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教授, 周教授,老师们好!”
“芮宝好。”
“Siri好。”
姜希芮:呜呜,不是说好了叫叔叔阿姨吗, 她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竟然叫老师,这也太傻了。
周广源:一直记着不能喊芮宝,结果脱口而出的就是芮宝, 哎,这姑娘会不会觉得他不稳重……
欧阳敏:都怪周广源, 这人一开口她就知道他叫错了, 结果害得她也不记得该叫什么了,姜希芮,希芮, Siri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姜希芮, 她快速眨了眨眼睛, 极力压下快要涌上喉管的尴尬,若无其事地改了称呼。
“叔叔阿姨, 我爸爸马上就过来了,咱们先坐。”
欧阳敏和周广源在周行之的口型提示下,也记起正确的称呼。
“好的,芮芮。”
“谢谢芮芮。”
四人终于落座。
尴尬在无声中蔓延,姜希芮是个慢热的,两位教授在社交方面的能力也并不突出,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周行之从中调和, 缓解尴尬气氛。
“爸,芮宝对古玩有些研究, 属于家学渊源。”
闻言,周广源来了兴致:“芮芮看起来年龄这么小, 竟然这么厉害。”
姜希芮谦虚摆摆手:“没有很厉害,我只懂一些皮毛,而且仅限于瓷器,对于商周青铜器我算是一无所知。”
周广源热情不减:“那也很厉害了,懂一些就很了不起了,如果你感兴趣,也可以来问我,我肯定倾囊相授。”
“好的,谢谢叔叔。”
周行之面露满意,喝了口茶再接再厉。
“妈,芮宝曾经获得过BPho物理竞赛的金奖,来之前看了不少量子力学领域的文献综述,对您的研究领域很感兴趣,对您也很崇拜。”
姜希芮:……说古玩就算了,提这个做什么!
她确实看了一些欧阳敏研究领域的论文摘要,也确实十分崇拜,但那是门外汉对待天书的崇拜,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讨论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希芮在桌子底下悄悄掐了一把男人的手,作为泄愤。
周行之不明就理,凑过去和她咬耳朵:“嗯?怎么了?”
这时,欧阳敏眼睛发亮地看了过来,姜希芮只好干笑着,将犯了错还不知道的周行之推开。
欧阳敏推了推眼镜,尽量语气温柔地说道:“你说说你对哪些感兴趣,有疑问的话,我可以当场解答。”
姜希芮:……有些瑟瑟发抖,仿佛回到了高中备战BPho(英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时期,辅导老师问话的恐怖阶段。
说实话她物理不强,在所有科目中是最弱的那一项,参加竞赛纯粹为了给大学申请加分,拼的只是东亚人惊为天人的计算能力和快速解题能力。
更何况是量子力学,这和她接触过的高中物理就是1+1与泛函分析的巨大区别,甚至更大,反正她不懂。
姜希芮吞咽了一下,对上欧阳敏藏在镜片后面依旧犀利的目光,战战兢兢作答:“我感觉量子行走挺有意思的,无序性可以用模型来模拟,我感觉很神奇。”
欧阳敏点点头:“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发最新论文给你,以后有具体不懂的,可以再问我。”
“哦哦,好的好的,谢谢欧阳教授。”
欧阳敏颔首,低头喝了口茶。
其实她远没有外表这般镇定平静,她很紧张,所以一直在不停地喝茶。
对面的小姑娘看起来比视频里更漂亮,白白嫩嫩,一身藕粉色纱裙娇软可爱,她都怕大声说话把人家吓到。
看看粉嫩的小可爱,再看看旁边人高马大的儿子,欧阳敏竟然觉出一种心痛,她如果有这么个女儿,一定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水灵灵的白菜啊,就这么被霍霍了。
可能是慈母心切,欧阳敏没有多加思考,习惯性打直球:“芮芮今年刚22岁吧,为什么不找个同龄人呢?”
姜希芮:……
周行之:……
“咳咳,妈,我也不大,我也是芮宝的同龄人。”
八岁算什么,他没觉得他们之间有代沟。
周广源在一旁打圆场:“年龄大好,年龄大会照顾人。”
姜希芮抿了抿唇,强忍着笑意。
这时,桌子上的手机震动吸引了她的目光。
打开手机,是一条来自Elsa的消息。
笑容凝固在嘴角。
「Elsa:姜总,姜先生临时改变行程,回马赛的航班改到了今晚,现在已经登机了。」
*****
姜希芮已经记不清她当时是如何找的说辞,离开座位,离开包厢。
她的右手死死攥着手机,完全无视手心的疼痛。
随意推开一间闲置包厢的门,走进后面的中式庭院。
“姜总,您有什么事情吗?”聚肴阁的经理跟了进来询问道。
姜希芮背对着他:“没事,你出去吧,封锁这间包厢,别让人进来。”
“好的姜总。”
十月中旬的华京,秋夜已然绵长沁凉。
白日落幕,此刻是即将步入深蓝的前奏。
庭院中的暖黄地灯开启,自下方照亮竹影、窗棂。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七点钟了,他们的约定时间。
但是约定早已不作数,他不会来了。
“喂,Elsa。”姜希芮单手捂着额头,勉强压下声线的颤抖。
“抱歉姜总,我发现的时候姜先生已经登机了,我联系不上他。”
“没事,这些不重要。你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吗?明天不是还有秋拍?”
“我问过这次限定秋拍的人,姜先生看中的那幅超现实主义作品明天并不会参与拍卖,估计是因为这一点……”
“好,我知道了。”
“姜总……您还好吗?”
“我没事。”
早就知道爸爸留在华京是为了那幅画,现在那幅画没了,提前离开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计划中原本就没有她,这段晚饭可能也没写进时间表里,心思全在那幅画上,自然就忘记了。
嘭!
手机剧烈撞击白墙,四分五裂,残骸散落草丛。
宛如此刻她的呼吸、她的心脏。
姜希芮在剧烈颤抖着,周遭的空气好似被压缩排空,有种喘不上气的绝望。
眼泪不是因为情绪极度悲伤,而是生理性的应激产物,因为喘不上气所以需要通过泪腺来沟通外界。
姜希芮抬头看向被院墙围起来的四方天空,似乎比之前更黑更暗了些。
她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华新存续下去,所以在一众歪瓜裂枣的后代中选择了她,只有她。
这就是她存在的原因吗?
为了姜氏之后的荣光,为了他们可以乘坐私人飞机满世界飞,只为一幅连颜料都用不上多少的超现实主义作品吗?
可笑,他们不应该摇尾乞怜讨好她吗?
装也要装得圆满一些,而不是满不在乎地放她鸽子,让她难堪。
“芮宝,你还好吗?”
肩膀的触碰像是挣脱意识思潮的开关,姜希芮回过神来,透过泪眼望着一步之外的周行之。
“你来做什么吗?我让你进来了吗?”敌意藏不住,倾泻在无辜的人身上。
“我收到了Elsa的消息。”
所以……他知道了。
姜希芮扯了扯嘴角,她也不清楚此刻自己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总之应该狰狞吓人得很。
她冲他大吼道:“所以你来是做什么?看我笑话的吗?对,我们就是这样没有礼数的家庭,答应了别人的约定都做不到,是不是很失望?不对,你本来就看不起我们,你想的没错,我们这种人就是这么的傲慢又无礼!”
周行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陪伴她度过最艰难的情绪高峰。
这份陪伴让他心碎,心脏被攥紧,挤出酸楚悲凉。
高傲发着光的姜希芮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那双清亮杏眼无意识地流着眼泪,不知疲倦。
他视若珍宝的姑娘被抛弃了,被她最喜爱崇拜的人抛弃了。
但是他无比庆幸之后都会有他,他会陪着她,将那人的痕迹抹去,他不配。
过了片刻,被嘶吼充斥过的空气似乎冷却了下来。
情绪回落,度过高峰,不再尖锐锋利。
周行之试探地迈出脚步,逐渐靠近,直到将他的姑娘搂入怀中。
“姜希芮,你还有我。”久未开口的声线是连他都没预料到的哽咽低哑。
受伤猫猫紧紧搂住她的大狮子,嚎啕大哭。
“周行之,呜呜呜,爸爸不要我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我这么不好吗?我比不上一幅画吗?”
“十二个小时,他为了一幅画可以飞十二个小时,为了我连一顿晚饭的时间都不给吗?”
“我到底算什么?”
周行之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因为他担心一开口哭腔掩饰不住,之后极有可能会变成两个人抱头痛哭。
欧阳敏发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红过眼眶的儿子,此时正仰着头默默流眼泪,而他怀里的小姑娘好像哭累了,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
周行之:……
欧阳敏:……
母子俩面面相觑,尴尬充斥着庭院里的每一处角落。
*****
这顿晚饭没吃成,所有人都没这个心思。
出人意料的是,最后是欧阳敏哄好的姜希芮。
库里南车厢内,周行之开车,周广源坐在副驾驶,姜希芮趴在欧阳敏怀里躺在后排。
她现在已经不哭了,爆哭之后迎来情绪平静阶段,此刻正乖乖地躺在欧阳敏的腿上,让她编小辫。
姜希芮自我感觉是个比较慢热的人,按理说不会如此自来熟,刚见面就能让人搂在怀里。但是来自欧阳教授的直球关怀让她防不胜防,也不想拒绝。
半小时前,中式庭院里。
“你把周行之惹哭了?”
这是当时欧阳敏的问话。
哭懵了的姜希芮艰难睁开肿胀的眼皮,弱弱地发出疑问:“啊?”
“你看看,他哭得多惨。”
姜希芮抬起头,果然看到了男人发红的眼眶和脸上的不明水痕。
她抿了抿唇,嘴角忍不住开始往下撇:“呜呜呜,你哭什么呀?”
但是接下来欧阳敏的话让她哭不出来,嘴角也僵直住了。
“周行之,你看芮芮开始哭了,你也陪一个,你俩一块哭,我给你们录像。”欧阳敏说着就要拿出手机。
周行之将姜希芮的小脑袋往怀里一摁,语气无奈:“妈,您别闹。”
然后,姜希芮就被哄好了。
可能是因为不想让周行之陪着一块哭,也可能是来自物理老师的安慰太过独特,一时间有些茫然。
回到库里南车厢内。
姜希芮小声感慨着:“我们好像是去郊游的一家四口,我要是周行之的妹妹就好了。”
她在牛津上学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朋友被爸爸妈妈接走,就像现在这样的座位安排。
哥哥开着车,爸爸坐在副驾驶,女士们坐在后排。
而她通过他们打开的车窗小心偷窥着这样的美满家庭,再若无其事地和朋友挥手告别。
她也想要。
周行之:……
“姜希芮,你想都不要想,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我老婆,听懂了吗?”
姜希芮委屈巴巴:“唔,我们还没领证呢,我还不是你老婆。”
周行之:“不是我老婆,那你现在就从我妈怀里出来,那是我妈。”
姜希芮装作听不见,转个身,背对着周行之。
欧阳敏继续摆弄着姜希芮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不能是妹妹?你们在家里互称兄妹,在外面是夫妻,也没人知道。”
周行之:……
姜希芮:……
这是什么奇怪的role 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