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沈朝颜的计中计

蒙特急切劝阻:“您若离营,到时万一安缙又攻来,大营怎么办?!”

圣使老者也不赞同图什的决定。

“大帅,安缙军如今有白家军支持,不得不防……倘若您离开大营,白家军再来攻打,恐怕大营不保,请您三思!”

“是啊大帅,主营还需要您坐镇!”

与方才的状况不同,此刻所有人难得意见一致。

面对此等局面,图什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

“如果安缙军真的要截粮草,难道会派不中用的人来?!既然他们会上主力,我们若不全力迎战,莫非要白白将粮草拱手让人?!”

见他发了脾气,几个将士不敢说话。

只有老者敢建言:“大帅,白家用兵如神,恐怕……”

“圣使大人!本帅出征前,可汗已有御令,军中事务由本帅主理,难不成你连可汗的话也能不听吗?!”

虽然他与圣使不合已久,但这还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给圣使下马威。

老者自知不可再劝,只能僵硬地道:“大帅此番言行,我会如实向可汗禀告。”

“圣使大人请便!”

图什一贯强硬,坚持由自己率领主力,前去接粮。

几位将军从营帐出来,彼此对望,眼神复杂。

“大帅……是真的越来越说一不二了,竟与圣使大人当面对立。”

“毕竟圣使大人是奉命监军……”

“大帅是有将帅之才,可总归年轻气盛……”

将领们叹气,不敢过多置喙,但对图什的所作所为,也逐渐埋下了怨怼的种子。

为了掩人耳目,西戎的粮草每次都是夜里送来,而且交接地点也特意选择过,在一处有茂密树丛遮蔽的山谷内。

最终图什力排众议,亲自挂帅出征。

营地中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图什身着战甲,骑马立于大军最前,一双鹰目自信而锋芒毕露。

“白家军不可惧,我西戎勇士才是真正的彪悍之师!诸位将士,本帅今日身先士卒,战必胜,攻必克!”

寥寥数句,霸气外露,激起西戎军队的昂扬战意。

“战必胜,攻必克!”

呼啸的夜风中响彻西戎大军的如钟呐喊。

高马之上的图什微微颔首,对此极满意,以锐不可当的气势朝粮草交接点奔去。

山谷之上。

数千白家军隐藏在树丛中,一动不动。他们白天修整,夜里埋伏,已经在此处足足等了两日,为的便是将西戎粮草一网打尽!

就在众人耐心等待时,传令哨兵快马返回。

“报!西戎粮草车距此十里!”

白星辰闻言站起身,眯眼朝远处眺望,又有哨兵飞骑前来。

“报!西戎大军距此十五里!”

白星辰眼眸迸发出光芒。

“赵乐!”

赵乐闻声快步上前:“属下在!”

“你带一队三十五人,扛白家军战旗,以最快速度冲上南侧山丘,待西戎主力离开后,立白家军旗于南侧山谷,威慑山谷内西戎军!”

赵乐咬牙应下:“属下领命!”

山谷北侧,魏瑾正带着弓箭手蛰伏,同时有近战兵于弓箭手身后布防,以防西戎从侧面上来偷袭。

片刻后,原本寂静的山谷内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辙声。

数十马车排成一列抵达山谷中央,运载着西戎大军命脉的粮草车来了!

埋伏在暗处的所有白家军,此刻绷紧了心弦,数千人的队伍竟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护送粮草的西戎士兵根本没有察觉到异样,几个领头之人聚在一起叽哩哇啦地闲聊,似乎等得不耐烦。

片刻后,图什率军抵达,护粮之人见竟是他亲自带兵惊讶不已。

“大帅,您今日怎么带了这么多兵力?”领头护卫兵用西戎话问道。

“以防安缙军偷袭粮草。”图什避重就轻,不想提粮草被烧一事。

“哈哈,大帅您也太谨慎了!”

那领头人不以为意,“您看这荒山僻岭之处,连个鸟都没有,何来安缙军?”

图什皱眉,目光看向山谷上方。

“你真的没发现异常?”

“当然没有!我们都在这里等您许久了!”

其他护粮士兵也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图什眉头拧起,警惕地扫视山谷四周,可除了风声,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响。

难道是他想错了?

那领头人看他紧张的模样,暗自不屑。

“大帅,我可是出发前才告知您交接时间的,难不成你认为,我会将如此重要的军情告诉敌国?”

他的言语中,已经透露出不满。

正在此时,一个西戎传信兵快马疾驰而来。

“大帅——大营被袭,圣使大人请您速速回援!”

图什大惊,立刻调转马头。

“此次是何人袭营?!”

“安缙左将军白星武!”

图什握着马缰的手咯吱作响,眼仁中狂暴之怒显露。

一旁的阿狄克气急败坏:“此人如此猖狂!竟敢二次袭营!”

此刻的图什,已经认定安缙在用计中计!

之前烧粮库不过是虚招,让他以为安缙意在粮草,调集重兵前来接粮,趁西戎主力离营之时,再次偷袭西戎主营!

好一出调虎离山!

“阿狄克听令!命你带一千兵力留下护送粮草!”

“是!”

“其余所有人,随本帅速回大营!”

图什话音未落,已驱使身下烈马急奔而出……

直到阿狄克与运粮领头核对完数目时,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袭击。

那领头人讥诮道:“阿狄克兄弟,你们是不是打了败仗?怎么图什愈发沉不住气了。”

“唉,或许是大帅从未遇到过如此劲敌……”

就在这时,山谷内突然响起尖利哨声!

“什么声音?!”领头人骇然。

只见山谷南侧,一面战旗迎风而展,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红帆旗!

西戎士兵惊骇:“白家军!是白家军!”

“大帅!我们被埋伏了!”

望着那面旗帜,阿狄克立时浑身肌肉绷紧,眼中闪过惧怕。

他嘶声喊道:“备战!”

与此同时,白星辰亦是举剑大喝:“白家军听令!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杀!”

“杀!”

山谷之内厮杀声震天,所有白家军将士全速冲下山坡,泥浆飞溅,刹那间与西戎兵战作一团!

而山谷北侧,弓箭手瞄准谷底西戎军射杀,无数西戎士兵倒在弓箭之下……

一眨眼的功夫,谷内血流成河,断矛、碎裂的盾牌到处都是,将士们踩着敌军或战友的尸体,手持大刀长矛,个个杀红了眼。

只不过,彼此力量悬殊,与其说是对阵,不如说是安缙军单方面屠戮。

很快西戎露出败势,已然护不住粮草车了。

士兵嘶声催促阿狄克:“副将,咱们打不过白家军!您快逃吧!”

“您若能活下来,定要为我等报仇!”

阿狄克已经负伤,看着越战越勇的白家军,他双眼猩红,只觉头皮发紧。

一咬牙,他果断拽过一匹无主之马,在士兵的保护下,冲出包围……

此时的西戎大营。

在图什匆匆返回时,白星武便接到了传信兵的消息,掐着时辰再次不败而撤。

当图什看到营地一片狼藉,而安缙军不知所踪,已然怒极。

“追!”

这一刻,他的理智残存无几,只想杀了白家所有人!

圣使老者泣声阻拦:“穷寇莫追啊大帅!”

“若安缙在途中设伏,您岂不是送死?!”蒙特亦是道。

图什双目赤红:“我若不追,岂非平白被人当猴耍?!”

整整一夜,他除了像个傻子般来回跑趟,还有什么?

只有杀了白星武,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大帅!您仔细想想,白星武究竟意欲何为,莫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呀!”

圣使老者声泪俱下,直直朝图什跪了下去!

这一跪,不止旁观者震惊,连图什都僵立在原地……

要知道,圣使作为西戎特殊的存在,一向只跪可汗,何曾跪过其他人!

老者已是激动难以抑制,痛声道:“大帅,您是我西戎的希望,若您不能识破安缙的诡计,此战如何能胜?!您万不可再冲动行事了啊!”

所有西戎士兵皆跟随跪地,只留图什脸色惨白地独立,呆呆地看着众人。

难道……真的是他狂妄自大?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怀疑自己。

不待他回神,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他茫然回眸,便见到浑身是血的一人从马上跌落下来。

“是阿狄克!”

士兵惊叫,连忙上前救人。

图什的心沉了下去,艰难地迈了一步。

“白家军……抢劫粮草……为弟兄们……报仇……”

阿狄克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便昏死过去。

纵然图什已经有所预料,也还是没能承受住打击,脚步一个踉跄。

“什么?!怎么哪里都有白家军?!”

“阿狄克!醒醒!其他弟兄呢?!”

“那可是我们所有的粮草啊!我们怎么办?!”

将士们或恐惧,或震惊,或沉重,无一不陷入混乱中。

图什面色灰败,走到老者面前。

“圣使大人……起来吧。”

“大帅……”老者泪目,“您一定要振作啊!”

图什没再说话,缓缓走入帅帐,背影颓然。

经此一役,安缙再次以极少的损失,获得绝对的胜利。

当西戎粮草车悉数运进安缙大营时,所有将士都喜笑颜开,忍不住欢呼起来。

这可是西戎大军的身家性命啊,就这样进了安缙士兵的肚子里!

如今安缙粮草充裕,军中厨子高兴极了,每日用饭时间,营地的炊烟都袅袅不息,顿顿都能吃到饱饭。

而沈朝颜作为最大的功臣,并未让人知晓,依旧除了去校武场练箭,便是去伤兵营帮忙。

这日她刚回到营帐,莫风探头探脑地凑过来,递给她一封信。

“竟如此快?”沈朝颜诧异。

莫风得意道:“用的是专门训练的信鸽,翅膀自然比四条腿的快。”

沈朝颜打开信,纸上字体笔力劲挺,字如其人。

只是……

“我看不懂。”她无奈道。

莫风一拍脑袋:“哎呀,属下忘了,您不晓得密文……”

“你译给我听吧。”

莫风立即接过,沉默几息,缓缓念起来。

“务必护其周全归京。”

沈朝颜还等他再念,却见莫风眨巴着眼看她。

“没了?”

“没了。”

“他以往回信都这么简洁?”沈朝颜皱眉。

“是啊。”

莫风看看信,连连点头,“属下去信时说了已做您护卫的事,王爷这般回复没错啊……”

沈朝颜暗翻了个白眼:“你去磨墨,我来写信。”

她不用密文写,就算不署名,萧衍修也该知道是她吧……

虽然她不喜邀功炫耀,可面对萧衍修,却很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他。

也不知他收到信时,会不以为意,还是会看到她已经有了能够共谋大事的资格?

见沈朝颜伏案许久,时而沉思,时而奋笔疾书,莫风咧嘴笑。

“路途遥远,您少写点。”与当初铁匠伙计劝他如出一辙。

沈朝颜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收住话头,将信递给莫风。

想了想,又叮嘱:“你不许看。”

莫风朝她挤眼,做出了然于胸的表情。

沈朝颜无奈自嘲,果然不管什么样的人,跟在她身边久了,都会变得没大没小。

莫风再也不是当初的莫风了……

与安缙这边的忙中偷闲不同,西戎大营的气氛可以说是极惨。

仿佛从借安缙军遗体示威开始,他们便屡战屡败,自己家的粮草更是变成给他人做嫁衣,如今他们只能用野菜裹腹,营地周边的草皮都被挖秃了。

最不妙的是,连番失利下,西戎军营中逐渐出现怨言,而埋怨的对象便是图什。

这日晌午,几个西戎士兵聚在一处,望着远处安缙营地上空飘起的炊烟,一边揉饿到发扁的肚皮,一边低声议论。

士兵甲叹气:“我现在都怀疑,大帅真有那么神吗?”

“应该不差什么吧……”

士兵乙也长叹,“毕竟年少成名嘛,心高气傲也正常。”

士兵丙却道:“他能在咱们西戎有如此威名,恐怕是因为以前遇到的都是臭鱼烂虾,不是白家军吧?”

士兵甲忙道:“你不要命啦?!现在还敢提那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