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尘既忧虑又不解,向沈朝颜说了摄政王帮他解围一事。
“确实有些拿捏不准那位的用意。”
白寒尘蹙眉忖度道,仍心有戚戚,“那位行事依旧如故,竟拔了闹事之人的舌头,也不知该谢他还是该惧他。”
沈朝颜微怔,倒不是怕了,而是暗叹萧衍修干得漂亮。
“拔舌固然酷戾,但那些人本就不是普通百姓,倘若陛下提审时又翻了供,说是您有意指使其造势,那才糟糕。如今陛下不会再费心审问,也是免了后患。”
沈朝颜偷偷打量外祖父的脸色,继续试探道,“阿颜倒觉着,摄政王并非歹人,虽然他为人狠戾,但那都是对敌人呀。细想之下,王爷对白家从未有过不利,不是吗?”
白寒尘默然,仍是谨慎地道:“话虽如此,但武将天职是保家卫国,与权臣交往有违初衷。更何况以此人行事作风,若日后与他交恶,恐怕尸骨无存啊。”
这也是镇国公府向来只在沙场冲锋陷阵,却在朝堂谨小慎微的原因。
沈朝颜暗叹白家成也忠心,败也忠心,便肃容据理力争道:“外祖父,若今日摄政王未将闹事之人捉住,凭您当时的境况,无非两种法子应对。”
“一是被其影响,前去捉拿,耽误入宫时辰。二是置之不理,最后在御前反被人污蔑有意谋之。但无论哪种情况,最终都会惹陛下不悦,这也是背后兴风作浪之人的目的。”
白寒尘也知她说的在理,一时也沉默下来。
“当时京城眼尖的瞧出苗头,有意疏远镇国公府,也是摄政王给外祖母贺寿,让那些尚在观望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以白家剩下的这些女眷,是抗衡不了再大的风浪的。”沈朝颜软声劝道。
“想必外祖父也瞧得明白,如今朝廷虎视眈眈,全等着咱们白家出点差错好趁势打击。既然王爷有几分善意,为何咱们不能揣着明白当糊涂,借他东风一用?”
沈朝颜知道,一时半刻并不能改变萧衍修在外祖父心中的印象,此事只能徐徐图之,细细与白寒尘分析,总会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白寒尘将话听进去了,不禁心中微涩,喟叹道:“枉我白家一身戎马,穿了这身官服,却不比信马由缰来得畅快!”
沈朝颜却洒脱笑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咱们始终记得,白家志在守护安缙疆土与百姓,便无愧于天地,何必挂怀旁的?”
白寒尘闻言也哈哈一笑,赞许道:“如果阿颜丫头是男儿,我早将你从沈府带回来了!”
白家人各个骁勇善战,却在权势谋略上有所欠缺,不仅他自己疲于应付勾心斗角,就连三个嫡子也如出一辙。
但镇国公府想在京城屹立不倒,仅有善战之才是远远不够的。
看那定远侯府便知道,全府男子无一志在沙场,定远侯也能在朝堂搅弄风云,混得风生水起。反观镇国公府,苦活累活没少干,却难得圣心。
“既然能得外祖父认可,那阿颜便多问句闲话。”
沈朝颜不敢与白寒尘直言,只隐晦地问,“如果有一人,与白家志同道合,殊途同归,外祖父是否能抛去偏见,与其共谋大事?”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白寒尘默然想了很久,最终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沈朝颜眉目清明地看着他,坚定地道:“阿颜相信,一定会有那个人,将黎民之苦看在眼里,善战而不好战,以四海升平为志!”
其实对外祖父的答案,她前世便知晓了。只是当时她以为萧天逸是那个人,如今她暗示的却是萧衍修。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当今皇帝的身上,一个连纯臣武将都心存忌惮的人,根本不适合白家托志效忠。
也不配。
临别前,白寒尘想起朝堂之事,便顺口提起:“不知为何,陛下突然向我询问北越出使一事,还说要用宫宴赐酒给对方下马威,从前倒无此规矩。”
“陛下那是又当又立呢。”
沈朝颜勾唇冷笑,“想狠狠咬下北越一块肉,又怕北越人骂他不仁,才用您当幌子。到时只要一推四五六,以慰藉将士忠心为借口,谁也骂不到他头上。”
白寒尘顿时了然。虽然他不善权谋,却并不愚笨,被点通关窍,便也有了应对之策。
过了没几日,宫里的赏赐大张旗鼓地送到了镇国公府。
金银果然比以往多了许多,白家三子也获得擢升,与其他立功将士相同,按功论处,并无任何特殊对待,朝中便也无人指摘。
白寒尘悉数未留赏赐,将珍宝物件也全部换成银子,分拨给白家军牺牲将士家属。
……
五日后,北越使团进京,住在官驿中。
此次出使的是北越四皇子濮阳晖,此人默默无闻,在北越并不受宠,但他带的人却足够引起安缙重视。
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个能言善辩的江湖人,可见北越已然猜到安缙皇帝的心思,做了打硬仗的准备。
然而北越使团抵京后,并未多做声张,在低调进宫面圣后,便安静居于官驿,不出门拜见任何人,连圣武帝派出刺探口风的官员也被拦在官驿外,让人更加摸不清路数。
就在众人都等着宫宴一较高下时,突然出了不大不小的插曲。
不知何时,京城里出现了一种言论,说镇国公府被圣武帝不喜,不然也不会白将军力挫北越,却未得到任何封号。
最后街上越来越多人议论,竟然逐渐有暗责皇帝不仁的苗头。
传言很快递到圣武帝面前。
圣武帝坐在金銮殿上,面色沉郁地看着禀告的内官。
“他们还说什么了?”圣武帝冷声问道,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内官将头伏得更低,小声道:“百姓们倒不敢大肆讨论,但城中茶肆已有说书人编了本子,讲的是古事。”
圣武帝追问:“什么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