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寂坐在桌前。面前放置着电脑,屏幕上的光标,恰好停留在页面的最底端。
因为长时间无人使用,屏幕渐渐暗淡,下一秒便息了屏。
这几日太过疲惫,像是陀螺一般连轴转。
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手机“嗡嗡”震动两声,有消息进入。
这两天,他对于消息格外敏感。或者说,内心有点抵触消息的进入。
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他
还是点亮了屏幕。
不是预想中的消息轰炸,这是远在异国他乡的蒋珈禾发来的。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
“裴青寂,还不睡呢?”
邻桌的高泽熬不住了。昨天熬了个大夜,中午点了份外卖。
草草吃过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晕碳,困意更浓了。
再继续下去,怕是要猝死。
“你辅导的那个小孩,不是同父母出国游行去了吗?”他好奇问,“人都出国放松身心去了,在这种时候你都不忘叮嘱人好好学习。”
说完,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真是够可以的。”
裴青寂听到舍友这样说,心中想了想蒋珈禾接收到这条消息时,心中的反应大概也能猜想到了。
他低低笑了声。
心中的烦闷稍微排遣掉。下一秒令人生厌、窒息的消息,就顺着网线爬了进来。
笑容渐渐僵掉,取而代之的是烦闷。
高泽将书桌上堆着的资料书,简单清理后,准备爬楼梯上床睡觉。
经过裴青寂身旁时,见他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的。
偶尔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想起近期他家中发生的事,“刚是不是你妈又给你发消息了?”
“你妈那些事,你就别管了。上一辈人是这样,见识的东西少,自己的视野也就狭隘了。”他吐槽,“不过说实话,这次她真的不应该。”
“就是说啊。”另一边早已躺上床,打了一把游戏后,正准备开另一把的沈西松听见了,立刻摘下自己的耳机,从围栏探头看去,“你今天才研三,也就24岁。怎么就到了要相亲的地步了?”
他越说越起劲,简直无法理解,“不是,你说你在学校学习学得好好的。勤工俭学,每个月打钱回去,她怎么还能想这么一出。”
“把你骗出去,表面是有事找你。实际上不过问你的意见,自作主张地给你张罗相亲对象。”
“简直呵呵。”
“行了,过去就过去了。”裴青寂不想在这个话题讨论太多。起身,去到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镜中的自己,与那个人七成相似的脸。相比她的垂老,自己似乎还年轻着。
可为什么,隐隐觉得自己深陷泥潭,想拔开腿,却发现越挣扎陷入得越深。
从前做过的那些努力,在他人看来,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生命的河流,他也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进入深水区域,哪一天溺足而亡了,谁也不知。
裴青寂双手撑在洗漱台。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深深吐了口气。
下午还有一个实验数据需要进行校对,他得抓紧时间去吃个午饭。折返回房间,捞起搭在靠背上的外套。
原本离开的步伐停住,从微信中找到联系人,一键拉黑。
退出手机界面,看见显示屏幕上显示着的日期,一瞬间愣住了。
像是想起什么。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想起小孩之前在自己面前超不经意地提过生日的事情。想了想,在敲下那句过于生硬的文字后,一则生日祝福,还是发送了过去。
-
雪夜,室外静悄悄的。蒋珈禾和父母全副武装好,才出行。
预定的这家酒店,附近有一洞湖,周围被覆雪的森林拥抱。
站在户外。呼吸中,除却雪的那抹凛冽,还有极其幽淡的草木清新。
晚餐安排的是当地特色美食。室内原木风装潢,他们坐在温暖灯光摇曳的餐厅中。
一旁的吧台里,店老板坐在高脚凳上,用手帕巾擦拭手中的高脚杯。
搁置在一旁的cd机,正在播放舒缓的音乐。
现在不算出行旺季。户外行人三两,傍晚后,整座城市似乎陷入了轻度睡眠。
“今晚我们要在楼顶观赏北极光吗?”蒋珈禾坐在凳子上,用叉子叉了一块儿被处理好的帝王蟹蟹腿,抬起头看向对座沉静的两人,语气有点兴奋。
很快,这种情绪转而变得沮丧,“不过我们这个时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碰见了。”
“今晚会出现的。”老板听到对话,闻声笑说,“通常在晚上9点到次日凌晨两点左右出现。”
“真的吗?”
蒋珈禾充满期待,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表盘,“那差不多还有一会。吃完晚饭,再散散步,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了。”
入住的这家酒店。上下四楼,顶层是一座观景房。
客厅一面大大的玻璃,卧房的天花板也是用玻璃构造的。夜里躺在床上,观景效果一绝。
这个时间,处于特罗姆瑟冬春过渡期。气温不高,小概率的机会会产生降雪。
来到这座城市前,蒋珈禾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手机中查阅当地的天气如何。就在抵达的前一晚,城市飘过一场雪。
不算特别厚,森林却都积了白。
温度不高,雪化不开,他们抵达这儿时,才能观赏到这座城市寂静的美。
在这样的夜晚。满目的白中,搅了一抹绚丽的色彩,不失为一处绝佳景点。
蒋珈禾来了兴趣,抛下赵文青和蒋延庆,同旅店老板布鲁克热络地攀谈起来。
谈话中,得知对方收藏了一架天文望远镜,可供她观赏使用。
于是在结束谈话后,她兴冲冲跑回来,同他们讲了这件事。
“当然可以。”
蒋延庆抬手,让人将蒋珈禾桌前的果酒撤下,换了一杯嵌着柠檬片的气泡水。
“难得有机会,我们一家三口出行。既然决定是游玩,那就要愉快一点。晚上和你妈妈讨论下,看看除了先前讨论的那几个地点,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等明天向导过来,可以告诉她。”
“嗯嗯。”
吃完晚餐,蒋珈禾还兴致勃勃,赵文青和蒋延庆来了点困意,就先洗了睡下。
她则是一个人跑到天台。刚才上来前,布鲁克就已经将他收藏的望远镜移了出来。
同他简单交流过后,现在已经能熟练操作了。
其实,蒋珈禾也曾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望远镜。
那还是中学时,她非常爱看“地球脉动”一类的自然科普节目,又自我了解了许多和天文方面相关的知识。
蒋延庆特地为她购买了一架望远镜,以便她发展自己的兴趣。
不过当时只是三分钟热度,再加上平日里使用的机会并不多,久而久之就只能放着积灰了。
此刻,蒋珈禾半蹲身体,将设备调试好,正准备观察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动。
户外,冷风还是挺大的。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掏出手机,看清楚来电显示后,不客气地道:“喂,干什么呢?”
“不是说睡觉了吗?”
“睡不着,”宗少钦声线低沉,“你在做什么呢?晚饭吃了吗?”
“吃了吃了,刚吃完好一会儿了。”蒋珈禾下意识往楼下望一眼,“我爸妈都休息了。明天天亮,打算去雪场滑个雪,或者去冰钓。冰天雪地里,想想就好爽。”
对方揶揄,“看来挺惬意的。不过你会滑雪吗?上次我们去滑雪,你摔了几次,死活都不肯再继续了。你确定自己ok?”
她白他一眼。
转而意识到现在是语音通话,对方压根看不见,于是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少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好吧。”
宗少钦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我这才出去一天。”
“嘁。”
“你睡不睡得着,你要是睡不着,咱俩打视频?”蒋珈禾调整方向,“我现在正在天台,用望远镜观测极光呢。虽然这些极光,我用肉眼就能看见。”
宗少钦:“那你可真了不起。”
“少阴阳怪气我。”她哼哼两声,将通话切断,主动回拨了视频通话。刚接通,她先是冲着镜头挥了两下手,判断网络状况如何。
见速度流畅,不给宗少钦反应的机会,迅速将摄像头切换,“看见没,绿色的。”
“多好看。”
“头顶
发绿。”
“怎么说话的呢?小心学姐不喜欢了,到时候谈了男朋友,你就彻底没戏咯。”两人向来都是互损的,说完,这蒋珈禾也没怎么放心上,“你给我打电话,不会正就是半夜睡不着吧?”
“蒋珈禾,”宗少钦义正言辞,连名带姓地叫她名字,“我真的要被你整崩溃,要破防了。我再强调一遍,我跟学姐真的没什么,我不喜欢她。”
“哦好吧,”蒋珈禾觉得他好搞笑,“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不说了。”
“跟你说啊,我手机快没电了。再待一会,就要回房间睡觉去了。”
“嗯。”
宗少钦抿了抿唇,尽管视频的另一端,蒋珈禾并没有现身。
可看着那丛绚烂的色彩,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浸着笑的祝福,从外扩的听筒中流出。
他说,“早点休息吧。”
“生日快乐。”
国内时间比挪威时间要早6小时。
手机那则生日祝福,是北京时间6号零点准时发送的。
而现在的这句祝福,是蒋珈禾所在时区,生日的最后一分钟。
蒋珈禾一愣,才想起北京时间已经是清晨6点多了。
这个时间,天色已经亮了一大片,而不是她此刻头顶一片绚烂的绿色极光。
想了想,难得语气认真一次。
“谢谢。”
宗少钦轻“啧”一声,特别傲娇的语气,“就只有这个啊?”
“别得寸进尺,”蒋珈禾笑说,“这是我生日,况且我还没见到你的生日礼物呢,还想怎样?”
……
-
赵文青躺着休息,后半夜睡醒了,便再难进入睡眠。偏头,看向身侧的蒋延庆。
因为工作和身体的因素,蒋延庆很少进入深度睡眠,在她从自己怀中慢慢挣开时,便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嗓音低沉带着倦,“怎么了?”
“有点睡不着。”赵文青想到蒋珈禾晚餐时的那副兴奋神情,从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眼时间,“这个点,珈禾不知道睡没睡。”
“我睡不着了。”她掀开被子,“过去看看。”
“你先睡吧。”
“醒都醒来了,一时半会困意也涌不上来。”蒋延庆贴心地打开了自己身旁的夜灯。刺眼的光,逼迫他眯了眯眼,“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顺便看看,今晚的风景如何。”
赵文青没再说什么。两人起身,蒋延庆去客厅的恒温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润了润有点干渴的嗓子。
上楼的时候,发现她就站在楼梯上,并没有完全地走出去。
而房间外,女儿显然还没睡。看起来兴奋、好奇,充满精神,一时半会的大概也来不了什么困意。
赵文青听到身后,拖鞋踩在梯子上的“啪嗒——”声。没转头,却说:
“晚上瞧她那个兴奋劲,我觉得这个决定没做错。”
“既然如此的话,以后时间上允许,我们抽空一家人多一起旅行。”蒋延庆将手中的杯子递出,想到蒋珈禾从前的猜忌,“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许并不是没有来源的。我觉得,以前那些想法,是时候摒弃了。”
“你总觉得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不想给女儿灌输不好的观念。”他想到什么,难免失笑,“只是,时代发展不同了,况且我们之间也并无实质性关系。”
“所以阿青,你当初爬我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么多的顾虑?”微淡的自然光下,他抬了抬眉骨,“那时的勇气,现在都去哪儿了?”
“什么爬床?”
赵文青脸颊红了红,伸手搡了搡蒋延庆的胳臂。
力度不大,只不过对方配合地往后踉跄几步,随后又迅速稳住她的手臂。
她看着蒋延庆那张和从前几乎没太大差别的脸,不肯承认,“你情我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