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想想办法

蓝星这儿技术进步太快, 哲学家和艺术家又死得差不多,并未给电影业这种新兴媒体留出足够探索和思辨的空间。

摄影在作为一种记录载体被发明的瞬间,就被无限放大了其“记录”的功能。

直到当代随着特效技术解禁与幻想文化勃兴, 才逐渐融进一点点的“制造幻觉”。

就这,刚开始的时候都算是违背祖宗的决定。

但在地球20世纪20年代,魏玛时期的UFA制片厂曾经就凭借强烈风格的画面表现,打破当时以法国为核心的文化垄断,将德国电影在默片时代推向整个欧洲。

当时以《卡利加里博士的小屋(1920)》、《大都会(1927)》等作品为代表,德国表现主义学派电影人将几何化的平面布景与怪诞到扭曲的真人放置于同一环境,用强烈且充满象征性的光影弱化维度之间的落差,通过变形和扭曲,使不同维度在视觉上发生接触和互动, 让观众感受到本能的不适, 进而刻画人、家庭、社会的异化。

虽然随着拍摄技术发展、资本进驻行业, 平面布景在大众语境中逐渐演变成低成本破落户不得已而为之的次选。尤其随着现代绿幕特效技术出现,更是江河日下,逐渐衰微。

但,从1920s的先例即可看出, 这种人与平面的表现并非必然意味着粗糙与破绽。

还是那句话, 只要调性调得好, 冲突性就会成为表达性。

所以方可以在这方面就没有本地人的讲究,素来是什么合适用什么。

她的灵感的主要来源是一部CCCP时代的电影《石榴的颜色(1969)》。

这是一部晦涩的艺术电影,讲述亚美尼亚诗人的生平,却没有任何人物对话。凭借诗化的语言、自言自语的旁白,明艳的色彩、奇特而均衡的构图、浓郁的仪式感、超现实化的宗教感, 共同塑造出一种强烈且杰出的风格。

这部作品就不追求虚构或者想象画面的真实错觉了, 而是刻意寻找真实的人与世界的平衡, 让两者共同铺设成无数如油画般明丽又庄重的画面。

方可以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但那充满象征性的画面却在完播后长久地停留在视网膜中,刻入成为她记忆的一部分,当她完善《菩萨行》和《比丘》分镜的时候忽然闯入。

像方可以这种地地道道的庸俗派小布尔乔亚,自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种不明觉厉的强烈风格击中靶心。

她意识到,装置艺术与血肉真实的界限可以无限大,也可以不存在。

一个O是没有,两个O就是无限。

拍摄期间方可以跟方如是表达这个念头的时候,很明显地看到方如是脸上露出了思维升华的玄奥表情,仿佛看见了一条设院学子新的康庄大道。

当然,方如是具体顿悟了什么,她没说。方可以只是能模糊地感觉到,到电影拍摄后期,来刷实习证明的美院和设院学生更多了,甚至有些表示不用实习证明,能进片场学习就行。

靳茜又赚麻了。

在《菩萨行》制作的时候,这个想法只是浅尝辄止,而《菩萨行》的积极评价,让她拥有了大展拳脚的勇气:

很好,本地人审美也是很多样的嘛!

靳茜表示可以加大力度,你放手去做。

于是方可以就冲了。

根据她在方如是那儿了解到的情况,目前设院使用的AI算法,已经可以支持将输入的图片信息后自动转成指定的绘画风格。

刚开始肯定有点塑料,但足够数量的参考喂进去后,进步还是喜人的。即使有缺陷,但也可以省略大批量的重复劳动。

当然目前还只是图片,要转化成流畅丝滑的动画还需要后期加持。

此外就是调整两个维度之间微妙的视觉平衡,这方面涉及到官能学和神经网络方面的研究。

方可以问的时候其实并不抱希望。

毕竟这个世界的影视行业常年在邪道上晃荡,看起来实在不能指望,只是来都来了……

几个人说着就进实验楼,转道上楼。

不知道因为现在是五一放假中还是别的原因,实验楼总体比较空旷,看起来还有点老旧。

官能学实验室所在的位置又小又偏,里面一群人明显沉浸在某种平静而和谐的温馨状态。

而在她们推门而入时“欻”的一下,状态被打破。翻资料的翻资料,敲电脑的敲电脑,还有的实在找不到活,陡然站起来战术接水。

方可以眼尖,看到一个人在word页面敲了删、删了又敲,来回四五次,看起来像陷入某种时间循环的神秘Loop。

草台班子的味道已经出来了。

算了,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只能减少比重,像《菩萨行》一样浑水摸鱼。怎么拍不是拍呢?

方可以也可以摆烂。

“不啊,有办法。”

李渡鱼回道。

“!”

“真的。”

无人知晓的地方,李渡鱼从方可以的第一句话就思维升华去了,这会儿顿悟回来,san值锚定,重新连上了线。

就是脑子还没摇匀,语言组织起来有点本能。

“现在没有成熟的技术可以直接用,”李渡鱼道,“不过实验室本身就有在做图像神经网络识别方面的算法研究。之前做过一套测算电影视觉感受的系统,可以调整出合适的视觉反馈频率波段,输出端口就搭载你说的那套图像算法,这样应该差不多达成你的要求。小夏,……”

李渡鱼推推眼镜。

涂夏已经翻找出系统,同时记录下来李渡鱼的初步思路。

李渡鱼其实算是夏影学者中的异类。

他早年理科大学毕业,被分配去从事官能学研究。出于兴趣爱好,又恰逢时代风口,误打误撞进入影视行业,研究文艺批评,一干干了三十年。

不过可能因为毕竟是爱好而非“专业”,干文艺批评,李渡鱼不太成功。

他的思维方式太理性了,他总是在纠结画面疑似违反物理学常规,纠结人物逻辑不严密站不住脚,纠结剧情设定不合理与时代冲突……圈内人表示他这样不行。

尤其近年,这一行看起来鲜花着锦、年年增产,实则根系倒伏、腐肉丛生。附生的文艺批评自然也就如不系之舟。

于是李渡鱼的研究重心逐渐偏倚到研究视听刺激对感官系统的量化控制,又赶上了政策支持,如此才有机会组建起了这个实验室。

现在来看李渡鱼是难得的复合型人才;但在当年,他是样样稀松、两边挨打的人下人。

他在业内倍受排挤的情况直到最近十年才慢慢好转,主要还是因为实验室接下了和官方合作的感官空洞症的评估测算系统。

方可以此来却给了他一个启发。

已经做出了成功先例,即使是手动调制;

市场上目前人无我有,这是抢占先机;

先期的实验条件,我好像都有。

所以,事业第二春终于轮到我了?

再过几年就要考虑退休返聘的李渡鱼,忍不住陷入了幻想。

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你若盛开,蝴蝶自来”…诸如此类的名人名言在他脑中自动播放。

不愧是方可以,轻易就想到了大家想不到的点子。

李渡鱼忍不住对孙晶那个热搜表示理解。

——虽然他怀疑那是孙晶在为自己的新片宣发在蹭热度。

导师李渡鱼幻想的时候,苦力涂夏则已经组织实验室里目前剩下的几个学弟学妹开始干活。

后续搭建模型和完善算法这些,光靠实验室这点人肯定不够,涂夏熟门熟路地打电话,各种威逼利诱,跟隔壁大学的数院和计算机学院摇人。

当然,隔壁研究院的竞争更加激烈,在出了好几个空洞症后建立了更加健全的制度。这会儿科研民工们都在放假,约好了小长假结束后借调过来。

趁着方可以在,先初步搭建起测试模型。

这时候需要抓一位幸运选手来当小白鼠,就是你了,还没看过电影的助理小林。

小林被拉过来拱进仪器,方可以提供一些测试画面。

现场先初步跑了遍测试程序,导出的波段数据经过模型检验,似乎确实能找到几段可疑波形。

后面就是联系更多志愿者,统计不同人的精神波段样本,还要算上空洞症等情况下有没有特殊异变,得出算法,然后用机器学习模拟人脑神经网络,再作输出运算。

李渡鱼和涂夏简单评估了一下:

“初步预计大概要2-3周左右才能做出来。”

“大概就是勉强做出来个试用版凑合着用,肯定有很多细节得后续精调,没办法,时间太紧了。”

方可以表示理解。

“这样吧,到时候让小夏跟你去现场改,正好收集反馈数据。”

“小夏,你到时候过去也注意看系统在具体应用上还有没有什么欠缺和要改进,有些小问题能处理就当场处理。”

“外勤的时候,你手上的研究可以稍微放松点,正好你文章也投了,自己注意调整好节奏,组会上做做这个新系统的报告就行。”

涂夏的脸色数变。

从“关我吊事”的疑问、到“天塌了”的地震,再到“我做什么不好要放假路过”的忏悔,终归“哀莫大于心死”的空白。

最后,“哦。”

哦是哦了,但看起来已经在心里骂骂咧咧。

方可以感到抱歉,可惜她的立场决定只能对此表示四脚朝天欢迎。

于是只能朴实无华地和涂夏谈谈出加急外勤的十倍精神损失费。

还有比如按秒计数,比如提前奖金,比如大夜加班费…诸如此类,要还有其他需要,也可以再提。

方可以表达出一种崽卖爷田的潇洒,表示谈,这些都可以谈。

涂夏:“!”

这就是纸醉金迷、“钱只是一串数字”的演艺圈吗?

涂夏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果然人的选择很重要,感谢数学系导师们不录之恩。

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涂夏开始规划起拿到高额奖金之后的用途:

水果新出了机型,还是买新出的游戏主机呢,正好手上几个手柄也用腻了,巡回演唱会前排价多少来着,家里好像缺个全自动洗拖机……

总之,在足够的商业资金支持和课题诱|惑下,官能实验室丝滑地从摸鱼喝茶一键切换成鸡飞狗跳的高能状态。

方可以看得叹为观止。

其实这也是方可以井底之蛙。

这个世界影视行业拉垮,但技术行业却并非同样停滞不前;相反,几乎每家大厂祖上都有军工业背景,科研领域运行“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的丛林法则已经一百多年,那都可算是祖宗成法了。各大实验室里人均肝佬起步。

尤其夏国本身就是理工科超级大国,相关资源储备更是充分。

唯一限制他们的,也就只有人类自己匮乏的想象。

*

了却心头大患,成功签下商业课题合作意向,又跟靳老板电话报备了工作进度,后续还要由SE的法务部这边专门联系签约。方可以此行算是收获颇丰。

既然事情办完,社恐人就想要跑路。

昨天高强度社交完回家,方可以一进家门就差点原地融化,澡都差点没洗。

睡前靠着惊人的毅力又咣咣续了杯咖啡,死活没让牛马圣体断了,然后一头扎进床上人事不知。如此才让今天的自己勉强从被窝封印里爬起来。

虽然也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这会儿靠着咖啡因圣体的效果勉励支持,如果这是个游戏,那方可以头顶应该每时每刻都有“HP-1”的特效。

但又觉得这么干,似乎有点“用完就丢”的翻脸不认人。方可以脑子打架,一时陷入NPC待机动画。

有些人被排挤后会一味沉浸式自嬤,并把别人所有的伞也撕了;

有些人则相反,在常年的挤压中反而保留了敏锐的感知。

李渡鱼是后者,虽然他感知到之后也可能会故意装不知道。

当时李渡鱼正在说:

“小方你另一部片子没多久就要完成,现在时间也紧张,这样,和小夏加个联系方式,我们这边有进展了就告诉你。你有问题的话联系她和我都行。”

“哦对了,学院的王院长对你很有兴趣,你来都来了……”

王院长?有点耳熟的设定。

“啊,我们计划6月份的时候过去SE,正好看一下感官项目的工作进展,到时候再说。”

李渡鱼话锋忽然打了个骨折。

看起来今天李渡鱼的心情不错。

闻言方可以如蒙大赦,礼节性地又客气了两三句,点了波奶茶水果犒劳,然后快乐跑路。

小林从仪器上取下头盔下来,就看到方可以已经大步流星地飞快离去,猝不及防,哎哎两声,颇为遗憾。

“我还想跟他要秋秋的签名呢……”

旁边的涂夏一拍脑袋:

我也没要签名!

方可以和泽口空海的都没有!

算了算了,还好她后面会去SE,近水楼台先得月,有的是机会。

别说方可以和泽口的单签,就算要泽口和唐柏雪的双人贴贴签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涂夏也开始幻想,幻想自己做出成绩受到八方来贺,从此一跃成为邪道高手,跻身演艺圈,各方美女姐姐主动贴贴,各种帅哥To签应有尽有……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机器学习这部分纯属瞎编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对“哲学家先死”的笑话免疫……

本章涉及到几部电影的介绍,字数相应多一点,算了下大概200字,没到下一级收费线所以应该还好。

《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1920)》比较德国黑|童话,故事挺简单但是画面表现特别有想法。

《大都会(1927)》的版本比较超前,加上老电影帧数的问题,里面刻画流水线工人和富人聚会的人机画面非常惊艳。

不过UFA也是昙花一现,后面到德三就变成戈培尔的禁脔了(bushi

《石榴的颜色(1969)》算是一部艺术电影,艺术电影嘛就不是实验的问题了,是观众的问题[笑哭]。不过如果能get到的话应该蛮爽的,而且毛味非常浓郁,前段时间火的《渔女(2020)》那部也有点类似调调,失眠患者强推。

我看过最抽象的电影应该是《一条安达鲁狗(1929)》,一部16分钟的短片,布努埃尔+萨尔瓦多·达利(对就是那个达利)搞出来的,好像还是布努埃尔的处女作来着,看的时候好家伙直接给我干沉默了。

当然后面看布努埃尔的所有片子都是一场巨大的沉默。

只能说,这种导演能有市场且活得下去,不愧是老法。

——

这篇文虽然标签打的是事业向正剧,不过我写的时候其实是走诙谐系日常流,但前几天有点心态失衡,加上三次元也一堆事,写出来的东西就感觉状态很差,今天调整一下,前天那章的前半截重写了,剧情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