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原来他没有心啊。

在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什么意思之后,凌危云方才那种惊愕和莫名的感觉反而没有了,像是尘埃落定一样,对于这个消息,他居然并不怎么意外,好像早就等着这个答案了一样。

他心中恍然,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没有心啊。

所以他没有七情六欲,也不能感受到倜夜的情绪。

他说要爱倜夜,是在骗对方,也在骗自己。

凌危云手不自觉地碰到自己的胸口,又觉得有点困惑。

那里的确是跳动着的,不是心脏,又是什么呢?

“是血晶石。”

凌危云抬起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人。

血晶石,那是什么?

青容慢慢地道:“血晶石,传闻中是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脚下所踩的一块顽石,经年累月,顽石被盘古所感,汇聚出了一脉灵气,日夜沐浴灵华。后来天越高,地越重,盘古因无力再支撑天柱地石,被压断脊梁,神消天地之间,身死之前,盘古吐出一口心头血,正溅在了顽石上,顽石遂有所感,化为天材,成了一件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无上至宝,而因为顽石沾染上了盘古的心头血,也是最适合拿来填补心脏的。”

凌危云喃喃道:“适合拿来填补心脏……”

这意思是……那他原来的心脏呢?

他虽然没说出口,但青容好像对他想的什么一清二楚,道:“你原来的心脏,被挖走了。”

凌危云一滞,眼睛微瞠,道:“……被挖走了?”

青容嗯了一声,大约是想起了什么过于残忍的景象,也略微停了停,才道:“三百年前,你被送到我那里,你的胸腔已经空了,破了个大洞,虽然被施了术,血已经止住了,但是灵力还在不停往外溢散,你那时候还受了很重的伤,魂魄都被震碎了,若不是有人稳住你的魂魄,将它们都囚在你体内,没有让它们四散开,可能你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尽管已经全不记得了,但听到对方的描述,凌危云还是不由头皮微麻,难以想象,一个人魂魄都碎了,胸口还破了个洞,是怎么还能活下来的。

他道:“……是血晶石救了我?”

青容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虽然有血晶石,当时也不能保证你真的能活下来,毕竟你受的伤实在……所以后来你沉睡了快两百年。”

凌危云想了起来,倜夜是一百多年前找到他的,但倜夜在那之前其实已经找了他快两百年,而之所以没找到,可能就是因为他还在沉睡中。

结果活是活下来了,醒也醒过来了,就是记忆没了,心也没了。

当然,凌危云也知道,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凌危云想了想,从青容的话里捕捉到一点怪异的地方,道:“你说我是被送到你那里的,我身上的伤,也有人帮我做了处理——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青容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只是送你过来,之后就消失了。”

凌危云怔了怔,道:“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吗?”

青容摇了摇头。

凌危云一时有些疑问,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又和他这么深的交情,在救他一命之后,却再也没出现过了。

若不是青容现在提起,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还有过这么一场经历。

说到这个,凌危云就又想了起来,看向青容:“你怎么突然告诉我这个?”

自他睁眼时起,青容就在他身边,凌危云自然也对青容有过许多猜测,但青容从来没有想提的意思,凌危云也就不去问,他以为自己是心性淡泊,不喜欢追根究底的缘故,但现在想来,恐怕也和他没有心有一定关系,他既然没有心,没有七情六欲,自然什么情绪——包括好奇,也都很淡。

“以前没有同你说起,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有心无心,总之你活着就行。”青容平静地道,即便是说到这些,脸上还是淡淡的,比凌危云还要更漠然一些似的,“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好像已经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影响,说不准要惹出什么麻烦,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和你交代一下。”

不过虽然青容一脸冷漠,但不知道为什么,凌危云觉得自己还是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一层:“所以你不能爱人是因为你没有心,你没有心也不能怪你,就别自找麻烦去管倜夜了”的意思。

凌危云默然,片刻,他突然道:“那你呢?”

青容抬眼看他,好像终于露出了一点疑惑之色:“嗯?”

凌危云道:“那你一直在我左右,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问过,一是顾及对方不想说,二是他也不是那么好奇,但现在这个时机,好像不问都显得太不礼貌了。

青容静了静,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血晶石也还在你身上,你若死了,一切便白费了。”

凌危云看着他,片刻,哦了一声。

心道:这也未免太过负责,救活不算,还要包售后的。

青容又道:“所以你是不可能爱人的,血晶石虽然能够代替心脏,在你体内搏动,但是终究是个死物,不可能有人的七情六欲,这你明白吗?”

事到如今,凌危云当然不会不明白了。

他只是没想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爱上倜夜。

枉他信誓旦旦,说要帮倜夜解除执念,但他其实根本连这个功能都没有。

凌危云很是头疼:“那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倜夜入魔日深,直到被心魔一点点吞噬心智,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青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脸上很明白地告诉了他答案。

倜夜的执念就在于凌危云,偏偏凌危云却又不能给他想要的,看起来这的确是个死局。

自那日之后,凌危云就没能再见到倜夜,想来是有意躲着他。

而凌危云把自己闭在房间里,几乎也没有怎么出门,这些消息还都是阿黎告诉他的。

阿黎似乎很乐意于同他交代今晚殿下待在哪里哪里,总之就是不回卿云殿这样的消息。

偶尔她还会将目光落在寝殿的某块地板上,露出一种烦恼和担忧的神色。

凌危云知道她在看什么。

之前他就被关在这下面。

除了刻意给凌危云找不痛快,阿黎还会说上一些关于倜夜的英勇事迹,好像这两天倜夜格外好动,惹了不少事。

凌危云不免有些担心,上回倜夜魔化而走,不知道之后冷静下来没有。

凌危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间变得更长了。

但有时候阿黎经过,都觉得里面好像没有人似的,别说活动时发出的动静了,连呼吸都没有似的。

但等阿黎找各种理由闯了进去,又看见凌危云好端端地,不是坐在桌边看书,就是躺在床上睡觉,十分正常,阿黎只好又满腹疑窦地退出去。

直到这一天,卿云殿突然吵吵嚷嚷的,却是流火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

倜夜不在,殿内没人挡得住这个魔星,几个流火炮之后,前殿被流火轰成了一片焦土,他一把推开想要拦着的阿黎,直破开了凌危云所在的寝殿大门。

“我说过了,倜夜带回来的人就藏在他殿里头,我亲眼看见了,就是那个姓凌的——”

话音戛然而止,流火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凌危云,突然卡了下壳:“你,你怎么在这里?!”

凌危云正侧躺在床上,似乎是在午睡,闻到吵闹声,坐起身来。

看向流火,回问道:“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这是倜夜那家伙的屋——!”

话说到一半,流火又猛地住了嘴,想必是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红眼红发,剑术很好的人,现在正是倜夜的新妃来着。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按照倜夜的脾性,这个人居然敢这么大摇大摆地睡在倜夜房内。

惊愕之后,一股无名怒气却更上心头,流火冲着凌危云嚷道:“你还睡他房里,你都不知道他在这屋里养了个人!”

凌危云:“……”

啊,他不知道该不该对眼前这个愤怒的人说,那个被倜夜养着的人,正正是他。

流火身后的人却是懒得听他们多话,打岔道:“九殿下,你同尊上告发,三殿下窝藏了魔界的敌人在这里,属下受了尊上的命令,随你来察看,这人却在哪里?”

那人看了凌危云一眼,神色间隐隐有些不耐,道:“总不至于,是我们三殿下新娶的这位妃子吧?”

流火绝口否认:“当然不是!”

又转向凌危云,语气微缓,道:“倜夜那家伙窝藏魔界敌人在此,我奉命来捉拿,不管你的事,你不用害怕。”

凌危云:“……”

他觉得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这么片刻之间,流火已经找到了那块连着地下密室的地板,他身边跟着那个魔尊派来的人,剩下几个人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

凌危云站在一边,看他们施着一连串的咒语,强行要将封闭的结界再次打开,不由微微皱眉。

不明白怎么这短短时日里,流火竟然直接将倜夜藏过他的事捅了出去。

风澜呢,不是说要拿这个当把柄,来威胁倜夜吗?

眼看结界就要被暴力破开,虽然现在密室里肯定找不到人了,但凌危云忍不住道:“你们这样闯进来搜查,倜夜知道吗?”

流火嗤笑一声,道:“他知道又怎么样,只怕现在自顾不暇,正跪在太息宫里,被尊上责问呢。”

凌危云惊愕道:“什么?”

“那家伙这几天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到处惹事生非,平时尊上纵容他就罢了,可他还想把尊上的太息宫也砸了,简直是大逆不道。”流火又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满,道,“不过尊上说他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其中必有蹊跷。”

凌危云有些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倜夜惹的麻烦太多,流火眼见事情闹大,又被明极逼问,觉得瞒不下去了,才将事情交代了。

但他还是没有预料到,这短短时间里,倜夜魔化速度竟然这么快,否则明极不会这么大的阵仗。

流火破开结界,撬开了地板,同那个魔尊的人,钻了进去,片刻,两人面色难看地从里面出来。

流火十分地恼怒,道:“人呢,怎么不见了?”

凌危云站在外面,无辜望天。

那个人不言语,流火似怕他不信,急促地道:“你也看见了,底下确实有密室,而且近期绝对有人在里面住过。”

那个人嗯了一声,却不再搭理流火,开始绕着屋子,走了一圈。

凌危云看着他走动的方向,突然,对方停了下来。

凌危云见他所站的位置,心下微微一跳,面上却一动不动。

那人闭上眼,手中结印,只见指尖溢出点点红光,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片刻之后,那人睁开眼,冷冷道:“这里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