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湾, 室内网球场。
碧水湾作为华京老牌富人区,设施齐全且顶配,自带网球场, 场地质量绝佳,对住户实行会员制入场收费。
姜希芮用手背擦去滑落至下巴的汗水。
她已经打了快三个小时了,内啡肽持续飙升, 身体虽然稍感疲累,但是依旧斗志满满。
今天, 她约了一位暑期兼职的网球陪练, 十八、九岁小男生,小麦皮,笑起来很甜, 靠着打进USTA 6.0 级别成功进入藤校。因为签证原因, 推迟到九月底入学, 现下继续做兼职,赚着一小时5k的高薪。
姜希芮站在发球点, 看向对面双腿分开站立正专注看着她的对手。
抛球,弹跳,击打。
发球直接得分,ACE!
小麦色男孩有些羞窘,他将球扔给姜希芮,小声提议道:“姐姐, 咱们可以先休息一下吗?”
他的短板就是体力, 爆发力强,但是不能打持久战, 他现在有些精力不济。
姜希芮接过球,往地面上弹了几下, 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不行了?那我换个人。”
“别别别,”他连连摆手,这可是一小时5k的兼职,他可不想拱手让人,“我可以的,咱们接着打吧。”
姜希芮再次发球,网球场又响起你来我往挥拍击球的声音。
她在麻痹自己,通过运动和流汗。
30%?呵呵。
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她怎么可能找到一家新能源企业并且迅速完成收购,实现控股其至少30%股权的目标。
而这就是评级机构对于新能源板块的全新评判标准,也就是昨天来自美国的消息。
内部来源,并未面世,宛如晴天霹雳。
之前打探出来的标准不再作数,她和霆宇的合作生产也不再有效。
不是有新能源产品就可以,而是要实实在在实现控股超过收购要约线(30%)。
荧光绿网球高速正面袭来,姜希芮迅速侧身,鞋底与地面发出剧烈摩擦的声响,反手挥拍,成功过网。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华新还是无法逃脱信用评级被下调的命运。她所有的努力争取,和周行之的谈判拉锯,和Lucas的假意逢迎,都是一场笑话。
就好像自信满满的悟空大圣,自负超凡能力,许下赌局,却不知五指山是永远跨不过的桎梏,一切行为皆成啼笑皆非。
网球再次袭来,这次来到她左手边的视线盲区,无法补救,是极力奔跑也达不到的距离。
姜希芮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停在单人边界线上,看向滚向远处的球。
网球陪练拿出一颗新球,小心地开口试探:“姐姐,你还好吗?”
姜希芮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没事。
接着做好准备姿势,迎接对手的发球。
还好吗?很不好。
如果华新在三个月后依旧被下调信用评级,那么华新股价大概率会下跌,罗斯德财团做空成功,这对华新而言将是雪上加霜的打击、风雨交加的绝望困境。
不过,她还可以进行「管理层收购」。
爷爷是她最后的安全底牌,她可以将本就属于她的股份提前收购,实现所谓管理层收购,逃脱之前的收购要约。
此时,一个角度刁钻的上旋球落入她的右区,拉开臂展,正手挥拍,补救成功。
但是,华新真的可以借此补救成功吗?顺利逃脱罗斯德的收购狙击?
答案是否定的,是可以逃脱这次的收购要约,然而罗斯德财团大可以重新发出新的收购要约,恶意收购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收购决心依旧在。
而且,华新不光有罗斯德财团这一个敌人,还有一种更加无望的境地在等着她。
那就是她目前的合作伙伴 — 霆宇集团,昔日同盟或许终成前方拦路虎。
无论是为了阻断罗斯德进入国内市场,还是单纯为了企业扩张,霆宇的选择一目了然,趁此机会吃掉华新是野心和风险并存的选择,但是如果她是周行之,她一定会这么做。
手中的网球拍意外脱手,或许是因为汗水减少了抓握的摩擦力,或许是手臂疲乏正手发力不当。
姜希芮呆愣地看着地上的网球拍,一时间没了动作。
陪练小男生连忙跑了过来,语气担忧地问道:“姐姐,手腕没事吧?”
“无妨,”姜希芮弯腰捡起网球拍,“我们再来一盘。”
“啊?哦哦,好的,姐姐等我一下。”
之后,抛球,弹跳,挥拍,击打,跑动。
姜希芮麻木地调动身体肌肉,机械地进行攻防动作。
周行之……
这个名字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出现后便抹不去。
当时还是她心软了,她不该告诉他的,告诉他她全部的底牌和谋算。
他知道最关键的信息,他知道她的反做空计划。
现在变动发生,她毫无信息优势,完全没有了谈判的筹码。
—— “别怕,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这句话突然浮现脑海,前几天的记忆被重新翻出,历历在目,她仿佛还能感受到男人当时贴着耳廓的温热和缱绻。
姜希芮讥讽地勾了勾唇,不是她天性凉薄,而是这句称不上承诺的哄人的话实在不配寄予希望。
垂下眼,掩饰住眼底微不可察的落寞,她看着手中的网球,突然觉得很没劲。
身体上的疲累并不能掏空她的大脑,那个人名字就像是魔咒,让她瞬间没了心情。
“姜总。”Elsa来到她的身边,小声说道,“周总想约您见面。”
呵,不愧是MIT出身,消息来得就是快。
“他有说什么时间吗?”
“没有,那边的意思还是听咱们这边的安排。”
姜希芮心说难道这就是最后时刻的绅士风度吗?
她抬手示意对面的人陪练结束,然后她便看到男孩小麦色的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约在两个小时后,想必那边也等不及了。”姜希芮单肩背起网球包,走向网球场出口。
“好的姜总,我这就通知那边。”
现在没必要抻着对方,拖延见面时间避免显得急切和慌张。
她的困境,对手全部知晓,此时再佯装出浑不在意的模样只会让人耻笑。
*****
两个小时后,华新总裁办公室。
令姜希芮惊讶的是,这次周行之过来,只带了齐淼一个人。
此时,男人坐在她对面的黑色皮质沙发上,长腿闲适交叠,在灰色西装裤与皮鞋间的空隙处,露出被黑色长袜包裹住的脚踝,踝骨突起明显。
他今天穿了一身有些过分正式的灰色西装三件套,依旧熨帖身材,剪裁极佳,不过因为优秀的皮囊,再如何overdress也不会令人不适,反而吸引目光投落。
姜希芮心想他们总是在这方面有着莫名其妙的默契。
她是从网球场直接赶到华新的,在休息室完成冲凉和换装,所以就换上了那套一直放在休息室的华伦天奴灰色高定套装。
此时,两个同样穿着灰色私人订制的人,相对而坐。
精致灰色面料泛着昂贵光泽,宛如钢筋水泥铸就的写字楼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浮于表面触不及内心。
“周总这次来,是因为收到消息了吧。”姜希芮云淡风轻首先开了口。
“嗯?哦对,我收到了。”
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跑神,反应了片刻才回复道。
姜希芮忍不住蹙眉,有些不满他的不专注,她继续说道:“周总就直说吧,霆宇想怎么做,看在之前合作伙伴的情分上,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有所准备。”
此刻傍晚过五近六,黄昏低垂。
初秋时节,昼长夜短开始回弹,夜晚更加迫不及待,逼近白昼的领地。
68层华新总裁办,华京天际线无限向天空靠拢。
落地窗接纳夕阳余晖,金黄渲染了冰冷的水泥灰墙。
周行之望着她身后的暖黄光线,和她现下冰冷决绝的面容,心中泛着酸与苦闷。
手指不自觉轻轻捻动,无声扯了扯嘴角,含着自嘲和无奈。
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将会错过什么,将会错失怎样的机会。
但是他清楚,如果他不这样做,他会后悔一辈子。
没什么好唏嘘怅惘的,他早就知道这家伙有多凉薄,不是吗?
她是他的劫,是命运恩赐的羁绊。
他逃不掉挣不脱,自甘沉沦。
周行之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倨傲狮子难得眼底一片落寞萧瑟。
他转身看向齐淼,接过那份纸质文件。
不动声色推给她。
姜希芮微微偏头,睨着他,神情疑惑不解。
默了片刻,周行之再次开口,声线低哑透着磨砂质感的涩。
“我们结婚吧。”
有那么一瞬间,姜希芮觉得她身处幻梦未醒。
应该是她之前打网球过于疲累,坐在赶往华新的车上睡着了。
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是她自己构想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她会听到这种毫无真实可言的荒谬提议?
周行之要和她结婚?
在华新风雨飘摇之际,他竟然要和她结婚?
他是疯了吗?被人下蛊了?
姜希芮忍不住轻咬舌尖,不期而遇的疼痛暗示着她此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所以,这是真的。
她并没有做梦。
可是为什么呢?
她有些慌张地快速扇动眼睫,安抚着情绪和眼眶。
吞咽几次后,轻声问道:“为什么现在要和我结婚?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说过,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男人沉而重的声音进入耳道、鼓膜……继而形成意识。
这是一份承诺,狮子言出必行,即使懵懂猫猫并不相信。
姜希芮拢了拢指尖,像是在经历过冲击恍惚后努力恢复身体的感知。
之后伸手拿起那份文件。
白纸黑字,结婚协议。
上面明确写了他们结婚后,霆宇将会和华新合并,具体事项再议。
合并的话,那么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华新将会拥有最有前景的新能源板块,甚至直接突破发展瓶颈,在华国乃至亚洲市场再无对手可言。
信用评级下调不再是问题,她的谋算将回归正轨。
姜希芮拿着纸张的指腹不禁使了几分力气,坑印出褶皱。
她不由深呼吸几次,平复内心的激荡不安,接着往下看。
这份协议毫无陷阱,平白直叙,连婚前财产的公证都未提及,坦诚得让人猝不及防。
如同在圣莫里兹高山雪场时的挺身相护,在沪城会议中心电梯里的无所顾忌拥她入怀,这份真心纯粹又炽热,很难做到不动容。
可是,就像是难得感受关怀照料的流浪猫猫,在乍然的温暖怀抱中还是忍不住伸出爪子,这是种狼狈的遮掩,是不明智的担忧试探,用锋利的爪子去恐吓好心人,看他们是否会选择留下,笨拙地验证真心。
姜希芮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微抬下巴,颤抖着吸气,勉强武装起镇定的外表。
“周总这是要放过收购华新的大好时机,做渡人的活菩萨吗?这可不像你,我以为周总今天是过来和我谈收购的。”
猫咪亮出利爪。
狮子并未反抗,认命俯首。
“姜希芮,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只为你这样做,只有你。
所以,求你,别再说刺人的话了。
周行之直直凝视着她,眼尾因为努力克制情绪而微微泛红。
佯装镇定的外壳出现裂痕,姜希芮狼狈收回视线,呼吸间的颤抖加重。
“你们先出去吧,留我和周总在这里。”她淡淡出声吩咐道。
齐淼看了眼大老板,得到点头回应后和Elsa一起退离办公室。
关门之后,他凑到Elsa面前。
“他们没事吧?姜总应该会同意的吧,没道理不同意啊。”
Elsa作为女方阵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姜总同意不同意都是她的选择,你瞎操什么心。”
门内。
没道理不同意,于公于私皆是如此。
这份结婚协议是周行之的慷慨馈赠,是华新落入深井困境中的救命绳索。
不过,恶劣猫猫得了便宜会卖乖。
应激过后,情绪乖张、行为怪异是正常现象。
姜希芮稳住淡漠的声线,云淡风轻下了决断:“好,我同意,不过……”
“在这之前,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能力。”
周行之掀起眼皮,微蹙着眉:“什么能力?”
猫猫视线调皮地往下瞄。
周行之:……
姜希芮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或许单纯是恶趣味作祟,看不惯他此时低迷颓唐的模样,想看狮子炸毛。
或许是压力太大,想借此寻个借口释放一下,做些出格的事情,抚慰躁动的心。
亦或许是宋敏慧的恶魔低语起了作用,她在馋他,其实从圣莫里兹到回国再次相遇,她一直都在馋他,只是之前掩饰得好,没有被欲望控制径直往上扑。
果然,狮子被激怒。
周行之气笑了,语气不掩愤慨:“姜希芮真有你的,当时在圣莫里兹你没感觉到吗?那天早上我X了啊。”
姜希芮轻飘飘地回应:“那你可真棒,对一个见面不过三次的人都能X。”
“呵,你也不遑多让,第一次见面就能强吻我。”周行之呛声回去。
姜希芮:……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所以你到底做不做?”
周行之咬紧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被挑衅男性自尊的愤怒。
这姑娘现在不正常,他不和她一般见识。
稳住情绪后,周行之再次开口,声线是薄怒混合着情欲撩拨的暗哑:“这里没有床,也没t,不合适。”
“休息室有床,至于t,我可以让Elsa去买。”
“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助理去做?这是隐私!”
“怎么,周总是不自信自己的尺寸?”
周行之:!!!
周行之从沙发上起身,气得来回走动,胸腔感到一阵憋闷,继而单手将领带扯开。
这tm能忍?!
忍什么忍,他今天就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点教训。
本来是怜惜她心情不好,出于照顾她的想法不接招,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其实很注重仪式感,现在实在太过仓促,他什么都没准备。
但是她都叫板到这个地步了,再忍岂不是要骑在他头上反了天。
周行之敛眉看着她,深邃的双眸里情绪翻涌成巨浪,语气沉沉暗含警告:“姜希芮,你非要把这件事弄成比赛是吗?行,我告诉你,I’m in, totally in!(我参加,奉陪到底。)”
好凶,感觉惹不起的样子。
猫猫一时间有些瑟缩。
一开始,她是想逗逗他,饶有兴致看他如何反应,但是现在她突然感到有些后悔,她不想再用这种事来释放压力了,搭上自己实在不值得,她招架不起。
姜希芮回避视线,不去看那只此时正暴躁如雷大狮子。
她轻咳了下,声音不自觉发软,小声提议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等会儿我有个视频会议,结束的话也得两个小时之后了,要不然改天吧。”
“不用,我可以等,就今天。”
周行之回到沙发上,眼神带着凶,发狠盯着她,一副“你要是敢退缩就死定了”的模样。
姜希芮:……
*****
两个小时眨眼消逝,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姜希芮此时有些慌。
所谓视频会议只是个借口,压根就没有这回事。
她现在待在办公室里,并没有做事,因为无法集中注意力,沉不下心。
紧张到忍不住咬着手指,她平时不这样的。
“Elsa,那个……你第一次的时候体验好吗?”姜希芮求助她的可爱助理。
Elsa:……
她现在大致知道了姜总夸下了怎样的海口,因为她刚刚听到了……
—— 齐淼:“什么!老板竟然让我去买t?!”
多谢这位一惊一乍让周总毫无隐私的助理,让她能够及时跟进进度。
Elsa颇为慈爱地望着她家傻老板,看着她娇小的身板,又想到了那位人高马大的周总,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哎,小姑娘有点虎。
为了不增加姜希芮的心理负担,Elsa尽量放柔语气:“我的初恋是我的大学学长,对我很温柔。”
“你说初恋,你们是已经分手了吗?”
“对,毕业季分手季,当时我要出国,自然就分手了。”
“哦,这样子。”
“不过,”Elsa停顿了片刻,接着说,“我更喜欢现任,虽然比我大,但是更体贴,体验感拉满。”
姜希芮有些好奇:“比你大多少呀?”
“10岁左右吧,其实这人姜总也认识。”
“是谁呀?可以告诉我吗?”
Elsa将碎发别在耳后,语气不咸不淡:“就是裴清淮,裴律师。”
姜希芮:!!!
裴清淮,爷爷的私人律师,他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大概一年前吧,那个时候我还在老姜总手下,和裴律接触比较多。”
姜希芮点点头,没再继续说话,目光有些呆滞,不知又在神游什么。
“叮铃铃——”
手机里的闹钟响起,两个小时过去了。
姜希芮从恍惚中回过神,双手撑住桌面起身,离开办公室。
背影莫名有些悲壮。
站着自己的休息室门前,却分外踌躇,静站了片刻,抬手敲门。
—— 她进自己的休息室要敲门。
“进。”
抬步入门内,满目春色不期然闯入眼中。
确实是春色,休息室里的king-size大床上撒满了红色玫瑰花瓣,而那人就簇拥在花瓣中。
这画面像极了《美国丽人》的经典海报。
同样的,花瓣只落在重点处,余下是没穿衣物的光洁肌肤。
不是金发女郎的牛奶皮,现在是肌肉轮廓优越的男雕塑,浅小麦肤色映衬着酒红色玫瑰花。
“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周行之从花瓣床上坐起身,眸光幽深,好似狩猎埋伏的狮子,紧盯着他的猎物。
姜希芮见他起身,担心看到不该看的,赶紧将视线移向别处。
“既然答应了当然会来。”言语强势但是声线却忍不住发软轻颤。
“不错,有进步,这次没有翻脸不认账。”周行之语气透着欢欣愉悦,继续问她,“喜欢我的布置吗?”
周行之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比如确立恋爱关系需要烛光晚餐和情侣戒指,而对于和心爱姑娘的第一次,自然不能凑合过去,虽然时间紧张,还是用心去准备了,尽可能做到一切完美。
“还行,”姜希芮眼神飘忽,点评不走心,依旧背对着床,“那个,我先去洗澡。”
“诶,等等。”
男人拉住她的手腕,明明不是多暧昧的接触,却让她颤栗不已,僵在原地。
她感觉她在抖。
温热胸膛从后背贴上来,她被他拥在了怀中。
她感觉她抖得更厉害了。
可是预期中的炽烈血肉并未赤诚相见。
安全警报降级。
“不用洗,之后一起洗。”热气喷洒在耳畔,带来酥麻阵阵,她听见他继续说,“你在抖?别怕,我没都脱了,留了一件。”
他并未继续动作,只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在给她时间适应。
现在刚过八点,遮光窗帘掩住了外面的华灯阑珊,休息室像是一个被封锁的独立空间,望不见外界,也望不进里面,这里只有一对呼吸灼热的男女。
安全又私密。
姜希芮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接着后悔涌上心头,她刚才的行为真是丢脸极了。
为什么要害怕,这有什么好怕的,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而且既然是她提出来的,她就要占有主动权。
姜希芮从男人的怀抱中转身,两人变成面对面。
可实际上是……姜希芮只能对上他的胸口。
踮起脚尖,将手臂绕在他的脖子上往下拉。
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嘴唇差之毫厘、似碰非碰。
“周行之,吻我。”她命令道。
周行之低敛着眉,盯着那张红润嘴唇,声线被欲.望包裹,喑哑到极限:“这样不累吗?我来帮你。”
华伦天奴灰色丝绸面料被卷起,如帷幕上卷露出内里分明。
可是并不分明,还缠着一层灰色的纱网。
姜希芮被他陡然抱起,不禁发出惊呼,是软到发颤的娇嗔。
双腿被他架起悬空,身后倚着墙。
周行之挤身其中,双手握着被烟灰色丝袜包裹的两条细腿。
他很早就想这样毫无忌惮地触碰这层丝网布料,从谈判桌前重逢她假意晕倒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惦念这层灰色纱网,这双腿。
两人视线在这样的姿势下持平,他举着她,将她夹在他与墙面之间。
强势桎梏,让她眼中只能有他。
男人的喉结上下激烈地滚动,欲.望不再克制。
炙热呼吸相触持续升温,终于两张唇瓣难舍难分,碾转不停。
姜希芮觉得她快要疯了。
这一天实在是魔幻超现实,前一刻她还将他当作敌人,警惕提防,下一秒她却和他相拥在一起,唇齿相贴。
混乱喘息,情.欲迷蒙了理智,她有些分不清敌人和情人,好似卧底细作在舍身于敌方首领。
这让她莫名点燃斗志,试图争夺亲吻的控制权。
然而细软小舌是争不过的,她的呼吸被剥夺,唇舌不再是她的,无力反抗,被他反复戏弄。
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她艰难地推开男人的头。
修长天鹅颈仰起,随着喘动起伏不定,看起来孱弱好欺。
周行之将唇贴在上面,游走描摹着细长轮廓,从脖子到下巴。
“嗯嘤,求你,别。”
软白小手遮住了留恋不止的唇。
姜希芮努力平复呼吸,争不过,逃不掉,她选择示弱换得一份怜惜。
识时务者为俊杰,细作委身敌方首领的示弱不丢人,这是策略,是谋算。
她嘟着被他亲到发红发肿的唇,眼巴巴望着他,软声求着他:“周行之,我还小,你要让着我。”
周行之亲了一口软嫩手心,惹得女孩将手缩了回去。
他低头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起伏不定的白软上,沉声开口:“不小了。”
隔着布料贴着他的胸口,很有分量。
“周行之,你混蛋!”被戏弄的姜希芮抬手招呼他的后背。
男人不要脸地笑了一声,接着向上颠了她一下,哄着她:“乖,夸你呢,这事可不混蛋。”
说着,迈开长腿走向那张被花瓣淹没的床。
“周行之,你不准欺负我。”女孩声音软糯中带着害怕,楚楚可怜,却不知这种腔调的求情是在火上浇油。
“不是欺负,没事的,不怕。”
“先说一下,我是第一次,Cici多担待。”
接着,天旋地转,她被抛落到床上。
稠艳红色花瓣荡起波纹,掀起再落下,遮住了纠缠不休的两人。
赤诚相待,亲密无间。
……
周行之觉得他快要疯了。
灰色丝绸被他剥去,雪肤贴着红色玫瑰莹白到发着光晕,朝思暮想的女孩就在他身下,和他一起颤抖喘息。
莫名地,他感到一股带着喟叹的迷茫,一直以来他对姜希芮有种说不清的朝圣心态,那是圣地,是不可也不愿亵渎的象牙塔。
而现在,白塔落入红尘,神女被他拉下神坛。
他用身体去描绘她,用手用唇用一切他付诸热情的血肉去描绘她,他在颤抖,他在惶恐。
浅小麦附上软白玉,玫瑰花瓣在缠叠中翻涌。
姜希芮用手抓着他的肩膀,用力到指节发白,宣泄着酥麻堆积。
抬眼望着上方的周行之,目光涣散不明。
男人平日里深邃矜贵的眉眼此时沦陷于情.欲无涯海,带着几分让人心软的无望和脆弱。
他抖得厉害。
姜希芮忍不住伸手托住他的脸,描摹他的眉眼和鬓角,似安抚似鼓励。
然后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周行之,我爱你。”
“嗯哼。”哑透了的一声闷哼之后,峰回路转,势如破竹。
那一刻,周行之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满足,一种想落泪的灵魂战栗。
因为身体相融,因为那句“我爱你”。
他附身,用额头蹭着发抖的女孩,吮了下她的唇瓣。
接着开始编织随着欲.望起伏的网。
……
荷尔蒙激荡过后,满室旖旎。
姜希芮蜷缩在男人怀里,不愿动弹。
身体很累,精神却很清醒,如梦似幻。
“还好吗?我们去洗澡好吗?”周行之嘴唇贴着她的额头,手捧着她的脸,低声喃喃问她。
“唔,不想动。”这一声软得磨人,骨头都要酥掉。
周行之克制地滚动了下喉结,怀里的人又烫又软,一身的香汗淋漓,滑腻粘人,像条搁浅的美人鱼。
向来引以为豪的意志力岌岌可危,周行之不动声色调整呼吸,试图压下再起的念想,不想在小姑娘面前闹笑话,像个愣头青似的。
咳了咳,清了一下喑哑的声线,努力做到语气平淡:“咱们聊聊天好吗?”
“你想聊什么?”
“随便聊聊,对了,领证之前,跟我去见见我爸妈好吗?”
姜希芮撑着他的胸口抬起头,清亮的一双杏眼带着些事后的恍惚迷离,像是在人间初来乍到的小精怪,懵懂却又大胆外放。
小猫妖眨了眨眼睛,声音软糯勾人:“一定要去吗?”
周行之哄着她:“不想去吗?我爸妈人很好的,不用怕。”
姜希芮重新趴回原来的窝,扣着手中的小红点,完全不顾身旁男人的感受,变着法儿磨人。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嗯,你知道的,我爸妈可能不会来,所以我担心他们可能会觉得我们家没有礼数,就不太想见。”
女孩娇声娇气地絮叨着,小可怜的模样让人想答应一切,只要能顺着她的心意。
周行之就是这样做的。
他叹了口气,用手指勾着她的下巴,无条件让步:“不想见就不见,没事的。”
姜希芮蹭了蹭他的手指,抿唇想了会儿,开口说道:“还是要见的,我只是……算了不说了,可不可以过一段时间再去呢?”
“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愿意去,咱们就什么时候去。”
姜希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手中的目标变了,放弃了小红点,换成去勾弄那个她没有的大喉结,好奇得要命。
是真要命。
周行之连忙捉住那只作乱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继续聊天大法。
“Cici,你为什么叫姜希芮,这个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被收了武器的小猫妖并不恼,她选择用额头去蹭着另一个小红点,漫不经心地回答男人的问题:“我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很弱,爷爷怕我活不过,就取了一个小草的名字,所以叫芮,希是字辈,我这一辈是希字辈。”
周行之听完怜惜得搂紧了她,不再阻止她磨人的行径,想蹭就蹭吧,她开心就好。
“那你呢?你的名字是怎么取的呢?”
“哦,是我妈取的,她想让我少说多做。”
姜希芮:……
真直接,也真像他,一个天赋与努力并存的天才实干派。
“对了,你对我可以换个称呼吗?叫全名太生疏了,来,叫一声行之哥哥听听?”
“切,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不叫。”
周行之挑眉,不正经地说:“情哥哥啊,来,乖,叫一声我听听。”
“不要,我叫不出口,叫你叔叔还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叫宋羽淮哥哥?他又算你哪门子哥哥?”
姜希芮从他怀里再次抬起头,满脸黑线:“周行之你确定现在要和我说宋羽淮的事?”
周行之:……
啧,确实不合适,那家伙现在还是靠边站吧。
也行,不愿叫就不叫吧,反正结婚后他就成了老公,到时候可以直接叫老公。
“那我想对你换个称呼,这总可以了吧?”
“你想换成什么呀?”
“我想叫你芮宝。”他记得宋羽淮叫她芮芮,好像很亲近的样子,这家伙之前还暗暗炫耀过。
芮宝,唔,还挺好听的。
姜希芮批准了:“可以,我喜欢这个称呼。”
“芮宝,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嗯,你说。”
“你刚才说「我爱你」是认真的还是……”
“哎呀,我忘记我刚才说过什么了,别问了。”
周行之低头看着怀里翻脸不认账、试图靠耍赖皮蒙混过关的女孩,眸色幽深,想强迫她抬起头,仔细问问清楚她刚才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不忍心下手,拿她没有办法。
“好,不问。”男人的声线重新染上欲.望的喑哑,“我们做。”
起身,将一团软白玉捞入怀中,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托着她的屁股,抱小孩儿似的,走向浴室。
“啊,周行之,我不要了!”
“乖,得洗澡。”
“你别碰那里,哎呀~”
“啧,别闹,我帮你洗干净。”
……
次日上午,碧水湾独栋别墅。
阳光穿不透主卧的遮光窗帘,照不亮房间内糜乱情状。
昨天晚上,猫猫扛不住狮子的攻击,在浴室里节节败退,荒唐了好一阵子才湿漉漉的从里面出来。
休息室那张床实在没法睡,花瓣铺满了厚实的一层,湿湿的,黏黏糊糊的,短时间内不好清理干净。
“我不想在这里睡,我要回家。”小猫提议道。
“好,我送你。”
美其名曰“送”,最后大狮子还是没皮没脸地留了下来,成功进入猫猫神秘闺房,上了猫猫香香软软的床。
“不许再有任何想法,我现在很困,想睡觉,听明白了吗?”
“嗯,我就搂着你睡,不做什么。”
前人告诉我们,床上的话信不得,至理名言。
后半夜,猫猫的嘤咛就没断过。
真正入睡的时候,姜希芮觉得她已经是一只废猫了。
三个小时的网球再加上一整夜的搏斗,她还活着就已经说明身体很健康,体力很好了。
姜希芮睡着之前模糊地想,她这次一定要睡个饱饱的懒觉,睡到天昏地暗,谁来都不好使那种。
可是,此时此刻。
“嗯嘤。”
一双带着暧昧红痕的纤细玉手抓着床单,动作好似在挣扎,像在忍受着什么,难耐不已。
姜希芮正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的一半因为困倦还想重回梦乡,但是另一半却因为被子下面男人的撩拨而被迫清醒。
她剧烈喘息着,像一条搁浅呼吸困难的鱼,身体止不住扭动颤抖像是在争得一线生机。
“周行之,你混蛋!你欺负我,呜呜呜。”
男人并不回话,不知是因为没听见,还是因为此时在忙没办法回。
那双抓着床单的手愈发使劲儿,像是濒临绝境快要脱力。
有时候,房间隔音太好也有些麻烦。
屋里的一对男女都在忙碌着,谁都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房间里骤然响起宋敏慧大大咧咧的声音。
“Cici,你怎么还没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