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秋回京那一天,天空下?起了蒙蒙的小雨,但这并不能阻挡军队百姓的热情,在了解清楚事情始末后,他们对长昭公主充满了好奇,她曾经的名声向来与荒唐划上等号,哪怕之后做出过利民之举,偏见也难以抵消,但人都是有英雄主义的情节的,崇拜那种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
但平常他们可见不到长昭公主,这次大捷归来,便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因此哪怕下?雨了,也不能阻止他们聚拢在街道?两边。
“来了来了!”
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人群陡然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目光移向从外边骑马走来的人群。
为了应景,霍秋也穿上了?匠人特意为她打造的女式明光铠,造型很是美观,她没有戴头盔,头发高高?束起,发丝飞扬,骑在枣红色的马上,走在人群最前,接受着百姓的注视。
这是她应得的荣耀。
灼灼的容颜,如同将士手中最锋利的刀刃,又?如同天边高?悬的烈日,颠覆了?百姓对女子柔美的看法,人群突然尖叫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长昭公主,所有人便跟着喊了?起来,声浪一叠接着一叠,站在窗旁的千金士子们,突然开始往下?投掷鲜花,纷扬落下的花瓣,让铁血的将士们,也透露出一抹别样的柔情。
霍秋趁此机会,精准的叼住一个漂亮美人扔下?的花,顺手插在了发间,顿时激起了一阵尖叫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她应付完皇帝大臣出来,也许就能获得春风一度的机会,顺便还能收获几个世家千金的好感,享受莺燕在怀的快乐。
一路走进皇城,下?马进入了金銮殿,霍秋将主位留给了?主将,自己站在了他身侧,但尽管如此,朝臣也很难让自己的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哪怕对女子带有偏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做的事是绝大多数人都办不到的,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或许不少人都有,但在这个前提下?,还要保证自己与敌人周旋而不被察觉出破绽,相信她真的不抱有别的目的,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军队重袍泽之情,对她更是钦佩不已。
朝臣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公主了?,无论是幼时还是长大后,长昭公主向来都是视政要之地为无人之处,最大的收敛,也仅仅只是在天子议事时不打扰,等退朝时,立马就能直接走到龙椅边拉着天子离开,用嚣张跋扈都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了,全然不将妇德女戒放在眼里,更不在意被千夫所指。
实在被说得不爽了,直接就带着一堆狗腿和护卫跑去砸门,身体力行的告诉着别人自己是什么?人。
偏偏纵是如此,天子也顶多罚罚俸禄,实在做得过了?,也就是禁足,丝毫不影响她依旧故我。
现在她也仍还是当初未离京时那副模样,看上去像是没参加过战役,而是去游山玩水了?一般,眉眼间找不出丝毫战争的痕迹,甚至在主将叙述当日事宜,还嫌自己站得太久,直接使唤天子身边的近侍,搬来了一个椅子坐下?,嚣张得一如往昔。
而天子缓解尴尬的方法,也仅仅是让人多搬了一些椅子过来,这样所有人都有座位了?,也就不显得霍秋突兀了?。
众大臣:“…………”还真是熟悉的做法。
天子却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妥之事,他看向霍秋,嘴角不自觉扬起,全然没了?之前的担忧,只剩下满心的骄傲。
他在长昭身上废的心思?最多,连后来出生的嫡子都及不上,虽也只盼她这一生?都潇洒恣意,平安顺畅,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每个父亲都是会有的,自然是会为此而感到骄傲的。
这场战役,她功不可没。
而对朝臣来说,有战功跟没战功区别也是很大的,实绩与贤名,后者虽也让人敬佩赞赏,但前者却是实打实的,肉眼可见的功绩,这让他们能选择性的忽视长昭公主曾经的作为和她院中的那些男宠,甚至愿意为她请功。
在朝臣眼里,天子再高?兴,也顶多是加封一些有名无实的虚名,或是赏赐些食
邑之地,为她未来的子嗣添爵位之类的,但谁知,天子石破天惊的,直接在朝臣的请功下?,顺势封她为镇夷大将军。
虽其余主将也被加功进爵,有人因此位比三公,换做平常,朝臣早就该觉得封赏太过,让武将骑在了文人头顶,现在却完全被长昭公主的封赏给吸引了?视线。
参政上朝这种事,从未有女子参与过,他们虽惋惜长昭公主不是男儿身,却从未想过让她插手朝政关系,可偏偏天子却给了?她这个机会。
连霍秋都没想到,天子会做出这个决定来,虽然主将没有隐瞒,将霍秋在这场战役中所起到的作用全盘托出,包括连定策都有她参与其中,甚至连什么?时候可以攻打,都与她一开始所预测的时间差别不大,这样的军事才能,对当下?的人来说,虽然惊叹,但面对霍秋,更多的其实是惋惜,遗憾她非男儿身。
天子确实算得上是比较开明的皇帝了?,在长昭曾经提出兄可有我亦可有这样的言语时,内心其实更多的也是不赞同,还是自我开解后,才放弃劝说长昭蓄养男宠之事,对被她带起的养男宠风潮,也曾感到过颇为头疼。
身为封建家庭的大家长,在长昭幼时,天子其实也曾感叹过,可恨长昭不是男儿身,只是在发觉长昭不爱听后,才没有再说出这种话来。
因此,在霍秋的设想中,这次朝会,她顶多当个吉祥物,会拥有更多特权,完全没想到,天子会直接封她做将军。
天子看向她的眼神,甚至带着些许邀功的味道在。
可问题是,她特么的不想上朝啊!
众所皆知,古代的早朝时间,都有多早,并且,当一个专注啃老?,不事生?产的公主,有什么?不好?
是京城不好玩了?还是美人不够香了??
霍秋一脸沉重,她张了?张嘴,立马就想要拒绝,转眼一看,就见长昭有些发愣。
在这个时代里,长昭的前半生?,当然是过得恣意且潇洒了?,她也从未考虑过什么?男女平等,没有想过为什么?女人不能当官,因为在她所处的环境里,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而她又不是出生在底层,没遭遇过挫折,没遇上过区别对待带来的打击,当然是不会去主动思考这一切的。
但天子的话,就像是点燃了?她心中的火苗,渺小,但又?很难被灭掉的火苗。
霍秋最见不得美人失落难过,于是某些话,又?咽了回去,反正到时候,大不了?把所有事,都丢给长昭去做就是了,她只需要到个人而已。
但她同意了,朝堂上则是一下?子就炸锅了?。
以往陛下?也格外偏爱长昭公主,但始终还是有限度的,甚至曾经也曾因为她打断过议政而挨过骂,天子并不是严父,但也不会让儿女干会触及底线的事,所以哪怕长昭公主嚣张跋扈,甚至敢带人打砸朝臣的府邸,也都还在他们容忍的范围内。
可现在,他竟然将公主封为了将军?!
荒谬!
简直太荒谬了!
反对的言语和折子如雪花一般的被送到了天子面前,然而天子就是理也不理,在皇权高?度集中时,朝臣的意见并不是决定性的,只是很少会有皇帝选择一意孤行,毕竟文人的笔有时便是杀人的刀,但朝堂上并非是一边倒的反对。
武将虽然也被天子这一手打懵了,但有袍泽之情在,反对的声音比前者要小上很多,尤其是跟着一起去参加过这场战役的将军,他们亲眼见到长昭公主将一切都分析得头头是道,与主帅定策,又?只身犯险,他们在战场上,也曾见过奋起反抗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拼死也要咬下越泽人一块肉的乡妇,军事本就是文人不太插得上手的地方,军中武将不反对,阻力自然便小上了?许多。
而天子也不会听那些反对的声音,爱说就说,朕就是不听,就算你?以死想逼,朕也不听,不仅不听,朕还要把你?钉死在耻辱柱上。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可以任由活人捏造抹黑,长昭在民间的声望此时还未消下?,在这种情况下,天子只需派人引导下舆论,就能让以死相逼的朝臣,被万民唾弃。
百姓是不会管什么?男人女人上位造成的影响的,他们只需要知道,谁会对自己好就足够了?。
这一手,也让闹腾的朝臣,寒颤若惊起来。
朝臣们不怕死,至少为了阻止某件事撞柱而亡,那身后名就足以让他们名流千古了,但陛下?的操作已经直白的告诉他们了,他们的死确实会流传下?去,却不是美名,而是遗臭万年。
这种情况下,保持沉默,自然便是一件不算很出人意外的事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朝臣们就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