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4

玄檀木的隔扇门被一双骨节紧绷的手腕用力推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到令人浓稠的靡靡之气,偶有几位衣袍半解、衣裾散落的男人半睁着醺醺的醉眼,揽着怀中的美人亲吻捉弄。

眼见被打扰到了兴致,有几人耐不住蹙眉、醉醺醺地朝着门外看去。

来人不过是个年岁稚嫩的小儿,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量高挑、剑眉星目,一双上挑的瑞凤眼中饱含冷凝与嫌恶,他穿了一身宝蓝月白窄袖、腰挎玄黑玉带,高高束起的发间绑了一根赤红的绸带。

随着那青年气势汹汹的动作,那赤红绸带半缠上他的肩脊,乍一看去,仿若一道被刀刃划开的猩红伤痕。

一个醉酒官员酒意朦胧,未看清那青年容貌,耐不住嗤笑道:“这是哪家小儿?竟敢擅闯此地?还不速速离去,否则本官待要将你全家老小尽数下狱。”

江飞白微微扯唇,深冷的眉头显出几分面无表情的蔑意,他一步步踏入其中,站定于那官员面前,乌金靴径直踩上紫木的案台,用力踩下。

“哗啦——”

青年气力极大,竟直将那案台踩踏,那官员气急,方要张口谩骂出声,却见那人一双寒目死死盯着他,微薄的唇中吐出几个令人心寒胆战的话句。

“将我全家下狱,中尉大人,只怕你有心无力啊。”

江飞白勾唇,缓缓道:“我名江飞白,我爹乃是当今丞相。”

此话一出,简直恍若掷下一道惊雷一般,周围一众官员都立刻清醒了过来,定睛一看,果真见眼前那青年与江丞相家中那位爱子像了个十成十。

霎时间,众人冷汗簌簌,竟无一人敢多言。

那官员更是吓得不轻,赶忙推开身畔美人,躬身擦拭额边汗珠,抖着嗓音道:“竟、竟是江公子,是我等、我等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得罪,望公子海涵、海涵啊。”

“只是、只是不知公子今日如何造访,江大人也未曾与下官提及……”

江飞白无心与那人多说,他手骨紧握,稍稍眯眼的模样与江让像足了八分,颇有几分摄人之态:“不必多说,我爹在哪儿?”

那官员哪敢多言,当下便说一五一十说了。

江飞白只觉心中如有烈火焚烧,他努力按耐住心绪,嗓音沙哑道:“诸位大人行事可要当心,莫要被人抓了把柄,方才在下在路上曾见一队禁卫……”

他点到为止,眼见众人心中存了疑,便不再多言,径直朝着里间走去。

商皇如今虽愈发昏庸无能,但到底是圣君,朝中保皇党微末却不在少数。

从古至今,皇帝皆忌讳臣下结党营私,若是商皇此番打算宰割他们,无论如何,他们都得脱一层皮。

不过片刻,众官员对视一眼,三三两两地称事离场。

江飞白一步步朝着里间走去,他脚下踩着松软的西域白绒,气息急促,头颅、手骨,每撞开一道轻纱杏幔,额间的汗水便愈发如秋霜般凝实,寸寸滑落至衣襟。

青年的后背已经完全湿了,可他仿若感觉不到一般,任由那湿冷的衣物如蛛网一般牵囚住他的四肢,引着他着了魔似地朝着那隐隐绰绰的床榻香间走去。

越是靠近,香味就越浓,心脏便越痛。

江飞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出的这等畜生般的心思。

他是由江让、他的阿爹亲手带大的。

江飞白至今仍记得,最初穿越来的时候,江让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倩娘方才离世,他不会照顾孩子,家中无甚余粮,偏又倔着性子不肯收受豪强的贿赂。

眼见江飞白饿得头昏眼花、有气无力,他一介进士,竟甘愿上街头写联卖画、替人代笔。

但普通百姓温饱都勉强,哪里会来买什么字画呢?

来买字画的,多是想来欺辱他的豪强公子哥。

数不清多少次,少年江让为了那几文钱,甘愿誊抄那些淫词浪语,他心气高,往往被羞辱得浑身发抖、眼尾泛红。

于是那些纨绔便愈发兴奋,他们以银两诱之、权势威胁,逼着少年当街读出那些肮脏的东西。

江让生来好姿色,年少时期唇红齿白、容色昳丽,以屈辱姿态读出那些浪词之时,更是如普航仙人坠入泥潭一般。

那些纨绔看直了眼,慢慢动了独占的心思,后竟然当街为他大打出手。

也正因此事,少年一度被说书人轻佻地戏称为‘祸水’。

但就是这样,他也全然忍下了,待收了字画摊回家,面对江飞白,又是一副温柔安宁、全然无事的模样。

若不是后来江飞白偷偷跟着他出摊,只怕江让会瞒他一辈子。

江飞白自那时起,便暗自在心中发誓,日后只要他赚到了积分,一定要让那些欺辱他阿爹的人付出代价。

那是他第一次打心底里承认江让是他的阿爹,也是第一次打心底里生出对这个世界的认同感。

他不再游离于世界之外,高高在上的以任务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个残酷的世界。

至此,他开始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读书、写字、玩耍,而不是成日到晚不切实际地琢磨如何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而随着他的改变,少年江让面上的笑容也越变越多。

少年像是一位最普通的、疼爱孩子的阿爹一样,他会检查江飞白的功课、会背着他一起去放风筝、会悄悄给他买好吃的霜糖果子,会一字一句地教授他弹唱箜篌,即便他怎么都学不会……

江让正如他所说的,将自己所有的温柔、耐心还有爱,全部都给了他。

江飞白度过了最开心的两年。

一直到江让被冤入狱,被商泓礼救出后,一切就都变了。

江让开始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最后,某一日的深夜,眉目愈发疲倦的少年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发,眼眸轻垂着问他:“飞白,爹爹要去做一件危险的大事,可能没办法带上你、也没办法陪在你的身边,飞白以后就待在婶子家里,等爹爹以后来接你好不好?”

江飞白知道自己对于当时的江让来说,就是个累赘,他身上的积分甚至不超过两分。

他最应该做的,的确就像是江让所说的那样,先静待时局变化,再回到对方的身边。

可江飞白等不下去。

或者说,他已经受不了没有少年的日子了。

于是,那一日晚上,他几乎是哭着蛮横地要求跟在江让的身边,像是认生的婴儿一般,死活都不肯离开母亲的怀抱。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感情便开始经历一场无声的畸变。

更遑论后来的十几年间,江让数次重病、被敌军围困,危在旦夕,是他拼命地求着系统赊取积分救助对方。

但江飞白又实在胆小,他担心被男人发觉异常、担心自己被阿爹当做异类,于是,他选择易容成陌生人,一次次地陪在男人的身边、一次次地救他于水火……

而等江让成功度过难关,他又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后方营帐之中,成为让男人省心称赞的乖孩子。

只是,人的感情与感受是不会骗人的。

最后一次的陆戕之战,当他将心口中箭、失血过多的男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后,江让死死扣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透支到极致的身体令他连撑开眼皮都困难,但就是这样,他也不肯放开他。

嗓音颤抖到近乎狼狈的男人断断续续道:“别、走,你到底、到底是谁……我知道,他们、都是你……”

“为什么……要救我?”为了留住他,眼瞳失焦的男人甚至荒唐地开了一个玩笑。

“救了我这么多次……你喜欢我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说完后,江让便再也支撑不住地晕过去了。

而江飞白却面红耳赤、仿遭雷击,他控制不住地慢慢捂住心口,呆呆地盯着榻上沉眠的、亲手将他养大的阿爹。

噗通、噗通……

他感受到了那近如海啸、吞天没地的心动。

“呃……”

一道轻飘飘的、沙哑性感声线仿若裹了蜜糖的酸杏一般,缓缓地、轻佻地漫入江飞白的耳骨。

江飞白喉头微动,猛地回过神来,唇舌因浓烈的艳香而溢出愈发多的口液,那双漆黑的眸中隐约显出泛滥的水色。

他的头颅一瞬间空了,像被那道声线给吸干了脑髓。

江飞白听得出来,那是江让的声音。

“咯咯——”

牙齿打战的声音仿若刀尖相磨一般。

指节挑开最后一层纱帘。

眼前旖旎到近乎诡艳的场景缓缓呈现在眼前。

只见,他敬重的、爱之若狂的阿爹此时正衣衫大敞地半卧在塌间,年近三十的男人眉骨微蹙,面颊潮红,殷红水润的唇微微张合,整个人如同一颗饱胀到汁水丰盈的蜜桃,只消轻轻一戳,便蜜液横流、无力反抗。

而另外一个人首鹿身的禽兽家畜正趴在他的身上,那畜生享得好福,整张脸都埋进了男人漂亮的胸口,许是受得刺激过大,那畜生头颅上甚至幻化出两只树杈般的鹿角,软绵绵地戳在男人含春带蜜的颊上。

江飞白是个正常男人,且身体正处于最容易激动的青年时期。

此情此景令他几乎瞬间便情动上头,好在他尚存几分理智,可理智之下,却又是熊熊燃烧的妒火。

于是,江飞白毫不犹豫地打晕了那头畜生,他单手掐住那面颊尚且带了几分贪婪色情的鹿人,用力丢在塌下。

许是动静过大,床榻上的男人迷蒙地半睁开眼,他似乎有些难受,双腿蜷缩,绯红的俊面水光淋漓,双手更是抓挠一般地紧扣着床榻上柔软浸湿的缎面。

“……过来,阿鹿。”男人喘息着,嘴唇喃喃道。

江飞白喉头不断蠕动,见到他从来不敢亵渎的父亲如此淫荡不堪的一面后,他早已情难自禁,而江让口中唤着的旁人的姓名,更是将他心中妒忌与贪恋的炽火燃烧到了极致。

耳畔系统被关小黑屋愤怒的骂声尤在耳侧,江飞白却早已不在意了。

青年俊朗的面颊溢满了怪异的红晕,他忽地半跪下身,就这样一寸寸地膝行至男人的塌边。

江让此时已然神志不清了,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谁,他只知道,眼前人是缓解他痛苦难受的解药。

“帮我……”男人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闷哼的意味。

江飞白头颅一炸,他近乎颤抖着不要脸地爬上了他父亲的床。

“爹、阿爹……”江飞白哆嗦着嘴唇,英姿焕发的一张脸扭曲成了一种色意压抑的模样。

他近乎颤抖地、顶礼膜拜一般地吻上养了他十几年的父亲。

唇舌煽情地交缠,手臂自发地钻入男人湿热的衣衫,像是回到最初的母体中一般。

迷迷蒙蒙的男人十分配合,他甚至更近些地挺胸,让孩子与自己更加亲密无间。

江飞白哆嗦着、眉眼间流露出痴态,大喘气道:“爹,阿爹,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让说不出话,甚至无法做出正常的反应,他神色茫然,殷红的眼尾不断溢出水液,濡湿乌黑的鬓发。

江飞白知道自己疯了,否则,他不会对着他爱慕、敬爱了十几年的男人说出那样荒唐的爱语。

青年眸色漆黑,达成所愿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眼眶中溢出,像是如何也流淌不尽的海水。

他战栗着吻上男人的唇,一字一句道:“我是江飞白。”

“阿爹,是我在爱你。”

许是还留有几分意识,混混沌沌的男人整个人一怔,他愣愣地睁大眼,空茫而尖锐地看着眼前令他生、令他死的青年。

炽热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江让的唇畔,眼眶通红的江飞白用力地吻上他的唇,一下又一下重重的、隐含绝望的、不容拒绝的亲吻,他的头颅抬起复又垂下,仿若祈祷叩首一般虔诚。

江让再醒来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近黄昏。

男人慢慢支起身体,他慢条斯理地披上一件外衫,遮蔽住躯体上过分痴狂的印记。

面颊上的潮红已然褪去,这位权柄无双的江大人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温柔、温润如玉。

江让随意朝着塌下看去,只见,长发披散的鹿男正颤抖着跪在床边,许是经历了一场情爱,伎子为了让自己显得柔弱、惹人怜惜,便用人类的身体来展现出自己的驯服与美丽。

男人随意按了按额头,实在说,今日的体验确实不错,先前便说过,江让是个欲望很淡的人,一般人根本无法激起他的半分兴致。

今日也不知是药效过猛,还是这鹿男伺候人的本事登峰造极——

江让正想着,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片段。

看不清面颊的青年哭着吻他,求自己爱他。

江让微微眯了眯眼,指腹按揉虎口,这是他惯来思忖时的小习惯。

好半晌,男人才露出一抹看不清情绪的温和笑意。

他对着床下的鹿男轻轻招手,示意对方靠近自己。

鹿尤浑身颤抖,抖着睫慢慢挪移了过去,他羞涩不行,一双圆润漂亮的鹿眼清纯又腼腆,毕竟、毕竟今日,是他的初夜。

即便他已经不记得具体的细节了,但他仿佛还能嗅到这位大人身上很淡的、令他忍不住口齿生涎的气息。

江让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柔弱美丽的伎子,他嘴唇含笑,眼眸中带着几分谦和的意味,男人伸手,轻轻抚摸着鹿男柔顺的长发,如同在抚摸一只听话的宠物一般。

他温声道:“好孩子,今天表现得很好。”

鹿尤喉头微动,他不敢说话,或者说,他本就脑袋空空、无甚学识,只怕说出话来惹人厌。

于是,美丽的鹿人便只是痴痴地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客人,他或许自己都不清楚,他湿漉漉的鹿瞳中写满了‘带我走’。

江让唇畔上扬了几分,实在说,方才他多少是有些不悦的,江让不喜欢别人算计自己,尤其是那舞伎给他下的药,更是触到了男人的底线。

先前便说过,江让其实对这方面的欲望一直很淡,是以,他的身体对这方面的抵抗力自然不高。

自他登上高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对他下那样下作的药物。

厌屋及乌,江让本想随意处置了这鹿男。

但现在,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其一,这鹿男确实有几分伺候人的本事;其二,鹿男本就是那几位塞进他府内的站队诚意之礼,若是随意打杀,多少遭人诟病;其三,商泓礼一直认为他不纳妾他便还有几分机会,如今,他就要打他的脸。

这鹿男若是入了府,依照商皇的脾性,哪怕表面不说,心中也必定是恨毒了。一旦被情感所控,很多事情,便容易露出破绽。

江让掩下思绪,面颊上的笑意带着几分神性与浅淡的威严,他叹息道:“阿鹿,以后我便这样唤你了,既然我夺了你的身子,过一段时日,我会风光将你迎娶入府。”

“只是……”男人微微敛眉,柔声道:“你身份实在不便,正妻之位容不得,便予你贵妾之位,你看可好?”

鹿尤哪里知道自己方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他听到男人这般说法,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了一般,激动得甚至控制不住原型,露出漂亮矫健的鹿身。

他伏跪在地上,用力磕头,结巴道:“多、多谢大人恩典!奴今后定当更加衷心伺候大人,为、大人分忧解难!”

作者有话说:

此时的江飞白:紧张、害羞、局促,我爹不会发现是我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ps.:最好发现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