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之骄子的未婚妻(六)

风雪初盛,将廊檐下枯叶吹得轻响,

“过来坐吧。”似乎从两名少年的目光中读出什么,女人弯唇笑了笑。

她膝前的台阶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她伸手扫了扫,温声道:“是干净的。”

谢夷白微微挑眉,不明白阵法破后,醒来的饮中仙为何这样平易近人。

她在幻阵里没有这样好说话,对人族修士动手的时候,毫不手软。

妖与人,正与邪,本就势不两立。

谢夷白以荡平妖邪为己任,却不弑杀,从前他师尊总这么耳提面命,妖与人,也是可以共处么。

谢夷白正想着,手心一软,他被拉着往前,哐当坐石阶上,与饮中仙不过一尺之遥。

谢夷白一愣,无奈转头:“小小姐……你?”

你这么没警惕性可是要吃亏的。

旁边,郁临也跟着坐下来,睫毛轻抬,疑惑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谢夷白叹口气,摇摇头,摸了摸他冰凉的手。

顿一下,敲敲地上石板,剑意铺开,石板顷刻暖起来。

他伸手扯了扯郁临脖颈上毛绒绒的披风,往下巴上按,郁临睫毛轻抬,脸颊在他指尖上轻蹭一下。

旁边,蝉女好奇地偏头,注视他通红的耳根,告诉他:“你脸红了。”

谢夷白深呼吸一口气,耳尖滴血,面不改色:“嗯,然后呢?”

蝉女看着他,默默转过头,突然说:“我叫蝉女,幻境里那个道士,你们见到他了么?他叫虞道子。”

谢夷白接着挑眉,不明所以:“嗯,然后呢?”

“谢夷白,你……”郁临想提示他,张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

他一怔,明白这大约是某个剧情锁,不能暴露,微微抿唇。

片刻后,他伸手,捧着谢夷白的手掌,一笔一划,在谢夷白手心里写下这两个名字。

谢夷白大约有点痒,指尖轻颤,腰身紧绷,却没动。

他垂眼看郁临细长手指在掌心移动,两个陌生名字随清隽字迹铺展,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天空中一声闷雷。

郁临指节轻顿,谢夷白反过来抓住他,攥在手里,轻声说:“好了。”

蝉女靠在门扉上,看着他们,笑了笑,问:“现如今……人与妖,正与邪,还是那么水火不容么?”

谢夷白颔首:“是。”

蝉女看着他,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头。

天色渐沉,落了薄薄的雪,庭院里一片深色。

突然一声极轻地咕噜声,郁临低头,一脸懵逼看自己肚子。

谢夷白扭头看他,眼珠黑白分明,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笑出来:“饿了?”

郁临迟疑一瞬,点了点头,脸颊微红,诚实道:“嗯。”

谢夷白靠在门扉上,弯唇轻笑,指尖拨开他的碎发,逗他:“带你去吃冰雪元子?我小时候练完剑,每次都吃这个,很好吃。”

他说着,旁边的蝉女一怔,突然看过来:“你喜欢冰雪元子?我倒是会做。”

两名少年闻言,齐刷刷扭头看她,一名锋锐,似举世无双的剑,一名眉眼柔和,似草木生长的春天。

她看着他们,笑了下:“稍等。”

蝉女似乎经常做这道菜,谢夷白出去买来材料,不过一会儿,两碗冰雪元子便摆在庭中石桌上。

谢夷白挑眉,试探地吃一口。

郁临在一旁轻声问:“谢夷白,好吃么?”

谢夷白手指扣着他手的把玩,漫不经心,一口一个小元子,点头说:“好吃。”

“那就好。”蝉女坐在一旁,深绿色的睫毛垂下,她笑了下,忽然转头,驱赶他们,说,“你们吃完就走吧。”

郁临捧着瓷碗,神情微怔,轻轻问:“前辈……您不一起出去吗?”

“我不去了。”蝉女说。

她笑起来,重新坐回台阶上,弯了弯眼睛,仰头看天,说:“我等春天。”

-

随着城中盘桓百年的阵法消散,云州被劫走的春日徐徐到来。

城中百姓都惊讶地走出门,看地上葳蕤铺开的草地。

“仙人保佑,这是……花?”

“太好了,冰终于化了,看来今年的商路不会受阻。”

走在路上,随处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

蝉女却消失了,庭院里荒无人烟,安静地像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阵法在此处停留近百年,虞道子以自身为阵,为她重生蓄积灵力——但虞道子根基受损,身陨在此,这阵法没有成。

只是过去许多年,有修士误触它,这才发生异像,惊醒一缕幽魂。

阵法被破解后,山南城重新恢复热闹,人流熙攘,商路通达,一行仙门少年的历练圆满完成,无不欣喜。

暮春的夜晚依旧凉风徐徐,云层后面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想到结束试炼,明日就要分别,一行少年生出离别不舍,约定到河边折柳。

只有南音皱着一张包子脸,不愿离开,坐在客栈门口叹气。

胡光散对折柳也并无兴趣,拿着市集时兴画本,摇扇子潇洒路过。

见南音叹气,他疑惑走过来:“南音妹妹,你不去玩,在这里做什么?”

南音转头,看着他,表情严肃,缓缓比了个手指:“别吵,我在思考。”

思考到底怎么才能避开大魔王勾搭小师姐,她听两人准备回陵阳,她也想去。

胡光散随着她的视线往楼上看,凝眉敛目,似乎听到丝丝缕缕地声音落下来。

他眼珠一转,跟着坐下来:“好玩。”

皓月当空,繁星明亮,谢夷白坐在屋里,没跟着其他人一起闹。

他躺在床上,仰头注视手里拎着的白色玉佩,思索片刻,起身出去,打算把意中人偷出来。

他踩着窗台跳进来的时候,郁临正在桌边看书,眉眼安静,睫毛浓长,桌上昏黄的灯光将他五官映照的温和。

看到谢夷白,他放下书,很轻地眨一下眼:“你怎么来了?”

谢夷白靠着窗笑起来,抬步过去,弯腰对他说:“来把你偷走。”

郁临看着他,有些疑惑,但迟疑一下,还是对着他展开双手:“去哪?”

他散了发,长发垂在肩膀上,目光温和,满是信任,如一块无暇美玉。

谢夷白弯腰把他抱起来,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忍了忍,没忍住叹一声。

他笑着说:“小小姐,明日我同你一道去陵阳……拜访伯父如何?”

郁临疑惑:“为何?”

谢夷白偏头,噙着笑意,马尾甩动,轻亲他的脸颊:“提亲。”

郁临怔一下,脸颊微红,垂眼想了想,点头,下巴轻抬,在谢夷白脖颈上轻蹭一下。

谢夷白抱着他,抱一会儿,忽然踩着窗台,身姿轻盈,纵身一跃,上了楼顶。

客栈的屋顶很高,夜空又很低,坐在上面,在山南城暖融的万家灯火里,微微伸手,仿佛就能摸到月亮。

郁临坐在微凉的瓦片上,手仿佛也摸到温凉的月光,谢夷白坐在他身侧,身姿笔挺,温度滚烫。

他们一同看向天空。

皓夜当空,明月流光,谢夷白手指轻抬,定沧海忽的出鞘,剑光凌冽,生机盎然,在夜空中舞出剑光。

山南城阵法散去,城中万家灯火,人流吵嚷,天上月色如银,清光泠泠。

定沧海横劈夜色,剑身在漆黑暗夜里舞出湛然明光。

长剑与月光辉映,起转腾挪,交织仿若焰火,焰火散去,冰凉剑柄落下,在郁临颊边轻蹭,像是撒娇。

郁临低头摸它一下,眼睛轻弯,温声说:“谢谢,很好看。”

谢夷白坐在一旁,轻咳一声,耳根一红。

他手指搭在客栈上方冰凉的瓦片上,收紧又放松,沉默片刻,才低头,轻曲指节,捞起身边另一只手。

垂在瓦片上的手指被勾起来,郁临微微低头,掌心一凉,发现手心里躺了枚白色玉佩。

白玉透光,触感温凉,他看谢夷白,睫毛轻抬:“这是什么?”

谢夷白笑起来,眼眸发亮,撑着定沧海,微微倾身,问他说:“小小姐,你拿好。”

他说:“拿着它,等着我去娶你,好不好?”

少年剑客的声音清亮,是林间落下的飒飒风声,是山间明月,是晴初白雪。

他神情认真,眉目微微轻扬,一人一剑在夜色里立着,仿佛两道光耀夺目万世无匹锐不可当的绝世剑光。

郁临被他看得晃神,回过神时,已经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

他怔一下,睫毛轻眨,忍不住笑一下。

他看着谢夷白,重新点了点头,认真道:“好。”

郁家小姐有双琥珀色眸子,眉眼干净,气息柔和,看过来的时候总显得认真,说不出得招人。

谢夷白注视着他,呼吸微促,手指轻抬,不由得抵住他的脸颊。

他有些焦躁,手指在未婚妻脸颊旁摩擦,不敢用力,又不愿松手,在那颗浅痣上轻磨。

脸颊一小块皮肤被磨得微微发烫。

郁临疑惑,微微偏头,看着脸颊上修长轻动的手指,睫毛轻眨。

他弯眸一笑,下一秒,谢夷白感觉手指被碰了碰,随后他未婚妻握着他的指节,俯身过来,轻轻亲了下他的唇角。

仿佛是雨水打湿后林间草木的味道,谢夷白手指微顿,脑海里空白一片。

他怔在当场,身后定沧海嗡嗡铮鸣,激动不已,在夜色里划出银色流光。

谢夷白注视着明月下安静的心上人,沉默片刻,忽的往前,抱人往下跳。

窗台一声轻响,随后帷幕拉下,郁临被拦腰压进床畔。

谢夷白俯身亲下来,少年人血气方刚,呼出的气息带着滚烫。

郁临嘴唇被含得发热发烫,脸颊也发热发烫,他头昏脑涨,手腕抵在墙角,忍不住张开嘴巴呼吸,轻舔一下唇瓣。

下一秒,伸出的舌尖就被含住,谢夷白舌尖不客气地跟着探进来。

他像是在吃一块糖,糖很甜,他舍不得吃太快,于是每一个边角都要细细尝一尝,然后再一口吞掉。

他吃的很慢很慢,郁临的唇瓣被吃成艳丽的红色,他抬眼看着谢夷白,眼睛湿润,细长的手指抬起,被反扣在床沿上。

掌心生出一层薄薄的汗,谢夷白下巴上也渗出薄汗。

他俯身下来,神情冷峻,眼珠黑沉,似乎要把人吃下去,郁临意识模糊,无意识偏头,额头贴在他胸口上。

谢夷白以为他要跑,或者扇自己一巴掌,他脸颊微微往左偏,并不躲避,却觉得颊边一痒,心上人抬起冰凉的唇,轻轻吻了他一下。

谢夷白怔一下,心里一软,忽的回神,他抬手,手指落在郁临脸颊上,问:“难受?”

郁临犹豫一下,摇了摇头,哑声说:“还好。”

谢夷白深呼吸一口气,把他抱起来拢进怀里,拨开头发,温柔地亲一下。

他轻声哄:“好,睡吧,我守着呢。”

怀里的人筋疲力尽,很快睡过去,呼吸平缓。

夜色漫进窗台,谢夷白靠在床畔,目光清亮,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看向窗外,过一会儿,忽地低低笑起来。

他想,众人总说,谢夷白十分霸道,从不低头。没成想,偶尔一低,可栽了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