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大学开学典礼那天,冯桐也来了。
等仪式结束,她站在操场外冒绿芽的柳树底下,绿色毛衣搭配杏白色半裙,宛如冰雪融化后崭露头角的原野,生机勃勃。
冯桐论长相来看,并不像北方人。
瓜子脸小骨架,头发长长地拿丝巾编成辫子垂在一侧,如墨石漆黑的瞳孔盯着人看,似漩涡般将人吸纳进去,好不诱人。
宋晚意被冯梧挽着,在阳光下莞尔,穿过操场上人来人往的人群,款款而至。
“你就是我姐姐说的晚意同志吧?”冯桐伸出白皙小手,“我叫冯桐!”
宋晚意礼貌握上,视线毫不避讳地打量,“你长得真好看。”
冯梧哈哈大笑,“那可不,我这妹妹小时候身体弱,家里的活都不敢让她做。”
“身体弱可不行,读书呢就是得有个好身体打底,我之前住的地方有个男同志为了锻炼身体,每天天刚亮就起来打太极拳,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学学。”
这两次见面,冯梧老爱念叨妹妹冯桐落榜的事儿,因此宋晚意先入为主地觉着,这个妹妹应该也是热爱学习的。
可冯桐的反应显然不是,她有些回避地绕开话题,“天还冷呢,等天热和了我再看看。”
“对了,我听说钱少爷也会来参加典礼,怎么没见着他?”
宋晚意眼皮一跳。
冯梧下意识推了冯桐一把,笑得尴尬,“无缘无故的你看钱少爷干什么?那天吃的还不够多?”
关于前天两姐妹赴约一事,宋晚意已经听她说过了。
那晚钱兴衡打扮得儒雅风流,头发拿发蜡抹得都能反光,可见来人当中没有宋晚意,这位钱少爷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但来者是客,也没有让两姐妹吃挂落的理,不管如何,也是好菜好饭地招待了两人。
冯梧眼敏心灵,断定这钱兴衡对宋晚意肯定另有心意,遂暗暗下决心今后要离这位少爷远一些。
她跟宋晚意描述后的原话是,“这人我看着就不太单纯,今后没你的允许,我再不会跟他单独相见!我是你这边的,肯定要把界限画得明明白白!”
可没想到自家妹妹在这时候掉链子。
冯梧有些臊。
宋晚意微微颔首,“钱同志是新生发言代表,典礼结束后应该要跟校领导去慰问那天受伤的同学,你要是想见他,恐怕要在校门口等上几个小时了。”
冯桐错愕,察觉到冯梧一个劲儿给自己打眼色,忙慌张改口,“我等他干什么,就是那天吃饭的时候认识了,刚才心血来潮多问了几句,我今天来是见你的呀!”
“我听我姐姐说了,晚意同志不仅长得漂亮,学习也是一等一的好!我,我想明年考建筑系,想跟你多学学!”
冯梧显然不知道自己妹妹想考建筑系的事,她瞳孔微张,嘴巴傻傻张着,讷讷低喃,“你不读农学了?”
“农学有你学就够了,那天吃饭听钱少爷讲了建筑学的事,我觉得建筑学以后的发展肯定更好,姐,我想赚大钱……”
“再说,咱妈不是老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么,咱们两姐妹读书,肯定不能完全一样,不然将来万一农学不吃香了,咱们怎么赚钱?”
总之等她大道理一套一套地讲完,冯梧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不仅如此,还祈求宋晚意平时能把学完的课本借给冯梧,让她提前“开开智”。
冯桐别的不说,嘴是浸蜜般甜,三言两语就把宋晚意哄得心软如春水,应下这个不算苛刻的请求。
书么,举手之劳借给人家看看就借了,如果冯梧真心想学建筑系,她搭把手也没什么不妥。
三人决定去食堂吃饭。
外边的物价冯梧心里有数,宋晚意说要请她俩吃饭,她没脸叫人家破费。
“对了,那天李老大去追扒手,追到了么?”
“抓到了,早就送去公安局了。”
“哎哟,那,那人是学生还是?”
宋晚意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审问的事不归他管。”
冯梧本打算找些八卦来热热场子,却没得到配合,只得悻悻打消心思,“也是。”
…….
宋晚意不住校,离开食堂后便打算回家。
自从搬到李安的房子后,她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回秦家跟一大家子人吃过饭了。
正巧袁商跟柳梦白也是今日回去,她想了想,去国五食堂买了几道肉菜,想着晚上能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严华坐在门口纳鞋底,老远就闻着香味,一抬头,看见宋晚意笑眯眯盯着她。
“哎哟,稀客!我说小宋啊,你要再不回来,老秦脖子都要盼长啰!”
她边说边给鞋底的针线收尾,“不过现在家里可没人,昨晚韩少阳那个崽子嚷着说手疼,今儿一大早老秦就带他上医院复查去了。”
韩少阳的手腕受过两次伤,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距离上次他在厕所里被人敲晕,已经过去四个月了,怎么还会喊疼的?
宋晚意不免有些着急,“上个月不是说都好得差不多了么?怎么又喊疼了?”
“咱们不是医生,这事咋知道呢,你在婶子这里坐一坐,没准他俩一会就回,走了半天了,也该回来了。”
注意到她手上提着四个油纸包,严华努起嘴笑,“咋还买吃的回来,咱们这还会饿你不成?秦家院门没上锁,你快去放在厨房里,一直提着也不嫌累手,快去!放了出来陪我说说话!”
她跟李疏鸿搬出去后,原来他俩住的屋子却没收拾出来。
用秦芸的话来说,空屋子看起来寒碜,不如就让它放在那儿,没准宋晚意两口子偶尔会回来住呢。
诺大的院子空空荡荡。
开春了,角落里那方小花园不知什么时候翻了土,秦芸想在里面种上些应季蔬菜,竹架子都搭好了。
她在院子里站了会,才搬出去四天,再回来时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梦幻感。
气定神闲地换着气,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地烤着整个冬天的霉味。
突然,外边呼啦啦地涌进来一群人。
秦芸为首,翠竹纹靛蓝及脚踝的旗袍扫过门槛,让整个空旷的院子瞬间活色生香。
袁商紧跟其后,嘴巴抿成条线,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向她求救。
韩少阳走在最后,搭耸着脖子,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模样,袖口布料被捏得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