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以他们俩的身高差, 在对方张开手臂的那一刻,她就正好将脸埋在了男人的胸口。
颧骨擦到皮革环扣冷硬的凸起,鼻尖则顶住富有弹性的饱满肌肉。
她也抱住了对方,“你怎么来了?”
“感觉你的情绪不太好, 而且, 我也想见到你, 和你说声抱歉, 关于回响位面里的事。”
“……那是你的记忆吗?”苏澄仰起头看着他,“你的记忆怎么会被教廷的人收集——”
凯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他们击败我的时候, 拿走了一些东西。”
苏澄顿时有点后悔, “抱歉——”
“不,”他立刻打断了她, “那不是什么糟糕的回忆,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依然像是记忆里一样低沉悦耳,带着那种温柔的耐心, 身上的气息也仍然透出熟悉的冷意。
但那仍像是一个同类间的拥抱。
她想起无光之墟的山岩, 想起在崖壁前发疯的古龙始祖,想起癫狂肆虐的黑焰在天幕下燃烧。
——那种气息似乎还残留在鼻腔,与此刻的感觉融为一体,让人莫名感到舒服。
“……好。”
苏澄低声说道。
夏日的热风卷着尘埃与硝烟拂过脸颊, 整个世界在喧嚣中溶解了。
圣城断壁残垣里的空洞风响, 连绵不绝的尖叫和祷告声,在这一刻都倏然远去。
他们穿过了空间的帷幕,再次出现在了漆黑的火山腹地。
四处弥漫着呛人的烧灼气息,暗色岩壁犬牙交错, 构成破损的穹顶,割裂了泛红的苍空。
“你完全恢复了吗?”苏澄想了想,“我是说,他们俩把你击败之后——”
“是的,不用担心,”凯握住了她的肩膀,“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解放了我,当我沉睡后又醒来,我终于获得了平静,艾格林尼斯得到神格的那一刻,我的权柄也完整了,之前我一直分担了一部分不属于我的东西,导致我……你看到了。”
凯说着说着也有些低落,那双冷厉的金眸里浮现出自责和悔意。
他缓缓抬手,似乎想要触碰面前少女的面颊,然后又停住了。
“对不起——”
“不,”苏澄抓住他的手腕,歪头枕在了男人的掌心里,“我觉得你很可爱。”
凯垂眸望着她,“在我那样对待你之后?”
“那算什么,”苏澄下意识开口道:“又不是针对我的,只是你在发疯,唔,你也得到那段记忆了?”
他慢慢点头,“是的,其实,也和你有关系,回响位面里的凯克琉斯很喜欢你,任何会引发祂思考的存在,都可能导致祂失控,否则祂只会继续沉睡。”
苏澄眨了眨眼,“所以你过去的记忆,我是说真正的那些,都找回来了。”
“是的,”凯微微颔首,“在得到那段骨骼之后,几乎就全了,事实上那些年发生的事,几乎都和我无关。”
显然大部分时候混沌龙的始祖都在睡觉,所以外界到底如何,祂也不太清楚。
“即使是试炼之门,我自己也从未操作过,都是其他的龙族……”
他似乎在努力进行回忆,“我记得三眼蛇和我说过源火的事,可是我完全不在意,我觉得这世界毁了就毁了。”
苏澄忽然笑了。
虽然这件事是很严肃的,但她只要想想那场景,就觉得有些滑稽,而且这个称呼听起来也很好笑。
苏澄:“……总之,那就都过去了。”
凯无声地点头,环顾着无光之墟的深渊。
黑红的晶石簇在山间野蛮生长,散发着不详的幽光,在岩石缝隙里流淌着粘稠血液般的熔浆,时不时能听到气泡破裂的声音,泛红的天穹将万物印上了地狱般的色彩。
“我融合了那段记忆,”他眺望着空空荡荡的崖壁坑底,“当我见到你,感觉也像是几千年后的重逢。”
苏澄扭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再次抱住了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凯也展臂搂住她,带着热切而强劲的力度,紧紧地将女孩揉进了怀里。
那不仅是久别重逢的慰藉,也是在填补空虚、努力去确认彼此真实存在的拥抱。
“……我曾经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苏澄低声说道,“很多个瞬间,我都这么想过,但我想或许我能熬到数千年后……”
那钢铁般强健的臂膀环住后背,她整个人埋在坚硬冰冷的胸膛上,完全能用躯体感受那贲张如岩石的肌肉线条。
然后他握住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埋首在少女的颈窝间,“我也后悔了,我应该陪着你,而不是用之前那些时间去整理记忆——”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气息在肩颈处散开,拂过散落的发丝。
“……我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后来想想,那些记忆仍然不代表过去的我,那只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
苏澄抬起胳膊,越过对方宽阔的脊背,然后也按住了他的后脑,安抚性地揉了揉。
“没关系啦,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她低声说道,“也有很多问题得到了答案。”
“嗯,那就好。”凯似乎松了口气,“回响位面里发生的事,我也只能看到一部分。”
“……不奇怪,毕竟他们大多数都很小气,”苏澄随口说道,“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他轻轻笑了一声,“说那些你觉得有趣的和想说的就行了。”
苏澄没有言语,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她稍稍向后仰身,凯也立刻松开了力道。
两人得以对视。
他浓黑的长睫宛如扑扇的鸦羽,尖端流淌着一种铁锈般的暗红。
虹膜的色泽宛如沸腾的金水,绽裂的放射状纹路好似淬火的刀纹,每一道弧光都如此凛冽锋利。
偏偏里面的笑意又是温和柔缓的、不带侵略性的——
“说真的,”苏澄捧住他的脸,“你是根据什么变出这副长相的?”
凯微微偏过头,蹭过那温软纤细的手指,“……我自己的喜好?”
“啊,”苏澄忍俊不禁,“那看来我们有同样的想法。”
他弯起嘴角,“那我该感到荣幸。”
苏澄伸手勾住他的后颈,认认真真地凝视着那张英挺俊美的面容,然后低头吻了他。
凯也毫不犹豫地回应了她。
那是一个充满了侵略性与占有欲的吻。
一开始就最深沉激烈的纠缠,两人似乎都在试图吞噬彼此,掠夺着对方口中的气息。
像是沙漠里濒死的旅人找到了水源,不顾一切地汲取着甜美的甘泉。
他们吻得又深又急,仿佛想要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也像是荒原上失散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思念。
以及庆祝失而复得的喜悦。
苏澄沉浸在那强烈的狂喜之中。
空气里刺鼻的硫磺味道仿佛变得甘甜,脚下冰冷的黑色岩石好像也化作云朵,软绵绵地将他们托举起来。
这满目疮痍的古龙栖息地,似乎也从炼狱化为了天堂,在这个燃尽灵魂的拥吻里升华。
这悠长而炽热的一吻结束后,两人的呼吸也仍然平稳。
凯低头咬了咬少女绯红的唇瓣,“怎么?”
苏澄睫毛颤了颤,“在想那谁怎么没来。”
凯:“?”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希望祂在这里?”
苏澄:“你还真知道我说的是谁啊?”
凯摇了摇头,“这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如果是伊尔缇安特,你刚刚就邀请他一起了吧——”
苏澄无语地捶了他一下,“你认真的?你乐意?”
他轻咳一声,“我不太喜欢他,但我爱你,所以如果是你的想法……”
“等等,”苏澄意识到这对话越发诡异,“我其实只是在想,我以为这该是我很高兴的时刻,那祂应该会来的,你知道,祂总是这样,之前我和伊安,嗯,我们,有次一起出去玩,祂都要来掺和一下。”
面前的古龙始祖沉默片刻,然后伸手抱住了她,“好吧,那我也实话实说了——”
“……只是我不想让祂出现,”凯低声说,“至少是在这里,今天,如果你想祂的话,或许——”
苏澄立刻亲了他一口,“哦,那我放心了,我还在想我怎么会不够高兴呢,没问题。”
凯又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以为你是习惯了在亲密时有祂的陪伴,但无论如何,今天毕竟是我们——”
“我懂你的意思,”苏澄笑眯眯地说道,“现在我也想和你独处,我们好久没见了。”
凯垂首望着她,与她额头相抵,“是的,原谅我想独享你的时间。”
“拜托,我也在做同样的事。”
她伸手揪住他胸前的皮革束带,扯了扯冰冷的金属环扣,坚硬的扣子抵住柔软的指腹。
苏澄忍不住捏了一把,指尖划过金属扣的顶端,感受到那鼓胀的肌肉因此绷紧。
那好似千锤百炼凝结的线条,每一寸都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在横斜而过的肩带的捆绑下,更多了几分原始的野性。
她的手指顺着漂亮的肌肉纹理缓缓移动,抚过那块垒分明的精瘦腰腹,紧实隆起的肌块像是工匠雕琢的艺术品。
然后她按住厚实的皮革腰带,指尖划过正中凸起的青铜环扣,那片带着凉意的金属被掌心焐得微暖。
正中央浮雕的龙首纹路硌着指根,鼓起分明的棱角,她一手已经无法握住。
指甲刮过青铜龙头的犄角,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环扣下方的皮带也随着腰肢的绷紧而吱嘎作响。
她按着皮带收紧时挤压出的深刻褶皱,纤细的指骨卡在环扣和腹肌间的缝隙,带着暖意的青铜和寒凉的体温在此交织。
咔。
在那熔金般的虹膜上,苏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被那漆黑的针尖状竖瞳劈开。
她眼中同样倒映出另一副景象。
黑发男人俯身拎起地上的巨剑,那饱饮鲜血的锋刃,此时仿佛也卸下了杀伐之气。
他手腕一动,重剑向上挑起,锋刃上翻滚的寒意在地面逡巡,直至触碰到被晶石与藤蔓掩盖的、弥漫着湿气的岩石缝隙。
“……在你沉睡的那些年,唔,你偶尔也会醒的吧,期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吗?”
苏澄好奇地问道。
“几乎没有,至少我不记得,”凯想了想,“无光之墟最初也不是这样,没有这些岩浆……”
他微微弯腰,手上稍稍用力,用那冷硬的黑剑锋刃,试探着抵住流淌着灼热熔浆的岩石缝隙。
那岩壁并非是想象中的坚固,反倒是带着玉石似的柔韧。
在被龙骨打造的利刃顶入时,因为在高温里融化而微微内陷,仿佛也默许这莽撞生涩的探索。
“你看,”他低声说道,“自从我抵达这里,在这里待了很多年,整个位面都被改变了……”
剑刃僵滞地停下,被温热的石髓紧紧包裹研磨,每试图向内一寸,都能感觉到地底深处的吸附和拉扯。
那带着魔法与诅咒气息的特质矿石,内壁湿滑温软,还分泌出滚烫的石糜,试图软化那寒冷的利刃。
漆黑的重剑没入其中,直至护手都卡在颤抖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剑刃悍然凿入了地心深处的熔浆。
极致酷热的岩浆翻滚着、在滋啦声里包裹了剑锋,贪婪地舔舐着剑身的纹路、灌注了下限的凹槽。
他注入了一些魔力,向她展示这古龙故乡的真面目。
剑刃每一次翻搅都让岩浆狂暴地脉动沸腾,冲击着那狭窄的崖壁缝隙,每一次抽动震颤都会带出赤红的火焰。
那烈焰顺着剑脊流淌而下,又在下次交汇时被尽数推回,淌入那更深更灼热的地心源头。
岩壁的缝隙被剑刃撞撑开来,石块被熔浆烧灼得泥泞不堪,锋刃留下了炽热的刮痕,很快又被烈焰抚平。
整个山体都因注入的魔力而震颤,最初是微不可查的嗡鸣,后来渐渐变成了剧烈的摇晃。
岩石在呻鸣,像是不堪重负的尖叫,也像是极致欢愉的咏叹。
凯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一起去感受剑刃的温度——几乎已经被岩浆所融化的龙骨,此时全然滚烫。
苏澄几乎感觉掌心被灼伤。
而地底的熔浆在剑刃搅动下化作漩涡,汇聚成喷薄的洪流,在岩壁狭窄的甬道里奔腾冲撞。
他将巨剑全然推入岩浆,汹涌的魔力倒灌进位面核心,剑身上古老的符文相继亮起。
下方的岩浆终于找到宣泄的机会,呼啸着喷发出来,携裹着灼人的热浪,飞溅到晦暗的黑色山岩上。
许久之后,躁动的火山地脉渐渐平息。
而那柄巨剑依旧深埋在地心,剑身在高温里烧灼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