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29

江让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并非是无缘无故发生的,譬如眼下他所面对的‘诱惑’与‘逼迫’。

从表层关系来看,周鸣似乎是出于所谓的‘爱情’才昏了头来勾搭他。

但往深处想,很多事情就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

周家和段家既然关系如此深厚,周鸣甚至和段文哲以兄弟相称,那么身为好兄弟,周鸣怎么会想着来撬墙角?难道他就不怕坏了两家的关系?

江让见识过段家的权势,食堂的电视机上、收音机中、手机资讯上,行行业业都被段氏或多或少的渗透控股。

一个人在圈子里的受尊敬程度不仅取决于他本人的能力、财力,还有他背后的势力。

在段家这样庞然大物的光辉之下,段文哲本人在圈子里的话语权一定是极高的。

那么再回头想,周鸣到底为什么敢撬段文哲的墙角?

他绝不可能看不起段文哲,那么他看不起的,就是江让。

即便周鸣在少年面前的态度表现的多么低微、痴狂,那也都来源于他本人的傲慢。

周鸣似乎认为,江让是他死缠烂打就能追到手的普通人。

他笃定少年会心软、会为顾全大局而忍耐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敢去威胁。

抛却这两层原因,又或许是,有人在背后给了周鸣这样的暗示。

江让用冷水抹了一把脸,潮湿的水滴蜿蜒划过镜中少年白霜泛冷的面腮,它们像是一粒又一粒珍珠,漫过优越的唇线,最后落入幽寂的衣笼中。

江让克制着思绪,过多的信息与联想令他昏昏沉沉、头晕目眩。

喉结微动,少年止不住的想,按照周鸣的意思,最初对方认识自己,是因为文哲哥。

那么文哲哥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男人知道周鸣出格的行为吗?

还是说,他仅仅只是单纯的向朋友展示了自己心爱的男孩的照片,便惨遭对方的背叛?

江让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也只是不错了,他还没有帅到让人因为照片便一见钟情的地步吧?

漂亮的皮囊从来只是一块便捷的敲门砖。

江让最终并未理顺因果,得出具体结论。

毕竟,段文哲在他这里的印象实在太好了。

无论是第一面的儒雅亲切、长达一年的笔友之情,还是自来到京市后受到的对方的照顾,又或是现阶段男人与他青涩而甜蜜的恋情……

江让不愿意、也不想去怀疑他。

毕竟,即便是怀疑,他也实在找不出其中内在的逻辑。

自古以来,人类总会对配偶存在极高的占有欲,谁会主动引导别人来勾引自己的爱人呢?

这不就相当于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这般一想,江让最终还是选择将自己隐约的怀疑抛之脑后。

但这件事还不算完,那日聚会后不久,江让便打算主动将这件事告诉段文哲。

因为周鸣发来的消息已经越来越露骨了,俨然一副等着登堂入室的模样。

但江让很聪明,他并未冒冒失失的将这件事直接说出口,而是在与段文哲相处时,时不时试探性地将话题往段家和周家上面引导。

江让从段文哲口中得出一个确定性的答案。

段家和周家的合作确实多,可双方却并非平分秋色,段家才是主导方。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段家基本由双子掌管,而周家,却不是周鸣做主。

在摸清情况后,江让这才思衬借着约会的借口,打算将这件事全盘托出。

确定恋爱关系后的段文哲是个很擅长进攻、浪漫的爱人,大部分约会的地点和计划都是由男人做主。

是以,当江让难得主动提出约会的时候,段文哲自然不会拒绝。

他们约会的地点是一家距市中心稍远些的小饭馆。

小饭馆的装饰并不如大饭店那般豪气辉煌,平楼的门顶上干巴巴的挂着一块陈旧的、充斥着油烟气息的红色招牌,门口摆着铁桶、沥水架等后厨用品。

附近好几家小饭馆都是这样的装饰,其实它们还有一个别名,苍蝇馆子。

小、破是它的特点,但烟火气十足、价格公道,老板掌勺烧出的菜品更是正宗得令人吞舌头。

江让其实也担心段文哲会嫌弃,但奈何实在囊中羞涩,这已经是待选项中的最优选了。

但好在男人并不在意,甚至看上去比少年还习惯,他熟稔的找了个靠外的位置,拿出纸巾擦拭碗筷。

眼见江让有些惊讶的模样,段文哲眉眼间携着淡淡的笑意,抬眸道:“怎么了?以为我会吃不惯?”

穿着黑色棉衣的少年眨眼,点点头。

段文哲侧身递上一杯稍烫些的热水,一边温和提醒道:“有点烫,但你前段时间有点感冒,喝点的烫的会很舒服……阿让,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可是经常下乡寻访采风,得深入群众。”

江让抿唇喝了一口水,唇边的笑意慢慢放松了几分道:“也是……文哲哥,这家店我和我哥以前常来吃,味道特别好,所以想着带你也来尝尝。”

老板这会儿给另一桌上完菜,掸了掸桌子,看到少年的时候,微胖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诶呦,小让啊,今儿怎么来了?跟你哥一起来的?最近附近又开了个新项目,天天搁门口都能瞧见你哥呢!”

说着说着,老板的视线落在少年对面儒雅贵气的男人身上,愣了愣,一瞬间便紧张了几分道:“不是你哥啊……诶呦,这位看上去像是大老板啊。”

老板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这小馆子能进这样的人物,当下忍不住多话了两句。

段文哲倒是耐心十足,温和的回了话。

江让心里有些急,忍不住催着点单,眼见老板进了后厨,少年才抿唇,表情带了几分被抽去经络般的虚颤。

段文哲倒像是早已察觉到男友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的眼神看上去温柔耐心极了,像是初春融化的潺潺溪水,潮湿而细致地含吻住少年的周身,语调更是充斥着软和静谧的鼓励。

“阿让,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

江让下意识地侧头看过去,夹在他们中间的热水蒸汽不断腾空、消散,于是,在少年的忐忑的眸中,男人面庞上便好似笼了层绵软的、捉摸不定、温柔的雾气。

江让心中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这种莫名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像是一块极小的、卡在柔软脚心的石子,令他如何都不舒服。

少年沉默半晌,慢慢取出手机,点开周鸣发来的不堪入目的消息。

今天,对方甚至给他打了好几个视频电话,如果不是段文哲时常陪在他身边,周鸣只怕就不仅仅是在手机上骚扰他了。

“文哲哥,”江让的声音很轻、很涩,他低声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犹豫着没告诉你。”

少年将手机递过去,莹白屏幕上深蓝的信息像是一条条海怪的触手一般,携着无数的蒸汽,朝他们的眼睛上蠕动过去。

“我们在一起之后不久,你那个叫周鸣的朋友就开始骚扰我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没想到那天在包厢里会看到他……”

江让说着,黑亮的眸子试探性地动了动,落在男人紧蹙的、隐约带了几分怒意的面容上。

他轻声道:“文哲哥,我这几天一直都很担心,毕竟你之前有提起过,周家和段家有合作,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你难做。”

“可是他、他实在是太——”

少年还想说什么,却忽地落入了一个温暖骤升的怀抱。

江让能感觉到对方紧紧扣住自己肩膀的手骨、自责到颤抖的拥抱、以及颈窝处潮湿的水汽。

段文哲的呼吸近乎急促,他哑着嗓音低声道歉,喉头像是藏了一柄割伤他的刀刃。

“……阿让,抱歉,是我没有关注到你的情绪,让你受到了这样的困扰,合作的事你不用担心,没有什么难做的,阿让、对我来说,你最重要。”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哑,活像是被人用手掌掐住了脖子,近乎窒息挣扎着才能说出口一般。

江让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男人很少这样情绪外露,现下只怕伤心自责到了极点。

店内另一桌人许是听到了对话,忍不住朝着他们看来。

少年坐在里侧,正对着外面,一时间耳垂泛红的像是水红的樱桃,润泽又小巧地点缀在白润的皮肤间,格外亮眼。

江让脸皮薄,想推开男人安慰,却发现自己完全推不动。

段文哲的力气太大了,大到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少年便会离开。

在江让看不见的角度,男人的额头早已泛起了细密的潮汗。

那张斯文、儒雅、亲切的脸近乎失控地泛起潮红,整个人像是被突然降临的高潮吊在半空,手掌自伤般的掐紧,越是疼痛,他便越是沉醉其中。

段文哲颤抖着想,他就快要溺死在阿让的身体里了。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古怪,可怎么办啊?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体面的应对爱情,在听到阿让说永远的时候,他的头颅中便溢满了脏污的臭水。

段文哲无法相信近在咫尺的真心,他总也忍不住的想到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

一会儿是父母与情人恶心的交缠与注视;

一会儿是幻想中少年唾弃、嫌恶、辱骂自己,琵琶另抱的模样。

一会儿是自己缩在布满少年照片的房间中,佝偻颤抖着钻进被掏空棉絮的玩偶熊中的模样——只有隔着玩偶的皮囊,他才敢亲吻他顶礼膜拜的爱人、释放早已腐败的欲望。

他不肯相信永远,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永远呢?

毕竟,从头到尾,他也只是披着一张人皮,伪装自己恶心淤青、充满锯齿的灵魂,去试探着、恐惧地牵住心爱的少年的手。

段文哲实在被这样无底洞一般的恐惧折磨得怕极了,所以他决定,与其未来某一日亲眼看见爱人变心、出轨,不如由他来亲自确定。

周鸣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选项之一。

周家的小少爷从未谈过恋爱,性格腼腆清纯,有一段时间,段文哲在三人圈子里提起过少年一次,周鸣是自己撞上枪口的。

——虽然对方只是盯着江让的照片多看了片刻。

于是,打定主意的段文哲努力抚平心底的嫉恨和阴毒,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周鸣面前提起自己与江让相处的细节。

段文哲熟知心理学效应,周鸣那个贱人果然被吸引了,每次一看到他手机里有关少年的照片,便饥渴的目不转睛。

什么清纯腼腆?男人嗤笑着想,周鸣甚至比不上那些站街男,光是看着少年的脸就吐出舌头恨不得自己免费送上门了。

段文哲有时候想,或许他本人都成了皮套,被周鸣代入着跟少年谈恋爱了吧?

但怎么办呢?

谁都没法取代他啊。

段文哲很喜欢看周鸣和段玉成嫉妒自己的眼神,那会让他觉得,他正在完整的拥有江让。

其实,真正和江让谈恋爱的日子中,男人已经正常了很多,可是少年流露的真情又让他应激性的害怕、恐惧了。

于是,他选择隐晦的暗示周鸣,他虚情假意的表示他们是好兄弟,如果江让真的喜欢周鸣,他可以退出。

他就是犯贱,就是忍不住的想用诱惑试探少年的真心。哪怕理智告诉他,江让不是那样的人,不会背叛他。

这段煎熬的日子里,段文哲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江让的手机,他近乎病态地盯着少年回复周鸣的字句,细细咀嚼、仔细品味。

过分的紧张让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男人整夜整夜的失眠,甚至偶尔出现幻感,周身感觉剥离,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堕岩浆。

他一直在等,等江让告诉他真相。

等江让告诉他,他爱他。

万幸,他真的等到了。

段文哲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浇湿了,他像是劫后余生的虫卵,努力挣扎着破茧而出,用他长满敏感经络的翅膀,拥抱他的爱人。

男人努力吐出呼吸,他近距离地盯着少年微红的面颊,轻声道:“阿让,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不好?”

江让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了。

段文哲近乎迷恋地描摹着少年的每一寸的血肉,恨不得数着纹理,完全融进爱人的身体。

他似乎变回变成正常人了。

直到,男人偏过的眼睛看到店门口站着的一道高大、颤抖、将近崩溃的身影。

是江争,那个注定没有归宿的等郎弟。

段文哲嘴边的笑容慢慢变成一种上瘾一般的抽搐。

他努力压抑着,脑海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幻想江让拒绝江争,却唯独深爱自己模样。

段文哲再次陷入独属于他的毒瘾般的世界中。

段玉成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在品尝过甜头后,他再也无法停止支使别人去勾引、试探自己爱人,只为确定自己被爱的‘永恒性’了。

他彻底的烂了,烂在根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