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宗,危月峰。
宋识檐坐在桌案前正襟危坐,指尖凝着青色的灵力,从聚魂旗的破损处一寸寸抚过。
……这聚魂旗的样子看着属实是过于凄惨了。
这旗子上已经没有任何灵光,旗杆上倒是有一道道豁口,像是被刀剑胡乱砍了几下似的。曾以亮眼的金色阵法也已经残缺不全,不少地方只剩断断续续的焦色痕迹。更别说旗子上面还沾满尘垢和污渍,乍一看就是一堆卷在一起的破布片,摆在古董摊上一块灵石可能都没人收它。
宋识檐:“……”
他一边感慨这法宝的罕见,一边头疼它怎么会被毁成现在这个样子。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你们是从哪里捡来的这东西?”
看他皱着的眉头,就知道这旗子不好修。
“阿菱之前跟人换来的。”谢酌笑了笑,道,“怎样,四师兄?你身为炼器大宗师,应当没有你修不好的法宝吧。”
“少拿那套激将法来试探我。”宋识檐这么说着,眉间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自傲,“修个聚魂旗而已,费不了多大功夫。”
说完,他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但这法宝最重要的便是旗面上的聚魂阵。这方面我不精通,也找不着能参考的东西。若你们能把这阵法修补好,剩下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下一秒,谢酌就从袖中掏出了阵图,摆在他面前。
在回宗的路上,他就已经补完阵法了。
宋识檐缓缓挑眉:合着是有备而来啊?
也罢。
宋识檐:“你们在这儿等着。”说完,转身到库房里头找修补材料去了。
荀妙菱看着宋识檐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师父,师祖的地魂还在世,这事儿真的不用跟师伯师叔他们说一声吗?”
谢酌闻言,却沉默了片刻,道:“看他自己的意思吧。他什么时候愿意现身,自然也就现身了。”
……依照“谢行雪”自己的意思,他只要知道曾经的几个徒弟现在都过得很好,也就够了。而他自己,只是一个随时都会消散的幽魂。就如同逝者走过忘川河时,在河面倒影上留下的影子。即使再像,也是假的。
何必见面?徒增伤心而已。
荀妙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好奇地问谢酌:“那您身上真的没有留下一点师祖的记忆吗?”
“没有。”谢酌淡淡地道,“自然,我会比常人更加了解谢行雪。但那只是因为他留下来的‘信息’,而并非‘记忆’。”他自嘲一笑,“不过,我好赖也是个人魂。作为被分离出来的三魂之一,过得还算不错。”
甚至,他还有了自己的徒弟。
谢酌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一时兴起去了云澜洲游历。
若那天,他没有停留在那个人类城镇,也就遇不见荀妙菱。
在很多很多年前,归藏宗的几位长老就劝他收个徒弟。可他从未松口。
因为他心知,虽然他有了“谢酌”这个名字,说到底,也只是东宸道君的一缕人魂。他的性命、躯壳、修为,在归藏宗享受到的关心和待遇,大半都是来自那位道君的遗泽。
甚至,因为魂魄不全,他的修为永远只能停留在化神期。近几年还出现了衰退的情况。
若是那么一两百年之后,他就要彻底魂飞魄散,届时,他收的徒弟才修到什么境界呢?最后他还得把人托付给其他长老。让归藏宗养他这个闲人,他已经心怀有愧了,何况是再给他们送几个小的照顾……如此想来,他实在找不到非收徒弟不可的理由。
但荀妙菱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主意。
这孩子是天灵根。
给她一百年的时间,她就足以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修为。到时候,谢酌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法仪峰主的位置传给她。
得到一个大宗门的峰主之位,对一个百岁左右的修士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这样,即使没有师父的照顾,她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而收徒的结果,对于谢酌而言,就是在这偷来的数百年光阴里,他终究拥有了一样是独属于自己、而与东宸道君无关的东西——
那就是荀妙菱。
不过,常言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荀妙菱的修为并未如他预料的那般提升——
她破境太快了。
怕是连飞升都用不了一百年。
这也就意味着,在她飞升之前,谢酌还得负责帮她找出路,给她操一辈子的心。这下真成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了。
……不过,这都是活着的人才能有的烦恼,相当奢侈。
这么想着,谢酌又莫名有了一丝莫名的欣慰。
此时,宋识檐捧着几个匣子从库房里出来。
他用簪子将头发盘成一个利落的团发,接着戴上手套,伸手探入一旁的工具箱,从中取出一枚金色单片眼镜,细致调整一番后,稳稳固定在左眼之上。
荀妙菱:“……”别说,这造型可真是太专业了。
“我先得修补旗面、重绘它的阵纹,然后再把这个法宝重新炼制一遍——你们一起来帮忙。这聚魂旗上的阵法很精细,错一点都不行,我修复的时候你们就在边上看着,有什么不对的及时叫我。”
宋识檐又另外拿了两副眼镜给他们。
荀妙菱戴好眼镜,坐在一边看宋识檐修复那个聚魂旗。
最高档的法宝,只需采用最朴素的修补方式——宋识檐调动神识,引出匣子里纤细的灵丝。青色的灵光牵引着它,一点点织补着旗面,所过之处,如春蚕吐丝,绵绵密密,天衣无缝。
宋识檐的技艺高超,既干脆利落,又游刃有余。只要他是修补过的地方,就看不出任何破损的痕迹。
看着宋师伯在灯下穿针引线的样子,荀妙菱忽然恍然大悟:难怪魏师姐会那么喜欢做衣服,而且还自己成立了仙衣坊,原来还真是从师尊那里学到的本事啊!
只不过,与魏师姐这种专精于一道的器修相比,宋师伯更像是什么都会的六边形战士。
转瞬之间,宋识檐便将那破损的黑色旗面修补完好。紧接着,他伸手取出数块黑色矿石,这些矿石上灵气浓郁,纹理粗糙,色泽暗淡。宋识檐拿起一旁的石锤,“砰砰”几声,将矿石敲碎。随后,他架起火炉,把碎矿石投入其中。
“哗”的一声,炉中灵火跳动了一下。
熊熊燃烧的火光中,杂质迅速被炼出,原本黯淡的矿石中渐渐露出灿金色的内里。待冷却后,他就将之放入石臼,加入清水,细细研磨。随着石杵的不断捣动,石臼中渐渐泛起流金般耀眼的色泽。
这时,宋识檐从一旁的桌面上拿起一根笔,在那金色的颜料里蘸了两下,然后和那面旗子上保存最完好的颜色做了个对比。
荀妙菱问谢酌:“师伯这是在……?”
谢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师伯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是个极致追求细节的人,但凡修复灵器,就要修到和原来一模一样——形状,尺寸,颜色,都不能有丝毫差别,不然他自个儿心里头就过不去。”
果然,宋识檐在那边对比了半天,觉得有些不满意,于是微微皱起眉,又把那颜料回炉重造,开始了新一轮的调色。
荀妙菱:“……”这还不行吗?她反复打量,左看右看,实在瞧不出还有什么不同。在她眼里,眼前这颜色和原本的样子起码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完全可以了呀。
过了大约两刻钟。
宋识檐终于调好色,他一手持着颜料走到桌案前,一手把补好的旗子铺开,坐下来,持灵笔蘸取颜料,开始仔细修补阵纹。
一笔一划,手下的动作轻柔又沉稳。
不过,宋师伯的修补方式不是“画”,而是一点点的“描”。
毕竟他又不是阵修,只以修复地“一模一样”为成功的标准而已。
许是宋识檐下笔太过小心翼翼,谢酌在一旁瞧得百无聊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开口道:“宋师兄,你这么画到天黑都画不完……不如你先歇歇,这阵纹就由我来补?”
宋识檐眼神都不给他一个,手中动作不停,冷淡地丢出一句:“想歇就自个儿去,少来沾边。”
说着,他微微抬眼,视线在全神贯注盯着聚魂旗的荀妙菱脸上掠过,又道:“你徒弟都比你靠谱些。”
谢酌:“……”
“师伯,其实我也有点想试试。”荀妙菱双眼微亮,脸上写着跃跃欲试,“我可以吗?”
宋识檐沉默了片刻。
然后把手中的笔递给她。
“来吧,要是累了就停下。”
之前刚刚被嫌弃了的谢酌:“…………”
为什么?这聚魂阵明明是他修复的哇!
三人在宋识檐的洞府里熬了一天一夜,总算是把这面旗子给修好了。
修完之后,宋识檐没有第一时间催动这个法宝,而是盯着它沉思了片刻,淡青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警惕。
“你们确定,在拿到它的时候,这是个无主的法宝,对吧?”
荀妙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眨了眨,一脸无奈道:“这我还真说不准……”都破成这副模样了,换谁也没法确定啊!
宋识檐:“我只怕一打开这个法器,就从里面跑出来个什么上古的魂魄。”
是妖魔也就罢了,是仙神就更加棘手。
而且,荀妙菱他们想把这个聚魂旗修好,自然是别有用处。那这么一来,里面万一储存着谁的魂魄,岂不是还得把人家的魂给倒出来、腾出位置才能用?不管怎么说,这种事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把人家从自己的法器里赶出去是不是有点缺德了?
谢酌:“……管他呢,先开了试试。”
宋识檐点头:“那你们做好准备,我要开禁制了。”
刹那间,黑色旗子凭空升起,无风自动。旗面上金色的符文升入空中,融化为金色的光带,慢慢旋转。紧接着,空间的波动,一股红光霎时从里面窜了出来——
三人都有些惊讶:还真有啊!
谢酌疾退两步,“唰”地展开扇子,单手猛地一扬。刹那间,空中金光大盛。一面金色屏障顿时立在他们身前。
可那道魂识却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反倒是在刻意绕着他们走。在谢酌展开防御阵之前,它便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了。
宋识檐眉心一跳,低声呵道:“捉住它!”
说着,他一挥手,整个洞府的出口在刹那间就“轰隆隆”地关闭了。地面、墙壁之上都亮起了重重光纹。
谢酌急忙道:“你这禁锢阵可困不住魂体!”想困住魂魄,得用特殊的阵法才行。可那红光飞逝的速度实在是快,而且看起来有种超常的警惕,该说不愧是上古时期残存下来的大能魂魄吗?
当谢酌决定孤注一掷,准备就地绘制一个阵法来将它困住之时,那魂识却跟长了眼睛似的,对准离外部最近的那扇门就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荀妙菱从储物袋里掏出了无色经幡,单膝跪下,往地上拍了一掌。
“嗡嘛呢叭咪吽——”
一道男女声混合、神秘悠远的吟唱声在空中炸响,甚至引起了周围空间的轻轻震动。
五色莲华在她膝下荡漾开,随后又快速化作流光,缠绕着变为一个倒扣的透明结界。金色梵文如同游鱼,在结界上流转不停。
宋识檐有些惊讶地抬头。
……这是佛门法器?她什么时候学会驱使佛门的东西了?
然而,事实证明荀妙菱的判断非常及时。她布下的透明结界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顿时将那道红光给阻拦住,任它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出去。
荀妙菱缓缓松了口气,站起来:“真是吓我一跳。”
三人看着那如困兽般冲撞着的红光,面面相觑。
宋识檐神色凝重地看向荀妙菱,沉声道:“你可清楚这究竟是何物?若实在不知,那退一步说,这聚魂旗你是从何人手中所得?”
荀妙菱坦言道:“这是我用一些材料和林师弟换来的。”
“林尧?”
宋识檐对林尧的印象不深,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只模糊记得这弟子的心思转得快,背景十分神秘。
那道红色的魂识上只有灵气,没有妖气或是魔气,大概率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邪物,也可能是林尧的祖先什么的……
“我先联系一下林尧,看他知不知道内情吧。”荀妙菱掏出了自己的玉简。
然而,玉简通讯拨了过去,却半天没有人回应。
荀妙菱:“……”
“师父,宋师伯,先劳烦你们在这里看一会儿,我这就去陶然峰找人。”
说着,她转身,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只剩下宋识檐和谢酌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宋识檐抬头,看了看那泛着淡淡华光的结界,扭头对谢酌疑惑道:“你徒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
谢酌:“哈哈,哈哈哈。”反正不是他教的。
宋识檐看他那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我瞧着像是禅宗至宝,无色经幡。由它设下的结界,凡修为低于持经幡者的,皆不能破——我倒是无所谓,但你徒弟的修为很快就要赶上你了吧?你作为师尊,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谢酌:“……?”
宋识檐深吸一口气,侧过脸。
“算了,我就多余问这一句话。”
想来,荀妙菱也是个尊师重道的晚辈,应当不会做出囚禁师尊这样的荒唐事吧。
另一头,荀妙菱御剑在陶然峰上转悠了一圈,别说林尧了,连钟姣的身影都没找到。
她随手拉住几个内门弟子,一番打听后得知,两天前,林尧和钟姣一同接下前往幽梦沼清除魔蛙的任务,已经下山了。
荀妙菱:“?”
她不信邪,又用玉简分别联系两人。可玉简通讯没接通,发出的消息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荀妙菱:“……”
她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
思虑片刻后,转身就去了秦太初的竹屋。
……
与此同时。
幽梦沼中。
暗绿色的雾瘴肆意弥漫,遮天蔽日。
林尧单膝跪地,拄着剑,连呼吸都带上了一股甜腥味。剑刃没入地下,虎口的伤痕还在流着血,沿着剑身蜿蜒而下,滴滴答答。
隔着迷糊的雾气,他隐约能看见一只魔蛙巨大的身形。它深青色的腮帮子一鼓,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随后张开血盆大口,滑腻的长舌一卷,拖着一个昏迷的修士就往它嘴里拽去。
那修士林尧也不认识。但也是这次小队任务的成员,归藏宗的门人。
轰!
林尧咬着牙,一道剑气打过去,燎人的火光在空中一闪而逝。那巨大的魔蛙吃痛地“呱”了一声,身上留下一道焦痕。
然而,这点伤害远不足以致命。
那魔蛙眯起冰冷的竖瞳,隔着几米的距离,和林尧对视了一秒,随后选择低下头,衔着吞到一半的猎物,转身爬回树上。
咯吱、咯吱……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传来,直直钻进林尧的耳朵里,令他脊背发凉。
该死……!
他也想去救人,可他还要留存一些力气,去找自己失踪的师妹。
起初,这任务看似难度适中,不过是去幽梦沼清除魔蛙,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
可一踏入幽梦沼,情况急转直下。
此地毒瘴弥漫,待的时间稍长,吸入的毒气便像无数毒蚁钻进体内,疯狂啃噬灵脉,稍不留神就会脱力而亡。
钟姣刚进入这里没多久,就已经察觉到异样。可还没等她研制出解毒的丹药,一只隐藏在瘴气中的魔蛙突然扑了出来,舌头一卷,便将她拖入了沼泽深处。
林尧本想冲上去救人,但毒气却仿佛有了意识,翻涌成了一道道屏障,硬生生将给他逼了回来。
不仅如此,所有人的玉简也在那一刻开始失效了。
林尧这才猛然意识到:这根本分明是有人精心控制的瘴气毒阵,是给他们挖好的陷阱!
林尧不懂得破阵之法,但又不可能放弃寻找钟姣,只能一边消耗着解毒丹药,一边在毒阵里四处乱闯……
如今,距离钟姣被掳走,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了。
他不仅没有找到人,连自己的灵力都即将耗尽。
那群魔蛙,一开始见了他就主动退避。到现在敢与他直面较量,毫无惧色。再过几刻钟,大概就敢来围攻他了。
林尧绝望地想到:他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能窝囊地葬身于这几只魔蛙之口?这也死的太难看了吧!
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那毒瘴深处,有一个影子缓缓成型,随后走了出来。
林尧费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随后又在心底骂开了。
——这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个魔君,兆慶吗?!
一群魔蛙,他拼了命尚且有一线生机。可现在告诉他这幕后之人是魔君?……那他只会死的更加难看。
“瞧瞧,这是谁啊?”兆慶踏着虚空,缓步而来,脸色比上次在坠星谷中见过的还要苍白,狭长的眉眼间含着冰冷的笑意,“真是没想到,曾经名震四方的巫族族长,竟也会沦落到连个瘴毒都解不开的境地……”
荒谬!
林尧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这要是普通的瘴毒,我自己把脑子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还有,这位魔君阁下,你是不是在魔域里被关的太久,脑子都糊涂了,瞎认什么故人?我林尧光明磊落,和你们魔族毫不相关,更别提什么巫族……你可别逗我笑了。什么名震四方的巫族族长,呸,听都没听说过!”
反正是死到临头,林尧的反击相当激烈。
出乎意料的是,兆慶没有立即翻脸,也没有继续和他糊弄玄虚,而是一抬手,用成形的毒瘴把他吊了起来,随后逼近他:
“你没听过巫族?”
“那是自然的。因为我们巫族的历史,早已被当做一段禁忌的存在,从三界的过往中被彻底抹去了。”
“提起巫族,无人知晓。提起魔族,四海皆憎——但魔族难道生来是魔族吗?”
兆慶的眼眸中浮现出了刻骨的悲哀与怨恨。
那情绪太过浓烈,而兆慶看向他的目光也过于意味深长。
林尧冷着脸,撇过头。下意识不敢去想对方话里的意思,却依旧觉得心乱如麻。
什么巫族、魔族……
他现在是个人修啊,仅此而已!
“林尧,承认吧。你早已经觉察到自己身上的不凡之处。究其根本,因为你是曾经巫族族长的转世。”他猛地抬手,死死掐住林尧的下颌,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不管你怎么逃避、怎么狡辩,魂魄可不会撒谎。它会把你的身世,一点不漏地昭告天下——”
“你有……什么证据?”林尧死死地盯着对方,“只凭你的一面之词……谁会相信!”
“你已经去过那个神墓了,不是吗?连你随身的剑,也是从那里拾得的。”兆慶的视线瞥过他手边那柄赤红的长剑,“你就没有想过,若你与我们巫族无关,这柄巫族的灵剑又怎么会认你为主?喔,当然,你要证据——证据也有。就在被你一并带走的那面聚魂旗里……”
他凑到林尧耳边,低声道:
“你以为,那旗子里滋养的是谁的残魂?”
“只要我打开那面聚魂旗的禁制,里面的残魂就能重见天日,与你融为一体——”
“因为你本就是他。而他本就是你。”
“身为巫族的族长,你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羸弱不堪。我们巫族得天地偏爱,生来就是三界最强大的生灵。有了来自上古巫族的传承,你会成为整个人间修行速度最快、最强大的修士……届时,仙门正道也好,妖魔鬼怪也罢,统统都得在你脚下俯首称臣。”
兆慶笑了,微微眯了眯眼。
“你敢说,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
“…………”
漫长的沉默。
出乎意料的,林尧原本惊恐中掺杂着动摇的脸色迅速镇定下来,化为一种淡淡的、面如死灰的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
兆慶:“?”
难道他看走眼了?
这小子就真的这么不中用,机会给他了都一点不稀罕?
林尧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
“如果你所谓的证据,就是那个聚魂旗……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我都转世重生了,过去那些事就该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兆慶:“……”
他面色一沉,狠狠一扬手,瘴气顿时锁住了林尧的脖子,让他脸色大变,捂着喉咙大口喘气。
“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兆慶威胁道,“若你认了,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里。你若是不认……我也会找出那面旗子,然后强行把你们的神魂融合在一起。”
“你……做不到……”
意识混沌之下,林尧突然笑了。
“因为我……已经把那破旗子……送人了……哈哈哈哈。”
兆慶:“……”
兆慶几乎压制不住满脸的狰狞之色,掐着林尧地脖子问他:“你、送、人、了?送给了谁?我这就去杀了他!”
短暂的沉寂后,林尧道:
“你杀不了她。”
在魔君再度被激怒之前,林尧用平淡的语气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在故意耍他:
“因为我送给了荀妙菱。”
兆慶:“……”
这位魔君的脸瞬间变得比边上的毒瘴还要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