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
不说这个,她随口而言罢了。
“既然表兄心里有数,我又何必操心。”般般嘟囔着。
话音刚落,他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其扯向自己。
“啊!”她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他的腿上,回神便对上了一双悠悠然的眸子,“什么语气。”
般般心有余悸,推搡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庞,羞怒骂:“什么语气,什么语气,你吓我做什么!”
“何时吓你?”嬴政单手支在桌案上,侧头漫不经心的瞧着她,“来承章殿所为何事?秦驹方才说你差人来探。”
“自己不来,让人来,莫非做贼心虚,随意扯一下便吓得像爆竹。”
“什么爆竹——”般般白了他一眼,说起正事,“我确实有正事要说,我欲意在秦国各城开设王室医馆,这些医馆不以盈利为目的,当然也要收一些钱,否则没办法正常经营了。”
“平民百姓皆可上低价医馆看病,若实在没钱的,可用一些稀有的植物、作物种子亦或者稀有物件来交换。”
嬴政微微蹙眉,浅浅思索,“你想要找寻何样的种子?”
“还是表兄聪慧。”般般搂住他的脖颈,亲亲后撒娇,“其实这片大地上是有许多本土的作物,或许只是我们都没发觉它们有大用,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无碍,医馆多了,穷人看得起病,也能提高秦国百姓的民生,没准能多出许多人才呢,王室只是少赚些钱,也不耗费表兄的精力。”
“那些医馆的老板、打杂的,都可以收编入朝中,我们给他们每月发放固定的俸禄,当然他们每月有医馆的额外收入,俸禄也可以相应的减半或者更少。”
见嬴政露出不悦,般般赶紧补上,“那些俸禄的钱,我也想好从哪里出了,王室也可做生意,既然要招收如此多的医师与学徒,我们售卖医书,售卖其他的各种书,这些书我也想好了!”
“我今日在思索着刻字印刷术,我们使用陶土或者木块雕刻上字,制成活字,用简易的印刷框将其固定,印上墨汁,便能大批量的印刷书本,并不用人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写。”
“印刷术。”吸引嬴政的不是医馆,也不是什么作物种子,而是这仅仅只有几句话述明原理的印刷术。
他若有所思着。
“对对对。”般般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如此一来书本的印刷成本大大降低,我们可以用最低的成本赚更多的钱,再将赚到的钱投资出去,置办医馆、印刷坊、浆纸坊。”
“秦国的医术水平上涨,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人多了国力便旺盛,王室帮百姓治病,他们也更加信服爱戴秦国,凝聚力也将更加强悍,会有更多的人想要主动参军。”
“倘若表兄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调取国库钱银,我也有很多钱,我名下的铺子数不胜数,我愿先出钱来做这件事情。”
嬴政听完这一番话,神态从起初的质疑、沉思、犹疑,转变成了凝重,“般般。”他轻轻抚摸妻子的脸,迟疑片刻,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你这颗爱护百姓的心,即便是我也深感佩服。”
“可是,做生意也好,治病也罢……”话开了个头,嬴政止住,转而放弃道,“罢了,罢了,依你便是。”
“表兄?”
“你可以放手去做,但调取国库的钱出资的确还不行,不论朝臣,我也不会答应,这些不是小钱,更不是小事。”
“我大秦前在修渠,后有攻伐战乱,若想拿出一笔钱予你花用,赋税便要更重了。”
般般稍愣,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原来表兄一直知晓百姓过的苦,赋税多?
“若你当真能做成,且在不赔钱的情况下有可行性,王室自然可以给医馆的人发放俸禄,我也会予你双倍的付出。”
这是正式的医师官制,的确不是小事。
听见允准,般般快活的尖叫出声,小脸喜悦的涨红,一股脑抱住他的脸庞猛亲,“表兄,你最好了!!”
嬴政摸摸她的脸颊,眉间染上一分忧虑,最终无奈的笑笑,拉长了嗓音,“还不快些说说印刷术?”
般般当即与表兄腻在一起,细致的与他说了自己有关于印刷术的畅想,嬴政的执行力很强,不过三日,简易版的印刷器便制成了。
嬴政亲自去看了,初版印刷出来的字不均匀,不过这都是墨的问题,他跟着表妹一同在闲暇时间研究,发现往墨里加入油,能印的更均匀更牢固,字体的颜色也更加自然。
王后要开设低廉到无异于作慈善的医馆的事情传来,很快引起了一阵不同凡响的动荡。
频频有权贵官员参奏王后,反对这项提议。
般般立在咸阳殿的一侧小门处,朱红色的帘子挡住了她的身形,是以殿下的百官看不见她。
一个她不认得脸的官员拱手出列,“王上,万万不可,王后此举乃是爱民如爱子,可万民皆是王后的子嗣,如何能只瞧得见穷人瞧不见富人?这百余年我大秦的根基在此,他们同样为大秦做了无数贡献,王后的医馆一开,那别的医馆还有何活路可言。”
般般稍愣,陷入惑然的沉思。
难怪当时表兄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原来是他当时便预见了今日。
开免费的医馆,会触动民办医馆的利益,这些民办医馆又与权贵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钱人之间是会互相维护彼此的利益的。
那现代社会的民办医院与公办医院为何能共存呢?
她的小脑袋瓜子还想的不太明白,毕竟她穿越前的知识储备只有初中水准,但这并不妨碍她记恨这个出言反对她的臣子,当即询问内监,“此人是谁?”
“他名霍子奇,”白面老内监压低声音介绍,“他家中祖辈是经商的,大秦虽重农抑商,却并不阻拦从商之人入廷为官,他富有才华,于攻伐之事上颇有见地。”
“难怪反对。”般般冷笑一声,“原来是担心唇亡齿寒。”
“如此一来,本王后更要做了,我的医馆,要免费为穷人治病!”
说罢,她负气甩袖离去。
内监摇了摇头,依他看呢,王后这说的是气话。
大秦治下,军事要塞、关隘莫有100座,县城约800-1000座,要每座城池中设立免费的医馆,起码也要900座。
王后便是有破天的财富,也要挥霍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做不到,难不成这医馆只开一月?
般般生气,回到昭阳宫便来了癸水。
嬴政下朝,正撞见侍医走,他扯住人就问王后病了?
侍医:“王后情绪波动大,癸水提前而至,正腹痛难忍,下臣开了些温养的方子。”
嬴政到内室,看到表妹正趴在床榻上闷闷不乐,屋里有一股淡淡的竹香,想必方才两只貔貅幼崽进来玩耍了一阵,现下已被宫人抱了出去。
见到表兄,般般恹恹然,“表兄,要做些好事好难呀,你明知晓这些又为何要同意我呢?”
“勿要气馁。”嬴政轻轻摸摸表妹的软发,一如多年前两人年幼时,“还未曾开始,你便要放弃了?”
“我才不会放弃呢。”她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哎呀。”动作太大扯到了小腹,脸色顿时苍白。
他抬手将表妹抱进怀里,让她坐进自己的怀中,手掌熟练的穿越她的手臂轻轻按揉着她的小腹。
“我会同意,是因为秦国的贵族并不臣服于我,你想的法子很好,能很好的打击他们,你我内外配合,我要将他们一举拿下。”
“你不知,成蛟身边站着太多势力,除开楚系,还有这些贵族,我还尚未亲政,他们不将我放在眼里,万事皆迈过我与相邦商议。想要彻底收服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这才是成蛟必死的原因?”
嬴政神情讶异,仿佛在说,你就这样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般般心生好奇,“可是,表兄,若是成蛟投降叛秦了,岂不是很糟糕?”
“吕不韦很聪明,不会容许损伤大秦颜面的事情发生。”嬴政语气淡淡的,意味深长的冷哼,“他算准了成蛟想要摆脱我的控制,这两年没背地里鼓励他,有寺人来报,说他醉酒后大放厥词,想要一个封国将华阳太后与韩夫人都接过去。”
“封国?好大的口气。”般般炸毛了,“他凭什么?凭他脸大吗!”
“……”表妹的形容也是神来之笔。
嬴政语含笑意,“所以不必理会朝中的非议,你做你的便是了。”
“唉。”她正经的叹了口气,信赖的依偎在他怀里,故作可怜,“这些我都不懂,那表兄说我该如何做呢?”
“大秦共有89座军事关隘,每一座关隘开一座医馆便是,医馆免费朝向从军之人,寻常百姓治病半价,若是实在艰难,医馆内王后内设的女官可走访印证,若情况属实,可用罕有的作物种子或是粮食支付药材。”
女官?!
般般霎时间坐直了身子,“表兄?我上回与你说的你都听进去啦!”
“这些女官隶属于后宫,不能入朝听政,算是外派宫奴,驻守在各个医馆,需定期回咸阳述职,如此一来,王后掌管她们名正言顺,也无人会有异议。”
她派自己的奴婢们出宫监督这些医馆,任何人也不能指摘。
而且,医馆面向的是从军之人,那些人有什么立场阻拦?阻拦只怕要犯众怒。
“如此一来,寡人可与王后合作开设医馆,你我各自三七分。”嬴政饶有趣味,“可开心了?”
开心!当然开心啦!
她肚子也不疼了,脸颊兴奋的红扑扑。
“不要,表兄的钱留着打仗吧!”般般豪迈的拍拍胸脯,“那个霍子奇既然说了本王后心怀天下,秦国上下皆是我的子嗣,那我给自己孩子看病是理所当然的,我来出钱!”
“只爱听好话,当真是好骗又好激。”
“……哎呀,你好烦人,我哪有这样?”
王后将要开设医馆的事情传出,引起了轩然大波,她先前用十石卖给百姓铁犁已经够受百姓的爱戴,医馆一事更是让她名声大噪。
此刻赵国。
赵偃托腮坐在王寝宫的台阶下,长叹了口气,面上竟露出些许的羡嫉,“什么好的都被赵政得到了,你说他运气怎么就这么好?那小赵姬可是我赵人啊!被他哄骗去秦国做了王后,寡人上哪儿说理去?”
郭开揣着手陪赵王饮酒作乐,心里诚实的腹诽,当年不是你没看上人家么?我都推荐了好几次呢,愣是留恋娼馆里的熟女不可自拔。
“我王喜爱熟透的花,而非未绽的花苞,如何能瞧得上小赵姬?也就秦王——”郭开本想顺着赵偃的话辱骂一番秦王政,话到了嘴边想起秦王与小赵姬同岁,哈哈,那倒也不算是他畜生。
赵偃瞥他一眼,摇晃着手中的杯盏,“他如何?”
“他居心叵测,定是一早便知晓小赵姬聪慧过人,奇货可居,”郭开果断告密,“昔年臣奉先王之命护送秦王回秦,那秦王不带小赵姬走,便不肯走。”
赵偃滑稽笑出声,胡子都翘起了一边,仿佛听见死对头的瓜乐得不行,“哟呵?当真?”
“可不是么,臣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快急死了。”
“那看来这赵政倒也是个情种。”赵偃搓搓下巴,他摇摇头,啧啧称道,“不过,小赵姬给了他算是遗憾了。”
仔细回想一番,当年赵偃与秦王在姬昊家中发生冲突,小赵姬虽然胆寒,仍冲了出来挡在秦王跟前,她说什么来着?
你不要欺负我表兄?
大约是这句吧。
赵偃记不清了,倒是她那张倔强又漂亮的小脸蛋,与吓得颤颤巍巍的小腿让他记忆犹新。
混蛋,越想越后悔了。
赵偃舔了一把后槽牙,恨得眼冒绿光,“列国此时都在传秦后贤德仁善,倒是让秦国名声都好了不少,更吸引诸国名士生出向往侍奉之心,这让寡人如何睡得着?”
原本秦国日渐强盛他就不太能睡得下。
秦昭襄王好不容易死了,又来了个主攻派的嬴政,谁受得了你说。
最可恨的都不是嬴政,而是秦国至今以来,竟无一个昏君,难不成还真是天命所归啊?
什么好的都紧着秦国来,那秦国丞相吕不韦要著书,招揽天下三千满腹才华的门客,忌惮!他实在忌惮啊!
赵偃半夜气醒了,都要瞪着娼后看半晌,当然,骂娼后赵偃是不敢的,也只有趁她睡着瞪会儿了。
“怎么他的王后我的王后不一样?他凭什么?”赵偃恨得牙痒痒,“寡人当年若是想开些,将小赵姬纳为妃,便没有后来的诸多事端。”
烦死了。
郭开眼观鼻鼻观心,小心提醒,“王上,王后只怕也不会同意的,您闲暇时候去娼馆玩耍,咱不都要乔装一番吗?”
“你这小人怎么说话的?你说寡人畏惧王后?”赵偃吹胡子瞪眼。
“不敢不敢,臣绝无此意!”郭开麻溜跪下熟练抱住赵王大腿,“臣是夸赞王上爱妻爱子,深明大义啊!”
“咱们还是商议一番,如何攻燕之事?”郭开擦了一把汗,“无论怎么说,燕国目下都是七国最弱者,若我赵国能吞并燕国,疆土开阔,国力壮大,便不用提防区区一个秦国。”
赵偃哼了一声,瞥他,“你当燕国真的脆弱到寡人随便踢一脚便能灰飞烟灭?况且……姬丹那小子自幼与秦王关系亲厚,寡人举兵攻燕,秦国必定出兵援助,届时我国内无人防守,岂非一击即破?”
“哎。”郭开露出一个您说错了的表情,不赞同道,“王上,秦王与姬丹可并非真心实意的朋友。”
赵偃定住,面露好奇,“此话怎讲?”
“秦王记仇,心胸狭小,报复心极重,当年您不过言语侮辱他几句,他竟钻空子险些让您断腿。”
听到这话,赵偃不免脸色阴沉,这是他一辈子的黑历史,提起就心梗。
“燕太子的伴读李歇您可还有印象?”郭开询问。
“李歇?”赵偃皱眉仔细回想,“约莫是有些印象,有棱有角那个。”
“……”郭开没忍住嘿嘿笑出声。
赵偃:“长的是够丑的。”
“他背地里没少离间秦王与其他质子的关系,还说是奉燕太子之命,燕太子究竟是否知情两说,您说,秦王当时不发作是式弱,如今不发作是为什么?”
“秦王脑子有问题。”
“……王上,您认真些。”
“好了,寡人知晓你的意思。”赵偃不耐烦,“这些不过你心中揣测,没有实质证据,寡人身为赵王,不能举国冒险,攻燕之事容后再议吧。”
郭开急切,“王上!王上!”
“咱们不先下手为强,燕国只怕是要与秦国盟好了!”
赵偃脸色微微凝住,“你说什么?”
郭开语重心长,“王上,咱们派遣到燕国的柳梢方才传信回来,说秦燕近日异动频频,燕王有意与秦国盟好,要互送质子,要真送去质子,那盟好的合约便算是彻底定下了!”
“柳梢还说,燕太子丹自请到秦国为质子,燕王还在思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