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以等人都做好了《菩萨行》和《比丘》会在最终大奖上落空的准备, 对此他们其实并不很在意。获奖当然更好，但如果没有，也不妨碍两部已经进入豆帖影史Top250电影的后续发行。
况且华穗也不会故意整人, 都把剧组请了过来，大奖没有，但总还有些安慰奖吧。
果然后续发展也的确如此。
“最佳艺术指导——《比丘》！”
……
“最佳配乐——《菩萨行》！”
……
“最佳造型设计——《菩萨行》！”
“最佳视觉效果——《比丘》！”
……
“最佳剪辑——《比丘》！”
……
每一次报出奖项结果，大屏幕上的镜头就会切到这一桌锁定，紧接着便见领奖者起身上台，身后同事鼓得格外起劲。
预热完毕，进入剧本奖项。
对于许多剧情片而言，好剧本就如同骨架，导演后续的工作, 无非也就是依循着既有骨骼逐渐涂抹上肌肉、血管和皮囊。故而两大剧本奖往往也被认为是剧情类长片（即最佳影片）评选的风向标奖项, 显得尤为重要。
“入围最佳原创剧本提名的有……2031年最佳原创剧本——《菩萨行（2031）》李雪亭、方可以！”
剧组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李雪亭之前一直在给别人鼓掌，直到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话筒中传出，怔愣原地。
方可以推了推把他推醒。
面对台下芸芸众生, 李雪亭颇有些感慨万千。遥想一年多以前, 自己还在家中待业, 眼看着自己一天比一天思觉迟钝，俨然已是行将朽木、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蠹虫，每日绝望而焦虑，满心只琢磨着发挥余热，不至做儿子们的负累。
不过转眼工夫, 世事丕变。
十年前的作品重见天日, 事业迎来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李雪亭在台上有些哽咽地说完领奖台词, 下台落坐。
甚至还未完全平复心情，只听见台上又报道：
“……2031年最佳改编剧本奖——《比丘（2031）》李雪亭、方可以！”
李雪亭：？
方可以：？
方可以和靳茜在如雷掌声中面面相觑。
《菩萨行》拿剧本奖项其实没有超出意料。
这部的剧情诙谐生动、台词简练隽永，节奏起承转合四平八稳，虽然是喜剧，但在方可以的观念里，素来越是喜剧越要讲究严谨，看似无厘头的笑点之下，都是精心设计的节奏。她们做《菩萨行》的时候，完全是朝标准商业化剧情片的方向做的。
《比丘》剧本节奏就没有那么“技术流”。
在这部里更多是想探讨一些更深入更严肃的问题和表现手法…没想到居然也被评价为“开拓性地使用新时代视角探索旧的故事母本”，荣获改编类奖项。
本届改编和原创剧本中总共十二部提名作品，几乎涵盖本届入选提名中的绝大部分作品，最终结果却被《菩萨行》和《比丘》瓜分。
饶是方可以，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幻想。
但是，等等，不会真的这么癫吧？
虽然方可以觉得自己那个幻想实现的可能性很低，靳茜也觉得很低，但随后的发展却似乎真的在将她们的猜测一点点印证：
唐柏雪凭借《菩萨行》中的蛇妖竹叶青一角获得年度最佳新人，并一个女配提名。
最佳女配由一位资深女演员获得。
金云乐凭《比丘》中的月印，荣获最佳男配角。
为泽口空海报名的时候，靳茜和方可以搞了个抽象，分别用《菩萨行》的无相送选最佳男主、《比丘》的楚玉送选最佳女主。
这原本是本着利益最大化的思路，钻了个空子。
多年前各大电影奖项草创之时，如华穗奖、自由城的金人奖等奖项尚未改革，女性在许多电影中往往作为配角存在，“最佳男主”奖项别名“最佳主角”。后来如有类似无性别机器人之类的主角，也统一归属到这一类别。
泽口空海的情况就是因循这一“特例”。
当然，稍微有点鬼扯，但反正失败没损失，成功还能搞个整活噱头娱乐大众，何乐而不为。
结果她们敢报，华穗还真敢提。
就这样泽口空海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了男女主演提名名单上，名单出炉的时候网上已经闹过一波，真到了现场，画面还是很抽象。
看着宝相庄严的无相，时而菩萨低眉，时而霹雳怒目，嬉笑怒骂，一颦一笑，皆透出一种跨越性别的凌厉美感，并一众男演员切片共同排列在大屏幕上，现场一时间针落可闻。
仿佛无形中，在酝酿某种莫可名状的恐惧。
好在整活归整活，泽口空海最终只拿到《比丘》的最佳女演员。
隐约间，方可以听到会场中不少地方似乎发出失望的叹息。
最后的三项大奖（最佳影片、优秀影片、最佳导演）尚未出炉，排除掉观众评选的大众喜爱奖、最佳银幕CP、影评人团体奖等，截至目前，《菩萨行》和《比丘》已经累计获得十项奖项，共计十六项提名。这夸张的成绩一字排开，场面蔚为壮观。
上一届的最佳女主角郑书秋女士款款上台，简略介绍过八位候选人，最后开始宣读手上的提示卡：
“……去年一年中，他凭借两部佳作狂揽近40亿票房，成为国内最年轻的50亿票房俱乐部成员，其作品凭借丰富多样的浪漫色彩，为观众带来丰富精彩的情感体验。在电影不只是故事之后，他又指出，镜头除了记录现实，更要记录心灵，记录幻想。主观镜头理念的提出，引发了电影界的新浪潮。”
“2031年度最佳导演——方可以《菩萨行》、《比丘》！”
最后的两项大奖。
年度优秀影片：《比丘》方可以；
年度最佳影片：《灰烬》徐冠华。
尽管经过重重博弈，《灰烬》成功拿到最佳影片，但其导演徐冠华的脸色却差到极点，最后甚至是电影的制片人上台领奖，代发的言。
颁奖仪式尚未完全结束，《影迷》杂志的专栏作家应屏（第58章 ）就直接在部落帐号上落井下石：
“谁都知道《菩萨行》和《比丘》需要面临分票对打、蝉联减益的劣势，这时候作为奖项方，最好的方案是公事公办，要做就做到底。
“可惜今年的华穗奖虽然做出了拥抱革新的姿态，可惜最终还是差了一口气。
“实际上，今夜只有方可以剧组一个赢家，现在不是方可以需要华穗来认可他的作品，而是华穗必须认可其作品来为自己的公信力背书。SE在这一晚上，如同拼图一样鲸吞蚕食搜刮奖项，十二项大奖无疑是对电影水平全方位的认可。至于最佳电影的花落《灰烬》，则更为这个夜晚增添上几抹诙谐的色彩。”
“狂揽十二项却无缘最终大奖的方可以，荣获最佳影片此外却颗粒无收的徐冠华。
“至此，今夜已成艺术。”
*
颁奖礼后，晚会。
“方导今晚可谓是满载而归。”
“不错，后生可畏啊。”
……
方可以一到场，就陷入商业寒暄的汪洋大海中，即使紧跟在靳茜身后，但越来越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接踵而至，很快将两人分开，各种说法的名片收了一大串，方可以人没记得几个，各色香水、古龙水、烟酒倒是闻得晕头转向。
“触发一条新的支线任务。”
方可以微微眯起眼，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相貌平平、一副成功人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此人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邓伟融。”是个普通话有些南方口音的人，平翘舌音和断句不太分明，方可以连这个名字都是连蒙带猜。不知是否有关。邓伟融说完名字之后就是一顿，言辞间似乎认为如此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无须多加赘述。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方可以清澈而茫然的目光。
邓伟融脸色有点挂不住。
其同行者连忙介绍：
“邓先生是TBC的娱乐总监，《潜龙飞天》、《龙在江湖》这些系列都是邓先生制作投资，顶厉害的江湖前辈，天星现任大管家黄总，都还要管他叫声邓叔。”
糟，难道是薅天星的资源薅得太厉害，终于惹得家长找上门来？
方可以正有些心虚，却听邓伟融笑眯眯道：“方生前两年听说忙得都生病，还是要多保重身体，现在既然做出成绩，也是该好好放放松，多玩玩，参加参加年轻人的活动，有益身心呐。”
邓伟融讲话自然而然就带出几分指点的意味，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就自然地关照起方可以的身体…让方可以很想介绍王院长给他认识。
也或者两人本就认识呢。
方可以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胡思乱想中惦念起刚刚刷出来的支线任务。
邓伟融话锋一转，
“我过段时间要开个party，方生有没有空来？”
方生觉得十分突然。
方可以以手头还在拍电影，婉拒了。
邓伟融一脸了然：
“我知，听说小蓝现在就在你公司拍戏，是那部吧？小蓝为人很上进，演戏也很好的，哪怕现在不在TBC了，我也希望她做出成就…
“不过，有些事别怪邓某多嘴，方导也要小心，小蓝这个人呢别的都好，就是性格比较烈，有时候心思太细，容易胡思乱想，想多了就有点敏|感…哈哈，我随便说说啦，总之方导心里有数就好。”
方可以挑眉。
只见邓伟融说话时，脸上依然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要从他脸上掉下来似的。
方可以觉得，她好像能大概猜到系统的提示内容了。
熟练躲过重重采访和各方的突然袭击，方可以端着路上顺来的一小碟百花鱼糕和冰柠檬茶，成功找到一处偏僻处安顿下来，打开系统面板。
——
“触发一条新的支线任务。”
前略
5.支线任务：【羔羊的决心】（接受or拒绝）
任务介绍：演员蓝婕曾经是TBC力捧的当家花旦，在其演艺生涯中贡献出不少经典角色，然而即使是外人眼中鲜花着锦的大明星，面对强权的不公依然薄弱无力。蓝婕的心中有一团火，要么点燃他者，要么燃尽自己。即使是罹难的羔羊，也有自己报复的决心。
不过，现在的蓝婕有着较强的警惕性，作为一名年轻的男性导演，请宿主注意自己的言行，在不引起对方应激的前提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任务提示：你会是羔羊的救世主吗？
任务奖励：灵感尤里卡*1
——
“看看吧，我就知道他多半在这里。”
方可以刚接下任务，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下意识就像被袁女士闯空门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系统面板。
抬头，只见孙晶和徐祖年就联袂而来。
孙晶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显然捕捉到了方可以那个在虚空中指指点点的样子。
又来了，又来了，当初拍《千秋》的时候就看到过好多回。虽然郑书秋的确有跟他透露过方可以脑子有点问题，但是每次见到这个画面的时候，还是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尤其是方可以还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似的，一脸泰然自若地看他。然而他平常除非是摸鱼玩手机刚被靳茜抓过，此外什么时候会正眼看自己了！
孙晶最终艰难地把内心复杂的千言万语又重新咽了回去。心中的决心越发明确。
孙晶能找过来，自然是因为他熟知方可以的习性，发现场中忽然无法锁定，很自然就去问侍应生会场的茶歇区。
挨个盘查过去，很快就在一处茶歇后的阴暗角落捕获某位社恐。
孙晶四下打量，发现方可以选的这个地方正好藏在视线盲区的帷幕后，前面还有一束落地装饰花瓶的阴影遮挡。所以就算刚刚他有意寻找，都来回搜刮了三四遍才发觉，可真会藏。
方可以嘿然一笑。
她自不会说，这是A级导演的视觉模拟超能力，孙导自然无福消受。
两人先是小做寒暄，孙导今夜也是分到了两块猪肉，算不上颗粒无收，只是与方可以的“大包大揽”没法比。他坐在台下看着SE这桌的人声鼎沸，也是看得唏嘘不已。
随着方可以出道后对这个世界的参与程度逐渐增高，她为世界带来的影响也在逐步累积。
《TEST》为小成本感官短片提供了一条不走常规的拍摄方向。触类旁通，目前也开始有人在常规的血浆恐怖片外试图探索心理恐怖的范畴。
《秘密》激发了一系列类似母题作品的灵感，其对情感与道德的探究、对“情节”与表达的空间拓展，对非线性叙事结构的开拓等影响延续至今。
手快者如孙晶、王祥者，在去年、甚至前年，即上马运作出恶搞解构的作品蹭热度；
而到今年，各大电影学院中发表的相关论文更是不计其数，大学生微电影节上也能在许多青年导演的作评中，看到模仿或者借鉴《秘密》拍摄风格或思路的影子。
只不过，有时候看那些发烧友把《秘密》翻过来覆过去地盘出花，还口出狂言说什么只有方可以能把郑书秋的美百分百拍出来…
孙晶也是很不爽的。
明明他也可以拍，他也可以懂艺术！
谁曾经还不是个文青了？
只是这样不经济嘛，能20天拍完的片子为什么要拍200天，能一条过的何必要卡几十条。细抠那边际效应的三瓜两枣，浪费的都是时间和钱。
再到去年，《菩萨行》石破天惊的票房冠军，《比丘》的一节双奖，掀起了一票故事新编+奇幻武侠的拍摄浪潮。《菩萨行》下映之后就有类似的跟风作迅速上架网络电影，甚至点播率都还挺不错。
那在夏国，此类古典传奇可是数不胜数，又都是早过了版权期的自由IP，比方可以选的那两个故事有名的海了去。就算不动脑子挨个拍过来，都能水上几十部。这不是个绝大蓝海是什么？
——包括孙晶自己，都又靠这条邪道，在去年水了两部搞笑片。
有一部剧情改得不错，甚至这次还蹭了个最佳改编剧本的提名，可惜撞上《比丘》。别说打不打得过，两部片子摆在一起，那都是给电影抬咖了。
至于审核尺度的松紧，则是对整个行业更细微而广泛的间接影响。
与这些相比，方可以的狗脾气简直是最不值一哂的小问题。少年天才不通人性，设身处地，要他是方可以，他能比方可以现在更狂、更类人。
孙晶的吹捧，方可以并不往心里去。
这些事情在颁奖典礼之就已经发生，方可以还是那个方可以，并未在方才的两小时里大变活人，世界也没有在过去两小时中沧海桑田。她也相信孙晶恐怕不是被什么虚空中的王霸之气所慑服，态度这么殷勤，多半是……另有所图。
方可以对孙晶身后的徐二少爷投以问询的眼神。
没记错的话，孙晶此来是来找她说下一部合作的事，怎么徐祖年也跟着一起来了。或者说，他们俩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是这样没错，我计划下一部的投资人就是阿祖。”孙晶笑眯眯道。
哇，好亲热的叫法。
方可以挑眉。
徐祖年喜滋滋地说：“没错没错，要不是孙导主动来找我，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还有这个约定。难怪《千秋》这样好看，小方，说实在的，以前你拍的那些电影好看归好看，不过看起来稍微有点费劲，而且总归不太爽。像孙哥拍的《千秋》就刚刚好，孙导说你在这部里做监制，哎呀，可算是着了！你俩就该合作！可惜是电视剧，没花几个钱，不过电视剧也有电视剧的好处……”
徐祖年一通熟悉的颠三倒四骑驴走马的即兴发言，方可以理了半天，可算弄明白他的想法。
他和靳茜谈了有五年了，想下半年靳茜生日的时候拍部电影当生日礼物，给她一个惊喜。
当然，因为是惊喜，所以不能让靳茜知道。
所以这件事的主要合伙人，就是他徐祖年出钱，孙晶制片，方可以拍摄，秘密制作，一切都要偷偷进行。
方可以：？
有赖于方可以一般情况下素来脸色阴沉面无表情，因此徐祖年并未察觉到某人的眼底已然发生了一场瞳孔地震。
“你…你展开讲讲。”
面对徐祖年充满智慧与期待的眼神，方可以艰难地找到自己声音。
徐祖年声称，其实原本他没有这么具体明确的想法，多亏了孙哥提醒，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自己就是开电影公司的，现成的资源为什么不用呢？
顺着孙晶勾勒出的美好蓝图，徐祖年瞬间想到届时自己独立出品一部电影，收获爸妈大哥刮目相看，SE将在他手上冉冉升起，越做越好。
还要在鲜花、烛光中带茜茜去私人放映厅看片。电影当然得是浪漫爱情喜剧，小方你这次可得让男女主在一起啊！电影放完，男女主HE，自己也顺势送上99朵玫瑰和礼物。
嘶，真是太棒了，茜茜这么喜欢电影，到时候一定会感动到眼含泪光。
拍，一定要拍！
他要让大家知道，他徐祖年的女人，一定会是圈中最幸福的女人！
——如此，也能顺便让某些胆敢觊觎方可以的贼子知道，只有他徐祖年，才是小方最好的投资人！
一举两得，两难自解，岂不美哉！
徐祖年一边美滋滋地狂想，一边嘴上跑火车：
“正好我从小看孙哥电影长大的，他的水平我信得过；小方你就更不用说了。你俩一起合作，那就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多少钱，说个数，我…咳，总之投资方面不是大问题，主要是时间要抓紧。”
说着，他像一只啾啾啾的麻雀般骄傲地挺起胸膛。
方可以：。
你确定，这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参与这种破事，靳老板真的不会跟我绝交？
*
作者有话要说：
徐祖年：我要让茜茜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狗头叼玫瑰]
方可以：孙晶！你害人不浅！[裂开]
靳茜：=。=[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