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耳根软的妈宝男46

乌黑溢水的眸子猛地睁开,红色的血丝如同被刀刃割开的细密皮肉。

鸦发披散的青年半坐起身大口呼吸着,红润的唇如渴水搁浅的鱼儿一般翕张,雾水般的细泪自惊惧微红的眼眶不断滑落。

他周身都在不住颤抖着,微微凸起的脊骨将霜色的衣衫都撑起了小片振翅欲飞的弧度。

“阿阏,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么?”

一双幽白细长的手腕轻轻抚着青年的后心,动作温柔至极,像是慢慢翻滚的温泉水,柔缓、不动声色。

江让却反应巨大,他几乎像是浑身被电了一般,猛地往后仰避开对方的动作。

银灰卷发的男人僵在半空的手掌慢慢曲起几分,骨感的手背隐约浮现的蓝色青筋衬得那雪肤愈发透明、美丽。

卷发在月色下宛若水色的纱帘一般,隐晦朦胧地遮挡住男人幽美失落的玉面。

事实上,自从那日青年从蛇神庙中回来就一直是这般惊弓之鸟的状态。

不仅夜夜噩梦缠身,甚至还越来越惧怕本该与他亲密无间的枕边人。

蛇神庙中荒淫的人与兽的盛宴似乎还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江让甚至还能回想起自己被蛇尾吊起来舔舐的冰冷濡湿、撑开的薄白肚皮、无力呼吸的几近折颈的狂潮。

蛇腥味冲天,仿佛连同他都被感染成了一条只待产卵的雌蛇。

莫名涌起的恶心感令青年忍不住偏头干呕了几声。

江让吐不出什么,只余下那张俊俏的面颊覆满汗涔涔的潮红,他的指尖紧紧扣住丝绸的被褥,绷紧的手背白得宛若坟茔上的招魂蟠。

轻轻的叹息声在耳畔如涌动的湖水涟漪一般鼓动,楼胥回轻轻矮身拍了拍青年的愈发消瘦的身骨。

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浅淡的懊悔道:“阿阏,是我太心急了,你本就不是沂高族人,圣水对你的影响太大了……”

江让抖着手擦干了唇畔的口涎,他的眼眶红艳艳的,眉目陡峭如即将崩开的山玉,他像是实在被吓怕了,忍不住再次开口确认般地颤声道:“……那日、那日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青年紧紧咬牙,语速越说越快,连舌尖都恍若将要打结。

他近乎魔怔般道:“明明……明明那座蛇神像会动,它、缠着我,甚至钻进我的身体里面,我怎么求都没用…好恶心……”

说着说着,江让陡然偏过头,一双猩红焦黑的眼死死盯着男人,他哆嗦着唇道:“还有你…你不是楼胥回、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温凉的怀抱紧紧揽住了几近癫狂的青年。

江让不住地挣扎,却被男人愈发用力地抱紧,楼胥回语调带着心疼与悔恨道:“阿阏、阿阏,是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去的,可那只是一场梦魇,阿阏,那不是真的……”

男人的声音仿若有魔力一般,青年动作竟慢慢缓下了几分,他依旧是害怕的,但至少不再抗拒,也愿意慢慢依靠、瑟缩在男人的怀中。

江让已经没有办法了,此时的他记忆全失、孤立无援,若是连一直照顾着他的未婚夫都不信任,便只能面对更加残忍的、来自陌生妖物侵犯的真相。

面对承受不了的事实,人总会试图下意识地去避让、遗忘。

楼胥回削尖的下颌抵着青年的颈窝,口舌中呼出的温凉气息如同洇洇的晚雾。

他轻声道:“阿阏,你要信我。”

男人的语气是多么的温软、恋慕,可谁也看不到,背对着青年的那张幽艳面庞上的神色却慢慢开始变了,挣扎的、不甘的……最终,扭曲的皮肉开始缓和下来。

楼胥回、不,或者说,住在这具身体中的另一个妖物,慢慢地操控着那张深邃异域的面颊,无声地笑了。

他一边笑着,唇中粉红肥厚的舌尖慢慢化作细细长长的蛇信子。

猩红的蛇信子随着美丽的玉面鬼每一次轻柔拍抚的动作,一颤一翕地吐出、缩回,诡谲至极。

可怜什么也不知道的江让,被蛇妖披着的一张人皮骗得迷糊而哆嗦地放下了心中的惶惑。

失忆的青年人如今再无从前那般坦然开朗、坚守自我的信念。

他像是一捧飘荡的无根浮萍,只能依赖着春水的托举,方能存活于世。

可浮萍也并不总是无力的,正因它根系短促,无力扎入土壤,所以,它永远不会对任何地方产生归属感。

若是惧怕、便逃离;若是遇上大风大浪,便彻底分散消弥。

流水无法留住它、风雨亦无法禁锢它。

它的灵魂始终是自由的。

*

时间一日日过,江让与楼胥回的婚期将近,但因为青年的精神状态并不算好,所以便又往后推了些时日。

但推迟婚期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缘故。

沂高寨中近期大约是发生了什么事,近两日楼胥回颇为忙碌,时常直至深夜才会赶回竹楼陪着青年睡觉。

江让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些天他自半开的竹窗边见到不少相貌古怪的人。

不、那或许都不能被成之为人。

毕竟,哪有人会长出怪异的口器、锋锐的尾针、粗壮无比的兽身?

失去记忆的青年不知道该用什么去称呼那群‘怪物’,但他本能告诉他,那些怪物是危险的、肮脏的、不容于世的。

它们如死去的幽灵一般飘荡在街角,空洞的眼神仿佛一具具残破的、等待被注入灵魂的傀儡。

江让不是没试探性地问过楼胥回。

但男人只是微笑着告诉他,沂高寨的族人与蛊共生,偶尔身体出现蛊虫的特征也都是正常的。

说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年察觉到男人似乎在若有似无地试探他对那些怪物的态度。

强烈的直觉令江让根本不敢吐露实话,只草草敷衍,不敢多提。

毕竟,楼胥回的眼神、表情都太奇怪了。

温柔与笑容像是刻在脸颊上的一层人皮面具,谁也不知道,那美丽深邃的表皮之下,是否藏着一只暴戾的怪物。

因为记忆的缺失,江让的心思其实一直都比较敏感。

这些时日以来,他总会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眼前的楼胥回、他的未婚夫,似乎有哪里变了。

具体说不上来,但男人偶尔怪异的、陌生的举动总会让青年觉得,这具皮囊之下,早已悄无声息地换了一人了。

譬如,只要在一个空间中,总是无法忽视的阴森、贪婪的目光;夜半梦回之时如毒蛇般绞缠的动作;阴雨天气时候对方时不时抚摸脖颈、关节时隐痛又痴迷的表情……

一切都太奇怪了,奇怪的像是话本中荒诞怪异的鬼故事。

雷电的嗡鸣声响彻天际,闪电惨白的光透过竹窗的罅隙,刺在青年微微震颤的薄白眼皮上。

许是因为沂高寨地势较低,位于丛生的沟壑、水畔,所以,便是在竹楼的最高层,空气中的水雾依旧浓得仿佛能够凝结成实质性的水液。

湿气逼人。

床榻上的青年睁开眼,消瘦却难掩俊秀的眉目微微拧起。

江让的眼眶下泛着淡淡的乌黑,他忍不住支起手腕,修长的指节缓慢地按着额头刺痛的穴位。

青年的睡眠情况一直都不太好,总是断断续续、梦魇丛生,一点动静都能将他吵醒。

今夜有雷,他更是难以入睡。

已是五更天,或许是因为骤雨不歇、乌云不散,天际仍不见分毫光彩。

屋内烛台的蜡烛早已燃尽,只余下点点白色的混合着水雾的烛泪。

江让眯眼,侧身往身畔看去,一直以来,只要他睡醒就必然能够看见的枕边人此时却毫无踪迹。

青年微微蹙眉,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暖白的中衣上悠悠荡荡地飘下了一张明黄的符咒。

江让矮下身子拾起那张符咒,如水般的长发自肩颈侧往下流动,像是有生命的、美丽的水蛇。

他细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一张简单的昏睡符,江让前些时日睡眠很差,精神恍惚,是以男人特意为他准备了不少张昏睡符。

但如果没记错的话,江让垂眸,将符咒轻轻收拢入掌心。他想,今晚入睡前,他似乎并没有用昏睡符。

闷闷的雷声逐渐变得愈发大了,暴雨倾盆而下,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尖叫。

但江让却忽地眉心微凝,起步往门边走近。

他好像,听到楼下有什么声音。

莹白的指尖慢慢触碰上竹雕的木门,心脏跳动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鼓噪、恐惧,甚至于连耳膜都像是被牵动着跳动了起来。

江让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抖着手推开了门。

竹楼的走廊中吊着细小的夜明珠,光照的区域并不大,可因为走廊过于幽深曲折,衬得那小片可怜的微光像是夏夜湖畔舞动的萤火虫。

冷风幽幽吹过,江让忍不住紧了紧身上浅薄的中衣,脚步微微加快。

青年削瘦漂亮的影子穿梭过一道又一道的黑雾、越过一阶又一阶的斜梯,越是靠近一层,那古怪的动静便越是大。

江让甚至隐约听见诸如锯齿咬合筋骨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野兽正在满足地吞吃人骨一般。

青年的脚步最终停在一楼斜梯边的宽厚木柱边。

他小心地探头出去,却在看见的一瞬间,瞳孔微缩,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不敢泄出分毫动静。

江让漆黑的眼瞳中,正倒映着一副堪称血腥恐怖的邪典画面。

宽阔的一楼中间,天空中劈下的闪电光亮时不时如利刃一般砸入其中。

而那森冷的、恐怖的电鸣之中,正立着一只蛇身人首的怪物。

怪物通体银白,鳞片摩擦在地面窸窣刺耳,像是利爪摩挲的在墙壁上的声音,听得人头晕目眩。

唯有那颗头颅,美丽的、端正的、诡谲地架在那具恐怖而庞大的蛇躯之上。

它甚至没有脖颈,只是连接在蛇身之上,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被半遮掩的面颊莹白美丽,眉如远黛、唇如朱砂,色如春花。

江让的嘴唇几乎煞白。

他不会忘记的、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

蛇神庙中,那场梦魇中,就是这张脸的主人,连带着那条巨蛇,将他奸淫透顶。

青年站立不稳,整个人呼吸错乱,瞳孔发直,近乎癫狂。

他实在太过惧怕了,惧怕到灵魂、骨头都在发抖。

可是,为了避免发出声音、被怪物察觉到,江让甚至只能死死咬住手臂,克制喉头时刻崩盘的尖叫声。

于是,青年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庞大无比的蛇妖慢慢弓下蛇躯,垂涎地长开血盆大口,将一侧缺失了一条腿、血淋淋的、穿着破烂的男人扯向身前。

站在暗处的江让只能隐约看见,那可怜的男人相貌昳丽、一身红衣,纵然满目污浊,却依旧难掩昔日的美好颜色。

他似乎被虐待了许久,身边的丽格海棠垂垂将死,整个人都像是披着架子的骷髅。

但还是会痛的。

——当蛇妖再一次撕咬下他的另外一条腿,咬入口中优雅地、古怪地细嚼慢咽的时候。

画面实在过于血腥,江让脸色惨白,忍不住的想吐。

或许是意识混沌时难免克制不住发出响动,那沉迷在进食之中的蛇妖未曾发现青年,倒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红衣男人注意到了。

轰隆。

巨大的雷鸣闪电之中,江让看见了,那人对他惨笑一声,无声地翕动裂开的惨白的唇角。

他说:阿让,快逃、快点逃出去。

他说:我是罗洇春,阿让,对不起,你一定要活下去。

几乎是刚说完这句话,江让就看到眼前红衣男人的残躯被张大到不可思议的蛇唇用力吞了下去。

血光四溅。

江让愣愣地抹了一下自己脸颊上温热的血液,突然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

对、逃!快逃!

可青年没法朝着外面逃,便只能尽量放轻步伐,疯了一般地朝着楼上跑去。

身后嘶嘶的蛇鸣也在慢慢靠近,蛇尾摇摆、蛇鳞刺剐的声音几乎能将人逼疯。

青年慌不择路、面色煞白地逃回了三楼的卧房之中。

他哆嗦着身子,迅速地爬上床榻,整个人背对着外床,努力装作熟睡的模样。

嘶嘶的蛇鸣声停在门外。

江让几乎能听见心脏在嗓子眼条跳动的声音。

吱呀——

竹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江让能感觉到,来人一步步行至自己身前,危险又怀疑地凝视的模样。

男人身上幽幽的药香裹着一层细细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一双冰冷的手腕轻轻揽住了青年不住颤抖的身体,冰冷的鼻尖、嘴唇柔柔地覆盖在江让露出的白皙后脖处。

蛇妖化作的楼胥回正细细密密、怜爱又温柔地吻着它心爱的情人。

江让一动都不敢动,纵然他已经怕得眼眶湿润、临近崩溃。

身后的‘楼胥回’却仿若浑然不觉一般,他轻轻问道:“阿让怎么这样害怕,是又梦魇了吗?”

江让知道对方清楚他没睡着,于是,青年只能努力装出一副方才睡醒的模样,嗓音故作迷糊却难掩颤抖道:“……嗯,又魇着了。”

‘楼胥回’无声咧唇笑了,他黑眸闪烁,银灰的发一缕缕卷在胸前,缠绵悱恻。

他柔柔地将头颅搭在青年的颈间,捏着嗓音柔声道:“不怕,我会陪着阿让的……对了,阿让不问问我方才做什么去了吗?”

江让哪里还敢说话,现下的他哪怕再漏出一个字音,都足以显示出异常的恐惧与胆战。

‘楼胥回’半晌不曾得到青年的回话倒也不气。

他只是轻声抱怨一般阴声道:“睡着了吗?那我也要和阿让说清楚。”

“我刚刚啊,弄死了一个很喜欢趁虚而入的贱人。”

“阿让以前也很讨厌他,知道他死了,你也会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