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苏景辰沿着幽暗狭长的密道,行走一刻钟,终于抵达长安城外的一处马场。
他快速换上一袭黑色窄袖劲装,翻身上马,回首遥望一眼长安城,随即策马疾驰而去。
他仅以金簪刺中百里月风府穴,使其昏睡数个时辰,无性命之虞。
长乐公主毕竟是殿下胞妹,得之疼爱多年,虽后来关系日渐疏远,但念及殿下情面,他也不会轻易取其性命。
现下,洛城自是去不得,北上柱州之路亦是如此……
皇后与沈家四处追杀,长乐公主也会派人寻找,必定沿着这两处方向。
他深思熟虑良久,决定先南下,反向而行。最多五个月,便可绕道抵达柱州等地。
“驾!”一人一马,迅速消失于黑夜密林中。
与此同时,陇西,醉月楼内。
“这张画像是从何处得来?”
景岁紧握手中的纸张,声音因激动而略微颤抖。
“这是我在金城的一家客栈偶然发现的。”天枢答道。
“那人是个雇觅,三个月前曾受雇主委托寻找画像中人。后来画像被陌生人抢走,这一张是无意间遗留的。”他紧接着说。
“虽然画技粗糙,但仍能看出几分殿下的模样,必是殿下无疑!”景岁轻轻摩挲着画像。
天枢颔首道:“确实如此!我已详细盘问,那人并不知雇主的模样身份,只知画像中人曾在白塔寺出现。”
“所以,殿下必定在金城。”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景岁忽地跪地,双手合十,“谢上苍保佑,殿下平安无事。既已得知确切方向,定能很快寻到殿下。”
“景姑娘,今夜你与我一同离开,我们共赴金城。”天枢言道。
“至于你体内之毒,我虽暂时无法解毒,但可逼迫那女人交出解药。”他随即补充。
景岁思索片刻,缓缓摇头,“我暂时不能离开。沈家已派人至此,我若此时离去,必会暴露行踪。”
“天枢,你先去金城寻找殿下,待有确切消息,再派人接我。不然,你带着我,行动多有不便。”
“景姑娘,”天枢叹了口气,“我此去金城,便不能时常回来。你切不可独自冒险行事。”
他稍顿一下,问道:“这醉月楼的当家,你作何打算?若殿下知晓,定然不会放过伤你之人……”
他藏身醉月楼的这段时间,见景岁与那女人关系不错。
然而,以殿下的性情,他日必定会将醉月楼夷为平地。
“秦当家虽然让我沦落风尘,又下毒牵制,但终究救我一命,也算是功过相抵……”景岁犹豫着开口。
然而,她似乎忘记了,前几个月的鞭笞,还有胸前的纹身……
况且,若非她的身子特殊,如今早已万劫不复。
天枢拱手离去,再未多言。
在他看来,醉月楼当家及其爪牙,死不足惜。
然景姑娘心善,与他这种双手沾满鲜血之人,自是不同……
次日清晨,裴宅,绛雪阁内。
消失数日的裴时骁再次出现,怀中抱着一只白狐幼崽。
“上次那只金丝虎,乃是徐宛宁所送,你不喜欢也罢。这只白狐,是我亲自去林中捕获,你留着逗趣。”
前日,向明忽然提及,他拿其他女人的东西送给知鸢,此举实为不妥……
于是,他昨日赶赴密林,寻找了一整天,才觅得一只白狐。
本欲昨晚送来给知鸢,不料徐宛宁蛊毒发作,他只得前往郡主府探望。
“不必了,”知鸢连头都未抬,“日后我不会再饲养任何活物。”
“你到底想要怎样!”裴时骁坐在她面前,语气满是无奈,“误伤雪貂之事我已致歉,你为何还揪着不放?”
“无论雪貂是否因中药发狂,若抓到颜儿,伤势必定不轻。换作任何人,都会如此行事。”他再次解释。
他只是下手重了些……但那种紧急情况下,他控制不住力道,也是情有可原啊……
“我并未提及此事,”知鸢看向他,淡淡开口,“我只是不想再养动物,仅此而已。”
“你这女人真是愈发不懂事!昨夜宛宁见到这只白狐甚是喜欢,我都没有给她!”裴时骁脱口而出。
“那你尽管送给郡主便是。”知鸢起身,接着说道,“二爷,我要搬出你的府邸。”
裴时骁闻言,怔愣片刻,似乎有些不理解她的意思。
“搬出府邸?你要搬去哪里?你是我的女人……”
“此言差矣,”知鸢抬手打断,“我们无名无份,你供我衣食良药,我为二爷暖榻侍寝,仅此而已。”
“你竟是这样想?”裴时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如今府中上下,皆尊称你一声夫人……”
“夫人?”知鸢冷笑一声,“你难道不觉得,这更是一种讽刺吗?”
“小鸢儿,收回你的话,打消离开的念头。自我将你带回府的那一刻起,你就永远是我的女人!”
裴时骁面色阴沉,迈步上前,将数日未曾亲近的女子紧紧搂在怀中,俯身欲吻。
然而,未等他触及那张红唇,手臂便一阵发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色清冷的女子,离开他的怀抱。
“你竟然敢伤我?”裴时骁运功缓解后,怒不可遏地问。
“闻你身上的熏香味便知,你至少和郡主相拥了一夜吧?裴时骁,你真是脏透了!”
知鸢直视着怒发冲冠的男人,嘴角轻扬,毫不留情地撕开遮羞布。
她的嗅觉异常灵敏,上次徐宛宁来府中时,身上便是此种熏香。
裴时骁闻之,怒气渐消,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昨夜宛宁的蛊毒发作,又没有解药,疼痛实在难忍,我便以内力为她缓解。”
“当时婢女和大夫皆在屋里,房门大开,向明也在门口。我只是用掌心覆于其外衫上,站在榻边,绝无其他身体接触。”他急忙解释。
“至于熏香味……应是被屋内的香炉沾染,我在郡主府待了两个时辰,便与向明一同离开。”他补充道。
“无需解释,”知鸢深吸一口气,“此种情况,日后想必不会少见。我要离开,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休想!小鸢儿,绝无可能……”
“裴时骁,”知鸢再次打断,“要么我离开裴府,要么把我身边的丫鬟,全都撤走。”
她心里很清楚,此刻无法脱身。但她无法再忍受,身边尽是监视之人。
至于徐宛宁……哪怕裴时骁现在娶其为正妻,也与她无关。
“可是那些丫鬟,伺候不周?我再从王府调拨一些过来?”裴时骁见知鸢退让,声音放缓了些。
知鸢摇摇头,“裴时骁,你是装傻还是愚蠢?那些丫鬟的卖身契,皆在王府中,怎能对我忠心?”
“自今日起,我无需任何人伺候。一日三餐,我皆在宁安堂用,衣物自己清洗,让所有人离我远点。”
知鸢说完,转身离去。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无争吵哭泣,亦无半分醋意,却明显与往昔不同。
裴时骁愣在原地,茫然无措。
他不明白,三个月前,小鸢儿还深情款款地与他说,我心悦你……
甚至一个月前……他们二人还宛如比翼连枝的鸳鸯,日日耳鬓厮磨,尽享鱼水之欢。
仅仅月余,为何突然这般?好似自徐宛宁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今日的知鸢,言谈举止,甚至让他的内心,莫名升起一种敬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