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洞房花烛夜, 从夜深人静到天色大明,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为这一场大婚,那两位在凤鸣宫里待了整整三天, 闭门不出,日夜不眠。仆从们不好意思乱猜, 更不敢打扰——直至中间一日,秦诏唤他们将粥端来。
那门扇一道敞开, 不见那位, 只瞧见秦诏披了件外袍,胸襟大敞, 布满血痕,瞧着是被人抓扯厉害才弄伤的, 脖子上的淤青和肩头已经咬破的牙印,极其惨烈,就更不必多说了。
德福恭恭敬敬地递上那一小玉碗粥, 将头低下去, 不敢细看。
那门扇很快就关上了。
候在门外的仆从可以听见他们燕王沙哑而愠怒的声音:“秦诏,滚出去——放开寡人。”
就算有什么伶仃作响, 桌案上什么东西被人拂落下去, 滚在地上, 抑或不小心摇晃桌台,将那珠玉宝盏跌破的声音,秦诏也不许人进。
整整三天,燕珩遭遇了“非人的摧残”,实在无法逃出去,仅仅是那个怀抱,就要将他箍得喘不过气来。
燕珩掐住人的脖子阻止他更近一步, 但秦诏顶人的力气,却没有半分放松,仍旧狠戾精准。
“秦诏,够…了…”
他几乎没有力气了。
“不,燕珩,还不够,这样好的春天,咱们不该浪费才是。”秦诏俯身想吻他,便强行挣脱脖子上的束缚。
他将人翻了个人,从后背抱住他,压在原处,才伸手够到那碗粥:“燕珩,你饿了吗?”
“将寡人放开……”燕珩垂眸,望着唇边的那碗粥,才伸出手去接住,后面的那位就蠢蠢欲动起来。
秦诏笑道:“燕珩,我也饿。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咱们二人不耽搁。”
燕珩骂他混账,秦诏便置若罔闻。
进宫来求见的几位,都被拦住了,大家听闻两位帝王“困”在凤鸣宫,睡了三天,不由得惊讶得下巴往下掉:“啊?”
符慎道:“可五州来信,是战报,兴许是急事。”
楚阙拉住他,笑得两肩乱抖:“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走吧。再急的急事,也急不过咱们王上那颗春心。”
听见这话,年予治手里提的册子也没好意思往里送。
秦王洞房花烛过了三个日夜,从此一战成名。朝野内外,人尽皆知。
燕珩磨不开脸面,待沐浴之后,便唤贡和将秦诏押回西宫,命令道:“寡人要将他禁足,没有寡人的命令,决不许将他放出来。”
贡和那高大身形往秦诏身边一站,无辜道:“王上,请吧。”
燕珩换好袍衣,难得这样虚弱,因被秦诏折腾得厉害,用过膳后,又小睡了一日,方才能起来处理政务。他从不曾听说,世间竟有这种人!
不眠不休,仍旧神采焕发,那气力足,精血也足。
医师替他们天子开了滋补气血的药材,请人喝下去,才道:“兴许是那半年,您给秦王养息的好,吃了许多温热滋补的……”
燕珩简直不能听见“秦王”二字,遂冷哼道:“住口,不要再提这混账。”
秦诏被人关了好几日,才放出来。
头一件事,就是召见符慎进宫:“本王听说,五州来信,战报呢?”
“小臣已经将战报上呈天子了,是战事告紧,娘子打得吃力,请王上来救急了。依着您看,要不要……小臣亲自领兵,去一趟。”
秦诏沉默片刻:“当年,本王曾和他们交过手,知道他们的路数,眼见到了紧要关头,若是想速战速决,本王该亲自去一趟才好。”
楚阙拦他:“王上,您新婚燕尔,怎好亲自出战?再者,您现在身份尊贵,如若有个闪失,那位还不得吃人?”
符慎点头,笑话人:“正是,没有叫王后出兵的道理。”
这位“王后”有点挨臊:“这叫什么话——就算是王后,”秦诏哼笑:“本王替夫君打江山,也在所不辞。”
俩人咯咯笑,又劝他:“可是天子有令,说此事不必知会与您,您才得了禁足,还没消停两日,不如,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您的西宫吧。”
秦诏气哼哼地磨牙:“你们懂什么,夫君那是心疼我。我二人,该是相互体谅才好呢。”
符慎眼见劝不住,只好笑道:“那不如,您去请示一下?小臣手中所握兵符,没有那位的命令,是断断不敢交给您的。”
秦诏正愁没有好理由去见燕珩呢,听见这话,便也顺势点头:“你说得实在对,本王也该去请示一下……”
说罢这句话,秦诏便丢下两人,大踏步朝外去了。
楚阙望着他的背影,啧啧了两声:“咱们王上,可真是口是心非啊。”
秦诏不止口是心非,他还冠冕堂皇,求见的那话正经:“夫君——燕珩,为了江山社稷与黎民,你不得不见我一见了!”
燕珩不得已,才叫他进殿请安,“说得那样好听,又想作甚?”
秦诏道:“听说五州来信?若是战事告急,我该亲自去一趟才好,有了秦婋前头的铺垫,兴许再打个两三年,大业可成。”
燕珩没想到,他真是为了正事而来,怔了怔才道:“你想出征?”
“是啊。”秦诏道:“燕珩,若是后世再写,可就不止唤你天子了,兴许是千古的皇祖,那是多少君王梦寐以求的殊荣?绝非中原之功。”
他停顿片刻,才道:“燕珩,我想给你这个。四海治内,已经不必犯愁,旁的,叫我替你清除阻碍,岂不刚刚好?”
燕珩没有被那功绩所蛊惑,只哼笑道:“不行。”
“为何不行?”
“寡人说不行,就是不行。”燕珩完全没打算给他转圜的余地,“秦燕两地,多少能人异才,不缺你一个。叫秦王去亲征,那像什么话?”
秦诏听出了弦外之音,笑问:“燕珩,是不是不舍得我?”
燕珩搁下笔,站起身来,缓步朝他走来:“秦诏,你不必再说。总之,你安心留在寡人身边,不必再……”
秦诏跪在他跟前儿,抱住他的腿,那手作乱的摸索:“我想给你这样的千秋伟绩,燕珩,你不是很想要吗?若咱们统一五州,那就不是一代之功了,那是多少世子子孙孙的敬颂?”
燕珩难得泼他冷水,轻笑:“才一代,寡人便难以顾全了,竟也管千秋万代吗?”
秦诏觉得燕珩反常,笑着掀开他的袍衣,钻进去,那声音蒙在人袍子底下,显得闷闷的:“依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叫我去吃苦。燕珩——如今,你也儿女情长了呢。”
燕珩看着袍衣顶出来一个脑袋,又好气又好笑:“你作甚?出来。”
秦诏吻了吻他的腿,那热息喷在人皮肤上,分外地痒……燕珩往后轻轻撤了一小步,掀开,叫他起来。
仿佛小孩子捉迷藏,一个躲,一个追。
燕珩揪他的耳朵:“小混账——再不起来,寡人还要罚你。”
待秦诏站起身来,抱住他的脖颈去吻,那个欲要脱口而出的罚,便被堵回去了。燕珩在此刻这样吻他,反而更不能允许人离开了。
那一战,死伤几何谁都不能保证。
无论输赢与否,对他而言,都不能拿秦诏去赌。燕珩行事,从来都谨慎沉稳,那时候有魏屯坐镇,只是放秦诏去见世面,他都不舍。更何况这次是再去打五州呢?
五州不比中原。
若是拿下来,自然最好。若放之任之,也无伤大雅。帝王没什么兴趣,做这等吃亏的买卖。
一吻毕,秦诏请他坐下,又给他端茶递水,又给他捏肩捶背,到底不见人同意。到最后,秦诏只好假意服软:“燕珩,你不叫我去也行,只是不知,你想叫谁去呢?”
“符定沉稳,寡人叫他去,最是放心。”
“司马大人虽然老练,可他到底正派,跟五州那些毒虫搁在一起,未必能赢。”秦诏道:“再者,严将军、符慎等人,作战虽有万夫难当之勇,可却不如我狡诈。依我看呐,跟五州斗,连秦婋都吃亏,若不是我,必是万万不行的。”
燕珩睨了他一眼:“哦?”
“若我出战,至多两年。燕珩,我保证,两年之后,我定会毫发无伤地回来。”
燕珩不悦,勾起唇来冷哼一声,那口气玩味:“如今才成了婚,秦王便迫不及待要出征。寡人竟不知道,你这样不想留在寡人身边。”
秦诏哑口无言:“……”
这两句话才将他堵死了呢!
天地良心,他巴不得日日和燕珩在一起,一分一刻也不分开才好。可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这样紧要的危急关头,他若不去,指不定燕珩心里,要多为难呢。
燕珩当然知道,秦诏所说是实话。
可他,也绝对不会再放秦诏走。
如今,他才焐热了心,已经不想留在一座华丽安全的宫殿之中,目送谁的背影远去了……等来的,只有负伤的英勇,只有战死的消息,只有空荡荡一个家,一个圣贤帝王的空名。
秦诏见他沉思,也没有再追问……那位眼底蓄满了幽沉,只是神色仍旧平静和克制,仿佛燕珩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不给他什么机会去抵抗和质疑。
秦诏只是吻他耳尖:“好好好,燕珩,你别不高兴,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不去,我便不去。”
燕珩轻哼。
秦诏便笑着去咬他的唇角:“燕珩,咱们新婚燕尔,不要为这等事生气嘛……我当然舍不得离开你,我只恨不能长在你身上才好呢。”
燕珩捏他的脸颊:“长在寡人身上,才叫人烦呢。这样重,万万要离寡人远一些才好。”
“我重?可那日,夫君抱我的时候,不也轻而易举?”秦诏戏弄他:“怎么夫君不当着朝臣的面儿喊重?”
这么说着,他便从背后圈住人,两手去摸他的手腕,声息低低的:“若是夫君抱不动,换我来。我可抱得动你——燕珩,你叫我抱住你,在这临阜城转一圈,我也绝不喊一声累。”
燕珩轻嗤:“那又怎样?可惜秦王,没有这样的机会。”
秦诏笑:“那我,自然是嫁鸡随鸡,嫁……”
燕珩威胁的视线扫过来:“嗯?”
秦诏不敢乱说,便笑着去咬他的耳垂、唇肉,胡乱的亲一通……
才将燕珩安抚好,不提这事儿,秦诏告退的时候,就问:“眼下无事,那喜酒也喝了,赵王等人——如何处置?”
燕珩沉了片刻:“杀了吧。”
倒不是他想杀,而是不得不杀;若是今日不杀,免不得后患无穷。
听罢这话,秦诏道:“也好,那这事儿,我去处理。”
趁着处置那几位王君之事,秦诏从符慎手里骗来了兵符,“不止要杀他们,还要彻底清查旧部的势力,此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上一回,已经吃了大亏。”
“那诏旨呢?”
“嗯?”秦诏恐吓他:“本王同你讨个兵符,还要先给你写个诏旨不成?”
符慎也不好再拦,递给他城中十五万精兵的虎符,那道要比寻常的兵马调遣符牌小三圈,只能掌控手边的这十五万,乃城中所用。
因眼下没有战事,其余各处要塞所压的兵马,都为燕珩所示下,所以秦诏动不得一分。为了五州亲征之事,他只能先将城中所用,暗不作声抽出来十万,再将其余五万兵布置妥当。
这事儿,还是楚阙先察觉了端倪。
他追问秦诏:“王上,您不是说,不亲征了吗?为何近日城中,安静的诡异,我这趟出城办事,瞧见的可全是生脸——我问了那几位,竟都不知情,您这是什么意思?”
秦诏笑道:“你小子心眼太多,既然知道了,就要好好地替本王保密,如若不然……”
“哎哟,王上,您就别威胁我了。”楚阙道:“就算您现在不跟我说,日后亲征之时,若我不给您打马虎眼,能出得去吗?再者……新婚燕尔的,您也不顾,将燕王一个人丢下,好歹的没有丈夫风范。”
这话蹊跷。
秦诏不知他何以这样“体谅”燕珩了,反问道:“为何这样说?”
“什么这样说?您只当那位是个仁君,满心里顾着江山百姓。却不想想,那位也是人,才成了婚就走?您赶在这个时候征战,岂不叫他提心吊胆?”
“就算您二位没有成婚,他养你、爱你许多年,你去打仗,叫他心里不挂念呢?”楚阙道:“五州之战,虽然急,却并不是非您不可,若是晚两年吞下来,您也该沉住气。”
“眼见才苦尽甘来,又去冒险,实在不妥。”
秦诏自信道:“本王有把握,不会节外生枝,至多两年,便可安然凯旋。”
楚阙没有继续劝,而是说:“那你总不能悄无声息地走吧?那位眼目那样多,总也避不开。若实在要去,总该给人家说明白。”
秦诏看他……
楚阙便又嘀咕道:“现如今,我也看出来了。那位虽面上不近人情,却十足的宠您——那日上朝,他牵着王上的手,又那样淡定宣布,一时,将我可吓坏了。我倒觉得,您太轻狂,没读出来,那位的良苦用心。”
秦诏的爱仿佛燃烧起来的火焰,纵十里之外,也能瞧得见浓烟起,火光漫天,不待人靠近,便已经燎着眉毛了。
但那位的爱,却看不见、摸不着,埋得实在太深;若想去探寻,有巨石,有荆棘,有厚重的雪……只是那种情感,始终涌动着,以驯养的形式,以恩宠和偏爱,以锋利权柄之下的忍让。
秦诏道:“你今日,怪怪的,怎么这样说起燕珩来了。说罢——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阙无法,只得哼笑道:“既然没法瞒着,那我就只好招了。只不过,您万万不要告诉燕王,此事为我所告知。”
秦诏点点头,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别卖关子,快说。”
“我这有几样东西,您要不要看?”
楚阙从怀里掏出书信来……
那是燕珩写给虞自巡的,鼓动其出兵,若胜了便封赏正名。秦诏读罢信,这才怔怔地皱起眉来:“燕珩他……那时在帮我?”
“不只是那时。”楚阙道:“杀那几位的时候,他们骂的、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却是燕王。我听他们临死说的那些话,恐怕从您出兵……到拿下七国,他全都知情。兴许,更不是一次帮忙。”
“如若不然,咱们何以百战百胜?还用那样短的时间就成了大业??虽说王上和将军们勇武,可毕竟……”
那时,秦诏揣测出的真相是真,燕珩确实想借他的手平定七国。
可燕珩对他的宠爱和感情也是真,若非如此,后来也就不必问那样多次“将江山拱手送人,你甘心吗”。
或者说,那是他们二人所共同打下来的江山。
只不过,那位一直叫他飞,容许他高高地飞……倘若当日,秦诏回过头来,便能看见,燕珩眼底到底是怎样的不舍,他的手心又是如何被那道线划破的。
秦诏沉默良久,方才斜低了眸子,将那封信收进怀里:“本王知道了,楚阙,你叫本王再想想……”
楚阙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告退离开。
半个月,秦诏于朝堂宣诸此事,定于十日后亲征。
调兵遣将、连各路兵种、防线都定得死死的,楚阙在底下瞪大眼睛,怎么也没猜到秦诏会釜底抽薪……
——竟没给燕珩一点余地。
秦诏想了许久。
也正因为想透了燕珩,他才想真正地替他再战一回,他要将那位心中所爱的功名和自己紧紧地绑在一起,要他二人此生,乃至死后的万万世,连名字都不许分开。
他欠燕珩,一个真正的“胜利”,欠他一个空前绝后的光辉帝名。
燕珩终于动怒。
朝后,罚他在殿外跪三个时辰,不许他吃喝歇息,但秦诏咬死了不改口,“燕珩,此战,我必胜无疑。”
他捏着秦诏的下巴,怒道:“没有寡人的命令,你凭何敢调兵遣将?秦王难道想造反不成?寡人说不行,就是不行。”
秦诏知道他口是心非,笑道:“燕珩,你放心,我不会受伤的。我知道,你会等着我回来 ——难不成,你想叫我单枪匹马闯到五州去,再写信求助,你才拨兵马给我吗?”
燕珩冷哼,却知道秦诏说到做到。
他关不住他……
如今,连爱都勒不住了。
最后一句话,问得平静:“秦诏,寡人问你最后一次,此战,你非亲征不可,是吗?”
——就算寡人舍不得,就算寡人不想叫你离开,就算寡人伤心,就算寡人挂念你,日思夜想,你也一定要走,是吗?
但后头那一句,他没说出来。
所以,秦诏坚定道:“是,此战我必亲征,燕珩,你放心……”
后头的话都没说完,燕珩便拂袖转身而去了……帝王心中的怒火和不舍交织着、盘旋着,挤在喉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总是这样任性。
——当年,凭着剑在东宫自刎逃脱,亦是如此。
燕珩怔怔地,静坐案前,长久失神,却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亲征那日,阳光很好。
秦诏身着银甲,冠玉簪,戎武之姿威风难当,他立于马上回顾宫城,更是含着一种坚决的神色,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他的心底沉重的仿佛有一块巨石砸下来。
他的视线,幽沉的扫着送行之人。
楚阙、符慎、年予治等等……连卫宴都来了。朝中臣子,个个在阳光下皱着眉,面色沉重,那诸多的华丽袍衣之中,却唯独少一抹雪色。
秦诏问:“燕……燕王呢?”
自他那一句坚决的“是”字,之后,燕珩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更没有见他一面,秦诏以为,燕珩至少会来送他的。
可是,没有。
他沉默良久,直至楚阙派去请的小仆子疾奔回来,面露难色道:“回王上,回侯爷,天子说……政事繁琐,不便相送,请秦王一路……珍重。”
秦诏怔了片刻,点头道:“本王知道了。”
说罢这句话,他也不再去看众人那欲言又止的神色,而是回身御马,即刻唤人出发。
金雀台上。
燕珩默不作声,神色淡然地目送秦诏远去,不知是不是那日的阳光灼热起来……行进的队伍浩浩荡荡,疾风之中的“秦”“燕”之旌旗,将人烫得眼球发疼。
秦诏,带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夙愿,到底要飞到哪里去呢?
他不知道,也猜不透了……
只是此刻,他却忽然明白了唯一是什么,也懂得了怨是什么。
如今,燕珩才真正生出来一点怨,和想要抓住秦诏的自私——除了他,谁都不行,他的心,无法再装下其他。
当年,燕正的背影也是如此决绝,英勇,怀着对万古千秋的期待和帝王狂心。可两年迎回来的,却是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他不希望,他的秦诏,飞得那样远。
他握紧了手,却什么都抓不住。只有辉煌金雀台顶,那一缕柔和的风,从掌心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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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三十里。
秦诏忽然勒住马。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滚滚地从眼眶里跌出来,海珠似的,连续不停,有什么东西,将他扯得紧紧的,仿佛再往前一步,他的心都要被拽碎了。
——马蹄不停地乱踢,因被他勒住,便等在原地哼气。
严恒和杨确看向他,询问示下:“王上,为何停下?”
秦诏脑海中闪过一丝亮光,那是倏然跃过的清明。醍醐灌顶似的,他惊醒,赶忙从怀里掏出那块虎符,抛给韩确。
“此战,必胜。只是,本王不能去了。”
“啊?”
完全不给人一点反应的空间,秦诏当即御马回转。他疾驰而去,坚定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本王想到一件事,比打五州更重要。”
不,应该说,那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燕珩,等等我。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