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13

因着有客造访,宜苏便盘算着多做些饭菜招待客人。

江让本也想跟着一起钻进厨房,只他还未曾踏进半步,便被扎着粗布、将一头亮丽乌发包起来的男人推了出去。

宜苏轻嗔着用纤细的食指尖细细点画他的胸膛,一双秋波粼粼的狐狸眼弯起几分,意味深长道:“好了,都说君子远庖厨,快些去忙你的事儿吧?或是去招待我那弟弟,他天性调皮,若是做了不合时宜的事,阿让大可拿出长辈的姿态教训他。”

江让被他看得心头酥了几分,当即便应下了。

只是,他应下的坦坦荡荡,可真切与那位妖妖娆娆的妻弟相处时,却是如何都觉得不对劲。

妄春已然及冠,按理说,这般大年纪的孩子,该懂的也基本都明白了。

可江让与他交谈时却发现,此人倒像是个不甚与俗世交往之人,他不懂得避嫌、亲疏有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心性竟是与孩童一般无二。

孩童说话难免口无遮拦。

譬如妄春,他会笑意盈盈地撑着下颌,指节轻轻绕着颊侧的乌发,问江让喜不喜欢他的兄长。

哪有人一日到晚将‘喜欢’挂在嘴边的?

尤其是对于江让这般的酸儒读书人来说,私下与娘子谈说闺房之乐便也罢了,对着妻弟,是万万说不出那些表白之词的。

是以,男人尴尬地偏过面颊,微敛颤动的眼睫恍若蝶虫扇动的羽翅。

他这般的情态本意是避嫌,却似是令妄春误会了什么。

青衣男人漂亮的柳叶眼微微亮了几分,一瞬间竟显出几分顾盼生辉的意味。

他紧紧盯着眼前书生微红的眉眼,唇齿间的獠牙控制不住地钻出几分,但很快便被他遮掩的手掌用力按了回去。

青衣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亢奋与颤抖道:“江公子是否也觉得我那兄长太过假模假样了?”

妄春说得兴起,乌发的阴影垂在雪白隐青的肩胛侧,白与黑的对比十足森晦昳丽,他修长美丽的柔韧身体如柳絮般自发贴上男人的身体,暧昧的呼吸仿若蛇信一般震颤地勾上书生玉白的肩颈。

“我告诉公子一个秘密吧,”他弯眸,眯着的水眸显出几分绵里藏针的挑拨:“我那兄长是个惯会勾人的狐狸精,从前在家族中名声便不好听,一双玉臂千人枕、半抹朱唇万人尝,都是个被玩烂的货色了……江公子当真要党这可怜的冤大头?”

“妄公子,慎言!”

听闻这番话的书生脸色瞬间铁青,他控制不住地手中使力,竟是直接将那青衣男人推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妄春乌发散乱地蒙在朦白的颊上,碧绿的眼眸隐隐一变,眉宇间闪过一抹危险的苍绿流光,尖锐泛白的指骨越收越紧。

蛇妖性烈,从不是个能忍的主儿,眼见江让未受他挑拨,甚至还隐隐有维护宜苏的意味,险些控制不住兽性,露出阴森的蛇尾来。

“饭菜好了——”

狭屋门口传来白衫美人温柔的呼声,瞬间打破了室内近乎诡谲的氛围。

“夫君、表弟……这是怎么了?”

江让表情难看,但他到底不想叫宜苏心伤,只字未提地甩袖出了门。

眼见男人闷着头去了院邸的餐桌间,乌发如云、温柔姝丽的狐妖原先担忧而不解的神色缓缓变作另外一种淡淡的、居高临下的笑意。

他蜜红的唇角弯起几分怜悯的弧度,传音对那神色愈发阴戾的蛇妖道:“表弟,你现下可看明白了,这么多日,他从未提起过与你的露水情缘,亦认不出你来。如今即便你如此诋毁我,他也不会相信。”

“莫要再凑上来自取其辱了。”

言罢,宜苏便微微一笑,转身便要回了庭院。

只是,他方才抚平衣袖出了门,便听到一道幽冷的传音在耳畔森森道:“宜苏,你当真以为你就赢了吗?”

“你猜,他若是知道真相了,会如何待你?”

“你以为他现在喜欢你了,你就不是被人派来勾引他的婊子了。”

宜苏的脊背略略一僵,但很快,他便放松下来,仿若不曾听见一般,浅笑着合衣坐在江让的身畔,愈发温柔小意地伺候男人用餐。

一方天地之下,逼仄的屋内,是发丝凌乱、面颊凶戾、爱而不得的蛇妖。

而屋外,则是有情人缠绵恩爱,令人羡煞的场面。

妄春碧色的瞳孔隐隐变化为森冷的竖起的瞳孔,浓长的乌发遮蔽了一边的眼眸,令得他整个人显得愈发狰狞诡冷。

兽性的思维在蛇妖的脑海中不断翻滚。

妄春痴痴地盯着院落中拿着白色帕子替兄长擦拭嘴角的男人,心头是止不住的妄想。

如果江让也能对他这样温柔就好了。

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两人在山洞春宵的那段时期。

他们曾荒唐得将山海春宫图内的人兽合欢篇做了个遍。

树枝、山野、川流、草地、云端,没有他们未曾尝试过的地方。

正因此,两人的身体一度被刺激得阈值极高。

后面某一日,妄春实在耐不住欲火烧灼的折磨,昏了头地化作一条儿臂粗的青蛇,羞羞怯怯地钻进了男人的身体。

它将整具蛇躯都痴迷似地浸泡在那温暖的水液中,以至于苍绿的蛇鳞都被打得湿漉漉的,只露出半截尾巴尖打在外,恍然若春日被强行催熟的嫩枝。

只是,它到底没能享受太久。

妄春太松懈了,它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母体,沉浸其中、神魂颠倒。

也因此轻看了江让。

是以,不过多时,那青蛇便被一双颤抖的、汗津津的手腕近乎残忍地拽了出来,它尚且晕乎着,通身都软绵绵得化成一团,连象征性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它浑身水光淋漓,大抵是喝得太饱,连蛇腹都微微鼓起了几分。

被扯出来、吊在半空的妄春还下意识地想对着江让撒娇,它浑身骨头都酥了,只觉得连自己细长的蛇信子中都是男人的味道。

但下一瞬,面色潮红、站都站不稳的江让便高高抬起手腕,阴着脸将它用力地摔掷在碎石砾中。

妄春疼得发出嘶嘶嘶的哀鸣,它浑身蜷缩,蛇躯如同一团乱麻般绞缠在一起,碧绿美丽、沾着水光的鳞片染上灰尘,变得灰扑扑的、脏乱不已。

但江让并未因此而放过它,男人匿在暗色中的面颊近乎狰狞,他被那蛇妖侮辱了太久,如今方得自由,便泄愤似地用脚踹它,拿石头发了疯似地砸它的七寸。

他骂它畜生,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要杀死它。

妄春疼得浑身哆嗦、眼前泛出重影。

它本想反抗,却在感知到男人滔天恨意的一瞬间犹豫了。

妄春身为轩辕国的王族,生来便有感知旁人情绪的能力。

只可惜,他的母亲不过是王宫中被随意临幸的婢女,将将生下他后,便立刻被处死了。

妄春从出生开始便没有接受过任何正常的教育,他自婴孩时期便直接被王宫的铁骑卫抓了去,关入一个巨大的铁笼中。

那笼子里,都是与他身份一般无二的庶出孩子。

可以说,妄春从出生开始便学会了厮杀、争夺,他茹毛饮血、与真正的野兽无异。

在铁笼中的生活十分枯燥。

他也曾遇到过对自己表露善意的兄弟姐妹,只可惜,他们连善意中都掺杂着厌恶、憎恨、恶心、算计。

那些情绪已经深入了他们的骨髓,变得稀松平常。

多年的牢笼生活令他丧失了自己的思想、没有正确的观念。

他不会同人交流、也不会正确表达自己。

不知爱,不懂恨,就连死亡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寻常的两个字。

妄春在及冠的那年杀死了笼中最后一个人,彻底离开了铁笼,自此,他作为轩辕国的利刃活着。

可他即便是出笼子,源源不断感受到的,依旧是无尽的恨意、恐惧。

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会憎恶的看着他,骂他是怪物、贱种,他也不在意,权当他们是在夸赞自己。

妄春从未尝过被爱的滋味,自然也不会明白如何去爱。

但他到底还是明白,有些人就是不一样的。

即便是到今时今刻,妄春仍记得第一次感受到奇异心慌的时刻,是在那位江大人温和注视着他的时候。

真的很奇怪啊,江让为什么这样安静,他的心里没有厌恶、没有贪婪、没有恶意……有的只是对他稀薄的好奇与欣赏。

也正是在初见那次,妄春才意识到,江大人喜欢他的这张脸。

自此以后,只要在江让能够见到他的场合,妄春都会将自己打扮得比花枝还要妖艳美丽。

只可惜,高高在上、待所有人都温和有礼的江大人除却当初的惊鸿一瞥,便再也没有将视线与情绪停留在他的身上了。

江让太忙了,忙着管理政务、勾心斗角……甚至是教养孩子。

忙到妄春这个人在他的眼中,甚至比不上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是以,当梦境中的江让对他展露出那样激烈憎恶的情绪时,妄春兴奋极了。

他喜欢江让恨他,江让的恨让他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满足感。

就好像,他努力了这样久,终于被他看到了。

所以,在那片欲色未歇山洞中,即便他珍爱的蛇鳞都男人被砸秃了几块,蛇妖却仍旧只是瑟瑟缩缩地闪躲着,伏跪着对着男人摇尾乞怜。

当然,他的乞怜也是有时限的,在察觉到江让出了气之后,他就会再次不知羞耻地缠上对方……

人都是贪心的,妖物也不外乎是。

尤其是当妄春察觉到江让对那狐狸精关心备至、信任不已的时候,他的心口萌生了一股近乎极端的嫉妒、羡慕、渴望的情绪。

他也想让江让温柔地抚摸他的脸、亲吻他的唇。

他也想成为这个人的娘子,尝一尝被他呵护着、捧在掌心的感觉。

可一切总是事与愿违。

江让不喜欢他,他看到他的原型会厌憎驱逐,看到他的人身也会烦躁不耐。

可是,他真的很想、很想也被对方那样温柔地对待一次,哪怕一会儿都好。

妄春浑身哆嗦着,线条美丽的颧骨侧慢慢泛起薄绿的蛇鳞,他的指骨收拢又分散,好半晌,男人绿幽幽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指尖幻化出的一条青色小蛇,那小蛇如有神智一般,仿佛接到了主人的命令,慢慢朝着地面游动、窜向屋外,彻底隐入空气。

妄春静静藏在狭小的屋内,他眉骨晕红,狭长的眼眸下方慢慢蔓延出蛛网似的恐怖绿意。

直到确认那条蛇咬到了那身着白衣的狐狸精,男人方才露出一抹惨白满足的笑意。

没关系,如果江让喜欢宜苏,那他也可以是宜苏。

天色近晚,江让客气送走了妄春、整理了第二日要用的画材,方才脱下外衣,上了床榻。

宜苏今日早早便上了塌,往常小狐狸总会等着他一起入睡,睡前两人会环抱在一起聊一些关于未来生活的计划,最后再慢慢入睡。

今日对方从傍晚开始精神便不济起来,江让心中担忧对方是旧伤复发,刚上了塌,便微微直起身子,动作小心地伸出手掌丈量男人额温。

宜苏的额头溢出了些许糖霜般的冷汗,薄薄的一层浮在白色的肌理上,男人狭眸紧闭着,细眉如西子般轻蹙,他面颊潮红无比,连带着美丽的鼻尖都染上了几抹藕粉,衬得他虚弱中又透出几分别样的昳丽风情。

男人这副模样显然是病了。

江让眉头微蹙,小心收回略略发烫的手腕,他一边替对方盖被子,一边打定主意去医馆请大夫。

只是,他方才起了身,背后便有一双泛着薄薄青筋的手骨颤抖着扣住了他的手腕。

江让微怔,一抬眸便望进了一双水色淋淋、如同蒙了层雾霭的眼眸中。

宜苏微微张开唇,唇上因为过高的体温而烧得干裂,他嗓音有些沙哑,眼眸中的水色愈攒愈厚。

“……别走。”他轻轻说。

江让当下便动弹不得了,他知道病人情绪容易不好,可此时却实在忧心男人的情况,于是,他只好双手交叠着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低声道:“苏苏,你病了,我去医馆唤大夫来替你瞧瞧,很快就回来——”

宜苏面上的温度更高了,眼见手骨就要被青年掰开,他忽地咬唇,眼中的泪终于颤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江让心中着急,努力安抚道:“苏苏,你先松手,我马上就回来了,你的病不能拖。”

说着,他便径直起身。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身后那病弱之人力气竟十分之大,江让一个不查,被对方拉拽着,惯性般的直接压倒在对方身段美好的躯体之上。

呼吸交融,江让眼前一片昏花,鼻息间隐约能嗅到清浅的草木香。

书生一瞬间有些恍惚的想,苏苏身上的气味怎么变了些?

宜苏这段时间一直在替旁人浣洗衣物,身上总会遗着些皂角的香气……

心下有些怪异,可江让却来不及细想下去了。

因为,他那美丽无双的娘子正潮红着脸颊,轻轻喘息,含羞带怯地垂眸道:“夫君,我、我并未生病。”

江让被他勾得黑眸微深,竟愣愣顺着他问道:“那、那这是?”

宜苏慢慢伸出猩红的舌尖,眼底闪过一抹苍绿,睫毛乱颤着低声道:“我、我的发情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