父母也会为你伤心的。”
大家都是受邀参加诡的家宴,谁都别说谁。
她主动问道:“你威胁我的养父母了吗?”
霍尔曼答:“威胁?谈不上,只是派人找他们聊聊天而已。”
那真是太可惜了,南芝桃想。
对方没能读懂她的心思,继续说:“你的养父母一直专注慈善事业,他们从孤儿院领养了你,把你养大,还给你治病,但我却了解到你不告而别,他们找了你很久。”
南芝桃只能很认真地冲他解释:
“你可能没理解我刚刚的话,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威胁他们,不然他们才不会说实话。”
他们确实领养了她,但那不过是为了大张旗鼓地宣传,好树立慈善家的形象,她不是养女,只是个活招牌。
活招牌从小接受他们的塑形和打磨,日复一日,必须在人前表现得柔弱可怜,好衬托他们的善举。
托他们的福,她终于长成了一朵无害小白花。
这些都是浅显的玩法,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看清,她不信眼前这个领导人物不懂。
“其实我的养父母还很上进。”南芝桃把手放进口袋里,揣着手,歪了歪脑袋看他。
“他们太关心我的身体了,在我高中部时索性安排我退学,然后把我打包卖进了实验室,我走的时候,他们都快在投资人的帮助下当上议员了。”
“你在埋怨他们?”霍尔曼微微摇了摇头,“大人们的事情是很复杂的,更何况再怎么说,他们也收养了你……”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闪出来,南芝桃开了一枪,她随身携带的枪支虽小,却总是很管用。
光能子弹击穿霍尔曼的喉咙,血溅出来,他的气管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袭击太过突然,他身边的拥趸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围住了南芝桃,其中疗愈系能力者正在给他治疗。
伤口正在愈合,霍尔曼抬起手,拥趸们都没动手。
被他们包围的少女似乎也吓了一跳,正把枪支揣回口袋里,手忙脚乱地连声道歉:
“抱歉抱歉,手滑了,我不是故意的。”
等霍尔曼的伤口彻底愈合,南芝桃眼睛弯弯,冲他笑了笑:
“我可能马上就要换个养母了,说不定新养母日后会安排我和你们合作呢,到时候,我的道歉应该也会怪值钱的,你说呢?”
这一枪是故意的又怎样,在这艘船上,除非主人厄里斯表态,谁都不能动她。
霍尔曼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手帕,一下一下擦着脖子和下巴上的血。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她过分年轻的脸,缓缓开口:“……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想起什么,霍尔曼调整好脸上的斯文和笑意:“不过厄里斯女士的孩子很多,那可是个大家庭,而且厄里斯女士只喜欢听话的孩子,她是这艘船的掌舵人,不允许出现第二个方向。”
“她是个掌控欲很强的女性,希望你能和新养母相处愉快。”他表情诚恳地祝福道。
南芝桃也诚恳地感谢他:“谢谢你的祝福。”
不过她实打实地记下了他的话,远离这间海景房后,她思忖间带着犹豫,掌控欲强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想吃鱼饵,但不想被钓进鱼缸里。
她的理想结果是捞点好处然后跑路。
她心里的小人跳出来,小声补充,或者践行可持续发展策略——
捞点好处,并吊着这位女士,以持续捞点好处,最后再跑路。
拍打着游轮的海浪越来越大,湿咸的海风吹过,南芝桃稍微清醒了点。
风浪确实很大,可谁让鱼儿想吃鱼饵又不想被钓呢。
她握了握拳,鼓励自己浅尝一口天降的大饼。
还没吃上,弥尔斯的管家
先找过来,提醒她给少爷注射药剂的时间到了。
“哦,好,我这就去。”
南芝桃决定先去处理少爷。
片刻后,她走进一间宽敞的卧房,身后的管家结束了引路的任务,在她进去后,贴心地把门轻轻关上。
房间里,金发金曈的美貌少爷坐在轮椅上,瞥了她一眼,和她对视后,又骤然收回了视线。
南芝桃捉摸不透祂的心思,也没发现祂点着韫色的耳垂,更没发现对方换了身衣服。
祂没穿那件上船时的礼服,此时披着件毯子,一只手在身前攥住,紧紧遮挡着毯子下的景色。
见她转身去取药剂,弥尔斯咬了咬下唇,攥着毯子的手指更加用力。
祂没做过这种事,祂从来没做过讨好别人的事情,祂从来不需要讨好别人。
不对,这不对……明明……明明应该是她来讨好祂的……
祂的眼睫垂下,不住颤抖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潋滟的水色都敛在金灿的眼眸中。
听见锁着药剂的密码箱弹开的声音,祂的身子颤了下,随后想起什么,莹润的手指探到毯子下的衣服。
祂兀自又静悄悄地摸索,等南芝桃回头,就看见往日骄纵的少爷改了性子,乖巧主动地掀开了后腰上的衣物。
那截雪白的颜色撞入她的眼帘,微微打颤,像主动袒露出弱点,等待捕食者舔咬的草食动物。
南芝桃愣了下。
这不太对吧?
不远处,美貌少爷自己扶着桌子,自己掀开衣服,等她过去。
祂侧目看过来的眼神无比气闷和控诉,却被那抹熠熠的水光化解,又显得尤其委屈。
意识到什么,南芝桃的眼神微妙。
她选择对祂的神情视而不见,走到祂背后,指尖点了点祂的后腰,随后把针扎进去,听见祂溢出了声闷哼。
青年吃痛的腰微微折下去,有意回避她刺入的痛苦,却又想起什么似的,不敢躲开。
祂的手指扶着桌子边沿,指节攥得略微发白。
“疼。”祂闷哼着,低低唤了声。
祂记得,她会把手伸给祂的。
祂难得安静地等了会儿,药剂短暂的注射时间也变得漫长,可直到结束,她都没有伸出手。
祂觉得身体痛得更厉害了,却不是被针尖刺入的后腰在疼,而是其他地方在疼。
南芝桃心里打鼓,别说伸手安抚祂,她没直接扔下针剂跑路就算她负责了。
飞快打完一针,她收手就走。
没等来她的安抚,又意识到她要跑,弥尔斯气极,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
为什么无视祂?为什么又无视祂!
祂的金曈圆睁,盛着抹水色狠狠瞪着她,又凶又可怜。
南芝桃被祂抓住,两下都没挣脱,也不知道这条鱼受了什么刺激。
她看着祂气呼呼的神色,以为祂要放什么狠话,谁知道祂咬了下唇。
祂浅色的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痕迹,愤怒的神色意外像汪水似地软了下去:
“说不定……说不定是药剂的排异反应,你不该尽到责任吗?把我弄疼了就想跑?”
“我不舒服。”祂又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南芝桃被祂拽了下,向祂的方向踉跄了一步
“让我靠一下。”祂的身体攀附上她,牵扯着她的衣摆,催促她低头、弯腰。
直到合适的距离,祂抬起手,毯子从祂的肩头滑落,露出大敞的衣领。
上衣是件充满设计感的衬衫,V领开得过分的深,过分单薄的布料几乎什么都没遮住,影影绰绰的色泽和轮廓全都映透得彻底。
南芝桃垂眸看着这条栽进她怀里的鱼,依稀意识到祂要干什么,却被祂半掩的身体晃了下眼睛,一时大脑都放空了去。
“我好难受。”
她愣神间,那张昳丽的面庞已经凑到她眼前,柔金的眼睫在她的注视中不住打颤。
祂抬手搂住她的脖颈,眼底浮现的红晕似乎就要化作妆点美貌的脂粉。
祂刚刚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泛红,此时抬起了下颚,就要把那颜色正好的唇瓣送给她。
南芝桃吓得一抖,及时躲开了:“你——”
她又一次回退拒绝,美貌少爷的金眸里泪意点点。
弥尔斯仿佛真的疼得厉害,吐出的话音都弱了下去。
“你亲亲我,我就会好受点。”祂几乎祈求道。
南芝桃真的吓坏了。
这个笨蛋不会在勾引她吧,是祂的意思还是祂母亲的意思?
背后代表的意义大不相同,她猛地挣脱祂的束缚。
金发少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露背的设计也暴露在她眼前,闪烁的珠链点缀在祂雪白的背脊上,碰撞出轻微的曲调。
穿着这样的衣服勾引她却还是被一再拒绝,弥尔斯生气又恼怒。
“你!”祂瞪着她,语调骤然拔高,呼吸急促。
但立刻,祂却又强忍了下去,仰起那张漂亮的脸蛋,用委屈可怜的神色看她。
眼睁睁看着少爷忍住脾气,南芝桃更退缩了。
“是你母亲让你这么做的?”她问。
听见她的话,弥尔斯顿了下。
祂垂眸躲开了对视,良久轻轻应了一声。
“……嗯。”
是母亲让祂来勾引的,才不是祂想要勾引她。
很快,祂又恢复了骄纵的脾气,冲她伸手:“扶我起来!”
南芝桃好心把祂扶起来,却又被缠住。
少爷并不死心,似乎一定要完成母亲的任务,再度搂住她的脖颈。
勾引的目的暴露了,祂的脸色红得厉害,往日动听的声线现在说起话来却结结巴巴的。
“我,我想……当你的……情夫。”
祂盯着南芝桃的眼睛,吐出最后一个字,眉头却不高兴地微微蹙着。
不……祂才不想当什么情夫……不甘心,好不甘心……
祂咬着唇,灿金的眸子湿淋淋地看着她的反应,等待她的回应。
祂的心底有些隐晦的期待,希望她能告诉祂,像祂这样漂亮不应该成为情夫,更适合丈夫的位置。
南芝桃托着祂的身体,祂软得厉害,完全倚靠在她身上,她只能搂着祂的腰才稳住。
祂可能不久前沐浴过,又靠得太近,那股幽幽的芬芳此时终于散发出来,萦绕在她的鼻尖。
准备得还算充分,就是勾引得太过直接,南芝桃的思维歪了下,随后看向祂等待回复的眼睛。
“你能问出这种话,就说明你不太会当情夫。”她说。
她的话隐隐表达出拒绝,她还是不要祂,连弥尔斯自己都没发现,祂的面上流露出些真切的慌乱。
“我……我可以学。”祂更加用力地环着她的脖颈,“怎么讨好你,怎么取悦你,怎么当你的情夫,怎么………怎么瞒着你的丈夫和你偷情,我会听你的话。”
仰起的面庞过分纯白,在金发和金曈的衬托中无比纯粹,连蛊惑都显出几分天真,却因为五官太过漂亮,又别有风情。
“我的身体很软,你喜欢什么姿势都行,你……把我……当成玩具……也行。”祂眼睫轻颤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南芝桃看着这位不情不愿地少爷叹了口气:“那你愿意给我生孩子吗?不是我生,是你生,我的未婚夫愿意替我怀孕,你呢?”
弥尔斯呆住了。
祂惯常高傲的金曈一片空白,似乎难以理解她的语言。
“你看。”
南芝桃只说了这一句话,她扯下祂的手,害怕再被祂缠住,赶紧离开了这里。
其实如果没有厄里斯,她会很乐意收下一条主动送上来的人鱼少爷,顺便借用借用祂的能力,虽然对方别扭得很。
可现在不行,她不敢有任何动作。
弥尔斯瘫坐在地上,祂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甚至没有再闹。
直到反应过来,祂有些空茫地看向自己的小腹。
祂身体清瘦,小腹平坦,如果要祂负责孕育子嗣的话,这里肯定会鼓起来的。
无法想象自己怀孕后的样子,但祂是诡,确实和人类不太一样,她的条件是可行的,可能需要多加尝试。
“回,回来……”祂回过神,唤了一声,但对方已经走了。
身体又一次疼得厉害,祂迟缓地意识到,是心口的位置很疼。
祂没有爬起来,而是蜷缩起身体,无法接受至今发生的事情。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
么一次又一次拒绝祂,祂明明都已经放弃了所有的骄傲……
祂都已经不要名分了,祂甚至愿意当见不得光的情夫,愿意当床上的玩具,为什么还要拒绝祂……
还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见不得光的情人,再怀着孩子,难道要祂生下私生子吗?
富商私生子的身份只是对外的托辞,祂纯粹是为了好玩才扮演私生子的角色的。
祂才不是谁的私生子,祂更不能容忍祂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一颗圆圆的小珍珠“叮铃”一声掉在地板上,是从祂的眼角滚落的。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好过分,祂不喜欢了……
祂将她投射到祂身上的影响全部无效化,直到把“不喜欢”的想法刻在心底,那种疼痛才逐渐消退。
祂攥着单薄的织物,可笑自己的打扮,背脊上的珠链随着祂的笑轻颤,原本浸着泪的金曈灿然生辉,仿佛彻底摆脱了她的影响。
她的能力确实很有趣,能让祂的心跳动起来,让祂觉得成为她的丈夫是一件更好玩的事情,可是结果呢,她总是无视祂,还一次又一次拒绝祂……
都是她能力的错,都是她的错,竟然敢这样羞辱祂。
祂才不会去当什么情夫。
祂绝不当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