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三心二意凉薄男20

天色是晦暗低沉的蟹壳青,即将消散的、被雾霭簇拥的白苍苍的月亮悬挂在中天,像是一道即将被晒干成灰的丧幡。

穿着高领衫、面色蔫蔫的青年正坐在病房前的银白色座椅上,他头发乱糟糟一片,颊侧是渗着冷汗的灰败,江让双目无神,连下颌都冒出细细密密的青涩胡茬来。

病房外红森森的光线如逐渐被灰尘埋没的红玛瑙,渐渐熄灭。

坐在椅上的青年下意识地愣了一瞬,才赶忙站起身,对着走出病房的医生局促道:“医生,我老婆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蹙眉道:“我们刚刚才检查完病人的身体情况,他有些虚劳病,做不了重活,这次晕厥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诱发了心脏节律异常,导致脑供血不足,目前已经脱离危险。”

“考虑到病人的身体情况并不理想,建议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江让赶忙应下,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嗓音干涩而犹豫道:“那医生,我老婆的病还能治得好吗?”

医生叹了口气:“好好养着还是可以恢复一些的。”

“对了,江先生,”医生犹豫了一会儿,隐晦道:“按照你妻子的情况,最好是不要动粗。”

江让尴尬地赶忙应下。

病房的门轻轻开合,好半晌才落了一道锁音。

江让脚步小心放轻,慢慢转身,床榻上的妻子仍安静地陷在睡梦中,乔允南的骨相十分优越,脸形流畅,因着病痛的折磨,他的脸时常呈现盐粒般的霜白。

而此时,那张古典的美人面上却并不再是单调的白,沉眠的妻子右边面颊肿胀般的高高鼓起,薄白皮肤下是近乎恐怖的、仿佛蒙了层泥泞的藕粉色调。

江让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愧意。

昨夜他和允南都失控了,但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该对与自己在一起多年的妻子动手。

“唔……”

隐约的呢喃如青烟一般缈缈钻入耳蜗,江让赶忙上前几步,守在乔允南身边,握住对方冰冷的手骨。

下一秒,素白的眼皮轻轻掀起,男人黑色的睫毛如夏夜间细细摇动的翠叶,几乎在看到青年的一瞬间,那双黑闷的眸中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浮出水光。

一粒粒珍珠白的泪就这样怔怔地落下,染湿黑色的鬓角。

江让抿唇,低声道:“允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乔允南只是哭着摇头,整个人如同烂熟得将要溢出浆液的杏果。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瓷白的手骨用力地牵着被褥往上扯,像是要将自己失态的、不够理智的丑陋模样遮住。

江让拦着他,忍不住柔声道:“别挡着,不透气。”

乔允南却忍不住地偏过头咬唇,黑睫抖得不像话,他吸气,哭腔止不住:“……丑、我现在…肯定很丑。”

见对方这副情态,青年难免心生怜惜,轻声安抚道:“不丑,谁说丑了?”

乔允南颤巍巍的睁开棠色的眸,黑眸像是水洗过般的柔婉,他哑声道:“真的吗?”

江让笑了:“老公能骗你?”

乔允南闻言果然不再一味地蒙脸了,他撑着胳膊半起身,待情绪冷却几分后,男人才细细观察着青年的面色,单是这样一看,他乌黑的眸中便又显出了几分心疼的意味。

乔允南霜白的手腕下意识地抚上江让的面颊,柔软的指尖触上对方略显扎手的胡茬后,又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地迅速收了回来。

褪去嫉妒的毒囊后,男人通身显出一种贤惠的、纯净的美好人夫气质来。

他抿唇,眼眶泛起潮红,低声道:“阿让,对不起,昨晚是我没控制住情绪……阿让,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乔允南说着,面上显出愧疚和压抑的神色。

江让闻言却只是更紧些地握住他的手腕,青年面上显出几分不愿多谈的避讳意味,他打断男人道:“允南,我们不聊这个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是,你也是,只要我们好好的,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乔允南垂头,本就冷白的手骨绷紧,显出几分脉络般的苍青。

他轻轻应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江让见状稍稍软下语气,细心问妻子要不要喝点水。

病房中气氛变得融洽了起来,只是,没过一会儿,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交谈的声音沿着病房的罅隙悄悄钻入。

“医生……我儿子……”

显然,是乔家父母的声音。

脚步声有些杂乱,只怕来的还不只是乔家父母。

江让下意识咬紧牙关,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乔允南红肿的脸上飘,心下微冷,乔家也不是傻的,都能找到这里来,乔允南这一眼看上去被打成这样的脸,只怕不用多说都能猜得出来。

有些事情一旦露了苗头,便能顺藤摸瓜地牵出一堆脏瓜烂枣。

江让心中焦躁,却忽地听见床榻上的男人轻声开口:“阿让,帮我拿个口罩来吧。”

青年动作一顿,抬头看去,只见乔允南正微微仰头看他,浓密的黑色睫毛在他的素白的面上投下一片小扇似的阴影。

他凄凄道:“阿让,我知道这次你是一时冲动,不是真的想对我动手,只是这事爸妈他们不知道,他们本来就……不遮住伤口,我怕他们会找你麻烦。”

江让叹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话轻声道:“允南,委屈你了。”

乔允南伸出手指,轻轻将口罩悬在面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医用棉,男人露出一抹浅笑,他摇摇头:“没事,我们是夫妻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让怜惜似地揉了揉对方修美的手骨,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两人倒是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

下一秒,病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果然是乔家人,那乔父乔母方才进门便对乔允南嘘寒问暖一通,带来的补品大包小包,甚至当即便提议给男人换去实力更强些的医院。

乔允南看了眼一畔的青年,轻轻摇摇头拒绝了。

乔母叹了口气,他们现在年纪愈发大了,便也愈发思念孩子了,因着小儿子身体的缘故,他们担心无比,便联系过S市内的医院系统。

这也是乔允南一来医院就诊,他们便能及时赶到的缘故。

“允南,你怎么在病床上还带着口罩?闷不闷?”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乔母如此担忧道。

乔允南只是微微摇头,男人语调低低道:“妈,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了,我就是有点感冒,怕传染你们了。”

“对了,”乔允南弯眸道:“这次我身体不舒服,如果不是阿让帮我做了急救,恐怕你们这会儿都见不到我了。”

乔母瞪他:“怎么说这样晦气的话,他是你老公,这都是该做的……”

虽是那样说,可乔母看向一畔默默无言的青年到底也没了以前左右看不上眼的不满了。

江让也知道乔允南是在帮自己说话,心中微动,当即便摆出一副好岳婿的模样,前前后后殷勤围着男人打转。

谈宽是后些来的,见到青年这副殷切的模样,只是冷笑一声。

他可还没忘呢,就在昨夜,这混球还躺在另一个男人床上浪叫呢!

因着乔家人有意和乔允南独处,江让便自觉找借口出了病房。

只是,青年方才出了病房,便察觉到有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脚步声缓缓停在楼梯间。

江让实在有些不耐,青年眼睑下浮着淡淡的青黑,漂亮锋锐的桃花眼没什么精神的半抬着,露出大片的眼白。

他看向谈宽的表情实在不耐烦到了极点。

“谈总,找我又有什么事?”

连语气都剐着浅浅的燥。

谈宽理了理黑色长衫,手臂处的肌肉起伏流畅,某一瞬间甚至让江让莫名觉出几分眼熟。

男人今天不再是往日那一番斯文虚伪的装扮,他本就生得犀冷硬朗,五官颇为立体,穿着极显身材的黑衫,简直跟会所里头勾人的男模没两样。

和他对视一眼,男性的荷尔蒙便要扑面而来。

谈宽并没有立刻回答青年的问题,黑色的运动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并不算重,他一步步朝着江让走去,在大约只有一臂宽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这个距离,江让甚至能看到对方青筋鼓起的手骨上破损淤青的的伤口。并不严重,破了些皮、露出星点猩红,但这会儿看上去却莫名多了几分性感。

青年偏开眼,如果他没猜错,那伤口约莫是对方揍诺亚揍出来的。

“你对乔允南动手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笃定到甚至没有丝毫的疑问。

江让心中漏了一拍,下意识想反驳,谈宽却走得更近一步,男人面色冷厉,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乔允南平时有多关注他那张脸我是知道的,又是定期保养、又是定期按摩,连戴口罩都怕会闷得皮肤不好,莫名其妙遮住脸……你打了他的脸?怕乔家责怪?”

江让唇角蠕动,盯着谈宽的眼泛出几分凶冷的阴光,老实说,如果有条件的话,他真的很想、很想将谈宽那张嘴用针缝起来。

但幻想也只能是幻想,青年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假笑,像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一般道:“谈总,你误会了吧?我和我老婆关系一向很好你也是知道的,我劝你,没有证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谈宽闻言,只是扯了扯唇。

男人盯着江让上下动弹的嘴唇,也不知在想什么,眸光闪烁不定。

显然,他真正的心思并不在为好友撑腰上。

江让没什么心情和对方僵持,转身便想离开。

可他方才踏出一步,谈宽便突然道:“听医生说,你老婆这段时间得住院。”

江让转头看他,眉头微挑。

谈宽短促地笑了一下,语气是说不出的怪异讽刺:“这么长时间没人满足,你能忍得住?”

江让本就因着出轨的事儿别折腾得够呛,听到对方的话当即沉下脸,阴沉道:“谈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谈宽笑笑,也不知是不是吸气或是两人靠得太近的缘故,男人身上的肌肉兴奋似地鼓起。

他喉头微动:“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有夫之夫就要有有夫之夫的样子,别像昨天一样,在外面扭着屁股发骚……”

“砰——”

一拳头砸下去的力度很重,谈宽甚至能感觉到颅内细碎的震荡。

那一瞬间,他莫名的出神想,江让的力气确实挺大的…比起当初大学和他打的那一架,如今的青年技巧纯熟,手臂很有力量感,跟他在直播间里说过的确实所差无几。

当然,男人很快就没办法继续想下去了。

江让这两天本就火气压着没处发,这会找到发泄口,自然压着谈宽好一顿出火。

穿着白色高领衫的青年双手死死按着男人流淌出鲜血的额头,径直坐在对方有力的腹部,抽出一只手扇对方巴掌,厉喝:“你特么说谁发骚?啊?再说一遍?”

谈宽被他打得突然发笑起来,额头的血凝在颊侧,整个人仿佛一只蛰伏着的、择人而噬的凶兽。

江让厌恨极了,咬牙道:“你特么到底在笑什么?”

谈宽微微抬起几分头颅,猩红的眼球中显出蛛网状的红血丝,他紧紧盯着坐在自己身上的青年,颤抖的双手如同捧住刚从腹中剥落的胎盘一般捧住了青年的臀部。

男人近乎挑衅一般咧唇道:“我在笑,乔允南如果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误会我们,对你彻底失望?”

江让的脑子空了一瞬,下一瞬,他像被针尖刺到了皮肤一般,下意识慌忙起身,跟躲着什么脏东西一样远离谈宽。

与此同时,男人宽大的手掌便也自然从对方饱满的臀部滑落了下来。

江让的眼神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眸光,嘴唇气得直哆嗦:“谈宽,你恶不恶心?”

说完后,青年便赶忙像是躲着神经病一样快步离远了。

谈宽盯着对方逐渐消散在楼梯间的纤长影子看了许久,好半晌,才慢悠悠拿出手机,给江让发了一个消息。

“老板,最近都没在直播间看到你,是在忙吗?”

消息依然石沉大海。

男人忍不住扯了扯淤青的唇,想,江让确实挺忙的。

又要忙着骗他老婆,还得喂饱小三,可不是忙么?

谈宽垂眼,江让这混球都开始对乔允南动手了,为了救自己的好友出婚姻的坟墓,他得加快点进程了。

只要江让被‘他’约出来了,那就是证据确凿。

乔家那边能允许自家岳婿在外出轨,花天酒地么?

自然不可能。

到时候,哪怕他那恋爱脑的好友不肯离婚,他手上这份证据也能威胁江让主动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