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南州肥皂厂对于这次合作显然也是异常上心的。

周渔都觉得他决定特别爽快, 武国强笑着解释:“因为我知道,先让大家吃饱饭才能有发展,你们订购五年皂基, 那么在这五年内, 我们就不用为生存发愁了,还能过得很富裕。有这个时间和钱, 我们可以开发其他产品。”

他离开的时候很认真地说:“周总,你是个坦荡有胸怀的人,所以有些话我可以跟你说,市场竞争下, 不进则退, 我们南州肥皂厂虽然小, 我虽然是外行领导内行,但我们都有干好做好的想法。”

等着他走了, 柴建华赞道:“这个武国强,很会审时度势,是个人才。”

周渔点头:“日后的日化市场, 未必没有南州肥皂厂的一席之地。”

这事儿既然说好了, 后续事情的推进就加快起来,毕竟全国日化行业都开始准备上洗衣粉了, 早一天投产早一天进市场。

所以,先报备市商务局, 对于这个合作, 局里自然十分欢迎, 毕竟无论是从南州肥皂厂的角度,还是从华美日化的角度,都是好事情。

从合同拟定到签署, 到贷款申请打上去,一共就用了一个星期,随后就只能等着贷款批下来,然后考察购买设备。

而恰好,康曼香精香料公司的杰弗逊终于来了电话:“周渔,你托我办的埃菲尔香水学校的入学已经办好了,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你可以准备了。”

周渔自然不是给自己办的,而是给翁小雪。

凝脂皂能成功,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原料好,香皂的皂基一般用的都是动物油脂,大部分原料都是来自于各屠宰场肉联厂的下脚料,但凝脂皂是专门从蒙省订购的优质牛羊油油脂,所以可以做到十分温润,洗后不紧绷。

二就是味道了,从各渠道反馈回来的消息是,很多消费者对凝脂皂香甜的牛奶味爱不释手,甚至有些根本就不当肥皂用,因为留香长,他们直接当做了熏香用,拆开放在包里衣柜里。

其实华美日化根本没有调香师,这味道的功臣就是翁小雪和新来的技术员们。不知道味道是什么怎么办?那就跟夏国的老工人一样,一样样试。

周渔描述她要的感觉,技术员们先配置,翁小雪再闻。到了后期,味道大方向对了,但细微的感觉不对,那就全靠翁小雪的鼻子了。

那段时间,她连味道大的饭菜都不吃,味道大的地方都不去,为的就是保持鼻子的敏感,虽然到最后成功了,但不得不说这是个笨办法,也太耗人,前期可以这么做,后期产品多了,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系统的学习,这才事半功倍。

夏国没有调香师相关专业,只有出国留学了。不过这会儿私人留学挺麻烦的,周渔直接找上了康曼香精香料公司的杰弗逊,通过他的关系找到了推荐人,推荐翁小雪去法国的埃菲尔香水学校进行系统学习。

这套关系是人托人,而且动用的是杰弗逊的私人关系,从六月开始办,这都十月了,才终于成功,不过好在,也不算晚,周渔挂了电话就去了实验室找翁小雪。

这会儿车间里干劲十足,香气实验室里大家也都在忙碌——出国的事儿周渔早就说了,也坦言:“先送翁小雪,如果以后有机会,每年都会往外送人培训的。”

不过翁小雪出国了就代表着这个刚刚成立的香气实验室工作又要停滞,所以,从凝脂皂推出后,他们就一直在满负荷工作。

用翁小雪的话说:“咱们厂刚起来,就一款香皂产品太单一了,必须要有新产品的,趁着我在,赶紧把香气调制好。”

所以先调出了周渔马上要推出的蜜桃乌龙,又调出了椰奶绿茶,到现在连夏天要推出的海盐薄荷都调好了,这会儿他们干的是周渔马上要推出凝脂皂同款香水。

周渔敲门进来,翁小雪正忙,瞧见她就说:“周总,香水差不多了,不会耽误上市的。”

周渔想要在元旦上市。

周渔就说:“不是香水的事儿,留学的手续办好了。”

这话一出,翁小雪原地定住了,周渔早就说要送她出国学习,可事情没真的确定,她是不敢信的。可以这么说,其实她现在都时常觉得自己生活在梦境中——她真的从家里搬出来了,真的逃离了那个窒息的环境。

这样的日子安静又精彩,她真的想一辈子都这样过。

可她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任何相关知识,只是靠着鼻子,她也会时常害怕,万一我要是早上睡起来,什么也闻不出来了怎么办?

那种恐慌,让她时常半夜惊醒!

而现在周渔告诉她,她可以去国外最好的香水学校学习了,她记得周渔的话:“夏国没几个人系统的学过香精香料,你从那里毕业,就有了知识有了学历也有了立身之本,再也不用担心了。”

翁小雪这才知道,她的忧患其他人早就看在眼里,告诉周渔了。

她几乎立刻点了头:“周总我知道了,就是能晚一些吗?这个香水还差点感觉,我想在试一试,两天就可以。”

周渔没拒绝她:“好!飞机票是三天后的。”

两天后,翁小雪就将自己认为最舒服的配方交给了周渔,周渔将她送到了北京交给了霍伟——霍伟精通法语,而且在那里待过较长的时间,周渔请他休了年假,帮忙将翁小雪送到学校。

只是周渔没想到的是,上飞机的时候,翁小雪突然跟她说了一句:“我一定好好学习,另外,我也会帮公司找人才的。”

周渔对此不太抱希望,毕竟现在的夏国在发达国家眼里,实在是太贫穷了,他们即便是刚毕业的学生,薪资水平也是夏国人难以想象的。更何况,香水学校里出来的高材生,如果进入到世界著名香水公司,年薪可以达到十万美元以上,怎么可能答应?

不过周渔也没打击这姑娘,只是说:“副业,那是副业,你学好就行。”

翁小雪自然看出了周渔的敷衍,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会努力的,各方面!

等着翁小雪一走,周渔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两个上面,一方面是香水生产设备——这个比较简单,毕竟周渔目前使用的大部分都是康曼的香料,少部分是产自夏国的天然香料,并不需要自己制造。

所以她只是从云省设备厂购进了一套香水基础设备,定的是十一月中旬交付,所以要提前将厂房盖好。

不过这个周渔倒是不愁,她有人——周远征。

从82年初,周渔带着他上省城学习怎么建造大棚,他就干起了建筑行业,梅树村的人一部分种蘑菇,一部分进入了梅树村,唯有周远征不一样,他是自己闯出了一条路。

先是82年南州想要成为北方蔬菜基地和中转站,所以需要建造大量的蔬菜大棚,周远征的建筑队是南州唯一有大量建筑经验的,所以这大家眼里的”好事儿”就落在了他头上。

有了这个项目做基础,他的施工队就发展壮大了,一部分照旧在全省建造大棚,另一部分则开始接其他活,譬如各工厂想要建厂房和家属院,如今都找他。

要知道,他虽然是个农民看起来不专业,但跟周渔学到了,专门请了省建筑设计研究院的专家出图,保证质量,这年头,哪个建筑队也不会盖楼,他这么专业,那谁不相信?所以这两年,生意算是做的很大了。

这事儿周远征专门来了,还带了位专家,小声跟周渔说:“你放心吧,我请的可是高工,保证你这厂房结实又实用。”

那位高工非常认真,详细问了周渔车间的用途,以及他们订购的设备,还有以后是否有改进升级的计划,才开始一点点看。

这天是周日,周渔就说:“这不是通过建筑院吧。”

“当然不是,建筑院其实不跟我们这样的小建筑队合作,”周远征立刻否了,“这是兼职,原先还不行,从去年年底开始,物价飞涨,收入又不增加,胆子大的就出来干了。”

周渔点点头,经济在飞速地发展,各种现象都开始慢慢地进入视野了。

她低声跟周远征说:“你可要维护好,搞建筑玩不得半点花样,质量最重要。”

周远征连连点头:“我晓得。”

不过经济飞速的发展就代表着大家都知道要搞经济了,提交了贷款申请半个月后,夏国银行南河分行的审批依旧没有动静。

周渔就去找了伍月华,托她帮忙打听打听。

市局和省分行是有业务往来的,很快,伍月华就带回了消息:“项目撞了!”

“你们华美日化厂的确符合贷款规定,也有还款的渠道和流动资金,但是,申请外汇购买洗衣粉生产线的,还有一家南河日化。”

周渔这个项目报上来的时候,市局是很开心的,所以积极协助搞定了一切手续,可谁能想到,居然还跟南河日化撞了项目?

伍月华一脸着急:“南河日化82年开始销量大不如前,今年更是惨淡,

但是它是南河省日化厂里规模最大的一个,产品也是颇有知名度,所以省里还是希望扶持一把。如今洗衣粉市场刚刚打开,他们就申请引进一套洗衣粉生产线。”

周渔说:“他们是使用贷款,引进外资,还是使用外汇留存?”

伍月华叹口气:“和你们一个渠道,使用外汇贷款,毕竟这个利息少啊。”

“好巧不巧,你们的申请是前后□□上去的。省分行一看,那自然要进行调查,南河省的市场是否有这么大的洗衣粉需求量,一调查发现,南河省去年洗衣粉的缺口是七千吨,而你们想要购买的生产线,一年的产量在五万吨,这是远超市场需求的,所以省分行的意见是,这是对外汇使用的浪费,不能同时引进。”

周渔就问:“目前定了吗?”

“没有!我找的是相关负责人,帮你仔细问了问,你们各有优势,南河日化厂是国企,但问题是,他们效益差,账面上没有流动资金,是否能够按时还款是个问题。”

“你们还款没问题,你们的问题是,你们是私人工厂,说真的,虽然在外汇贷款的规定中,使用的是企业两个字,并没有分国有和私有,但实际上,160万美元的贷款额,私人工厂是没有先例的。”

周渔听了点头:“虽然没有先例,但路都是人走的,看样子我们还是有机会。”

周渔这话说的也不夸大,目前这么比较,看起来的确是华美日化还有机会。

但这次伍月华并不看好,她太了解办事的程序了。

“外汇有多重要,就看广交会各省贸易团绞尽脑汁谈生意就知道了,所以发放贷款自然也是格外慎重。你们有还款能力,这是事实,但一个先例没有,你就过不去,没人会拿自己的前途替你赌一把,我的看法是,你们几乎没有机会。”

伍月华皱着眉头,气得要死:“这也奇怪了,怎么这么寸呢,没听说过南河日化要买洗衣粉生产线啊。怎么就碰在一起了?!”

周渔没吭声,他们这突然冒出来,的确是很让人恼火,但这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往后看只陷入情绪中没有用,得想办法解决。

她就问:“这事儿谁拍最后的板?”

伍月华就说:“调查是信贷员,负责审批的是外汇信贷管理部,不过这事儿涉及资金多,最终还是要省银行行长点头的。你不会想去找他吧?”

周渔点头:“肯定是要找一找的。”

伍月华太了解周渔的脾性了,她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不认输,知道拦不住,干脆说:“要不这样,我陪着你去一趟吧。不过,就算我去,行长也不一定能见到。”

这是自然,级别差的太远了。

周渔就说:“见行长我自己来,得麻烦你帮我件事情,跟那位信贷主任打听打听到了什么程度了,如果已经快了,帮忙拖一拖。”

伍月华也松了口气,越级见行长她真是跳着脚试一试,但真的没把握。但是帮忙问清楚情况和拖一拖都是她能做的,她立时应了,“放心吧,我明天直接去趟省城,好好跟他聊一聊。”

周渔倒是没着急,先给武国强了个电话,把这事儿告诉他了,武国强显然也不知道这事儿,也愣了,不过他很快说:“你别着急,我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他是日化行业内部的,也是国企的厂长,很多事情,比周渔门路要广,周渔就跟他说:“我想知道,他们想进口什么设备,有没有目标了?”

等着武国强的时候,周渔又给王建打了个电话,让他问问曾经在南河日化工作的王一,看看他有没有门路知道这套洗衣粉生产线是怎么回事。

自从薛兰山和薛新成被抓了后,王一本身是能从手套厂回到了总厂销售处,不过他对南河日化也没什么盼头了,觉得这里面事儿太多,所以就托了王建找了人,去了省纺织厂,如今生活重新上了正轨,所以对于王建还是很感激的。

他自然也应了。

王建那边消息是最快的,他问的普通工人,不过购买这么贵的设备是大事儿,国企厂子里关系盘根错节,很多时候,职工们知道的不比领导晚多少。

王建复述道:“王一说是上半年他们都在积极想办法,到了七月份出厂价都降了,不过也没什么用,南河省梅树村店太多了,今年又有了销售员深入农村,他们根本争不过。

大概是九月底就有传言,说是想更新设备,具体什么设备型号不知道,但说是要进就进个好的,直接拿下日后的市场,还要抢占国内第一。”

周渔点点头,第二天武国强那边的消息也来了:“他们咨询过两种生产线,一条是普通洗衣粉生产线,一条是浓缩粉生产线。都问的比较清楚。”

浓缩粉在夏国其实就是高密度洗衣粉,意思很简单,就是同样质量的洗衣粉,其中的活性物密度更高一些。

如今浓缩粉已经在日本等国家广泛推广,所以如果说“好一点”,那八成就是浓缩粉生产线——毕竟,这是如今看起来更先进的工艺。

知道了这个消息,周渔心里就有了数,直接就去了省城。

那里,周渔还和伍月华见了个面,伍月华刚从银行出来,两个人找了个小饭店一边吃饭一边说:“我去了找了信贷主任张晓,说是他们也在讨论中,目前还没有听说有定论。不过南河日化的厂长最近可是老来,催了好几次了。”

“他们比你强,南河日化可是省属的厂子,级别是够得上的,能够见到行长,跟人家能说上话。他们本就是国企,这样优势很大啊?”

伍月华都没说,她这两天过去好几趟,张晓受不了,直接跟她说了:“哪里有借给私企不借给国企的,你们这个项目没什么希望!你还是别费劲了。”

她知道周渔不会被吓退的,所以干脆不说。

果不其然,周渔挺乐观:“他要说话有用,应该就早就批了。这是不同的单位,要为自己的工作负责,不会以南河日化的意志为主的。这位行长怎么称呼?你见过吗?”

伍月华吃了一口面条,这才说:“叫苏启生,50岁,我没见过,我打听了一下,说是个头一米七四左右,不胖不瘦,很儒雅的样子。别的就不知道了。”

这也是,如今又不流行张贴干部照片,长啥样谁也不知道。

伍月华问:“你准备怎么办?”

周渔就说:“守株待兔呗,肯定能碰上的。”

伍月华觉得这是大海捞针:“你不能问问刘厅长能不能帮帮忙?”

“你是南州的局长,帮我正常,刘厅长是南河的厅长,他怎么能有所偏颇?这事儿不能找他。”等着将碗里的面条吃完,周渔就起了身,“多谢了伍局长,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行。”

然后就出了门,直冲着银行过去,伍月华也佩服,似乎她什么时候见周渔,她都是这般斗志昂扬。也因为这个,带着她和姜桂香也冲了起来。她俩原先一个觉得当蔬菜公司总经理已经到头了,一个觉得饭馆就是生意好点,不能再做什么了。

如今,一个成了商务局副局长,一个分店都开了三家。

倒是周渔这边,这会儿银行大堂里面并没什么等候座位,而且夏国银行主要是对公的,她老待在里面肯定是不可能,所以只能在门口等。

这种等候,多个人也没什么意义,周渔就让徐倩和周三春回去了,自己和司机小王在车里待着。

一等就是一天,下班的时候,周渔特别注意五十来岁的人,结果没有一个符合伍月华描述的特征,第一天没逮到人。

第二天一大早周渔就让小王又将车开了过去,停在了银行对面,照旧等着,来银行办业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五十来岁的更是不少,根本无法判断。

小王就说:“要不我去里面找找他们保卫,给盒烟问一问。”

周渔摇了头:“不行,这种时候一定要慎重,任何不合规矩的行为都会让人产生不好的印象。还是老老实实等吧。”

小王就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他出差了一直不在呢。直接打了个电话拍板呢。”

周渔平淡地说:“那只能说我们在这方面运气差一点。”

这倒不是周渔迷信,而是这样大的事情,本身变故就极多,任何一个环节有着微小的改变,都可能影响结果,非人力可左右。

不过即便是这么说,周渔也没放弃,晚上六点,银行正式下班,大门被关了上,但是灯没熄灭——还需要盘点。

周渔没离开,小王去旁边买了块烤红薯给她,俩人就对付着吃了一口,但眼睛还盯着银行门口。

到了七点半,就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周渔瞧着,年轻的柜员,中年的中层管理者,但依旧没有看到行长的身影。

小王也着急:“这都走得没人了吧?”

周渔摇摇头,“还有,还没关灯呢。”

小王刚想说那是保卫,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行长,您下班了?!”

周渔腾地一下坐直了,向外看去,大门处走出来个人,50岁左右,一米七四的个头,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戴着一条格子围巾,很是儒雅。

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