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封住了所有墨色气体,也困住了在场的所有雷家人。
人尚有仙魄之力可以压制住行动,但那气体也只能靠着楚怜强撑着困着。
它们在冰层里肆意冲撞,不时有冰层碎裂的声音传来,但裂痕很快就被修补了。
楚怜捏着明苍一端,撑着术法。
“谷主……您……”
在场稍微入些行的人都能轻易看得出,楚怜根本撑不了多久。
“走!”
她吼了声。
若她还能分出神来,就差一剑挥过去,让剑气扫着他们离开了。
卓桓狠狠紧了拳,刺痛顺着末梢神经传入大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他对着众人道:“牢里的立誓都忘了吗!谷主命令不可违背,还不快动身!”
说完,率先冲到自己护着的普通百姓跟前,扛起一个腿脚不利索的,向着乱城方向一路狂奔,没有一点犹豫。
其他人不再多言,纷纷搀扶了弱者逃向城镇。
赤炎尊者自然不甘心,他运气想要冲破楚怜的控制,楚怜分出点气力来,困着他的冰层催生出数枚冰针一齐穿透他的身躯,削弱了他的力量,才不至于让他冲出那困缚。
在所有逃亡者都脱离了楚怜的术法范围后,那困缚着一切的冰层顷刻散了,替代的,是一阵更为猛烈的寒流冲击,而这一次的寒流中,淡蓝色的细长光泽一闪而过,是利刃,是无数的术法凝成的利刃。
尖叫声此起彼伏,楚怜轻轻敛眸。
她终是做出了抉择。
困着赤炎尊者的冰封,她还不敢解,雷家弟子们已经没有命可以逃出她的术法范围了,只能最后挣扎着将仅剩的仙力凝成最后的反击。
为了维持着困住赤炎尊者的术,她已分不出神去挡这些。
飞飞术法有限,五招里总有一招挡不住的,那替她挡不住的招数,她便只能生生受着。
大概这就是实力间的差距,雷家弟子们临死前的反击,远不及赤炎尊者那一次,但还是能伤到她。
这一次是真切的疼痛,没法再用术换成替身去挡。
但她得拖久一点,拖再久一点才行。
至少,能让他们逃得更远一点……
其他人,她都可以解决掉,只剩赤炎尊者一人,改写不了结局的吧?
她是这样以为的,而事情却总是事与愿违。
冰层坍塌陨落,她终于撑不住了。
赤炎尊者也在这一瞬间冲破了桎梏。
“咳……咳咳!呵,雷家三元老之一,果然厉害,这都困不住你。不过,已经晚了。”楚怜喘着气,艰难的呼吸着。
赤炎尊者一步步走到楚怜面前,没了居高临下的傲气,只是手中凝了墨色气体聚成的长剑,指着楚怜。
而飞飞悬停于那剑锋与楚怜之间,以身躯替她挡着。它的眼睛紧紧盯着赤炎尊者的动作,时刻预判着对方的行动。
“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这个时间,他们大约已逃到城中了,而雷家饲养妖兽的阴谋,很快也会传遍乱城每一处角落,你无法阻止,也无能为力,别挣扎了。”
尽管楚怜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马上就要死于剑下,但总归是要奚落几句的。
她强力催生不成熟的仙术,更是过度借用仙魄之力,还强行引了明苍这等神器的力量为自己所用,若是一个运气不好,这几股强大的灵力在她体内早将她躯体撑着炸裂开了。
但还好她最终顺利的强撑了下来,但她现在,怕是连动一动的能力都没有了。
那剑却没有落下来,散成一缕烟后消散了。
“哼。”赤炎尊者冷笑了声,“谷家,也就只剩谷老夫人一人仍眼光如旧了。那群不识货的老东西,竟放任这种好苗子流落在外任人欺凌?若你在我雷家,虽不会允你家主之位,但定然会令你的能力得到比在谷家更好的发展。”
“赤炎尊者这是打算替雷家招人?”楚怜有些疑虑,现在的他,似乎没了先前那急迫感。
他不在乎那群人逃走?
为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也仅仅是几个仙家至宝运用的娴熟,换做雷莘都能做到与你一样。”
赤炎尊者毕竟是元老,一眼便看出了楚怜方才招数中的名堂。
可这句话,着实扎心。
但楚怜现在没办法动弹,只能嘴上回击:“赤炎尊者您好歹也是个修仙的,怎么常识低到这种程度?要想用仙家至宝,也得掂量着自己配不配。别说是他,换了你也未必承得住吧?”
“老头儿,还是别谈我了,再谈下去,你们雷家数年基业,可就在你这里毁于一旦了,你真不在乎?”楚怜忍不住问。
赤炎尊者冷冷笑了,楚怜这才注意到,周围的风向变了。
难道他又要动手!
楚怜挣扎着要动,飞飞制止了她。
【术已成了,你阻止不了他了。这术对人并没有任何性命上的威胁,它只会清除掉乱城内人们的一段指定记忆。】
【清除记忆?这术法这么好用,我怎么没听说过?】楚怜诧异道。
【我之前曾告诉过你,雷家三元老各个身怀异术,这个赤炎尊者所拥有的,就是能够自由清除范围内人的记忆吧?但这术成,要以他的性命为代价。】
飞飞扇动着翅膀,白色的屏障将楚怜和它包裹在内。
赤炎尊者蹙了下眉:“你这只兽,倒是有些本事,不过,也只能替你们免除术法。”
术成,赤炎尊者以最后的一点生命力,凝成墨色气流,将她们的屏障托起来。
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裂缝,割裂了空间,而那裂缝之后的世界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晰。
飞飞抱着楚怜正欲施术,已经被先一步扔进去了。
【楚怜!】飞飞伸出爪子拼命拽着楚怜的衣服,嘴巴咬着她的衣襟,小翅膀努力的扑腾着,却还是挡不住下坠。
这一战的艰难在楚怜身上落下清晰可见的血痕,染透了她的白衣,她已彻底昏过去了。
长发散落,那银步摇自发间滑落,屏障破裂开了,清脆的铃音渐渐远去,低沉,直到完全听不到。
飞飞也拽不住了,她们被那裂隙吸了进去,坠入漆黑的深渊……
·
铃铛坠至地上,碰撞着坚硬的地面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这声音忽然闯入他耳中。
他蹙起眉,莹莹点点的白色光泽自周身流转,而那面容,冰冷的愈发难以接近。
这声音,说明她将银步摇弄掉了,她不会如此大意,除非是极为紧迫的时刻。
她还是没找过他。
只需对引风镯注入灵力他便能感知到她的位置,他分明已经将步骤简至这种程度,她仍不肯在危险时求助于他。
他本在送她步摇时私心想过,自己不该用这种方法,就算不用她总有一两次记着找他。
而现在,他甚至在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在步摇之上附下术法可以直接观测到她的位置及动向。
“眷儿。”
座上男人的声音将萧眷的思绪扯回来。
他收了术法,视线落在座上这位面容祥和的中年男人,他的师兄,现任九清掌门,皓泽君身上。
“师兄。”他恭敬道了句,那冰冷也收了不少。
“便如方才说的,此次双元会期间,我与其他几位师弟共同前往乱城,由你带着这些小辈们前去荔山试炼。”皓泽君道。
萧眷的面色仍是平淡的,没什么情绪。
九清阁厅中站着的几名小辈,都摸准了师尊皓泽君温柔的属性,和琼尘君萧眷的冷漠,在这两人面前都是不那么规矩的。
一个是温柔而不会严责,另一个是根本不在乎。
康婉糯抢着先朝萧眷行一礼,软声道:“此次荔山之行,便全仗着师叔指教了。”
离开崇陵城,回到九清之后,她日日都在同自己劝说。
面前这位依旧是不谙世事,远离凡尘的师叔,而那个女人定是仗着什么手段才得到师叔的礼物的!
且就算两人有些什么,那个女人不过是修仙者与下界凡人所出,她可是纯正的康家血统,而现在与师叔待在九清的是她,接下来要陪师叔去荔山的也是她,都说近水楼台,那女人如何比得过她?
她这么想着,笑意已止不住浮上了脸颊。
“区区荔山,他们几个身为九清弟子,不至于应付不来。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康婉糯这礼本行的端正,却更显尴尬了。
皓泽君知他秉性,无奈叹了口气,对厅内一众弟子道:“琼尘君说得有理,荔山试炼不算难,你们身为九清弟子,也该有靠着自己平息一方灾难的能力,不能总靠着前辈,都下去收拾收拾,明日出发吧。”
他说完,快速起身,离了阁楼,追上已走出门的萧眷。
待靠近了些,才开口问:“你这急匆匆要赶去的地方,莫不是乱城?”
萧眷的神情难得动了动。
皓泽君慨叹道:“这双元会,你可是从来不去的。”
“九清盛事,没有不去的道理。”萧眷退几步行了一礼,晃身消失了。
皓泽君微微勾起唇。
方才在厅内,他唤他这师弟时,萧眷分明是在用术,而且是追溯人行踪的术。
皓泽君视线落向乱城的方向,飘然道了句:“这一届双元会,我还真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