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叶按下车窗, 一边用霰弹粒子枪对准鱼人，一边询问它们想要去的方向。
鱼人不语，只一味地指着前路。
关叶闭了闭眼, 希望这是自己的幻觉。
再睁开后，鱼人依旧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只是眼珠子动了动, 诡异地盯着关叶。
行吧, 既如此, 那就上车吧。
理论上，关叶应该像拒绝绷带人和马赛克人一样, 拒绝鱼人的搭乘行为, 毕竟对方属于特殊乘客, 看着就不安全。
但考虑到这里是湿地，关叶见到的人很少，只有死去的修尔自己露出了人类的面庞——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
其余的要么是像克丽丝一样的动物人，要么就是像风衣男那样从始至终没露过脸的人。
所以，鱼人归为动物人——虽然它是鱼类——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来吧，坐后面, 别乱动, 把安全带系上。”
关叶解锁车门, 她在现实世界中看过太多那种司机被迫停车，然后有人拉门就上的视频, 所以在很早之前就养成了上车锁门的习惯。
非但如此, 关叶在下车锁门后还会额外拽两下, 免得被那种干扰仪器趁虚而入，导致车门根本没上锁。
得到关叶的允许，鱼人默默拉开车门, 依次坐进后排的座位。
随着它们上车，关叶顿时就觉得一股腥味扑鼻，熏得她心生懊悔，恨不得收回刚才同意对方搭车的话。
“你们把我的车都弄湿了。”关叶半真半假抱怨着，从后视镜看到鱼人们系上安全带后，踩下油门重新上路。
除了萦绕鼻尖挥之不去的鱼腥味，鱼人算是很好的乘客，它们不说话，也不乱动，鱼嘴张着朝向车顶，只有两只呆滞的鱼眼珠偶尔会动一动，看向前方驾驶位的关叶。
关叶：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想吃烤鱼！
“想听歌吗？我有蜜清蕊的专辑。”
关叶决定忽略身后有些刺挠的视线，虽是询问鱼人，但手已经伸到车载大屏上，准备点开蜜清蕊的那首《旧时代》。
然后，鱼人们忽然躁动起来。
它们呆滞的眼珠子烁烁放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关叶觉得它们的鱼身体坐得都更直了一些。
蜜清蕊的影响力对鱼人也这么大吗？
厉害了我的星，不愧是全民偶像！
随着蜜清蕊的歌声响起，车内原本紧张僵硬的气氛，瞬间变得祥和与安宁，关叶觉得，就连那股鱼腥味都消散不少了呢。
当然，也许是关叶闻了半天，鼻子已经习惯了。
《旧时代》不能反复播放，当一曲终了后，车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关叶透过后视镜看向鱼人，刚好与坐在中间的那只对上了眼神。
“能问问那个营地的情况吗？”关叶一边观察鱼人，一边看着路况，想从鱼人身上套点情报出来。
别管回答什么，总能知道点东西。
就算不回答，也能多少摸到一点鱼人们的情况。
鱼人没有说话，但中间的那只突然开始“咕噜咕噜”地吐泡泡，泡泡顺着它的脸往下滑，最终滴落在关叶的后排车座上。
关叶：！！！
我就多余问！还有，等到了营地，说什么也得洗车了！
随着泡泡越来越多，鱼腥味再次浓重起来。
“你喜欢大海吗？”
含糊不清的声音咕哝着。
关叶愣了一下，最初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但等到对方又问了一遍之后，她才确信刚才的确有鱼人在说话。
但那又如何呢？
凭什么她的问题被对方忽略，她就得回答对方的问题呢？
问答是相互的，关叶想，抿紧双唇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然而，鱼人在提问这方面比关叶执着得多，它等了几秒之后没有得到回答，就化身《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开始喋喋不休地重复着问题。
“你喜欢大海吗？”
最初，每句话之间还能间隔个20多秒，但越往后间隔时间就越短，20秒、10秒、5秒……乃至于上句话还没说完，下句话就又接上了。
考虑到一共有3只鱼人，这个问题差不多以三重奏的形式响起在车内。
关叶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鱼竟然也能这么吵，甚至开始怀念刚才只吐泡泡，但不发出声音的美好时刻。
“这个问题对你们很重要吗？”关叶忍不住开口，打断了鱼人们三重奏的节奏。“一直在问，一直在问，你们知道自己很吵吗？”
提问的节奏被打断，鱼人们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关叶长出口气，但还没等她这口气出完，就听到最初那个有着破碎气泡声的声音再度出现。
“你讨厌大海吗？”
关叶额头青筋直跳，她踩下刹车，赶在单独问题变成三重奏之前，对鱼人开口：“我不喜欢话多的乘客，你们只是搭顺路车的，给我造成困扰的话，我有权让你们下车。”
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继续放任鱼人这样下去，后面会出现一些她无法理解的诡异画面，物理层面上不危险，但可能会对精神造成冲击。
关叶觉得自从来到湿地后，她已经受够精神冲击了，如果没有额外好处的话，她并不想触发新的支线任务。
鱼人们可能是感知到关叶的决心，又可能是被拒绝过两次，无法继续开启这个支线，它们终于真的安静下来，并在接下来的2个小时内，都保持了缄默。
然后，营地到了。
鱼人在距离营地还有100米的地方要求下车。
关叶巴不得它们赶紧滚蛋。
于是，她解锁车门，任由鱼人自行下车。
开门的瞬间，湿地潮湿的空气如同钩子一样，将车内的鱼腥味瞬间勾走，并将之替换成多待几分钟就会脸部出油的闷热。
鱼人们从外面关上车门，关叶刚准备离开，却见它们并列站在她的驾驶位外面，鱼身相互间贴得很紧，就像是有谁用签子把它们串起来一样。
“你喜欢大海吗？”
“你讨厌大海吗？”
“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大海终将降临。”
鱼人们用着相同的语调说着话，因为鱼嘴向上并一直处于半开状态，关叶根本分不清是一只鱼说的，亦或者是它们轮流说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们话语中的内容。
关叶按下车窗，虽不抱希望，但还是开口询问：“大海终将降临，是说因为这些雨水，会将湿地彻底淹没吗？”
这次，鱼人们终于回答了问题。
“海神会在第7天降临。大海将终结这个地方的所有罪恶。”
说话的时候，鱼人们呆滞的眼球全都盯着关叶，再结合它们说的这些内容，弄得关叶下意识抖了一下，总觉得自己似乎来错了片场。
——好端端的，怎么就从粗制滥造的科幻背景故事，突然跳到克苏鲁背景的诡异片场了呢？
关叶搓了搓胳膊上突然迸出的鸡皮疙瘩，还想再问什么，鱼人们却保持着贴在一起的状态，游魂一样迈着两条瘦腿，“啪叽啪叽”踩着坑里的水，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关叶知道自己应该开车追上去，但在她行动之前，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一副可怕的海啸CG动画。
天上电闪雷鸣，地上波涛汹涌，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几十米高的巨浪，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拍击着废弃的城镇。
大大小小的营地更是最先被摧毁的目标，一群群身穿雨衣的小人们发出绝望的尖叫，朝四面八方逃跑，却根本无法逃过无处不在的水流。
最终，大地消失，无论正义还是邪恶，万物重归海洋。
CG动画结束，关叶结束了被硬控的状态，然而此时再去看，鱼人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还是触发了奇怪的任务。”关叶摩挲着手里的方向盘，语气喃喃，“但这种任务，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做的吗？这跟让个刚出新手村的玩家，单枪匹马去挑战高等级团本的最终BOSS有什么区别啊！”
在自然灾害面前，再厉害的个人，也依旧如尘埃一般渺小，关叶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她既造不成诺亚方舟，也没办法炼制七彩石去补天。
——能在第7天到来之前跑到服务区，都算她有本事了。
早知如此，她当时就不该停车。
……
……
算了算了，知道这个可怕的消息，总比被蒙在鼓里好。
关叶如此安抚着自己，反正也没有后悔药，她也没办法让自己立刻失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先去营地吧，看看它们去干什么，说不准有什么转机呢？”
毕竟在很多影片里，主角都能力挽狂澜，哪怕行为逻辑经不起仔细推敲，但大众往往也只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就行。
抱着这种想法，关叶再次踩下油门，朝着鱼人们离开的方向开去，就这样往前又走了100米，一栋快被绿植吞没的矮屋出现在她的面前。
矮屋身后是一片树林，因地形和雨幕的原因，关叶无法在现在的位置看清进入树林的路，她只能调转车头，试图通过不同的角度去观察那边。
然后，关叶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她想要进入这片树林，前往营地，就必须从矮屋里进去。
“看来想去营地，就只能先孤身前往，等跟里面的人搭上话后，才能将车开进去。”
关叶蹙眉，她其实不太愿意下车，危险就不提了，光是闷热到令人窒息的潮湿空气就很难捱。
但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难道放着近在眼前的营地不进，直接调头离开吗？
那可不是我的风格，关叶想，抛开别的不谈，就冲刚才鱼人们进去了，她也得去那个营地里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