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狼灾

大西北各色地貌中, 胡杨林美的独树一帜。

平坦的沙草甸,结着厚冰的水源,和水边造型各异的胡杨。

到了冬日胡杨只剩枯枝,但是苍劲而又温柔。

它们还有效减缓了风速, 让这整片沙草甸显得格外宁静, 像个世外桃源。

秦小北都不由感叹:“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曾风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堆, 还在酒坛子里加了冰糖, 放到火边慢慢煨烤。

因为喜欢吃烤肉,他现在烤羊肉的技术不输大厨。

来的路上砍的红柳枝串上肉块,竖插在炭火旁, 翻几下它就滋滋冒油了。

洒上盐巴, 曾风先给那女孩品尝,笑问:“味道怎么样?”

女孩一口气撸掉所有肉块,眉飞色舞:“东风基地的羊肉都不如你这个香。”

曾风问说:“听说你们在那边抓到好多苏修?”

女孩说:“基本已经全部拿下, 还剩个叫赵慧的女人, 我们准备七日攻坚她。”

曾风从女孩神彩飞扬的脸上看到自己曾经的荒唐。

因为就在去年这个时间, 赵慧驾驶着结满冰壳的战斗机上天, 九死一生。

但为把她打成苏修, 这帮小杂种在搞七日攻坚?

他们可真该死啊!

秦小北他们此刻正沉浸式试着剿获来的枪和子弹。

那枪叫勃朗宁, 是自动步枪。

那应该是马芳和他儿子们的枪,放到现在都算好枪。

曾风温好了酒, 捧一坛子给秦小北:“这酒得温过才好喝,快尝尝吧。”

十几度的黄酒喝不醉人, 而且温过之后别有风味。

秦小北抿了一口, 笑着说:“曾小将在西北还是很有收获的。”

曾风再递大肉串和蒜瓣,说:“喝酒吃肉还得加上蒜,给当神仙都不换。”

西北风呼呼的, 但是篝火通明肉香四溢,这感觉可真好。

不但秦小北,别的小将也纷纷大呼:“爽啊!”

叫钱胜昔的那个还说:“你要一直表现好,首都革委会会考虑吸收你的。”

以曾风拍马屁的功力,是能哄好秦小北,当个小跟班的。

但望着篝火,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一个赵军和祁嘉礼都在身体力行的问题:以身作则,消除特权。

而其实他在申城时,纵容手下们欺负别人,就跟现在的秦小北他们是一样的。

他曾经提着皮鞭对申城市长说:“你必须是反革命,因为我要你是!”

申城市长当时已经癌症晚期了,吐着血说:“好,我是。”

曾风信奉一句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窝囊儿软蛋。

但是赵军明明可以,可是却没有给过唯一的孙子赵凌成任何的特权。

所以妞妞都快三岁了,他也仅仅只见过一次面。

他是不能调军用飞机把孩子接到首都去吗?

不,他只是为了不搞特权。

祁嘉礼唯一用过的特权是给妞妞的蛋糕,但是他自己掏的钱。

曾风原来总笑他们傻,有特权不用是王八蛋。

直到现在,他被比他更有特权的人们踩到地上,狠狠羞辱,狠狠摩擦。

那女孩名叫黎焰,突然皱鼻子:“哪来的尿骚味,好臭啊。”

钱胜昔看曾风:“你怎么臭成这样,尿裤子啦?”

黎焰了解朋友们的套路,劝说:“曾同志人挺不错的,你们别欺负的太狠了。”

她猜到了,曾风之所以一股骚臭,是因为她的朋友们用尿浇过他。

钱胜昔理直气壮:“朋友间玩玩而已嘛,那有什么?”

黎焰瞪眼,说:“别忘了,你们拉人当马骑,可把人的腰椎骑断,弄瘫痪过人的。”

曾风的腰椎现在就痛的不行,双腿绵软无力。

钱胜昔没心没肺的咧嘴:“曾风不一样,二百斤的公羊骑他都没事,何况我们?”

小将们齐声哈哈大笑,还有人问:“说说嘛,你被羊日啥感觉?”

曾风伸手相请:“快吃肉,吃完了好打猎。”

他一直都很喜欢特权,也迷恋特权。

他曾经也不理解,作为大地主的祁嘉礼为什么要反特权。

但现在他懂了,特权就是人吃人,而真正的革命就该是身体力行,消除它。

他也很难过,因为他终于懂得怎么当干部了,但好像也没机会了。

随着砰一声,秦小北往火堆里打了一颗子弹,火星子直扑曾风的脸。

他沾满尿液的头发烧着了,他抱地打滚:“痛,好痛!”

钱胜昔默契的帮秦小北背锅,哎哟一声说:“我的枪走火了,曾小将,对不起呀。”

女孩黎焰比较理智,骂说:“你们这样干,早晚要闹出人命的。”

别人哈哈笑,秦小北也对着篝火微微一笑。

那一笑像极了曾经的,有黄秘书帮忙平事时的曾风。

曾风也知秦小北心里所想,觉得他爹有势力,摆平条人命轻而易举。

曾风从他不屑的笑容里看到曾经自己的愚蠢和狂妄,也料定秦小北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这世界还没有完全黑暗,还有祁嘉礼,赵军那样的硬骨头。

他们身后是泱泱群众,他们也终将推倒特权。

但曾风等不到了,他祈祷魏摧云能快点,再快一点,带着狼群快快赶来。

他不惜葬身狼腹,但他要让狼吃掉这帮驴日的!

……

天黑不久,也不过八点半而已。

吉普车在疾驰,冷风从窗外呼呼的往里倒灌。

唐天佑兴奋的像只二哈,笑着说:“我只在小时候,在动物园里见过狼。”

侧耳倾听,又说:“不是一只,而是一群狼,快放开我,给我枪。”

但赵凌成突然猛踩刹车打方向盘,向着另一个方向疾驰。

唐天佑被吊起来的手腕被勒到流血,他也怒了:“你不会开车就让我来。”

因为狼群的声音消失了,他以为赵凌成是害怕了,要折返,就又说:“赵上校,我的枪法比你想象的好一万倍,调头啊,把枪给我,放我去猎狼。”

没人跟他废话,因为就连陈棉棉都目光紧盯着前方。

唐天佑还想废话,但偶然瞥一眼前方,低低呼了一声:“斡喔!”

又说:“那就是狼吗,它怎么能跑的和汽车一样快?”

两只狼在前疾驰,速度不比车慢。

当然,动物园里的宠物狼怎么能跟戈壁滩的野狼相提并论呢?

野狼在奔跑时,时速可达八十码。

吉普车也是八十码,因为要再快,横风就能掀翻它,但是狼可不怕横风。

好在它畏光,所以在被车灯照到后它们急速刹停,隐到了黑暗中。

车行而过,唐天佑再惊呼:“它们的眼睛是绿色的。”

再看陈棉棉:“你真的猎过狼,你确定?”

戈壁没有老虎,所以狼是雄霸于生物链顶端的。

女配确实猎过狼,但那是一群人出动,而且只在戈壁边缘,因为狼非常狡猾,它甚至能比拖拉机跑得更快,如果是在戈壁腹地碰上,它不怕民兵和土枪的。

开车的赵凌成终于说话了,而且是手指:“那儿!”

前面又有一匹狼,躲在梭梭草后面,车灯扫过,它的目光惨绿。

而且虽然汽车一停它就扭头跑掉了,但同时四周的黑暗中全是呜呜的叫声。

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赵凌成和林衍同时下车。

唐天佑看到一人一马出现在车灯的光影中,仔细一看:“居然是他?”

皮肤黢黑身形高大,马上的魏摧云威风凛凛。

唐天佑后知后觉:“有一群狼在包围魏科长和他的马匹,它们准备围猎他们。”

冬天狼因为猎物太少,捕猎的欲望特别强烈。

怕魏摧云一个人搞不定,所以赵凌成专门开车前来支援。

这个接头地点是魏摧云自己定的,枣红马已经不停歇的跑了整整三个小时。

它没狼那么好的耐力,跑不动了,赵凌成要不来,魏摧云都得死。

四周全是狼,正在此起彼伏的呜咽着。

魏摧云翻身下马,而虽然赵凌成递了他一囊袋的酒,但他还是先从兜里掏出一把莜麦来喂马吃,自己喝一口酒,也要给马灌一口,人马共饮一囊酒。

他还笑着介绍:“这马,给十个媳妇我都不换它。”

林衍轻拍马腹,说:“当初在骥北打巷战,要有这样一匹马,我能杀更多的鬼子!”

赵凌成骑过这匹马,差点没被摔死。

但突然魏摧云一声大吼,马也尥蹶子,旋即一头差点靠近它的狼扭头跑掉了。

唐天佑后知后觉,看陈棉棉:“狼不但会做包围圈,还会试探,搞偷袭。”

毕竟军人出身,他再一想又说:“如果咱们不是有吉普车做据点,哪怕能杀死一匹狼,但也会被绕到后方的狼攻击到,因为它的爆发力和速度是无敌的。”

陈棉棉问:“你是不是才理解什么叫猛兽?”

天地一片浓黑,四周全是狼嚎声,唐天佑打个寒颤,点头:“嗯。”

陈棉棉说:“你哥一年中至少有九个月待在这种地方,所以,不要再欺负他了。”

唐天佑下意识反驳:“他那么衰,怎么会是我哥?”

但其实在赵凌成能用导弹打出包围圈时他就知道,对方强大到足以碾压他。

可惜赵凌成不是国军的军工人才。

但当然,湾岛那点弹丸之地,也注定培养不出优秀的军工制造者。

那也是为什么,国党心心念念想回来。

有骨气的国党军人也不想向老美下跪,摇尾乞怜,乞讨武器。

吉普车的灯光唬住狼群,也给了枣红马休息的时间。

魏摧云还得疾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在他离开大概三分钟后,随着一声狼啸,一条条黑影消失在了同一方向。

唐天佑想猎狼,搞不懂怎么回事,气的大吼:“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车旋即一个急刹,赵凌成夺过林衍手中的枪,眨眼间枪口已在唐天佑的眉心。

但他语气平和:“我们只是想让和你一样无知的人们意识到,这片土地不属于你们任何人,而是生活在它之上的人民群众和野生动物,让你们懂得,敬畏它!”

唐天佑最懂得怎么气哥哥了。

他可怜巴巴的侧眸撒娇:“陈小姐,他欺负我!”

……

秦小北确实认为这片土地属于他家。

因为他妈总会暗示他,他爸将来还会更进一步,他也一样。

他不说话,但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打进火堆,曾风被吓的跳了起来。

钱胜昔就在曾风身后,敏捷的一跃而起,骑他脖子上:“该去猎羊了,哥们儿。”

曾风笑容和煦:“得等羊睡熟啊,再等等吧。”

女孩黎焰侧着耳朵说:“我总听到呜呜的,那是什么声音?”

狼嚎声和9级以上的风声很像,所以曾风笑着说:“沙漠里起风了,风声而已。”

他听到过马蹄声,心知魏摧云已经把狼引来了。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想夺把枪自卫的,可他甚至不会打枪。

他的腰椎一直在痛,他感觉自己被骑伤了。

秦小北很有心机的,他并没有喝太多酒,而且在钱胜昔不停欺负曾风时突然发火,寒声说:“曾风同志从现在开始将是我的人,你们几个,不准再欺负他。”

又主动坐过来,给曾风递酒:“河西的革委会主任应该是你才对。”

曾风接过酒抿了一口:“陈棉棉压着我呢。”

秦小北微笑:“在东风基地我们查到很多美英反动歌曲,那赵凌成……”

曾风了然,这帮人七日攻坚完赵慧,就要对赵凌成开刀了。

他只要搞点赵凌成听英文歌的罪证,他将会取代陈棉棉,成为新的革委会主任。

但可惜,这帮人已经没机会了,因为黎焰突然手指:“那是什么!”

钱胜昔手电打过去见是片空地,说:“没什么呀。”

黎焰又指:“快看,那边!”

以为他们能日天日地日空气,无所不能?

但其实他们都不认识狼,其中一个小将说:“狗子吧?”

一个大尾巴的东西跑过,那小将有点醉了,丢肉过去:“嘬嘬,狗子,来吃肉肉。”

黎焰因为没喝酒脑子更清楚,四面观察,突然又厉吼:“胜昔,小心!”

钱胜昔正在撒尿,等看清楚时獠牙已经在他脸上了。

他都没想到狼牙那么锋利,下意识扭头间,耳朵带着皮肉已被撕掉。

幸好随着秦小北开枪狼跑了,但钱胜昔半张脸鲜血淋漓。

而且随着黎焰的尖叫,一个小将打开手电筒,就见四面全是狼在流窜。

应该叫包围圈更合适,因为狼在围着他们绕圈跑。

他们一开枪狼就会躲,但是他们刚停手,狼又会从黑暗中窜出来,呲獠牙:“呜~”

钱胜昔一脚踹上曾风屁股:“操,你害的我们遭狼?”

另一个小将枪抵曾风额头:“害老子们,看我不一枪嘣了你。”

秦小北老爹打仗善用计,而且他是老大,也更冷静。

眼看群狼的包围圈愈来愈近,他厉声说:“内讧什么呢你们?”

他已经挎上摩托车了:“曾风,快带我们逃出去。”

钱胜昔不服气:“小北哥,是他害我们遭狼的,我们该丢下他。”

秦小北亲自拉曾风上车,又放枪驱赶狼:“都是同志,不抛弃不放弃,懂吗?”

曾风看到他给另一个小将使眼色,也防着呢,想抢枪。

可他坐在后面,枪被秦小北横在前面,而且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人一把把他拽下车了,得亏他就地连滚了几滚,因为有小将子弹叭叭,全打向了他。

天真而残忍,但秦小北特别聪明。

他在关键时刻利用曾风引开狼群,跑掉了。

就好比他作为小将斗遍全国,却没有留下一丝罪证。

但秦小北虽狡猾,可并不了解狼,因为狼群只留几个小狼崽来吃曾风,精壮的成年狼好容易逮到猎物,当然不会轻易撒手,一条条的,全跟着摩托窜了出去。

两只小狼崽低嚎着上前,呲獠牙,嗓音居然有点像妞妞小时候:“呜?”

这就要死了吗,葬身几只嗓音像婴儿的狼崽子口中?

曾风已经闭上眼睛了,可随着一声枪响睁开眼,就见林衍朝他伸着手。

他刚站起来,林衍反手又是一枪,后面有只想偷袭的小狼,林衍没伤它,只打到它脚下,小家伙呜呜叫着,连窜带跳的逃远了,他拖曾风:“跑啊!”

曾风坦言:“林队,我腿软,我跑不了。”

被一百多斤重的成年人骑脖子会伤到腰椎的,曾风腰疼腿无力,跑不动。

但突然撞上个黑影,扛起曾风甩到肩上:“曾哥,你没事吧曾哥。”

居然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唐天佑?

是陈棉棉叫他们来的吧。

也就是说她对他不仅仅是利用之后一脚踢开。

而且她不但早知那帮家伙会甩开他,还准备好了救他?

看到远处有绿光在闪,他喊了一声小心,旋即一阵火光闪过。

火光明灭间,唐天佑看到匹狼扑地,一声惊呼:“斡,她用土枪打中了狼?“

天黑而无月,但土枪一闪,他看到了,是陈棉棉在车上开的枪。

后面的林衍也在放枪,赵凌成也发动车冲了过来,唐天佑在大吼:“妈妈!”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呼唤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而他恐惧是因为,随着车灯打过来,他发现四周全是狼,也全在跟着他们跑。

陈棉棉一边开空枪吓唬,一边开门:“快上车!”

车继续向前,唐天佑赶在赵凌成之前打开车门:“舅舅,快上车!”

他还想猎狼的,但林衍一上车就说:“不准开枪!”

不过唐天佑是个极品犟种,不听话的,放了一枪,但是狼反应迅速,躲开了。

这回是陈棉棉砸的枪托,砸他:“你疯了吧,不知道狼会记仇吗?”

独狼的攻击性是撕咬,群狼的则是包围和埋伏,因为它们随时能组成狩猎群体。

围着他们的是母狼和狼崽,陈棉棉甚至看到一头怀孕的。

而赵凌成开的这辆车经常进戈壁,如果杀了母狼或者狼崽子,狼群会记仇,还会跟踪,在这辆车出外勤时,蹲守并吃掉在工作中落单的军人。

唐天佑不服气,大声说:“明明你打了一只,你用沙弹掀飞了一头狼的皮。”

曾风瑟瑟发抖,也说:“所有砂弹全中狼头,主任你好厉害!”

陈棉棉再举枪托:“我要不杀了它你们早死了,而且那是一头老狼,它本来就是为了吸引舅舅的火力才对你们发动的进攻,届时舅舅开枪,他身后的狼就会偷袭。”

唐天佑一脸的不可思议:“狼不止会偷袭,还会记仇?”

突然指赵凌成:“那不是和他一样?”

陈棉棉也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赵凌成的性格确实跟狼很像。

……

而距他们大概十几公里外,一帮小将开着车正在疾驰中,边跑边乱放枪。

钱胜昔突然大吼:“小北哥,我的枪里没子弹啦。”

他们拿的勃朗宁一夹只有12颗子弹,因为恐惧乱开枪,子弹都已经打完了。

钱胜昔再吼:“小北哥,给我扔个弹夹。”

秦小北确实老子英雄儿好汉,那么慌都没忘了弹夹,背着呢。

他想放慢车速给钱胜昔弹夹的,但黎焰举着手电在大吼:“狼,后面全是狼。”

她的嗓音被后半夜起的阵风刮的七零八落:“快跑啊,狼追来啦!”

钱胜昔追上来了,伸着手在喊:“小北哥,小北哥!”

秦小北回瞄,就见有四五匹狼已经追到钱胜昔屁股,马上就能发动攻击了。

他下意识往左打方向,但只打了一把他就又修正,往前跑了。

钱胜昔却左拐,并进了一片雪白的冰湖。

摩托车滑倒在冰面上,同时四五匹狼冲着钱胜昔而去。

但以为再甩掉一个包袱就能逃出生天?

秦小北又跑了不远,就见前方的小将车倒人摔,他也被铲倒在地。

哐哐哐的乱响和尖叫声中,他们全部摔翻在冰面上。

他们也才看清楚,那不是五六匹,七八匹,而是足足十几匹恶狼。

秦小北砰砰开枪,但稀烂的枪法全部描了边。

钱胜昔运气好,摩托车起火,吓跑了狼,他连爬带滚来找秦小北:“快,给弹夹!”

可也恰是这时秦小北赫然发现,他也只剩一发子弹了。

而且他刚才摔倒时背包甩出去了,弹夹恰好落在狼的包围圈之外。

秦小北果断调枪口,使一个小将:“去拿弹匣。”

那小将叫李开泰,所有人中他爸职位最低,他哀求:“小北哥,我会被狼咬死的。”

钱胜昔抽出把刀,抵上李开泰的咽喉:“你要不去,现在就得死。”

但随着另一个小将尖叫,秦小北下意识扳机。

可他依然打空了,最后一颗子弹没了,但他依然只描到狼的边儿。

他终于恐惧了,不停的喊妈妈救我。

狼群也感知到他们的恐惧,包围圈越来越小,突然不约而同,集体扑了上来。

他们以为会必死无疑,会连骨头都不剩,他们也应该必死无疑。

可冷眼注视着一切的魏摧云最终还是拉响了信号弹。

他骨头硬,可以扛得过一切,但他得为别人考虑,尤其是赵凌成。

……

信号弹升空时,曾风正在车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他边哭边说:“祁嘉礼总说要敢为天下先,我原来不懂,但现在我可算明白了,总得有人出头,要不然老百姓就只有一个下场,活生生的被特权阶层给吃掉!”

就在白天,钱胜昔把装着尿的帽子扣他头上时,他还想当缩头乌龟的。

他以为他只要缩着头,就能躲过那帮人。

但连赵慧那种履历毫无瑕疵的人都要被搞,赵凌成也已经被盯上。

而他呢,当狼来了时,秦小北不仅想丢下,为了诱开狼群,甚至不惜杀了他。

所以就算他巴结上对方,当了小跟班,不也是马前卒?

陈棉棉故作嘲讽:“别,你是有后台有特权的人,跟我们人民群众可不一样。”

曾风都不像他自己了:“这江山是无产阶级的,我们应该消除一切特权!”

说话间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响,信号弹照亮整片夜空。

唐天佑不明就里,也着急了:“是魏科长吧,不好,他被狼群袭击了。”

他又凑向赵凌成,又说:“这里到处是狼,可是你们不但驻扎在这里,而且还随时都能发现我们的侦察机,你们就不怕群狼吃掉你们吗?”

他是头回心平气和跟赵凌成交流。

但是收获的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闭嘴!”

顿了顿,赵凌成又说:“驴日的魏摧云又在搞事,但东风基地是不是已经瘫痪了?”

曾风想起来了:“据说除了赵慧,其余人全是苏修。”

说话间自西北方向传来一阵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警铃声。

紧接着叭叭叭,天空同时燃起三颗信号弹。

赵凌成再看林衍,无声勾起唇角。

林衍问:“东风基地已经瘫痪,并向别的基地发出了援助警告?”

赵凌成舔了舔唇,依然无声,但点头。

他其实比唐天佑更好看,眉眼更清俊,也没有唐天佑脸上的婴儿肥。

很多年了,林衍都没见他笑的那么开心过。

乌云挡住了月光,但是扑天盖地的黑夜又被信号弹撕裂。

赵凌成笑着发动了车,以120码的速度奔驰向公路,丢下林衍和唐天佑他们。

紧接着他猛打方向,又向着东风基地导弹发射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同时遥远的黑暗中,亮起三道亮光,那是核基地的方向。

……

今天晚上妞妞和邱梅书记一起睡,但突然间,孩子翻坐了起来,说:“boom。”

邱梅开灯,搂过这软软的小团子,柔声问:“怎么啦?”

妞妞撇着嘴巴,指着外面说:“炸炮啦,是爸爸炸哒。”

邱梅耐心安抚说:“爸爸妈妈明天就会来接你的,乖乖睡觉吧。”

妞妞挣开阿姨的抱抱,认真问:“明天,快到了吗?”

邱梅又去抱她:“乖乖闭上眼睛睡一觉,再睁开眼睛就是明天了。”

俩人一起躺下来,邱梅刚关了灯,就听妞妞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是明天吗?”

……

陈棉棉看到信号弹也觉得奇怪:“怎么核基地都被惊动了?”

又担忧的说:“怕没闹出人命吧。”

赵凌成没说话,只是松了档把,握上了因为担忧而颤抖的,妻子的手。

他怕万一狼群还在,而且咬死了,魏摧云一个人又顶不住,正在狂奔向事发地。

但他也没有太担忧,因为事态升级了,但是,也是秦小北他们自己造孽。

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秦小北为了查间谍,封锁了整个东风基地。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是刚才曾风提醒赵凌成才意识到,那帮家伙已经夺权成功了的。

幸好还有赵慧没被打成苏修,能进单位。

东风基地夜间不能没人值班,可是只有赵慧还能进单位。

那所有的工作就全在她肩上,她在24小时工作。

如她一般负责任,孤军奋战,但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信号弹。

那些情况魏摧云其实都知道,因为他负责给东风基地送物资,经常去。

但他之前没有跟赵凌成讲,而刚才他一直等秦小北他们的摩托车到东风基地的禁区之内后才发的信号弹,赵慧一看方向,就确定了,它是东风基地境内,她需要做出反应。

但基地警卫科都被全员判定成了苏修,信号弹又可能是间谍问题,警卫如果出动,万一被指控造反或者叛逃呢?

思考片刻后警卫科长拉向警报,不仅是向军工基地,还向核基地请求了支援。

除了秦小北他们,别人没那么大的能量。

可他们凭一已之力,已经把整个西北军防捅翻天了。

此刻就连核基地警卫科都已出动,奔着东风基地而来了。

两个基地的政委也正在向首都摇电话汇报情况。

是有间谍还是有敌机,敌机是侦察机还是战斗机,统统不确定。

祁政委估计已经快吓的尿裤子了。

因为如果是敌机且突破了防线,军工基地领导层以死都不能谢罪的。

而且能绕开高空雷达,就可能是老美终于给湾岛出售了他们最新款,也是最刁钻的侦察机,黑鸟。

那也意味着老美会重返南海,大战也将一触即发。

要打仗了,谁还能睡觉,首都机关那帮高层的家里,此刻电话铃声刺耳。

正好子时,他们都才刚刚进入梦乡吧,听到消息也吓坏了吧。

赵凌成自私又小心眼,还睚眦必较。

他很想看看,当高层大佬们发现只是自家小崽子在闹事,在玩烽火戏诸候时,脸色会成什么样子呢。

还别说,他能看到的概率还蛮大的。

远远看到一堆篝火,他一脚油门上前,旋即又刹停了车:“出了什么事?”

魏摧云恶声恶气:“有人擅闯军事禁区,被狼咬了。”

他又问:“你是谁,你来这儿干嘛?”

赵凌成此时提心吊胆的,因为魏摧云本该早点出手干预,但他没有,他任凭狼群追了这帮小将十几里路,抱的心思就要狼咬伤或者咬死他们,魏摧云其人嘛,大犟种,而且心狠手辣。

但还好,有活的,应该还挺多,因为哀嚎声此起彼伏:“救命啊,救命!”

有人说:“我们需要医生,马上给我们找医生!”

还有人说:“好冷啊,我们需要棉衣,立刻给我们棉衣。”

赵凌成下车,走到魏摧云面前,亮证件:“我是军工基地的人,休假中,归队路过。”

有个小将不满意了:“军人同志,搞搞清楚,赶紧救我们。”

在赵凌成看来其实已经很好了,因为曾经火炮部队落单的军人,整张脸都被狼撕掉过。

基地有个警卫还曾被熊偷袭,咬断了小腿,相比之下这帮孩子已经很幸运了。

陈棉棉也吓了一跳,但一看就发现情况还好。

只有那个叫钱胜昔的被咬掉了耳朵,另外有个小伙子的小腿皮肤被狼牙撕开。

还有一个的肩膀在渗血,但应该是摩托车车祸搞的。

赵凌成当然要掏枪,问:“大半夜的擅闯军事禁区,你们是什么人,在干嘛?”

钱胜昔一只耳朵没了,撕裂直到嘴部,含糊不清说:“我们是小将。”

赵凌成故意听错:“你们要侦查,侦查什么?”

再举枪:“所以你们是特务?”

枣红马呼呼吐着气在周围转悠,魏摧云只恨狼没把他们咬死。

听风就是雨,他举土枪:“居然是特务,杀了吧?”

女孩黎焰比较幸运,只是膝盖擦伤,还能组织语言:“不不,我们是革命小将。”

赵凌成问:“既然是小将,不去搞革命,进沙漠干什么,哪来的枪?”

别人都不说话了,秦小北得自己说:“曾风是反革命,他害我们,谋杀我们。”

他瞪钱胜昔,钱胜昔帮忙补充:“他故意把我们带进狼窝。”

秦小北没想到狼会一直追着他们不放,也不知道后面还有狼守着吃曾风。

但他猜中了,曾风没有死,而闯了大祸后第一该干的是什么,当然就是甩锅了。

可他们押着曾风,从本地小将手中夺的枪,他们还差点杀了曾风,这个锅要怎么甩?

曾风背后可是申城派,只要他不死,那帮申城派就会坚定的站他,怎么办?

他还得组织一下语言,就磕巴巴说:”曾风,曾,曾……”

但这时陈棉棉上前,却说:“你们这帮小将进沙漠的原因我最知道了,是想统战野猪和狼,藏马熊吧。”

秦小北还愣着,她脱了棉衣上前就盖,柔声说:“你们的革命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们想统战野生动物的决心我也懂,我不也是嘛,我主张以后导弹都要贴标语,大字报要贴上太空,你们也不用怕,这次不行咱们下次再来,革命必将成功。”

又来了更多的车,有吉普有卡车,车上全是军人。

马骥一马当先,上前就说:“首都在等,到底什么情况?”

关于陈棉棉说的,要把大字报贴上太空,是连秦小北他妈都夸赞的好主意。

他妈甚至还在一份工作报告中专门提到,并且在革委会的工作汇报中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无疑,陈棉棉是个狂热的革命派,也误会了秦小北他们。

而且她用一句话,就把他们搞成了一帮父母见了先要狂搧大耳刮的蠢蛋了。

她说:“小将们来统战野猪和狼,可是狼的反革命思想极其严重,不但不接受教育,还把咱的小将给咬了。”

马骥觉得好荒唐,看一帮小将们:“确定吗,你们是来统战的?”

秦小北目光扫过挺拔高大,眉宇紧锁的赵凌成,和像座铁塔一样粗黑的魏摧云。

再把目光停留在陈棉棉脸上,就发现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因为如果他说不是,上面就要查枪是从哪来的。

曾风差点被他们杀掉,肯定不会统一口径。

还有个陈苟,那是本地小将,更不会听他们的。

今天事情闹的那么大,谁都遮不住,要认真追究,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爸。

陈棉棉这个愚蠢的女人提供了一个非常棒的思路,统战野猪和狼,事情就会只被交到革委会。

他妈能把事情压下去,可但凡知情者,所有人都要笑他是个大蠢蛋吧。

他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