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鲲瑶一听见,陈君浩买了前往东京的机票,就立刻变得很着急。她拉着林逐月和时灿的衣袖,悲怆道:
“不能让他逃走!他害死了人,他是个恶魔,他应该得到惩罚!”
“他逃不掉的。”
时灿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孙鲲瑶眼前,屏幕上是国安部门发给时灿的消息,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让人查了他。国安部门的特勤已经在机场警岗和工作人员的配合下将他拦截下来了,没有让他跟着那艘飞往东京的飞机离开国境。”
怀疑是从陈君浩对“时”这个姓氏感到惊讶开始的。
陈君浩在解释自己的惊讶时,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个姓氏。
这听起来是个合理的理由。
但是,在这个时代,稀少的姓氏有很多很多,谁没见过几个稀有姓?时灿是姓时又不是姓屎,有什么好惊讶的?
人感到惊讶也可能有其他原因——
比如,他早就听闻过这个姓氏,知道其特殊,知道拥有这个姓氏的人来头不浅。
凌家败亡后,诸多玄学世家中,时家是占据头部的家族。虽然人丁稀少,但这个家族中一个弱者都没有。但凡是对玄学圈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时”这个姓氏的分量。
陈君浩大概率意识到了时灿是时家后人。
在餐馆的时候,他通过打探时灿的父母对时灿成为灵师是什么态度来确认时灿的出身背景,虽然时灿撒了谎,但陈君浩还是感觉到了不妥,决定跑路。
“过不了多久,国安部门就会把陈君浩带回夜北市了。”
时灿问孙鲲瑶,
“你要见见他吗?”
孙鲲瑶低下头,她看着面前的箱子,黯淡的眼眸中,带着满满的绝望。
过了很久,她才回答道:
“……要见的。当然……要见的……”
“等他到了夜北市,我们就去见他。”
时灿放轻了声音,劝道,
“你先下楼吧,哄孩子睡会儿觉,我们得对这个祭坛稍微做点处理,至少要把装着你女儿头发和指甲的稻草人处理掉。”
孙鲲瑶抱着秦思远下楼了。
林逐月捡起小稻草人,走到窗边
,她手中燃起一簇金色的火焰,将稻草人引燃。被施加了术法的草人很耐烧,在金珀火中□□了半个小时,才被完全烧成灰。
时灿把留下的灰烬扫起来,用红纸包住,装进了八卦袋中。
灰烬上还残留着些许术法痕迹,需要带回天城,让老练的灵师进行解咒和净化。
林逐月感慨道:“人竟然能这么恶毒。”
“阴师就是这样的,学了几年术法,就觉得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了,不把人当人,把普通人看作是牛马牲畜,作弄糟践。”
时灿守在箱子边,他伸出手,碰了碰秦思博的脸颊。
这个被阴师夺去性命的孩子,此时正窝在箱子里,歪着头,陷入了睡眠。他睡颜恬静,全然不见先前哭泣时的痛苦。心中的悬挂的巨石,似乎已经悄然落地。他终于不用再担心妈妈和妹妹,终于见到了挣脱桎梏的希望。
林逐月还是很担心,问:“他还有救吗?”
“有救的。”
时灿的语气并不轻松,他说道,
“施加在他身上的术法是能剥掉的,只不过,他现在是个受邪气侵染的厉鬼,剥去术法后还要想办法剔除邪气,剔除邪气的过程可能会很痛苦,就像是扒掉一层皮一样。”
虽然箱子里的秦思博的状态相当平静,可时灿和林逐月谁也不敢离箱子太远,他们在这个尚在装修中的房子里一直守到了早上。
由傅星纬带领的增援队伍赶到了。
增援队伍一共七人,四人负责处理箱子,剩余三人前往夜北市国安大楼,去对相关事宜进行确认,确认过后,就将陈君浩带回天城,由灵师府进行询问,然后送上特殊法庭。
孙鲲瑶早起做了些饭,催促秦思远吃完后,就将她送去了幼儿园。
她回来的时候,林逐月和时灿正在收拾行李箱,准备前往国安大楼——等见过陈君浩之后,他们俩就不回来了,直接启程回天城。
孙鲲瑶问:“他能被判死刑吗?”
“说实话,相当困难。”
时灿把米色小熊遮阳帽拿出来,扣在林逐月头上,他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平静又真实地向孙鲲瑶坦白之后的可能性,
“想要他被判处死刑,需要灵师府向特殊法庭提供充足的证据证明他故意杀人。首先,他故意杀人的证据难以收集,就算收集到,也不一定能说服法官。其次,灵师府有很多人希望玄学相关的事情保持隐秘,好的部分要隐秘,不好的部分更是不能让人知晓。”
“因为一群掌握着别人不具备的力量的人的存在一旦被公开,一定会引起恐慌,灵师府的存在也会很难维持下去。所以,很多事情,都无法拿到台面上讲。”
林逐月把时灿扣歪的遮阳帽掰正。
孙鲲瑶去厨房把碗洗了,和林逐月、时灿一起出了门。他们下楼的时候,傅星纬的车就在楼道门前等着。
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后,时灿去了副驾驶座,林逐月则是陪着孙鲲瑶坐在后排。
这一路上,孙鲲瑶一直在看手机里的照片。
她给龙凤胎拍了很多照片,可爱的,搞怪的……秦思博闹着要穿妹妹的裙子,秦思远把蛋糕抹了小熊满脸……每一张,都是珍贵的回忆。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夜北国安大楼。
负责了拦截抓捕陈君浩一事的特勤下楼迎接了灵师们,带他们进门,坐电梯上楼,在楼内走了几圈后,才见到带着手铐坐在桌前的陈君浩。
看见陈君浩的刹那,孙鲲瑶就一手伸进口袋里,朝着他冲了过去。
林逐月反应迅速,一把抱住了孙鲲瑶。
孙鲲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刀。
这是她家的剔肉刀,今年刚买的,还很锋利,洗刀的时候手指轻轻摸过刀刃,就会被划出一道伤口。
林逐月死死抱住她:“孙姐!”
“我要杀了他!别拦我!”
孙鲲瑶流着泪,挥舞着手中的刀,声嘶力竭道,
“就算要坐牢,要判死刑,我也要他给我儿子偿命!”
先前坐车的时候,她的情绪还很平稳。
但现在,林逐月明白过来,那根本就不是平稳,而是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在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崩溃。
傅星纬立刻就反应过来,去帮林逐月的忙。他抓住孙鲲瑶的手,卸掉她手中的刀子,配合着林逐月、特勤一起,将歇斯底里的孙鲲瑶拖出了门外。
“放开我!放开我……”
孙鲲瑶哭着道,
“求求你们,放开我……”
林逐月哪里敢撒手?
“你要是坐牢了,小思远怎么办?”
林逐月紧紧地抱着孙鲲瑶的腰,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知道你很恨他,但请你为还活着的人想一想,有些事绝对、绝对不能去做。”
孙鲲瑶的挣扎渐渐停歇。
林逐月仍旧很害怕,她确认道:
“孙姐,我放开你,你要保持冷静,不要冲进去,好吗?”
半晌,林逐月感觉到孙鲲瑶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撒开手。
杀人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被林逐月拦下后,孙鲲瑶就丧失了再拿起刀子的勇气。
她虚弱地滑坐在地,闭上眼睛,流着眼泪,在心里说道:
对不起,思博,对不起,妈妈做不到。
就在这时,屋子传出了陈君浩的惊叫声。
“杀人了!救命——”
傅星纬赶忙冲了进去,林逐月就跟在后面。
时灿已经捡起了孙鲲瑶扔掉的刀,他站在陈君浩后方,一手抓着陈君浩的头发,一手握着刀,刀刃抵在陈君浩的脖子上。时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垂下眼眸看陈君浩的样子,就像是在看蟑螂。
傅星纬喝道:“时灿!”
时灿没有理会傅星纬,用力扯着陈君浩的头发,沉声问道:
“我知道炼厉鬼的步骤,我割断你的颈动脉,把你也炼成厉鬼怎么样?我看你这个人挺坏的,成了鬼之后,一定也很厉害吧?”
陈君浩眼泪都吓出来了。
时灿烦躁道:
“哭什么?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自己被人杀的时候害怕成这样,没出息。”
说完,他扔掉手里的刀,抓着陈君浩头发的那只手由拉改为按,他按着陈君浩的头,用力地磕向桌子。
磕了一下后,他又扯着陈君浩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然后又朝着桌面磕了第二下。
傅星纬本来想去拉他,但又停住了,他站在门口,问特勤人员:
“这里监控好用吗?”
特勤人员从兜里掏了根烟点上,说道:
“不好用,停电了,什么都拍不到。犯人挣扎的时候弄伤自己很正常嘛,屁大点事。”
陈君浩脑袋上磕出血来,时灿才停下。他捡起扔在地上的刀子,在路过林逐月身边时,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走到外面以后,他把刀子递还给孙鲲瑶。
等孙鲲瑶接过刀子后,时灿就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林逐月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花坛边上,手里夹着根细长的、有薄荷爆珠的烟,他才吸了一口,就咳嗽起来。
这烟林逐月见过,是傅星纬放在车上的,时灿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顺出来了。
“不会抽就不要抽嘛。”
林逐月拿过时灿手里的烟,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又在他身边坐下,说道,
“抽烟的话,嘴巴里会变得好臭,你不是有洁癖吗?你忍得了吗?”
时灿抬手捏住了林逐月的脸,他在林逐月迷茫的眼神中凑近过去,朝着她的鼻子吹了口气,问道:
“臭吗?”
林逐月:“……”
时灿赶在林逐月炸毛之前,把一整盒烟都塞进她手里,说道:
“你讨厌的话我就不抽,一辈子都不抽。”
时灿塞完烟,又捏了一把林逐月的脸,起身就走。他虽然没有跑起来,但步子快得像是在逃命。
“时灿——!”
林逐月从后面喊住他,
“……垃圾桶冒烟了,灭火器,灭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