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种难以分辨情绪的眼神看着她, “据我所知现在并没有他必须列席的会议。”
苏澄犹豫了一下。
上回詹恩帮她解决诅咒,自己用的理由还是大审判官的力量残余,这回要怎么说呢?
对了,或许可以谎称是那个怪物的影响?
苏澄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 又想到帝都的那些高级会馆, 但初来乍到就一头钻进风月场所, 看起来有些奇怪。
毕竟那些消息灵通的大人物, 多半已经知道她的神眷者身份。
若是没有这一层,她放心大胆地去当个色欲熏心的家伙, 倒是也可以。
如今再去做这种事,说不定还会引得别人胡乱猜想, 万一在那些地方被发觉诅咒印记就更麻烦。
苏澄不禁头痛, 一时间进退两难。
“……不过。”
面前的金发青年忽然按住她肩膀。
“净化还没有结束。”
苏澄才想去试着找詹恩,忽然又被他摁住。
温热的指尖沿着她的后颈划过, 然后描绘着脊骨的轮廓。
她动作一顿,忽然庆幸这回穿了深色衣服,纵然面料并不厚实, 也能遮住背上的图案。
苏澄茫然回头, “……我以为已经好了?”
伊安并没有立刻回答,指尖沿着她的脊柱下移,每经过一节脊椎,就好像有一股新的热流注入体内。
那种快乐和放松的感觉又回来了。
苏澄只觉得意识开始漂浮, 像是在温泉水里流动的雪块, 正被和热的暖流融化。
背后的烧灼感也被一股股热意覆盖,在脊椎里升腾弥漫,奔向了四肢百骸。
她紧绷的肌骨放松,手臂上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
像是绽开的枝蔓, 也恍若发光的长河。
光之力在其中荡漾充盈,在不断的明灭流淌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轨迹,冲刷着黑暗的淤泥。
她快乐得几乎要睡过去了。
一时间简直想永远沉浸在这个世界里——
苏澄昏昏沉沉地闭上眼,诅咒烙印的痛觉越来越弱。
……这样也挺好。
她这么想着,反正也不会死,只要那东西不疼了,自己根本不需要找人解决。
不知不觉间,苏澄已经转过身,缓缓向前倾倒。
额头抵上了宽阔坚硬的胸膛。
在挺括的制服遮掩下,男人的肌肉比看起来更加结实,隔着面料也能感受到那具躯体蕴含的力量。
某种温暖而干燥的气息包围了她。
她想到秋时麦田的炽金余温,想到冬日新雪初融时蒸腾的凛冽水汽。
还有什么更古老的东西——青铜祭坛上冷却的香灰,或是被千万年日光浸透的殿宇檀木,在触碰的瞬间好像就渗入骨骼。
苏澄不确定这是哪种香料,但闻起来感觉很舒服。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恍惚间,头顶上的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本来升高的体温,也隐隐约约有下降的趋势了。
苏澄轻咳一声,“……现在结束了吗?”
伊安看了她一眼,“快了。”
太好了。
苏澄暗自想着,这意味着可以多持续一阵。
加缪之前就说过光之力不同,因为人类对光属性亲和很高。
或许——
如果他们再继续这样的净化,原本发作的诅咒还能压下去?
然而印记的情况却没再有鲜明的变化。
它维持着一种像是即将要发作、又像是已被缓和而正在消退的状态。
苏澄不由有些焦虑,眼见着净化似乎结束,就咬牙拉住他的手腕。
她攥着镶了金边的衣袖,掌心里渗出汗水。
“怎么?”伊安垂眸看着她,“不想继续了吗?”
苏澄一愣。
她没有再用力。
他的手在抬起后,又缓缓下移,热意在衣料上逡巡,钻入了肌肤。
接着慢慢地覆上小腹,掌心顺着紧致的肌理滑动,几乎遮盖了纤细的腰肢。
修长漂亮的手指间缠绕着金辉,温热暖流在体表蔓延、又钻入血脉之中,烘烤着体内的脏器骨肉。
苏澄舒服地忍不住哼了一声,接着忍不住挺腰去贴上他。
伊安动作一顿,忽然握住了她的腰,“你怎么了?”
他另一手捏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少女放大的瞳孔,以及额前渗出的汗水。
“据我所知,这种程度的净化,不会引发现在的表现,你还被什么力量影响过吗?”
“……对,”苏澄咬了咬牙,“我曾经遇到一个,咳,那算是我的私事,但也是无妄之灾,总之那人的力量有某种催情效果。”
她继续给大审判官扣锅,“即使缓解过,但好像还会时不时影响我。”
金发青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要怎么缓解?”
苏澄死鱼眼,“你说呢。”
“我能想到很多种情况,”他微微扬眉,“取决于你想要什么。”
“……我通常会根据实时处境选择最容易达成的。”
苏澄面无表情地道,“当然前提是你会,你要是不会的话,那就不太容易——”
话音未落,层叠裙摆被风扬起。
堆聚的丝绸堆叠如水流,搭在了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腕间。
苏澄震惊地睁大眼睛。
苏澄:“?”
他也太行动派了吧?
“我不能说我有过很多经验——”
金发青年淡淡地开口道,“或者任何经验。”
苏澄:“…………”
直接说你不会得了呗。
他停顿了一下,“但我想我还是知道怎么做的。”
柔嫩的肌肤被热意覆盖,光之力的温暖气息荡漾开,金色辉芒缓缓绽放,映亮了蜿蜒的淡青色血管。
二人置身的僻静花园,仿佛也被这光芒点亮。
温热的光辉在叶影间游移,撒过花瓣边缘,滑过垂落的藤蔓,在湿润的土壤间晃荡。
低垂的花蕊上挂着悬而未落的露珠。
光之力的金辉照耀着庭院,像是夏日焦热的炎阳,一寸寸烧灼着颤抖的花叶,分开的瓣片被照得透明,脉络都清晰可见,随着光芒蜷起又舒展,藤蔓仿佛都缠绕得更紧了,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苏澄仰起头,看到屋檐上停留的鸟雀,他们扑闪着翅膀落到水潭旁,又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惊起。
一片羽毛坠落在湖心,每一次触碰都轻柔无比,在水声里荡漾开圈圈涟漪。
然后滑入湖面被凿穿的水涡,渗出的雾气将羽毛沾湿,羽绒里挤出晶莹的液滴。
“……这样吗?”
伊安低头注视着她,看着少女被魔力净化,在光之力里渐渐展露出享受神态。
“嗯,继续放松。”
他平静地说,话语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人禁不住松弛。
苏澄微微仰起头,后背抵住了回廊里的石柱,肩胛骨压到了攀绕的花藤。
上面那些圆润的刺没入皮肉。
因为没有锋锐的尖刺,所以不会划破肌肤,但还是难免有被打开的感觉。
它温柔地探入湿润的血肉里,每向里扎深一点,都会引起细密的战栗。
苏澄揪住手边的藤蔓。
绿色藤条环过石柱,一朵朵蔷薇花沾染着晨间的露水。
她有些失衡地向旁边摔倒,花瓣被肩膀揉撞而破碎,花托被挤压得缢缩,细丝战栗着轻轻舒张,渗出的晨露打湿了光裸的手臂。
她抬头看到天边日光正盛。
庭院里的长廊里浮动着清甜香气,满园芬芳馥郁随风飘散,在神殿安静的角落里,不断有花朵悄然绽放。
金发青年微微垂眸,深邃的瞳眸里筛漏了斑斑碎光。
他的神情看起来平静却专注,素日里挥之不去的冷淡矜持,此时也少了几分,只是认真地盯着她。
好像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的反应。
苏澄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庞沐浴在阳光里,越发显得虚幻甚至神圣——
她甚至也因此获得了某种精神上的宁静。
当然也仅仅是精神上的。
净化的过程还在继续。
她仍然被光之力所笼罩,那种纯净坚定的力量,像是被太阳晒暖的溪水,正汩汩流入血脉的幽谷之中,冲开被邪神腐化的淤积泥泞。
那不是汹涌澎湃的激荡魔力,而是一种润物光露般温柔磅礴、无孔不入的强大力量。
体内升腾的酥麻感,也因此被放大深化。
她拉着蔷薇花藤的手指用力,碎裂的花瓣从指缝里滑落,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
苏澄低下头,透过手臂的肌肤,仿佛都能看到千万道金色的光流。
它们不知疲惫地在血管里奔腾,数不清的细碎光点熠熠生辉,像是一簇簇被点燃的火。
然后随着手指的屈伸而明灭流动。
光焰在某种节奏里闪烁,时而轻柔如蝶翼扇动,时而稍稍加重力道,挤压着骨骼里的血肉,诱哄着它全然盛放。
苏澄感到自己的魔力也被唤起了。
风精灵在耳畔欢笑,无数细碎的烟青色气流在空中滚动,火精灵和雷精灵的身影在其中穿梭。
像是某种共鸣。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植物,贪婪地吸收着这份滋养。
光之力净化的快感,与魔力的充盈感交织在一起,形成前所未有的、令人沉溺的体验。
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光焰的每一次闪烁。
骨节的轮廓,皮肉的伸展,一切都越发明晰。
光明的暖流在体内流淌,汇聚成广阔的海洋,每一次涌动都掀起巨浪,将人高高托起,再缓缓落下。
闪耀的金丝从胸腔向周边蔓延,透过敞开的衣领,可以看到在心脏处凝聚的光团,像是植株茂盛的冠。
光之力宛如无数游鱼,在血脉深处嬉戏穿梭,点燃一簇又一簇明耀的火焰。
作为元素法师,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也在欢快地回应着,与对方注入的力量交缠共舞,形成一种更加紧密、更加深刻的连接。
或许是那所谓的人类天生亲和光属性。
——在圣术的净化过程里,她只觉得气血越发充沛,无尽的力量从脚底涌到头顶,好像一拳就能打碎整个天空。
她像是在攀登山峦的顶峰,视野越来越开阔,空气越来越稀薄,偏偏没有丝毫的窒息。
一种极致的、难以形容的满足感,正在全身席卷蔓延,冲刷过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直至灵魂深处。
苏澄:“……”
太离谱了。
怪不得教廷有那么多信徒!怪不得光明神有那么多忠实的追随者!
但凡体验过一次,谁不想要第二次!
这种感觉太过神奇,并非是单纯的身体放松,而是从内到外的滋养,前段时间所有堆积的疲惫和消耗,此时也都彻底烟消云散。
她简直快乐得要晕过去了。
虽然仔细想想,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施展圣术了。
但上回一锤砸飞大审判官,詹恩只是立刻治愈了她,让她避免过度透支带来的各种伤害,还能活蹦乱跳去做别的事。
或许是因为他不那么做会有更糟糕的后果,也或许是因为他做的是治愈肌骨,而非是净化黑暗力量的污染——
这两者还是不同的。
所以她现在的感觉简直好得离谱,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光之力的金辉渐渐黯淡了。
余韵被血肉吸收,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魔力仍在体内发酵,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感。
她呼出一口气,软软地靠在柱子上,汗水顺着脸侧滑落,直至被石料的冰凉渐渐唤回了理智。
“抱歉——”
苏澄擦去眼帘上悬挂的水珠,“弄脏了你的袖子。”
金发青年仍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没事。”
裙摆从他的衣袖间划过,重新覆落下去,遮住女孩肌理流畅的纤白双腿。
他抬手召唤了一个小小的水球,淡定地洗去沾染的些许灰尘。
然后帮她整理裙子。
苏澄沉默地看着他。
男人俯身靠近,几乎是半跪的姿态,仔细抚平绸缎上的褶皱,将被扯松的系带拉紧。
他修长的手指在昂贵衣料里穿梭,拉拽绳结时微微用力,指骨凸起漂亮的线条。
然后他直起身来,为她系上了几颗扣子。
两人立刻都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样子。
即使花园里来了什么人,也只会以为他们在正常交谈,最多会觉得其中一位有点热,出了些汗。
“所以我帮到你了吗?”伊安淡定地询问道,“或者还需要更进一步?”
苏澄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烙印的热度全然消失,过了一阵也没再起复。
“好像可以了?”
她有些意外地说道。
这位居然只用手就够了?
这就是神奇的光属性力量吗?
苏澄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同时也一直在感知诅咒状态,确定它是真的平复了。
“总之,谢谢,”她真心实意地说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告诉我。”
伊安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或许真的会有,只是并非此时此刻。”
苏澄点点头,“那就先欠着吧,如果有这一天,我会尽力去做。”
她绝不会把话说死,但这也是真心的。
然而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又禁不住有些恼火,不由在心里唾骂了一百回这个破诅咒。
短暂的沉默后。
伊安忽然开口询问道:“……你不高兴吗?”
苏澄愣了一下,接着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控制好表情,“嗯,可能也有点吧,我以为——”
“?”
苏澄犹豫了几秒钟。
“哎,”她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当你说你喜欢我的回答时,如果那是真话,我觉得我们说不定可以相处看看。”
这是她在这世界遇到的第一个,想要主动搭讪的陌生人。
所谓的搭讪,自然是想要认识一下的。
至于认识之后会发生什么,那也要看是否聊得来。
话不投机自然就算了,若是大概还能说到一处,再考虑进一步接触。
或许可以一起出去玩、共度各种时光,然后在这期间发展成恋人。
前提是脾气相投、观念相近、看待事物的角度相似等等。
她绝不会因为对方长得漂亮,就非要委屈自己和一个谈不来的人相处。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呢,”苏澄叹了口气,“我们直接跳到了这一步,中间好像省略了很多过程,譬如约会之类的。”
“我明白了,”伊安恍然颔首,“在你的计划里,我们进展到这一步之前,应该还要做一些别的事?”
“嗯,”苏澄抱起手臂,“但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必然会到这一步,毕竟也可能在这之前就散伙了。”
再说她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念头,并不是非要付诸行动,她还很忙呢。
伊安轻轻地笑了一声,“确实。”
虽然是被赞同了,但某种意义上,苏澄好像更不爽了。
她禁不住抱起手臂,“……所以你也这么觉得?”
“我不知道,”伊安看起来很实诚地回答道,“我曾被人用各种方式表达过情感,有些很纯净,有些是复杂的混合着某种欲求的,有些则是非常激烈和极端的,但无论是哪种,我发现我和那些人,总会在某些事上有分歧。”
苏澄不禁侧目。
长得好看又有本事的人,有一群追求者太正常不过了。
她自己都有很多类似的经历,而且她应该还没漂亮到对方这种程度。
不过听起来——
他好像也遇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
再转念一想,他竟然还说他没有任何经验,是他太挑剔了还是他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分歧?
考虑到教廷的环境,他身边必然不缺各种各样的优秀人士,颜值实力不用说,肯定还有很多博学多识者。
他就从没有遇上一个谈得来的?
苏澄不觉得自己差,却也不觉得自己能比那些人都强。
虽然说感情这东西很多时候比的并非强弱。
但要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也不太像。
苏澄:“……所以你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分歧,你觉得我们之间不会这样吗?我们不是也唇枪舌剑吗?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俗人。”
伊安不置可否,“至少现阶段来看,我们有个不错的开始,而且谁不是呢?”
苏澄挑起眉,“我以为你这种,嗯,你看上去不像是会有这种自我认知的类型。”
“哦?我看起来是怎样的?”
“……觉得自己不俗而且很清醒?可能还蔑视其他的俗人们?”
“是吗,”他笑了,“我倒是从未这样想过,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有很多缺点,而且我也很俗,否则我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苏澄反而哑然。
“好吧,”她想了想,“既然我们都是俗人了,那我觉得或许该把那事单独拎出来,不要赋予它更多的含义,毕竟你在帮忙,所以本质上和教我精神力练习是一样的,对吧?”
金发青年沉吟一声,“有道理,所以我们应该再从约会开始?”
苏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