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隐瞒你说我是为什么?

方瑅灵尚不能明确地理解他的深意,只是被他平静话语中蕴藏的态度慑住。

她究问:“你能理解我不穿皮草的原因吗......”

理解才是共情的基础。

不然,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小事。

谈亦果断地回:“不理解。”

这件事,她不会受到现实的伤害,即使他知道她过往的阴影,从他的思维习惯出发,人不应一直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

这些理性的分析,在他刚上车时就在脑内过了一轮。

但......

当他想到方瑅灵穿上真皮草后可能会很难受,他居然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觉。

他不希望她经历那种感受。

甚至,那感受也波及到他自身。可能是他低估了她对自己影响力。

“我就知道你不懂。”

方瑅灵抚了抚胸口,按下呕吐欲,和......其他的心绪起伏。

和在奶奶寿宴上看到他出现时相同的愉悦感,在今天才被她真正捕捉到。

原来,就连每天工作时见到谈亦,也构成了她平凡日常的一点期待么?

谈亦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很大,她像小孩穿大人衣服,肩颈一抬,缩进他的衣领里,露出眼睛,望着他说:

“但还是,谢谢你专程来告诉我。”

“你很喜欢和人说谢谢么?”谈亦不领情,“不需要和我说。”

“你这个人,怎么好歹不分?”方瑅灵的感动烟消云散,她气得掐了他一下,“我傲慢的时候你看不惯,礼貌的时候也不行是吧?”

谈亦习惯了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好了。”他提醒她,“你不是快要迟到了么。”

方瑅灵从他的衣袖中伸出自己的手,再扯住他:“我不去了。”她说明原因,“我很公平的,既然你因为我迟到了,那我也还给你一次。”

说话时,她的眼睛微弯。

谈亦垂眸,看着方瑅灵拽住他,放在他掌心的手,像某种繁盛于夏天、却在冬天消亡的攀缘植物。

往时他总是拒绝,今天却反手牵住了她:“嗯,那你想去哪里?”

“随便吧。”方瑅灵呼出白色气雾,“到处走走,就我和你。”

没有目的,没有终点。

谈亦问她:“你不担心被人遇到?”

方瑅灵暂时放下内心的不安:“做错的人又不是我,我担心什么呢。”

林朔一定会知道,时间的早或晚而已。

他们对话的短暂时间,冯艾去附近的商场买了新的大衣、围巾和帽子。

方瑅灵全都戴上,严严实实将自己捂了起来。

“方小姐,谈总,请你们放心,刚才,四周没有其他人在。”

年轻的女助理办事,有机灵、细心又体贴的一面。

冯艾当然知道林朔的存在,但站在方瑅灵的身后就是她的立场。

谈亦问了句:“你之前是方家的佣人么?”

冯艾点头承认:“是的。您认识我?”

方瑅灵疑惑:“你怎么知道?”

谈亦便提起,多年前在方家,看到佣人为她找戒指一幕。

冯艾脸红了一阵,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我对不起方小姐。”

“小艾。”方瑅灵唤了冯艾一声,坚定地告诉她,“都过去了。”

“我是这样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当年,方瑅灵大发脾气、急着要佣人们寻找的戒指,是她去世的太奶奶送给她的礼物。

久寻不见,方瑅灵气得把自己反锁在房间。

一个新来的怯生生的女孩子敲响了她的门:“对不起,方小姐,你的戒指是我偷走的。”

冯艾高中起就被家里逼着辍学,打工养着游手好闲的哥哥。哥哥欠下一笔巨债,威逼胁迫在富人家做佣人的妹妹,偷窃为他还债。

在得知戒指是方瑅灵去世亲人所赠后,冯艾良心不安,主动交还。

“我知道你。”

冯艾的年纪很小,脸上又有胎记,方瑅灵留意过她。她会在其他佣人午休的时候,静悄悄地学习。

“作为惩罚,扣除你下个月的薪水。”方瑅灵说,“这个戒指只对我有特殊意义,既然你主动还给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还想读书吗?如果你能在三个月内考出符合要求的成绩,我就送你出去,并且负担你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 。”

冯艾受宠若惊,但很快摇头:“我不可能做到的。”

“不要说不可能。”方瑅灵强大的自我精神似乎能传递给他人,“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要彻底摆脱你的家庭吗?”

谈亦耐心地听完前情。

只要有优渥的报酬,建立起一段稳定的雇佣关系不是难事。但如果要聪明人对你一个人绝对忠诚,却不简单。

也许方瑅灵做到了。

她站在他的身旁,扯了扯他的手:“走吧。”

方瑅灵牵着谈亦的手,去往人少的地方,闲散地沿着江滨漫步。

冬天,世界上喧嚣的声音都被凝冻住了似的,夜晚的城市,有种梦幻般的寂静。

不远处的一座教堂,繁华中宁静庄严,洁白的塔尖高高耸立。

知道罪魁祸首之后,方瑅灵给对方发去一条语音:“李伊文你给我等着。”

在说狠话,但实际上,她没有在愤怒中停留。

方瑅灵侧眼看向谈亦,她意识到,自己的负面情绪在爆发前,被他轻轻地托住了。

在飘落的小雪中走着走着,她忽然严肃指出:“这样很像在约会。”

谈亦简洁地回她:“不是像。”

面对明确的事实时,他不再使用似是而非的词汇。

方瑅灵冰凉的手被谈亦握着,逐渐暖得发烫:“和情人偶尔在床以外的地方约会,应该没什么哦,谈总?”

谈亦知道她在暗讽,不动声色地承接了下来。

经过一家法餐厅,进去用了晚饭后,方瑅灵坐上回谈亦家的车。

挡板隔绝了声音和视线,在幽暗的后座,谈亦抱着她:“我们之间,好像你一直是比较擅长提要求的一方。”

“你这么说,是想给我提要求吗?”方瑅灵反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在她以为,他要提出什么为难她的事时,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亲我。”

方瑅灵一怔。

谈亦的手掌在她背后,指尖绕着她的一缕长发,语气漫不经心:“很难么,你不是很喜欢对我这么说?”

“倒不难。”

他们亲也亲了那么多次了。

“不难就照做,灵灵。”

谈亦的声音有种稳而静的压力,方瑅灵抬起脸,凑到他眼前,嘴唇轻轻和他相碰。

“舌头,被猫叼走了么?”

谈亦的气息落在她的唇上。

他是那种从容不迫的男人,连在床上给她命令时也是。

但方瑅灵很快反应过来,果然做人下属太久是不行的。

她微恼:“亲你就不错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唔......”

推开他的手反被握住,谈亦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景物在单向的车窗外飞速倒退。

方瑅灵揽着谈亦的脖颈,侧坐在他腿上,和他接吻。

她仍穿着冬季的大衣,单薄的礼服在内,礼服的裙摆于侧面分开。

在大衣之下,谈亦的手掌握着她的大腿,指腹微微按进她细腻润泽的腿肉。

深冬时节,玫瑰在温室的催熟作用下,花瓣层层叠叠,反季节盛开,吐着红艳。

......

冷战过后的联结,比原先更紧密深刻。

情事后安眠一夜,方瑅灵在谈亦的床上醒过来。

裸。身贴着的床单,质感柔软丝滑——昨晚湿掉的那张已经被换掉了。

她和谈亦的起床时间从没同步过,他总是比她早。

方瑅灵洗漱好,换上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处理了一上午的公事。

她在餐桌旁坐下,边吃着专人送过来的早午餐,边毫无愧疚心理地回复林朔的消息。

她回复时当着谈亦的面,低头时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从屏幕上抬起,落在她身上。

昨晚之后,即使并不存在一个明确的表示,但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从最初的开放逐渐走向闭合。

尤其是在做的时候,谈亦不仅在她的身体里,也占据着她的视线。

方瑅灵以为他在不满,抬眼与他对视时,他开口说的却是:“你有查过,林朔的照片是谁寄给你的么?”

她没想到谈亦会问起:“查过。是林朔的前一任保镖,他帮林朔保管过电脑,无意窃取到私密照片。”

“之前有次突发事件,他保护林朔不力,林家把他辞退了,他有点怀恨在心,就把照片发给我,要一笔封口费。”

这和谈亦派人最初调查到的一模一样:“但你不觉得太顺理成章了么?”

方瑅灵蹙眉:“为什么这么说?”

谈亦递给她一份资料:“这是那个保镖的下一任雇主。”

上面的人方瑅灵并不认识,但是,根据资料显示,这人曾经和她的堂兄方竣一起开过公司。

谈亦提示她:“在你们方家,和方竣来往最多的并不是他的兄弟姐妹。”

方綦厌烦这个侄子,但又不得不在他惹祸时出手相助。而经常代他去处理方竣造成的麻烦的人,是蒋祈言。

方瑅灵捏住纸张:“不会。”

“这个保镖,是由蒋祈言推荐给方竣的朋友。”谈亦告诉她,“其余的,由你自由心证。”

谈亦的态度很冷静,告诉她,只是尊重她知情的权利。

方瑅灵阴着脸,拨打蒋祈言的电话,她要先见他一面。

电话接起,另一边传来方綦的声音。

“爸,祈言呢?”

方綦凝重地说:“他出了意外,现在人在医院。”

......

今天蒋祈言去工地巡视,一块用于浇筑楼板的厚重胶合板模板,在被塔吊运送的过程中掉落,砸伤了他。

这个意外是安全问题导致,方綦严肃问责了相关人员。

方瑅灵匆匆赶到医院,蒋祈言已经从急救室出来,在方綦的安排下,住进医院的高级干部病房。

他有轻微脑震荡、肩膀软组织损伤和右手骨折。

方瑅灵走进病房,注视着病床上的他,首先关心他的伤情。

在得知蒋祈言没有生命危险后,她紧张的心情才舒缓下来。

这份关切的心情很真实,也因此,更加不允许被欺瞒。

方綦与公司副总裁在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直到他们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蒋祈言。

原本她想要先调查清楚,但现在,她决定直接问出口。

蒋祈言半躺在病床上,沉默而苍白,对待病人,方瑅灵放缓了语气,但仍不委婉:“你知道林朔出轨这件事对吗?是你把他的照片发给我的吗?”

她一字一顿地说:“不要骗我。”

蒋祈言连半句辩解都没有,坦然地承认了:“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给方瑅灵造成冲击,她抬高了音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人面庞坚毅,从少年时起便是如此,他深深地看着他,很轻地叹息一声:“你说我是为什么,灵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