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今天早上, 碧水湾。
吃过早饭后,周行之坐在换衣间的软椅上,闷闷不乐。
换好衣服的姜希芮从里间出来, 走到珠宝展示台旁挑选今天宠爱哪一个。
“你怎么了?”姜希芮一边佩戴粉钻耳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大男人坐在她象牙白软包椅上,长腿弯曲, 膝盖比旁边的扶手还要高。
“为什么还要去见宋羽淮?不能让助理传个话吗?”周行之沉声问道。
“当面讲清楚多好,省得之后他再打扰你。”姜希芮戴好耳钉, 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满意转身。
男人面色依旧阴沉,很是不爽的模样。
姜希芮走过去,直接坐在了他的怀里, 勾着他的脖子, 柔声安慰小心眼的人:“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是去替你撑腰的,又不是因为别的事情去见他, 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裴清淮和Elsa,你这样都不放心吗?”
周行之扶着她的腰:“你不准多看他,速战速决。”
姜希芮勾起嘴角:“一言为定。”
之后,两人分别从碧水湾离开。
黑色库里南车内。
坐在前排副驾驶的齐淼察觉到大老板一早的低气压,抿了抿唇, 汇报今天行程安排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小心。
“上午是您每周五与智库负责人关敬临的例行见面, 之后是与CFO赵旭的小型会议,主要是针对之后反做空的策略商谈, 下午会有一场国际视频会议……”
齐淼的声音被骤然打断。
从左前方驶来一辆逆行轿车,车速极快, 冲破中间围栏后撞向库里南。
早高峰时段,车流密集,库里南躲闪不及,和逆行车辆迎面相撞。
喇叭声,警笛声,大声打电话的呼喊声,混乱一片。
……
“你说什么?周行之出车祸了?”姜希芮颤抖出声。
电话那头,贺庭川慌乱的声音和医院抢救室的嘈杂一起涌进耳膜。
一瞬间爆发的极坏预感和难以置信让思维发昏发涨,伴随假性耳鸣,她根本听不清贺庭川在说什么,只记得他们在「华京第三人民医院」。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已被挂断,但是她依旧空举着手机,没有反应。
“姜总,发生什么了?您先别急,咱们先去医院。”
Elsa的声音让姜希芮从恍惚中惊醒,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在屏息,现下反应过来,空气骤然进入使得呼吸急促而夹杂着颤抖。
她迅速拉下后座挡板,吩咐司机:“现在立刻去「华京第三人民医院」,要最快的速度。”
说完后,手指微抖打给周行之。
关机了。
“Elsa,打给齐淼。”姜希芮语速极快。
“好。”
Elsa尝试之后是一样的结果:“他关机了。”
是因为手机已被撞毁所以才会关机吗?这是有多严重?
姜希芮克制住胡思乱想,接着尝试给贺庭川打电话。
可是,没人接。
接连打了几个之后,电话那头都是忙音,无人接听。
姜希芮打给苏雯。
“喂,苏姐姐,你在贺总身边吗?”
“没有,我这两天在云省拍摄,你有什么事情吗?”
“啊,这样啊,没什么事,那就不打扰你了。”
挂断和苏雯的电话,姜希芮好似脱力一般陷入座椅中,双手不受控地握紧手边的东西,她的手机还有座椅扶手。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思乱想。
她默默在心里念着,试图冷静下来。
脸上突然的轻微擦拭让她缓缓抬眼,看到了Elsa担忧的脸。
姜希芮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干流泪水,此刻满脸水痕。
接过Elsa递给她的方巾,将眼泪抹去。
随后呼出一口浊气,淡声安排:“联系医院那边,要求走隐蔽通道,切记不要透露我们过去和周行之有关。”
“好的,姜总。”
姜希芮感觉此刻的自己好似被分割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脱离灵魂强撑着理智外壳,另一部分则混乱又无助,只能靠眼泪缓解压抑痛苦。
她再次发觉自己区别于常人的凉薄无温情,在这种时候还记得她和周行之的关系不能被曝光,永远会分出一份精力去顾及她的谋算。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声。
是贺庭川的短信,告知她周行之所在的病房。
但是她再次打过去,电话那端依旧是忙音,贺庭川还是不接。
Elsa宽慰道:“或许是贺总事情太多了,医院那边好多手续,来不及接电话。”
姜希芮没有多想,闭上了眼睛,轻轻“嗯”了声。
半小时后,华京第三人民医院。
姜希芮从地下停车场走进隐蔽通道,上电梯,进入病房区,再换另一个电梯,最后抵达六层。
经过一间间病房时,姜希芮忍不住回想起昨天敏慧说的话。
当时,敏慧指着躺在病床上的魏明说:“像我们这种人配得到真心吗?我想是不配的。这就是下场。”
或许这就是不顾一切付出真心的下场,向她们这种人捧着真心献祭的下场。
或许她们这种人流淌的血液中天生带有无法驱赶的诅咒,注定一生孤寡,任何靠近的鲜活真心都会结局悲凉。
高跟鞋轻轻敲击白瓷地砖,很快来到617,周行之所在的病房。
姜希芮立在门口,一时间踌躇不前。
她沉浸在无解的思维困局中,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的自我反省,仿佛一切因果皆由她而起,一切皆是她的错。
姜希芮清楚这种想法过于悲观自找苦吃,将随机事故归因于付出真心的下场十分荒谬并无道理。
周行之不是魏明,出车祸也不是自.杀,而且周行之喜欢她并不痛苦,她也正在回应这份真心。
可是,她克制不住思维向着阴暗处蔓延。
眼前的病房逐渐和昨天魏明的病房重合在一起。
可能是公立医院永远散不去的消毒水味过分刺激让她变得不正常,开始胡思乱想。
也可能是昨天魏明的事带来的打击比想象中的大,留下的阴影还在影响发酵。
姜希芮感觉她好像落入灰色泥沼中,任由另一个黑影淹没自己,无法反抗。
这时,病房门从里面打开,贺庭川走了出来。
“姜妹妹,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他神情诧异,脱口问道。
“嗯?”姜希芮有些木楞。
Elsa替她回答:“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在附近,立刻就往这边赶了。”
贺庭川点点头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姜希芮并未在意,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分析观察,整个人处在麻木的状态,像个提线木偶。
Elsa在旁边忍不住劝道:“姜总,您千万别自己吓自己,这里是普通病房,说明周总伤势不重,应该没事的。”
“嗯,好。”
姜希芮推门进入,617是单人病房,此时只有周行之一个人。
男人好像睡着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她走了过去,来到床边,弯腰摸了摸他的脸。
周行之缓缓睁开双眼,声音低沉:“你来了。”
“嗯,伤到哪里了?”姜希芮压下声线的颤抖,尽力摆脱哭腔。
周行之垂眸看了一眼:“左腿,芮宝别担心,打上石膏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姜希芮鼻音很重,眼泪即将溢出眼眶。
周行之拉着她坐在病床边,之后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和宋羽淮聊得怎么样?”
沉默充斥着病房,没有回答。
“嗯?芮宝?”周行之躺在床上,偏头想去看她的脸。
可是女孩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没关系,我知道你和宋羽淮一起长大,关系很好,没必要为了我撕破脸……”
周行之没能说完,因为他发现床单湿了一片。
她哭了。
低着头,默默流泪,不像前几次那样大声哭嚎,但是这样更让人心疼。
周行之顿时慌乱不已。
他从床上起身,动作利落毫无骨折病人的小心翼翼,也并非忍痛勉强。
但是姜希芮此时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泪水让视线模糊不清,她没发现任何异常。
周行之将默默流泪的女孩搂入怀里,力道轻柔地用手背帮她擦泪。
“芮宝,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姜希芮埋进男人的颈窝处,再也忍不住哭腔,搂着她的大狮子,痛哭出声。
“呜呜呜,我好害怕,如果你出事怎么办,我不敢想又忍不住这么想。”
“打电话也打不通,谁的电话我都打不通,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我担心了一路,不停胡思乱想。”
“腿是不是很疼?怎么会这样啊?会不会有后遗症?呜呜呜,不怕的,我会给你找到最好的医生……”
周行之抱着她,心都快被她哭碎了。
喉结克制不住上下滚动,他装不下去了,决定坦白。
“芮宝,我真没事,你再看看。”
“伤到腿了还叫没事,你是想受多重的伤!”
“不是,是真没事,腿也没事,别哭了好不好?”
姜希芮闻言从男人怀里抬起头,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沉沉。
“腿也没事?”女孩瓮声瓮气地反问确认。
周行之拉开被子,下床在她面前走动了几步,展示他并没有受伤。
姜希芮呆愣地看着他,除了额头上的轻微擦伤,他完好无损。
他没受伤,太好了。
她先是感到一阵由衷的欢欣和释然,还有一股属于失而复得而加倍的欣慰满足。
但是很快,她意识到她被骗了。
周行之也察觉出女孩短时间的情绪转变。
她皱紧了眉,好看的眉眼满是失望不解,以及被耍弄的恼恨。
姜希芮抬起头,掀起被泪水打湿的眼睫,目光冷重,沉沉压在周行之身上。
“周行之,你在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