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爱她

一场绵延几日的大雨,仿佛掀开了秋的序幕,雨停之后,夏日余热尽失,空气中开始有了凉意。

为了照顾生病的女儿,章姐晚了一段时间才复工。

她之前收到叶青澜寄来的补品,心里十分感激,因此这趟回来,带了些家里老母亲土养的家禽和蔬果,准备给叶青澜炖一些补汤。

然而回到绿溪,章姐却敏感地嗅到不同以往的气息。

夫妻俩平时虽然经常出差,却鲜少有二人同时长时间不在家的情况,章姐回来一周,连夫妻俩的影子都没看见。

中途只有程奉回来了一趟,取走了周别鹤的部分衣物。

近日降温,章姐难免多问一句:“程秘书,周总在哪里出差,要不要带两件厚的大衣御寒。”

“不用。”程奉道,“老板没出差,就在陵江。”

章姐惊讶:“没出差,那周总住哪里?”

“江寰新府。”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读到一丝微妙。

夫妻俩冷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们都是在周别鹤身边工作多年的人,很少见他动情绪,章姐离叶青澜和周别鹤的生活更近,知道二人平时感情很好,怎么她休假的一个月,会闹出矛盾来。

想归想,章姐也不会多话。程奉离开后,她依旧做分内的事,安排别墅的各项保养事宜。

几天后,收到叶青澜的消息:[章姐,衣柜里的秋冬衣物,帮我收拾出来,我过段时间去拿。]

章姐心里微惊:[好的太太,您大约需要几天行程的衣物,什么时候来拿?]

叶青澜:[全部,时间不一定,先收拾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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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财经新闻报道了君和集团的管理层变动。

周淮山正式卸任君和董事长,其子周别鹤以董事会过半票数就任新董事长,同月,高管也兵不血刃地换了一批。

君和的全体员工也以内部信的形式收到了公告。

虽然自几年前起,周别鹤就是君和的实际管理者,然而这次公开换帅还是引起了社会不小的讨论和臆测,其中不乏对豪门八卦的好奇。

对内部而言,影响则没那么大。

庆功宴在万隐酒店56楼的宴会厅举办,韩策带着小舫前往,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装点得奢华而气派,因为并非私宴,前来祝贺的各界人士不少,推杯换盏间一派热闹景象。

小舫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进门时就很激动,门口的礼宾笑吟吟给她戴上了一朵小朋友专属的簪花。

小姑娘像只活泼的兔子,韩策只能牵紧她的手,上次和林疏在陵大吵完架后,林疏不知为何突然想通了,肯让他多接触接触小舫。

季准和孟珂迎面走来。

“季叔叔!”小舫乖巧喊人,看向孟珂,“阿姨好!”

“你好。”孟珂忍不住蹲下身逗她。

季准伸手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端着香槟:“她妈妈呢,怎么是你带她来?”

“出差去了,我最近休假,小舫一直住我这里。”

季准点头,使劲揉了下小姑娘,笑吟吟道:“来,叔叔抱抱。”

“不要!”小舫正是好动的年纪,不喜欢被人抱,拉着孟珂的手往她身后躲。

眼见有人陪小舫玩,韩策从侍应生托盘里拿了杯香槟,慢悠悠穿过人群去寻正主。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周别鹤在楼上包房里休息,韩策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安安静静的,只有周别鹤半靠在沙发上假寐。

韩策挑眉:“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老婆呢?”

周别鹤动了动眼皮,掀开瞥了他一眼。

韩策当真是不知者无罪,他搁下香槟杯,从吧台边冰桶里重新开了瓶酒拿过去。

周别鹤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小舫呢?”

“在楼下跟季准玩。”

韩策觉得稀奇:“今天这种场合你老婆都不来啊,等会别人问起来怎么办?小心你夫妻不和的传闻爆出去。”

周别鹤慢慢喝着酒,面色平静,十一月份酒店已停止供冷,他觉出些闷意,起身推开了露台门。

冷风顿时钻入怀中,楼层太高,夜幕低垂,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万隐奢华的外立面。

夫妻不和?

周别鹤想起一个月前的那晚。

叶青澜对他提出离婚,她擦掉眼泪,推开他,开车离开了绿溪。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结婚半年,从陌生人变成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跌入冰点却如此简单,只需要一个雨夜。

这一个月来,他们不联系,不见面,缺的似乎只有一纸离婚协议。

韩策若有所思地扬扬眉,端着酒杯迈进露台:“怎么回事,吵架了?”

周别鹤杯中的酒见底,声线被酒浸过,淡淡道:“她要跟我离婚。”

“什么?”

韩策震惊。

不久前他才刚收下婚纱的尾款,如今婚纱照没拍,婚礼没办,怎么就要离婚了?

“离婚手续已经办了?”

周别鹤没说话。

韩策问完就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周别鹤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决定了的事鲜少动摇,既然结婚了,又怎么会轻易同意离婚。

况且二人的婚姻牵一发而动全身,财产分割,君和的股价波动,件件都不是小事。

韩策喝了口酒压惊,瞥了眼周别鹤,冷不丁开口:“那年你在操场边提起的那个姑娘,就是叶青澜吧。”

周别鹤望着远处霓虹喝下最后一口酒。

这算是默认,韩策笑道:“我就知道。上次在婚纱店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后来我托人去打听了下叶老太太的去世时间,果然是她。”

周别鹤对这件事被猜到没有太大的波动:“你休假休得太闲了。”

“你别管我闲不闲。”韩策说,“你老婆知道你们的这一段缘分吗

,当年风筝节是为她办的。”

周别鹤胳膊有几分懒倦地搭在玻璃栏杆上,迎着夜风淡声道:“当年是我一厢情愿做的,和她无关。让她知道,道德绑架让她对我愧疚吗?”

韩策:“这不一样?”

周别鹤不置可否。

韩策转着威士忌杯,看水晶精致的切面折射月光,忍不住啧声他周别鹤也有陷入情场的一天,品了品酒,又品了品这番话,几分玩味地侧眸:“你觉得不必让她知道,那你喜欢的,到底是以前的那个姑娘,还是现在这个叶青澜?”

周别鹤眸光一顿。

二人的谈话突然被露台外的敲门声打断。

韩策去开门,见是孟珂带着小舫上来,孟珂歉然道:“她要吃冰激凌,我不知道能不能给她吃,所以来问问你。”

韩策刮了下小舫的鼻子:“不准吃。”又风度翩翩地向孟珂致谢,把小舫领进了包房里。

小舫朝周别鹤跑过去:“舅舅!”

周别鹤搁下杯子,面对小舫时神色缓和了些。

小舫东张西望,好奇:“舅妈呢,舅妈不在吗?”

韩策刚才不知道,现在已经清楚了,走过去把女儿抱起来:“乖,别戳你舅舅心了。来,我们给舅妈打个电话。”

“好的爸爸。”小舫不明所以,乖乖听话。

她的电话手表里存了叶青澜的号码,拨过去,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传出女人温柔清冷的嗓音:“小舫?”

“舅妈~”

时隔一月,再次听到她的声音。

周别鹤撑着太阳穴,静静坐着。

电话里的人和小舫聊天,刻意放柔了嗓音:“妈妈呢,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小舫:“妈妈不在,爸爸让我给你打电话的。”

叶青澜笑了,显然觉得小舫在胡说八道:“爸爸怎么会让你给我打电话。”

“是真的呀。”小舫懵懂地说,“爸爸带我来找舅舅,舅妈,你为什么不在呀,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忽然一静。

她缓缓问:“舅舅也在?”

“嗯呀,舅妈,你要跟舅舅说几句话吗?”

韩策瞄了沙发上的周别鹤一眼,拍拍女儿示意她过去。

小舫听话地举着电话手表跑过去。

还没到周别鹤面前,叶青澜已经温和出声:“小舫,舅妈有些忙,先挂了,我们下次再聊可以吗?”

小舫:“啊……好呀舅妈。”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小舫茫然地看看舅舅,再看看爸爸。韩策忍住笑,俯身抱起女儿:“看到没,难怪她是你舅妈呢。”

庆功宴在十一点结束。

是夜,下起雨来,万隐门口一辆辆车在雨帘中驶离,柏师傅没有如常往江寰新府开,而是将车停在了绿溪。

周别鹤下车。

时间很晚,章姐已经睡了,别墅内沉静又冷清,他在黑暗中踩着楼梯,走上二楼。

一个月没人住的卧室,虽然章姐每天打扫,仍然没有多少人气。

喝了很多酒,有些头疼。

周别鹤懒得去扯领带,就这么走到了主卧浴室,用到一半的洗漱用品和护肤品并没有被拿走,想来叶青澜已经买了新的。

指腹蹭一下喷口,乳液已经干涸。

曾经无时无刻不充斥在卧室空气中的鸢尾粉香已经淡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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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衣帽间,台面上是章姐整理出的叶青澜的冬日衣物。

她喜欢各种各样的蓝绿色系,清艳干净。周别鹤走到梳妆台前,拾起一只天蓝色发圈。

真丝入手的触感依然温柔细腻。

余光里闪过一抹光斑。

周别鹤望过去,是那枚蓝钻戒指,静静躺在黑色丝绒方盒中。

她不要了。

连这么喜欢的戒指,都可以不要。

这房间里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周别鹤在一片黑暗中,想起韩策问的那句话,你喜欢的,到底是以前的那个姑娘,还是现在这个叶青澜?

多年前的画面和此刻重合。

他走在操场主席台下,跑道上自由明媚的女孩踩着滑板向他滑来,擦肩而过的时刻,他回头,看见的是二十七岁清冷温柔的叶青澜。

她坐在框着山景的窗前,披着米杏色披肩,回眸向他一笑,如诗如画。

酒精麻痹神经,周别鹤缓缓握着发圈,从未如此清醒。

和她的婚姻,或许始于他年少放不下的那点牵念,然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在每一次深情的拥吻里,在她望向他的那双眼里。

原来早就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爱意。

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