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逐月从床上坐起来,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她闻见房间里有类似柑橘皮的芳香,往床头一看,才发现柜子上不知何时放了个扩香木,旁边还有一瓶脐橙精油。
脐橙的气味很香,但又很安神,与那些会让人做噩梦的香味不同。
多半是时灿特意放在这里的。
林逐月起床洗漱,蹬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从楼梯走下去。
时灿正在餐厅里喝鱼肉粥,桌子上摆着砂锅和一只碗沿搭着白色瓷勺的空碗,还有一大篮九层塔和罗勒叶,叶片还是□□的,应该刚刚采摘下来没有多久。
时灿站起身,拿起那只空碗,给林逐月盛了一碗鱼肉粥,说道:
“中午吃三杯鸡。”
林逐月接过鱼肉粥,道了谢。她喝了几口后,把手机放在玉桂狗支架上,随手划了两下屏幕,点开视频,一边看一边吃。
时灿问:“在看什么?”
“都市传说。”
林逐月把手机支架赚过来,方便时灿看见屏幕中的内容,
“元城的灵异公交车事件,挺有名的,你听说过吗?”
灵异公交车事件发生在上世纪末,无论是林逐月还是时灿都没有出生。
但这个都市传说过于出名,时灿对此几乎倒背如流,眼也不眨地复述道:
“公共巴士上出现三个身穿古装、没有脚的‘人’,一位乘车老太发现不对,和后座小伙吵架,以去派出所解决矛盾为由强拉小伙下车。随后巴士就失踪了,两天后被发现的时候侧翻在水库里,全车人都死了。”
林逐月好奇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最初或许是假的。”
时灿看着林逐月手机上的视频,说道,
“但传递信息的人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林逐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吃完早餐后,时灿以“晒晒太阳”为名,把矮脚猫小鱼放进了后院里。
至于法棍,它的腿也不算是多么长,但它有着抠着壁纸爬上天花板的前科,时灿拒绝在不栓绳的前提下把它往院子里放——
翻墙出去了怎么办?
就在法棍眼巴巴地看着沉迷于啃生菜的小鱼的时候,林逐月和时灿的手机同时响了。
林逐月点亮屏幕,是“段俊恒”的消息,要求她和时灿前往办公楼领取委托。
“我们这位老师啊……你闲一刻他都觉得难受,预选赛和复赛相隔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不肯让你休息。”
时灿一手捞起小鱼,回到屋子里,对正在进行“捏碎冻干”的解压活动的林逐月说,
“要不要带一盒鸡小胸冻干,省得你在赶往任务地点的路上没事做?反正家里这两只猫都不算挑,你捏成粉它们也吃的。”
“不用啦。”
林逐月摇摇头,把冻干碎放回盒子里,
“捏的时候碎末到处都是,在家里还比较好打扫,弄到车里就很麻烦了。”
把猫咪们带回猫房里之后,林逐月和时灿就出发前往办公楼了。
今天是周六,四校联赛的复赛也还尚未开始,无论对于学生还是教职工而言,今天都应该属于节假日的范畴。办公楼里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有灵师府配给办公楼的扫地机器人在辛勤劳动。
扫地机器人一边扫,一边吐。
“打扫面积太大了,集尘袋长时间没有换过,已经没有容
纳脏污的余地了。”
时灿为贴边行走的扫地机器人诊断道,
“我家之前有栋写字楼为了降低清洁工阿姨的工作压力,买了扫地机器人,但是买得不够多,没几天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后来每层多添了几台扫地机器人,情况才好起来。”
“说起来,听见这种事,你会反感吗?”
林逐月问:“我为什么要反感?”
时灿调侃道:“反感同类被人类压迫?”
“反感,超级反感!”
林逐月现在就想给时灿两巴掌,
“你再给我驱除人籍,安装扫地机户籍,我就把你电脑里所有其他硬盘里的东西都复制一份塞进C盘!”
时灿丝毫也没有被威胁到,不痛不痒地说道:
“多大点事?直接买台新电脑就好了。”
林逐月:“……”
他们来到了办公楼的三楼。
静谧的办公楼里,“段俊恒”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他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咖啡杯的旁边,还有一盒药。
林逐月拿起比索洛尔看了看,问道:
“身体不舒服?”
“段俊恒”点点头,说道:
“心动过速,每分钟142下,不吃药的话,身体可能会撑不住。如果这具身体现在就死掉,我必须要寻找新的身体才行,会有点麻烦。”
林逐月:“……”
时灿:“……”
你是活阎王吗?
怕这具身体死掉就不要喝咖啡了啊!
林逐月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是错觉,被恶鬼附身的段俊恒,身形越发地瘦削,皮肤也越来越苍白了,唯有额头泛着黑气——这是“病亡”的前兆。
“段俊恒”将文件夹和任务执行申请书一同递给林逐月,说道:
“任务地点在东离市,事主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我不认为情况很紧急,所以你们去东离市的路上可以逛个迪士尼,再泡个澡。费用灵师府多半不会报销,但我可以尽力替你们争取。”
林逐月很希望他能说点人话。
她拉着时灿到办公室的沙发区域坐下,翻开文件夹,阅读任务相关资料。
事主名叫王和旭,今年十六岁,男生,就读于东离市市立高中二年级。
东离市市立高中是个集聚“宽松”和“严格”于一体的神奇存在,暑假提前开学,周末“自愿”补课,但晚上八点半就下课。
大部分老师认为晚上八点半这个时间过于早了,会要求学生继续在教室学一会儿——
反正学校是寄宿制,作业布置得也多,比起来早早回宿舍休息,不如多卷一卷,把成绩卷上去个三两分。
事主王和旭则是这个学校里少有的走读生。
他刚入学时也是寄宿生,高一上学期的后半截因为感冒引起爆发性心肌炎,住院很久才抢回一条命,再回归校园后,就获得了走读生的特殊身份。
晚上八点半离开教室,刚好能赶上末班公交车。因此,老师不会留他,在放学铃声响起时,就会放他离开教室。
王和旭每天晚上坐末班车回家,第二日早上再乘坐早班车返校,生活规律且平静。
直到升高二的暑假末尾,学校提前开学,中元节的那个晚上,末班车在半路上起火,发生了爆炸,车上的司机、乘客无一生还。
王和旭迟迟没有回家,王父王母担心不已,开车出门寻找,在半路看见了横在路中间爆燃的公交车,确定那就是王和旭每日会乘坐的路线后,失声痛哭。
但就在王父王母哭得不能自已时,王和旭背着书包走了过来。
班里在发放高二的校服,王和旭因此离校晚了十分钟,没有赶上末班车。他起先还在心里抱怨班主任和班长动作太慢,没想到自己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是……
一个星期后,王和旭照旧在站牌处等车,等着等着,公交车就来了。
公交车在他面前停稳,车门向两侧打开,他背着书包,右脚刚踩上公交车的踏板,就被人拽了一把,生生从车上拽下去。那一瞬间后仰踩空的感觉,吓得他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车门立刻合拢,丢下没能顺利上车的王和旭,朝着前方驶去。
王和旭恼得很,回头就要骂。
拽他下车的老头比他骂得更快:
“你不要命啦?看清楚了,那才是你该坐的车。”
K3公交车缓缓地驶来。
王和旭惊讶不已。
这个公交站点只有K3路公交车,如果现在驶来的是K3路,那么,刚刚停下,开走的是什么?
王和旭朝着远处望去,他已经看不见才开走没多久的公交车的影子,他回头欲看那个拽自己下车的老人,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什么叫“该坐”的车?
那么刚刚那辆,是他“不该坐”的车吗?为什么“不该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和旭忧心忡忡地坐上K3路公交车,满心疑问地回到了家中。他和父母说了这件事,父母都说他是迷糊了。
之后的几日都很正常,王和旭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不再细想。
但一周后,他再次在站牌处等车时,发现眼前的K3路车有些旧。车门打开,他正要上车时,发现车上挤满了人。这有些不寻常,往常这个时间的K3路车,大半的座椅都会空着,从未挤成过要拉着扶手、人挤人的样子。
王和旭低下头,他惊讶地发现,车上所有人的脚,都是半透明的。
他捂着心口,倒退一步,惊恐地下车。
司机转过头看向他。
司机的面貌一会儿模糊不清,一会儿煞白得像纸,脸颊处画着两坨鲜艳的红晕,他握着方向盘,用半透明的脚踩着刹车,问:
“小同学,你不上车吗?”
车上的所有人都望向他。
他们的脸都变成了惨白滑稽的纸人脸。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不上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