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陆淮收拾的差不多后,便让奥斯维德找到了江云。

这些年来,奥斯维德和江云基本只有工作上的交集。但每年双胞胎过生日的时候,奥斯维德都会亲自为两个早生的贵子各挑选一份礼物。

江云向奥斯维德伸出手:“许久不见,奥斯维德将军。”

高大强壮的将军躬下身,让自己的高度降到了江云水平视线之下。

这么多年每一次和江云的会面,无论肩章上刻着何种军衔,奥斯维德对江云始终保持着下位Alpha面对上位Omega时的礼节。

“我来晚了,”奥斯维德只在江云指尖握了一下便立马松开了手,“非常抱歉。”

“不晚。”江云意有所指道,“比某人预判的早不少。”

奥斯维德问:“您说的某人是?”

江云转头看向伪装中的陆淮,意思是:你要自己解释么。

陆淮刚要说话,一个身影忽然从军队里冲了出来:“——爸!”

出门见人之前,陆潮总算把自己鸟窝似的头发打理好了。

在抗寒这件事上,十几岁的少年总是极具优势。少年穿了一件连帽外套,奔跑的身影宛若跃动的朝阳,呼出的气息在他身后形成一个个白色的团雾,灼热的眼神仿佛能抵抗一切低温的严寒。

一时间,陆淮还以为看见了高中时期的自己。

青春蓬勃,热烈又纯粹。

除了一点——大概是双亲早逝,又被祖父带大的缘故,哪怕是他十岁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不会和现在的陆潮一样……清澈。

这就是他和江云生的另一个孩子。

江云这是生了一个缩小版的他啊,真的好神奇。

可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希望,这个孩子不要这么的像他。

“爸你怎么能丢下我,只带江慕一个人走呢!”陆潮欲哭无泪,“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通宵追剧了!”

陆潮本想不管不顾地给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但和“陌生男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冥冥之中好像有人拉住了他,让他鬼使神差地刹住了脚步。

这哥们谁啊?

为什么比他还高,为什么用这么……用这么他死活找不出形容词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继和小宝贝大宝贝面面相觑后,陆淮又又一次和最后一个宝贝面面相觑。

觑着觑着,陆潮逐渐露出了迷茫却在努力动脑子的表情。

一般来说,他看到高大英俊的Alpha站在爸爸身后都会有些不爽和防备,但这个Alpha和爸爸站在一起的画面,好像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什么原理?

难道,这就是狗血剧里说的缘分?

陆潮犹豫一会儿,迟疑地举起一只手:“嗨?”

陆淮笑了,学着陆潮举起手:“嗨。”

陆潮上下打量着陆淮,越打量越好奇:“你是那个代号叫[情夫]的特工吗?”

陆淮:“……谁说我的代号是[情夫]?”

江云:“……谁说他的代号是[情夫]?”

陆潮被两个大人的异口同声搞得有点懵:“就、就那个江慕带回来的Alpha说的。”

江慕比弟弟晚一步赶到,听见陆潮这么说,眉头皱了起来:“那是顾少校,不是什么我带回来的Alpha。”

事实上,顾星洲本来想说另一名特工的代号是“亡夫”。但这两个字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陆上校本人,而目前陆上校暂时还不能全面暴露身份。

然后,顾少校又想,陆上校是江外长的丈夫这点毋庸置疑,两个人的感情似乎也挺好的。

最后,顾少校还想展示一下自己在[非暴力诱导]中的实力,浅浅地报复一下陆上校之前对他打的嘴炮。

综合以上考虑,陆淮在顾星洲嘴里就由“亡夫”变成“情夫”了。

陆淮对这个代号有点意见,但不大。

反正他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亡夫”了,正宫地位无人能撼动,顾星洲说他是江云的“情夫”他就当是情趣得了。

倒是江云,脸上挂起了冰霜,径直朝为他准备好的专车走去:“跟上——你们三个。”

江慕一怔:“三个?”

陆潮一点不觉得爸爸的话有哪里不对,连忙跟了上去。他正要像往常一样帮爸爸开门,另一只手居然先他一步握住了把手。

一大一小又一次四目相对。

江云无语地将父子二人拨到一旁,自己打开了车门。

上车之前,江云忽然道:“哦,对了——你父亲他高中时期擅长所有科目。”江云对江慕说完,又将一份厚厚的纸质文档啪地拍在陆潮胸口,“这是你父亲对每种市面上所有机甲的评论汇总。”

江慕:“?”

陆潮:“??”

“以后,非必要不要向莫里斯中校打听你父亲的事。”江云强势地对双胞胎下达命令,“有关陆上校的一切事宜,问我。”

陆淮尽量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得没有太明显。他看着三个宝贝上了车,刚想跟上去,一条胳膊就拦住了他。

胳膊的主人奥斯维德冷冷道:“你坐我的车回去。”

陆淮眉梢轻扬,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揶揄:“是,长官。”

——

回到拯救号上,江云先是向林臻询问了晶核的开采情况,确定一切顺利。

接着,他和奥斯维德商议了联盟在冰荒星上的长期驻军计划。

只要陆淮的遗体没有被找到,联盟就拥有在冰荒星上驻军的理由。

驻军权,即意味着控制权和主动权。没有哪个高官不会享受将它们握在手里的感觉。

最后,江云叫来通宵追剧的小儿子,给出了三张数学试卷和会议室罚站一小时的惩罚。

做完这些,江云总算有时间洗个澡,重新换上他的高定西装,再考虑一下他“亡夫”的安置问题。

就现阶段的形式而言,陆淮如果贸然回归,一定会对联盟和奥林的外交地位造成巨大的影响。

在联盟榨干冰荒星的价值之前,陆上校的遗体理应继续保持失踪的状态。

那么想要把陆淮留在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为他编造出一个新的身份。

而最擅长编造身份的,除了情报局还能是谁。

顾少校不是都帮陆淮把代号想好了么。

办公舱外,陆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台全息掌机。没有江云的允许,他无法进入办公室,就靠在门外一边玩游戏一边等江云。

“宝宝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玩过的《星渊之迹》么。”陆淮感慨道,“十七年了,这个游戏居然还活着。”

“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陆上校。”江云推开办公舱的门走了进去,“你已经是两个十五岁孩子的父亲了,每天玩游戏的时间不宜过长,否则会教坏陆潮的。”

“不是,我只玩了五分钟而已,要不要这么训我啊。”陆淮关掉游戏,跟在江云身后走进办公舱。门一关,他立刻卸下了伪装。

陆淮已经在他现有的人形面具中挑了一个最英俊帅气的,但他还是很嫌弃别人的长相。一有和江云独处的机会,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用回自己的脸。

江云有些奇怪:“你怎么来回伪装,不嫌麻烦?”

“不嫌。哎,回到拯救号上的江外长确实不一样,这就开始摆起年上者的架子了。”大部分人来到江云的办公舱都是恭恭敬敬地站着,陆淮却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将脱落的面具随手扔到一旁,拿过抱枕抱进了怀里,下巴微抬地望着江云,“怎么,江外长想像管教儿子一样管教我吗?”

江云在办公桌后坐下,说:“无论是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我现在都比陆上校大十岁以上。”江云反问,“我没有资格管教陆上校吗?”

“生理年龄我们先不谈。”陆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我的心理年龄还真不一定就比你小。”

江云眉头轻锁:“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陆淮耸了耸肩:“原因我告诉过你,因为我感觉你和十七年前没什么变化。”

江云审视了陆淮好一会儿,移开目光:“回首都星后,我会请傅明谦检测你当下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

陆淮笑了一下:“可以啊。”

江云按下桌上的按钮,向钟曼传达指令:“接通阿加莎·梅的视讯。”

视讯接通后,江云无视阿加莎·梅因震惊张开的烈焰红唇,陈述事实的语气有如程序设定般的冰冷:“……综上所述,我需要你生成一项代号为[情夫]的机密档案。”

阿加莎·梅望着陆淮那张和十七年前毫无变化的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陆淮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地和她打招呼:“晚上好,阿加莎女士,恭喜你终于升职了。”

“我都升职好多年了!陆淮……你居然……”阿加莎·梅咬牙切齿道,“你居然一点没变老!”

“是啊是啊,”陆淮故意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羡慕吗?”

年轻Alpha的笑容欠扁又耀眼,晃得阿加莎想骂人又有点舍不得。

毕竟,她这个弟弟,“死”了整整十七年啊……陆淮死的时候,她眼角还一根皱纹都没有呢。

“你还知道活过来啊?你知道陆元帅有多想你吗?”阿加莎突然就哑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江云是怎么……”

江云打断阿加莎:“不要在煽情上花费过多的时间,请即刻处理我的需求。”

阿加莎当然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她强压下情绪,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应有的职业素养:“我虽然有权限帮你们伪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幽灵特工,但陆淮不可能顶着伪造的身份过一辈子吧?孩子们怎么办,陆家怎么办——陆淮这张脸就这么不要了?还是说,江外长愿意再和陆淮的新身份结一次婚,好让孩子们名正言顺地叫陆淮爸爸?”

“不可能。”江云冷冷道,“我的丈夫只能是陆淮。”

靠坐在办公桌上的陆淮蓦地看向了江云。

阿加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最终还是需要找到一个合理化陆上校死而复生的办法。”

“这件事交给我,你只需要……”

江云话未说完,视讯猝不及防地被切断了。

撑在扶手上的双臂将他困在办公椅里,空间被压缩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陆淮的面容在江云略显错愕的目光中放大,眼睫若有似无地扫过了他的脸颊。

——他想起来了,陆上校的睫毛也很长。陆上校每次低头亲他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它们。

感觉到它们,就说明……说明陆淮又要亲他了。

可是,他还没有想起自己曾经是如何回应丈夫的吻的。

他还是不会接吻。

嘴唇即将相碰的前一秒,江云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陆淮顿了顿,无奈地直起身体,露出有些想笑的神色:“说了那么可爱的话又不给亲,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江外长?”

江云沉默片刻,道:“抱歉,我还是无法习惯和Alpha过于亲密的接触。”江云低下头,眼帘也垂落下来为他隔绝了来自陆淮的注视,“但……我认为我差不多习惯了你摸我的头——你要摸么。”

“……”

这一刻,陆淮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乱了。

都说了,不想被亲就不要说这种话啊……江云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说江外长,是不是我总是顺着你的缘故,”陆淮捏住江云的下巴,迫使江云抬起了头,“导致你觉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江云抬起眼睛,直视陆淮:“难道不是吗?”

“是。”陆淮带有枪茧的拇指在江云唇上缓缓摩挲着,“但不好意思,我这次不想顺着你——你习惯一下?”

江云被困在办公椅里,脑袋在陆淮的控制下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陆淮朝他低下头,无可抗拒地堵住了他的唇。

大脑不出意外地空白了一瞬,可也许是因为有办公椅的支撑,他的身体竟然没有像重逢时那么僵硬。

以前在浅水路五号,他在书房忙着写论文,陆上校给他端来牛奶的时候,好像也用这个姿势吻过他。

当时的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是不是张开了嘴唇,热情地缠住陆上校的舌尖,任性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不让陆上校走?

他这么做的时候,是睁开眼还是闭着眼的?

那现在的他,应该闭上眼吗?

然而江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陆淮就先放开了他。

陆淮的吻比任何一次都要短暂,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亲他一口而已。

回忆的画面在脑海中迅速溃散,理智随之回笼。

江云茫然地睁开眼。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刚才已经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不是在浅水路五号,他们在他的办公舱里。

陆淮竟然没有顺着他。

“陆上校是不是忘了,哪怕不说年龄大小的问题,我也是这艘拯救号的总指挥。”不等陆淮说些什么,江云先开口了。他的表情冷得毫无温度,嘴唇却漾着暧昧的水光,“理论上来说,我可以随意处置拯救号一切人事。”

陆淮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

江云扬起了唇角,心情很好的样子:“所以我的确有管教陆上校的资格,不是么。”

几分钟后,陆淮耻辱地推开会议室的门。他想了一路,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陆淮一走进会议室,一双眼睛就倏地朝他看了过来。

陆淮站在门口,再次和某儿子四目相对。

陆淮眨了眨眼:“嗨?”

陆潮忍不住笑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嗨!你也被我爸赶来罚站了吗,情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