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ythe和姜知月说完话,拿着手里的公文包,匆匆。原路返回。
他没想到先生推掉了和馆长的午餐,已经上了车。
头一次让先生等自己,Blythe额头冒汗,坐上副驾,一声不吭拉过安全带的时候,听先生开口问起,“刚才去哪儿了?”
Blythe硬着头皮,“实在抱歉先生,我刚才一时走错地方,耽误了时间。”
罗德里克幽深的眼神静静落在他身上。
Blythe从后视镜里瞥见一眼,背后频频冒冷汗。
“是她不让你说的?”
罗德里克轻飘飘问出这样一句话。
Blythe就知道,很难从先生眼里瞒过什么。
“先生,......Phoebe小姐她,”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妥当,有些语无伦次,“抱歉,我.......”
先生久未出声,他忐忑不安,差点以为自己的饭碗就交代在今天了。
但罗德里克只是沉默着。
他望着车窗外,想明白过来,知月这次来巴黎,大约只是纯粹来看个展。
怎么会毫无顾忌地踏上这片土地?是完全把他忘了,还是赌他不敢再违背承诺?
她会不会,太高估他了。
而Blythe眼见先生已经知晓一切,索性全盘托出,“Phoebe小姐这次是和同事一起来的,听她的同事说,她们这次来总部学习,那应该最近都待在伦敦。”
他知道先生最近心情不太好,听一听Phoebe小姐的近况,会不会也算一种慰藉。
罗德里克没说话。许久,他略一挥手,司机得到指令,启动车辆离开了奥赛博物馆。
霍尔迪的夜晚是宁静的。
城堡后面的草坪一片漆黑,风呼啸吹过,除了植被晃动的剪影,什么都没有。
罗德里克很久没过来这边了。
园丁的孩子们看见他,学着正儿八经的模样和他问好,然后便迫不及待地问Phoebe姐姐在哪里,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看他们。
他们被察言观色的管家转移话题带走,罗德里克什么也不想说,沉默地上了二楼。
从前他不信睹物思情这种话,认为只有软弱且虚伪的人才会如此伤春悲秋。
而如今,即使他承认自己唾弃不堪的一面,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在姜知月住过的房间里坐了很久。
天已经完全黑透,花园里的路灯也熄灭了,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洒进来,罗德里克看着梳妆台上她用过的镜子还有护肤品,轻轻拿过来抚摸,又怕不小心抹掉她指腹留下的痕迹。
好像再见一见她。
但是她说过的话横在心间,成为一道想跨又后怕的鸿沟。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光亮,罗德里克看见今晚飞往伦敦的唯一一趟航班。
他不知道她的行程,但想赌一把。
拨通号码通知Blythe,然而在等候司机的时候,罗德里克几次抬腕看手表,不过才过去五分钟,他已失了耐性,开门坐上驾驶位,在助理的呼喊声中径直离去。
一路驶到夏尔机场,四十分钟过去,夜晚的机场依旧人来人往,罗德里克快步往值机口去,现在距离登机只有半个小时,他不确定——
直到在队伍中看到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她果然坐的这班。
前面的人拿过登机牌离开,姜知月将行李箱放上托运带,她将护照递给工作人员,低头挽发,和对方在说些什么。
她很快就要走了,下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罗德里克之所以赶来,就是知道以她的性子,是不会主动再找他的。外祖母说的那些道理他都懂,可是眼睁睁等着下一次遥遥无期的相见,简直是把心放在沸水里熬。
一个月杳无音信已经是他的极限。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着,究竟还要这样被动地等多久?
他有千百种方法把人带回去,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一切都还有可能。
罗德里克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阴暗,想把她带回去,关起来,她一开始哭闹是正常的,但他会温柔,不会再随便凶她,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
其实只要接受和他在一起,一切也没那么糟糕,对不对?
他看见姜知月拿回护照和登机牌,转身往安检口的方向走。
两人的距离在拉开,罗德里克迈步往前追。
他在人群中快速往那边的方向走,看着她走远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好像她就要走出他的生命里。
姜知月在冯鹤面前停下来。
“Lily姐呢?”
“她去买东西了,诺,回来了,”冯鹤看见从远处走来的Lily,用力招招手,“快点快点,要来不及啦!”
三个女生汇合后,一同往前走。
安检口旁边立着提示牌,送客请止步。
跨过那条线,就来不及了。
还有一小段路,罗德里克却硬生生停住脚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此刻心中最强烈的明明是跑上去,拉住她的手,让她跟自己回霍尔迪。
但冥冥中有种预感,这样的举动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爱不是占有。
爱不是占有。
他颈上的凸起上下滚动,几分艰难。
罗德里克的人生中,从未有如此天人交战的时刻。
要他放手自己想要的,向来都不可能。
但知月想要的是顺利坐上飞机,圆满完成在总部的学习。
身侧的手握紧,罗德里克闭眼,极力克制。
“——知月,你在看什么呢?”冯鹤看着转身往回望的姜知月,疑惑,“东西带掉了吗?”
姜知月一时没有回答。她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大厅,微微蹙眉,总觉得自己漏了一个身影。
直到冯鹤再次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觉得他刚才在这里?照他的性子,怎么会静静目送她离开?她在妄想什么?
她迅速回头,跟上同事的步伐,“没事,那个,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二十五分钟啦,幸好安检人不多,保险起见待会儿要小跑一下。”
-
继续在伦敦待了一周之后,姜知月返航回了沪城。
只短暂休息了一天,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她就要恢复工作状态了。
铂翡最近和业内一家很不错的广告公司谈了合作,晚上下班后,两方人员组了一个饭局。
正经的应酬推不掉,姜知月跟着大队伍一起去了餐厅,大圆桌可坐十几人,冯鹤本来想和知月坐在一起,却被广告公司营销部的小组长抢了先。
她不满地瞪着这位男士,偷偷向知月递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姜知月也无奈。双方刚谈好合作,她懒得因这点小事黑脸,也不想多费口舌,拾起碗筷,旁若无人地吃饭。
这位男士不时找她搭话,她有礼简短地回应,不那么唐突又自然而然让话题停顿下去。男士进而问她喜欢吃什么菜,甚至还上手要帮她夹,姜知月皱了皱眉,维持着最后的礼貌,“谢谢,我不爱吃羊肉。”
“不喜欢啊?”男士微讶,讪讪收回筷子,又不太甘心地说教,“羊肉对女性的身体好,驱寒暖身,现在年轻的女孩子冰东西吃太多,就需要这些养养的。”
姜知月看到冯鹤在翻白眼了,她朝她笑笑,无甚所谓地跟这位男士说,哦我知道了,然后自顾自吃菜,不再理他。
“这人真烦啊,前面几次来公司就有意无意找你搭话,能不能找个镜子照照啊,浑身散发廉价的精英男感,看着就想呕,”结束吃饭后,冯鹤挽着姜知月的手,受不了小声吐槽,“到底在自信什么?谁给他的自信啊我靠。”
姜知月安慰性摸摸冯鹤的手。她如今整个人淡淡的,几乎什么事情都激不起她的情绪,不喜欢不在意的事只要敬而远之就好了,所以当那位男士说什么顺路可以送她回家,她不留任何余地地拒绝,哪怕当着其他众多同事的面。
冯鹤看见那男的吃瘪关上车窗,朝知月竖起大拇指,“就该这样!”
“知月,我发现你虽然性格好,但拒绝人都好干脆。”
姜知月耸耸肩,“男人都要面子。”
当在追到一个女生前已经失了颜面,多半这个男人会恼羞成怒,说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自此不再碰壁。
“那万一有人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非要死缠烂打呢?”
姜知月不假思索:“他们没这机会。”
说完这句话,她愣了一下。
冯鹤还在夸她很酷,只有她心里知道,刚才那瞬间自己想的,竟然是罗德里克会帮她赶走这些人。
这算什么,从前讨厌他多管闲事,现在却拿这一部分当安全感。
姜知月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自我厌弃。
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偶尔会想起他,甚至这副不自觉拿他当标准与盾牌的模样。
是她先说的分开,所以不应该这样的。
可姜知月骗不了自己,在每每有人示好时,她总从心底升起一股反感,进而想起那个人,他就不会带着浓浓说教味同她说话;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扮深情让众人起哄,以此让她下不了台;更不会动不动就说家里有几个臭钱,暗示以后小孩教育资源不成问题。
但分手是她说的,他也的确有致命的缺点,现在看到别人又想着他的好,这实在不应该。
所以她不敢想他,每次这个人快要浮现在脑海里,她就赶紧启动自我警示,把关于他的一切自动封存。
这层封印一次又一次加固,但效果总不显著,每想到他一次,她就觉得自己犯了错。
然后她就把国外的软件都删掉了。
如今她的生活除了工作,其他没有一丝波澜,爸妈每月大概和她见一两次面,每次来沪城,她基本都是在家画设计稿,爸妈看在眼里,夫妻俩对视一眼,总是轻轻叹气。
“知月,生活不只是工作的,尽量去多多体验其他的东西啊,像周末就多出去走走,和朋友经常约着逛逛嘛,”程清隐知道女儿的薪水水涨船高,但身体却渐渐消瘦,“我们知月以前可是很有活力的,现在怎么啦,被工作压垮了?”
姜知月摇摇头,笑了下,“怎么不是我成熟了呢,小孩子才咋咋呼呼的。”
程清隐看了看姜启之,回过头,给知月碗里多添了一勺米饭。
“什么时候把你年假休了吧,我们选个喜欢的地方旅游。”
“再等等吧,”姜知月帮忙拿碗筷,“我下周要去出差呢,在澳大利亚待一周。”
“去交流学习?”
“去阿盖尔矿区,铂翡和他们一直有深度合作,这次部门拿到几张邀请函,让我们去现场看看原石生产。之前一直没去成,我还挺想过去看看的。”
另一边,巴黎。
结束会议后,罗德里克坐在办公室,看着落地窗对面的高楼,有些心不在焉。
距离上次见到知月,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从认识她以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断过她的消息。
她的气消一些了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可不可以不用这么销声匿迹。
贸然出现,她会不高兴,他拿着手机,翻开她的聊天框,编辑字句,想问她能不能见一面。
下属用心手写的述职报告都懒得看一眼的男人,此刻面对一段话不断删删改改。
还没修到满意,门被敲响,他收起手机,淡声说进。
是Blythe。
他送来几份文件,在罗德里克翻阅的时候,试探着说,“先生,阿盖尔的负责人今天给我发了一份邮件,他说,Phoebe小姐去他们那里了,问需不需要派人照顾着。”
罗德里克翻动纸张的手停住。
这次的事他是不知情的。想必之前给阿盖尔那边打招呼的时候,他们记住了知月的资料,所以这次她过去,也以为是他的授意。
久违知晓了她的动态,罗德里克眼眸微动。
“别让她察觉什么不对劲,好好照顾着就行了,注意保护她的安全。”
Blythe领命应是。
罗德里克拿出手机,看着先前编辑的那段,先存入了草稿箱。
等她忙完这件事回国,他就联系她。
澳大利亚。
阿盖尔钻石区。
姜知月和同行的人一起在矿区附近的酒店下榻。这里有一望无际的山,但山上没有植被,全是黄色的泥土。工人们长期在这里作业,身上穿的是沾满灰尘的工作服,脸颊上的皱纹也常年嵌着粉末。
这里的住处算不上豪华,但被人提前打扫得干净整洁。没有人挑剔半点,放下行李箱,他们一同到食堂,和接待经理一起吃饭,同时听他介绍矿区的相关事宜。
阿盖尔盛产粉钻,世界闻名。接待经理告诉他们,在临时储存点有不少开采出来的原石,那里有各种色泽、纹理以及结构不同的稀世珍品,也有工作人员进行初步加工。储存点离这里不远,明天就可以带他们去看。
“我们这里还常年驻着地质专家和选矿师,他们会和你们分享许多在开采一线的经历。我们目前正在开采的山区已经开采出粉色和紫色的金刚石,隧道里作业艰难,很具有挑战性,但大家都干劲满满。”
冯鹤听得津津有味,“那我们可以去开采区看看吗?做宝石设计这么多年,还没亲眼见过矿石是怎么开采出来的。”
“这......”
这项行程因为各种复杂原因没有完全确定,但经理看大家都很感兴趣的样子,挠头笑了笑,“好吧,我和开采部那边的领导商量商量,寻一个合适的时间,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各位的安全。”
大家举杯道谢。
进开采区的日子定在第三天。一早,众人戴上头盔和防尘服,跟着工作人员坐皮卡车到了山前。
这座山是去年阿盖尔公司选定的新开采点,整个山体凿出一条隧道,越往里去,光线越暗。他们头盔上有灯,手里也拿着手电筒,渐渐地,黑暗的隧道前方出现一些光亮。
是开采团队。
几人下了车,在员工引导下,缓慢走进岩石壁。
勘测队的队长举着手电筒跟他们介绍,通过探测岩石的元素,以及寻找伴生矿物,可以缩小钻石的勘测范围。
“看到这里的斑状结构了吗?这是金伯利岩的经典特征,经过蚀变后会出现蛇纹石化,就是这儿,看到了吗......”
百闻不如一见,这趟走一遭,还真受益匪浅。姜知月和同行的人听了一场课,随后又亲眼看地质团队继续投入工作,中午的时候,他们直接在里面吃的盒饭。
姜知月和冯鹤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餐盒扒饭。
“他们这里条件还是挺艰苦的,”冯鹤看看四周,感叹,“富人身上佩戴的光鲜亮丽的宝石,都是人们灰头土脸历时几个月从山里挖出来的。你说最后那昂贵的价格,到头来有几分比例给了这些地质团队?”
姜知月笑了下,无奈,“市场向来如此。”
她见过璀璨最底下的由来,也见过父亲白手起家的艰辛,所以每每看到浮华的上层名流,总会联想支撑起这一切的砥柱。平凡的人是微小的,不起眼的,不会被记住名字,但没有他们,再高贵的世界不过是海市蜃楼。
她做珠宝设计师的初衷就是想为普通人打造他们触手可得的东西,不是动辄千万的珠宝才会耀眼,一颗颗碎碎点点的星星也能点亮整个夜空。
洞内,团队拿着图纸不断在商议,电钻和破碎机的声音层层迭起。下午,姜知月一行人也参观得差不多了,就不继续打扰他们,准备告辞。
姜知月和他们一一握手,洞内听见一些响动,她以为是工具开采的声音,没有在意,直到正和她握手的工作人员往上一看,脸色大变:“——Watchout(小心)!”
姜知月刚准备抬头,被人迅速一推。
但还是迟了一点,她感觉头部撞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冯鹤脸色苍白,赶忙跑过去,“知月!”
现场乱作一团,随行的医生赶紧散开人群,查看情况。
“先把人移到安全的地方!”
......
罗德里克是在董事会中途接到助理的电话。
他略微皱眉,接听过来,Blythe慌慌张张的声音就传来,“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罗德里克淡声,“说。”
“阿盖尔那边刚才联系我说,Phoebe小姐,她,她受伤了!洞里突然坠下落石,她被砸伤,目前躺在医院里!”
听完这句话,罗德里克脸色一变。
“定机票,”他直接站起身来,拉开门往外走,“最近的一班,快,让司机立马到公司楼下。”
“可、可是先生.......”
“定机票!”他冷声,嗓音带着一丝颤抖。
从巴黎到澳大利亚,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然后再经过三个小时的车程,抵达当地医院时,罗德里克顾不上听任何人说话,就连冯鹤看到他睁大眼,惊讶地喊顾先生,他一个眼神也没理,打开病房门,进去。
护士正在给姜知月换药。
“嘘,动静小一点,”护士嘱咐,“这位患者刚休息。”
罗德里克呼吸起伏,他走到病床前,看着知月憔悴的脸,想到上一次正式分别,她也是这样,单薄地躺在病床上。
在赶来的路上,他听这边的人说,知月已经醒来过一次,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他这才跟着护士出病房,到医生办公室,详细询问情况。
目前诊断来看,是轻微脑震荡,身上有些许擦伤,其他没什么问题,保险起见还是给脑部做完整的检查,排除隐患。
“躲避算及时,她也戴了头盔,那落石体积不算大,已经很幸运了。”
“这半个月至少都要卧床休息,不要剧烈运动,有任何状况要及时告知。”
罗德里克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回落,有不敢细想的后怕。
“等检查结果出来了,麻烦跟我说一声,谢谢医生。”
夜晚,四周静得外面的虫鸣都能听见。
病房里,姜知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睁开眼,隐隐觉得这病房和先前住的不一样。单人病房,更宽敞。
她动了动手,发现被握住,这才看到床边卧着一个睡觉的人。
而她醒来的动静惊动了这人,他缓缓抬起头,姜知月在黑暗里模模糊糊看见了他的五官。
“.......罗德里克?”
她不可置信,以为自己脑袋真摔坏了出现幻觉,或者,她还在梦里。
而他太真实。眼睛下方泛青,下巴也长出短短的胡渣。
......怎么会?
姜知月现在依然有些头痛,还有想吐,她费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这几天她都在阿盖尔,出事也才一天,他就赶了过来,说明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情况。
她神色渐渐冷下来,“你还在监视我?”
“不是,”罗德里克解释,“阿盖尔先前和我有过联系,他们知道你这次过来,以为是我安排,就发了邮件。”
“除了这件事,这两个月来的其他事,我都不知情。”
姜知月现在还是不舒服,她缓慢靠着床背,看着自万里以外匆匆赶来的罗德里克,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真不真实。
她现在没精力细究,太久没见,心境有些复杂,又怕他还和从前一样,上次在医院闹得一塌糊涂的场景她还铭记在心,如今场地完全一致,她有些回到了那时候的错觉。
“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擅自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罗德里克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只是见她从看到自己起,先是惊讶,质疑,然后现在是质问。
他答应过,他当然记得。
但这次真的做不到了,听到她受伤的消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甚至想再也不要和她分开,无论这次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再走。
可是这些厚脸皮的话,在此刻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说话啊,”她语气变得有点不耐烦,“不是承诺别介入我的生活了吗?装傻干什么?”
罗德里克的心脏被揪得皱巴巴,绵延不断泛出酸楚的疼意。
她果然生气了。
大概又要赶他走。
罗德里克看着她细小的手,不知道刚才趁她睡着时牵的那一会儿,会不会让她觉得反感。
不然现在也不会坐得离他远远的。
想说让我先陪陪你,等你情况稳定了我们再谈好不好,想说你别生气,就当我像护工一样,就使唤我行不行,还想说,你这么久没见到我,就一点原谅也没有吗。
可是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他觉得说什么都是错。
是他违背承诺在先,在她眼里,他就是言而无信、和从前一样恶劣的人。
罗德里克胸腔里密密麻麻填满酸涩,快要喘不过气。
他克制地,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异常。
“......见到我,会让你觉得不开心吗。”
姜知月抿着唇,陈年旧气还没消,刚才问他话他不答更添新气,所以她硬硬说道,“当然。”
罗德里克身子一僵。
他看见她另一只还输着液的手,想起上次的血,不可抑制的后怕涌了上来。
“......好。”他嗓音很低,又哑,能听出来疲惫与颓废,“那你好好休息。”
黑暗里,他眼里有无人察觉的湿意,“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