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B组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为了节约租期、加快拍摄效率, 《葡萄》的剧组按照主要拍摄地点分成AB两组。B组正在方可以所在的A组转过去半条街棚拍。
方可以日常拍摄比较重要的主线剧情，空下来的人员场地则由柯莱特掌镜，负责一些相对较为明确的镜头, 方可以每日和她check通告单和拍摄思路。
作为一位能独立运作电影项目的青年导演，别看柯莱特外表看起来是个只会抠手手、打游戏，放置在沙发上能自己玩一整天的傻乐青年，到了自己主场也是颇有主见，甚至颇有些神经质的霸道。
其实原本考虑到蓝婕可能会有的情绪障碍，方可以是打算蓝婕的相关镜头自己和柯莱特一半一半。但组建剧组时相处了一段，蓝婕迅速被靳茜、郑书秋她们同化成麻将搭子和手游亲友，并自然而然地把方可以当成了姐妹。
并表示：“方导虽然和我见过那些（搔首弄姿的）gay不太一样，但是也很可爱。”
方导：。
于是撇除掉蓝婕这方面的因素, 方可以观察到柯莱特的镜头往往会出现一些近乎魔性的视角, 能利用镜头的畸变、光影等, 捕捉到演员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细微变化。
这或许与她时常沉浸于自我心流世界有关。
实际上，柯莱特扑惨了的作品中同样有此特点，只是有些过度意识流。
所以方可以就很喜欢安排她来拍摄男男组的镜头。
此刻柯莱特就在逐渐激动的情绪中不断重复着自己的要求，语速飞快, 不断Loop地强调着什么, 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汉日不（列颠）墨（洛文）四语混杂, 一个人吵出了一派生机盎然。
另一头的以撒顶着一张超绝混血种的脸，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日岛人。他满脸烦躁，正欲伸手挠头，旁边造型师连忙尖声惊叫，上前控制住两只蠢蠢欲动的手。
以撒的姐姐亚莉也在一边, 嘴里面正在飞快地说着什么, 看肢体动作像是在数落以撒。
方可以过来时, 正见他双手被缚，字正腔圆地冲柯莱特喊道：
“拽什么洋文儿我听不懂，你说汉语！”
方可以：。
这小孩儿甚至还带点北方口音。
方导先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在两位当事人从鸡同鸭讲发展到于物理上打成一片前，指挥在场工作人员将双方控制住，再找了个第三方了解事情经过。
十分钟后，方可以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
总的来说还是语言混杂导致的沟通问题。柯莱特带的B组今天原本正在拍男三正彦在酒吧对阿兰一见钟情、想和阿兰约会的戏，但以撒始终达不到柯莱特想要的效果。柯莱特的沟通语言有限，以撒又没有表演经历，一来二去，两边就争论了起来。
见到方可以，刚刚还气势汹汹、针锋相对的柯莱特和以撒顿时都像见到鸡妈妈的小鸡，可怜巴巴地望过来，要求清汤大老爷做主。
方青天先各自安抚住两边情绪，再去监视器那儿看了遍被柯莱特否了的几条，拉过柯莱特交流了两句，最后招呼以撒过来。
过来的不只有以撒，还有陪以撒来片场的姐姐亚莉。
面对方可以的以撒像是冷静过了，又像是刚在哪儿挨了顿骂，颇有些灰头土脸，上来先鞠了个躬：
“很抱歉方导，我不该跟柯导吵架。”
木谷亚莉也在旁边跟着鞠躬道歉，连连表示小孩子不懂事，不会说话。
“没事…先说这场戏吧，这里柯莱特的意思是让你表现得高兴、投入，你不能理解是吗？”
方可以无奈道。
“对，”以撒老实点头。
“哪里不能理解？”
“整个。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能…”以撒有点不好意思道，“他不是喜欢保罗吗，为什么又能高高兴兴地接受正彦君的示好，甚至还这么…亲密。”
方可以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忽然问道：“以撒，你是如何认知保罗与阿兰的关系的？虽然我们在开剧本围读会的时候已经探讨过一些，但是似乎看起来你还对着有一些疑惑是吗？”
以撒点点头，又想伸手去挠脑袋，但又克制住：“我觉得这样的阿兰有点羞耻…不怎么守、遵守道德。”
“道德吗？保罗是有妻子的人呐，他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你觉得阿兰和他的感情中涉及到道德吗？”方可以顿了顿，道，
“你刚刚是想说阿兰不守妇道是吗？”
“……”以撒有些别扭地低下头。
显然，方可以组织出的语言让以撒大脑逻辑打架。
“所以你其实认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在与保罗的感情中是一个女性化的角色。”
以撒想了想：“我没有明确这样想过，不过这么说来，确实是的。小说里经常写阿兰像少女一样可爱，像女人一样依赖着保罗。”
“是的，这是作家审美与官能描述的手法，”
方可以说了下自己的理解，
“但是阿兰毕竟是男孩子，你也是男孩子。你是异性恋是吗？好，想象一下你在校园中已经有了一位女朋友，这时有另一位仪表堂堂、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对你表达好感，你是否会觉得高兴？”
“唉？”以撒震撼，“那这样说来，阿兰相当于把保罗和正彦当作了女人？”
“…”方可以沉默了一下，难得追忆了一秒不知在哪儿拍戏的金云乐。
追忆完了还是得解释：
“这不是说要你在演戏的时候也把对方当女人来相处，只是打个比方。
“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同时喜欢两个人，也可以单纯因为对方的好感而感到愉快。
“而且片中的阿兰更进一步，还记得我们讨论过的阿兰的设定吗，他原本就非常善于并乐于使用自己漂亮可爱的外表，享受着他人喜爱和认可，并享受因这些好感而带来的种种好处。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在他轻佻简单的头脑中，道德并不重要。”
以撒又问：“可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又愿意听从保罗的安排，做自己不愿作的事呢？”
以撒指的是保罗在爱上阿兰后，因猜忌而滋生出控制欲，限制阿兰的行动，对阿兰与他人的任何交往都充满嫉妒。
剧情中阿兰对此虽然略有不满，却并未作出更多具体的行动，而是抱怨着选择顺从，甚至在吵架后又乖乖回到对方身边。
“因为阿兰就是一个软弱茫然的孩子呀，”
方可以道，“不满是因为自由被限制而产生的本能感受，但是在阿兰的视角中，保罗象征着一种成熟、可靠、财富的威权，通过将选择权交托给对方，由此置换出自己对责任的豁免权。”
“那不就是说，阿兰会呆在保罗身边，只是因为保罗最可靠，最有钱、最权威，和保罗的性别其实无关？”以撒想了想。
“有关，成熟的男性年长者在很多语境中本身就能直接关联到父权等权威。”
方可以说完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这么一说差不多都把阿兰对保罗的感情解构得七七八八，到时候还怎么演出来爱意。
这边以撒却已经一脸的若有所悟。
方可以试图亡羊补牢：“当然，这只是一种可供参考的思路，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只要言之成理都行。”
“放心吧方导，”以撒信誓旦旦道，
“我已经完全理解了，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态出场。我姐姐也经常看那些纯欲风菩萨主播，我知道该怎么演了！”
方可以：等等，你姐看什么？
木谷亚莉本欲微笑，闻言卡在半路，僵住了。
“臭小子，你又偷玩我手机！！！”
方可以悄悄遁去的时候，还听见B组片场传出这样的声音。
*
在剧组的时候日子过得飞快，方可以白天拍戏，晚上拍戏，偶尔抽空还能客串把飞纸仔，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候一天忙起来，甚至连系统都想不起看。
直到有天，方可以检查完剧组各项事宜，照常开机，刚喊完“Action！”，脑子里却自然浮现出成片画面。
并且结合此刻片场中各种布景、灯光、机位的摆设，形成一种古怪的预感：
“这条成不了，演员的站位有点偏，环境光色温偏高，场上好像还差点颜色…”
随之预感而来的，还有对应清晰的改正思路。
方可以一愣。
直到片刻后回过神，才发现演员已经演完这一幕，碍于导演没让停，依然在场中硬着头皮僵持在原地，方可以连忙回过神喊咔。
再一看监视器中的回放。只见素材和预想中的画面几乎相差无几，只是演员的表演略有差别。
如果是之前，方可以只能感觉到的确有问题但不知其所以然；此时却有一种模糊的预感：虽然此条有种种缺点，但依旧可以截留部分，留到后期中拼剪。
方可以让剧组稍作准备一会儿重开，自己则偷摸躲到角落里去，拉开系统面板。
果然。
——
“有新的系统通知！”
【个人信息】
统筹导演↑ A级 （87651+21562/100w）：您就是世界（开挂）之王？
剧本审美 A级（112879/100w）：阅尽千帆的结果就是——片荒。
制作表达 B级（76591+22977/10w）：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弥合你眼高手低的矛盾
*特殊天赋*
1.女凝：制作表达效果+20%（查看详情）
2.免检产品：开启（查看详情）
3.拼图冠军：统筹导演能力+10%，制作表达效果+20%（查看详情）
4.整个大的：在领导超过100人的大型制作团队时，每额外增添一名员工，将为你的统筹执导效率增加0.1%（当前统筹导演能力+14.6%）
*综合评价* A级（经验值：277054/100w）
蜚声国际，你能走到今天，全靠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至于本系统为你带来的加持，不过是对你潜力的一点小小增幅，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贡献，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
特殊天赋中的第四条是《比丘》任务结算后给出的新增天赋，在《千秋》拍摄时，方可以并未触发过该效果，也就被她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葡萄》剧组虽然是一部偏文艺的改编电影，但有赖于冈本彩财大气粗，不计成本地投入，拍摄资金过于充足，以至于直接扩张了将近50%…就有了如此巨大的提升。
不对，《千秋》的拍摄组规模也不小。
果然是作为监制的身份耽误了她升级！
孙晶误我！
方可以把系统的阴阳怪气忽略掉，面对系统评价里的“A级”提示依然颇为感慨万千。
加Buff后的A也是A！
或许是因为方可以的【剧本审美】这项原本就还挺强的，所以几次升级后，尽管【剧本审美】水到渠成地最早升A，方可以也始终没什么进步的实感，在系统面板上的存在感宛如氛围组。
但蜕变成A级的导演统筹能力，带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质变。
方可以还记得系统1.0版本（第10章 ）中【调度】那一项的备注说明，将其调度能力关联上她的语言，此前她一直仅仅将之理解为是系统的皮言皮语。
但此刻，亲自体会过A级导演的尊享感受，她才算真正理解“语言”的含义。
我都知道“正确”该怎么摆，可不就有语言了。
就算我说不出来，大不了我亲自上去摆给他们看，肢体语言怎么不算语言。
所以说，所谓的没有语言，只是导演水平不足。
——这或许就是基础越差效果越好，难怪醍醐灌顶都得找学渣。
当然，导演和演员的思路毕竟是有差别的。并不是说导演给出的表演方案是最好的，但是至少是一个最低标准的参考。在参考面前，演员可以更好领会导演的意图，更有利于两者产生催化。
方可以非常感动。感觉自己一朝得道，从此再也不用局限于几句“感觉不对”、“感觉差点”、“试试另一种感觉”的抽象话翻过来、覆过去地车轱辘。甚至感觉自己接下来的工作效率都能提升几个百分点。
这让她幻想起马上也要升A的【制作表达】，到时候又会有什么效果。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怕方可以已经急到恨不得现在就钻剪辑室，眼下的首要任务，还是先收拾收拾停工几天。
这倒并非因为《葡萄》剧组陷入某种神秘的柯学影响，导致上几天班就必须要强制休息…而是导演、制片、造型设计等一大帮人，都得先回京，参加今年的华穗奖颁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