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高考时间一天天逼近。这个周过完,下个周三就正式开考了。仔细算下来,连一周的时间都不到了。
这阵子,发生了许多事。譬如前几天还在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学习抓的比较严。
而现在则松懈许多,晚自习的时候,还会播放点《新闻周刊》调剂一下心情。
素日拥有灭绝师太称号的年级主任,这几日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蒋珈禾不止一次撞见过,对方和风细雨地同伙伴们聊天的场景。
校园的玉兰叶片变得肥硕,校园的香樟栖着少量蟪蛄,发出“哧——哧——”的鸣叫。
昨天早晨,整个高三年级还一同拍摄了毕业合照。
高考前三天,也是在校园里待的最后一天时,那本承载青春的相册发到了大家伙的手中。
从此,高中生活正式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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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考场的那天,蒋珈禾同宗少钦一块儿去了。两人被分到了同一校区,只不过不在一个考场而已。
看完后,俩人在ktv唱歌。
才刚过完十八岁的少男少女,在昏暗的包厢中,抱着话筒唱着同年段不符合的伤感抒情歌。
明明是舒缓的曲调,却愣是唱哑了喉咙。
“你今天怎么了?”宗少钦拧开绿茶喝了一口,准备停下来歇口气。
就见蒋珈禾都快要跪在地上,麦拉得老远,一副即将癫狂的状态。
原本空灵的听起发声,此刻听起来喉部似乎隐有发炎趋势,“省点力吧。否则明天醒来,你甭想要你的嗓子了。”
“啊啊啊啊啊啊,”蒋珈禾使劲晃了晃脑袋,还是听话地将麦放在了茶几上,一屁股坐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中,“感觉最近焦虑过头了。”
“有没有什么凝神静气丸?”
“呵,”宗少钦语气凉凉的,“那我不成神棍了?走大街去摆摊,城管看见了,要连摊带人地给我收走。”
“虽说前阵子玩命学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至于现在才开始报复性发泄吧。”他在五光十色不断变化的光中,侧目看向身侧人,有点嫌弃,“那你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
他起身,“走了。”
宗少钦伸出手,屈着手掌往上勾了几下,见蒋珈禾没搭理自己,骤然想起下午发生的事。
两人原本下楼梯走楼梯走得好好的,谁知只剩最后两阶时,她两腿并拢,蹦着下去的。
结果落地时,歪到脚了。能走路,但是一跛一跛的。
于是认命般地走上前,蹲在蒋珈禾面前,让她搀扶着自己。
也不知道现在蔫了吧唧的人,刚才还在撕心裂肺地一展歌喉呢。
“等下回去,赵阿姨看见倒还好,要是被蒋叔叔看见了,我估计逃不了被训导一顿了。”宗少钦问她,“刚才唱歌的时候没感觉,那现在呢?疼不疼,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搞个冰袋继续冰敷一下,或者咱们去医院看看。”
“不去。”
蒋珈禾仰面看他,“都说没事了。实在走不动了,你让我借个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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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商场,时间已经不早了。夕阳沉山,整座城市沐浴在金灿灿的余晖下。
原本还算稀疏的车流,因为此刻到了下班的点,繁华地街道,堵成一条长龙。
两人坐的大巴回家的。因为要照顾暂时腿脚不便的蒋珈禾,于是人高马大的宗少钦勉强挤在内座。
“位置比较空,你去那边。”
“不要,”他毫不犹豫拒绝,“待会我好负责协助你下车。”
“……我说你真是够了。”
下了车,宗少钦当起蒋珈禾的人体拐棍,一路护送着她进了别墅区。
由于对方一跛一拐地走路,几分钟下来,感觉有点累了。
最后那段路,她是被他背着回去的。只不过尴尬的是,刚准备放下蒋珈禾,摁下门铃的,那扇门就被人从内给推开。
一瞬间,四目相对。
对上赵文青讶异的眼神,宗少钦还没说点什么,蒋珈禾就打算从他背上跳下去,吓得他赶忙蹲下身体,放她下来。
同赵文青解释道:“赵阿姨,她的脚不小心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就是暂时走路有点不方便,所以我才……”
“我知道。”赵文青眉目舒展,“谢谢你。”
“小宗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了不用了,既然我把她送到家了,那就先回去了。”宗少钦说,“明天就要高考了,我再去复习一下。”
“好。”
蒋珈禾进到家里头,赵文青同刚从一楼书房出来的蒋延庆讲了这件事。对方又让家里的私人医生检查了一番,确实同宗少钦说的别无二致。
因为减少肿胀及时,没什么太大问题。今天晚上,每隔上几小时,再冰敷一下就好。不出意外,明天就会好很多了。
“都怪我大意了,看来走楼梯还是老老实实一步一个台阶吧。”蒋珈禾瘪瘪嘴,目光看向赵文青,“妈妈,你刚才是不是打算出门?”
“嗯。”
赵文青从佣人手中接过冰袋,递给女儿,“我报了个瑜伽班,打算练练。”
以前年轻的时候报过班,练过一阵。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后来有了女儿,又加上工作的缘故,一直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在这儿上面。
最大的原因,还是懒惰了。
如今,蒋珈禾也不需要自己操心太多,最近对于练习瑜伽的热情又回涨几分。现在不练起来,等激情退散,又变成一项搁置的运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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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青见蒋珈禾的确没什么大碍,得知对方已经在外面吃过晚饭了,于是嘱托她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就要高考了,养足精气神。
拾掇好自己后,背着运动包出了门。
蒋延庆也一起跟了过去。
“家里头有健身房,请私人教练上门,会不会更方便一点?”蒋延庆将车开了出来,打开导航,输入赵文青所说的健身房名字,“这样,每天不用特地来回了。”
“你不懂。”
赵文青摆摆头,“在家一个人练,没有干劲。健身房人多,我可以逼迫自己一把。再说了,这个健身房还是朋友推荐的,说是家中亲戚开的,我这也算照顾别人的业绩吧?”
“你说是不是?”
“嗯。”
蒋延庆自打赵文青那天晚上同自己聊过这事后,就料到了对方未来会这样说。
很有先见之明的,在那家才开业不久的健身房,也办了张卡。
不过相比在这种小店健身房中,他本人还是更倾向于在家中锻炼,由专门的私教进行针对性训练。
另外更重要的,他认为在健身房里练瑜伽,专业性可能比不上专门的瑜伽馆。
不过,赵文青本人乐意就行。
过去没多久,她去更衣室换好衣服。蒋延庆没急着去锻炼,而是坐在一旁的休息区。
等人从更衣室出来时,周围的目光、尤其是男性的目光落过去的时候,他没忍住皱眉。
曾经,蒋延庆自认为自己接纳新鲜事物还是比较迅速的。不过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大概真成为了赵文
青口中的老古板了。
返程的途中,赵文青异常不解蒋延庆的表现,“你不是说你办了年卡,怎么今天晚上都不去锻炼?还有,为什么建议我不去这儿了?”
“你不是只想照顾别人的业绩,我办了的那张年卡,不是又贡献了一份力量吗?”他打着方向盘,“既然业绩照顾到了,那去不去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还是请私教来吧。”
蒋延庆透过后视镜查看路况,右打方向盘,“毕竟,如果想出效果的话,还是得专业的人来。今天晚上我观看了一番,这儿的教练专业程度不高,不大适合你。”
“噢。”
赵文青沉默。
其实今天晚上,她本也想跟蒋延庆提这件事的。太久没练,想跟上终究还是有点吃力。还是在家里,零基础慢慢学起更好。
只不过又怕被对方看瘪。毕竟,先放出豪言壮语的那个人是她。现下这番,正中她的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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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珈禾在书房待了一会,巩固了一下知识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了澡、关了灯,早早地躺下了。在黑暗中,她开始酝酿自己的睡意。
不过没什么困意。
哪怕室内的百叶窗是拉上的,整个房间很隔音,没有乱七八糟的杂音。十分静谧。
可某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心率快得异常。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焦虑,并没有通过今天的一整天疯玩而得到缓解。
于是,又爬了起来,重新回到书房,刷了几道物理题。不过没打算待到太久,十一点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睡下了。
刚做完一道大题,楼下传来“哔”的锁车声。
赵文青同蒋延庆回来时,没有搭乘电梯。走楼梯上来的,经过二楼时,特地走去蒋珈禾的房间,看看她有没有睡下。
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的。
里面黑漆漆的,床铺上空荡荡的,什么人影都没有。
走出客厅,蒋延庆眼神询问,赵文青摇摇头,“不在房间里,应该是在书房。”
“嗯。”他同她道,“你晚上锻炼出汗了,先上楼去洗吧。我去书房看看,有什么动静,待会上楼时再和你汇报。”
“……”
赵文青没忍住笑,“汇报什么,又不是工作。”
“你让她早点休息就好。”
蒋延庆:“知道了。”
“记得,别肃着一张脸。”
“我有那么可怕吗?”
作势,她还真的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在蒋延庆怀疑的视线下,“没有。”
“呵。”
赵文青上楼洗漱,蒋延庆来到书房门口。门是关着的,他抬手敲了声门,才缓慢推开。很快,明亮的光线涌到门边。
他没走进去,看着趴在桌上,捏着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草稿本上打草稿的蒋珈禾,“可以谈谈吗?”
“爸爸?”她抬起头,看向来人,“要聊什么吗?”
蒋延庆没正面回答,反倒是视线扫去了她的脚踝,“现在好点了吗?”
“还是我让阿姨将轮椅带上来?”
初中某次上学时,蒋珈禾快迟到了,于是上学路上非常赶。
和这次情况大差不差。碰上台阶,几步并作一步走。
没想到,正是因为这样,一步台阶没踩实,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腿给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在家修养的那阵子,为了方便她的出行,蒋延庆特地为她准备了一款适合她的轮椅。减少了受伤部位的使用,恢复的时间也快了不少。
“不用了爸爸。”
蒋珈禾似乎也想起了这茬事,脸颊不自觉红了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声若蚊蝇,“那样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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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绿叶正浓。林间老树,树干上栖着鸟雀,因着交谈声,而被惊动。扑棱地扇着翅膀,去往另一头的树林了。
二楼客厅向外延展的露台,曾被人搭建了秋千椅。此刻,蒋珈禾坐在其中,胡乱挥着手,驱赶蚊子。
蒋延庆靠在围栏,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走进房间,将女儿随手搁在桌上的小风扇拿过来递给她。
“今天早上和少钦那孩子出去玩得开心吗?”
“还好。”
蒋延庆问:“明天就要早早起床了,怎么不早早休息,还待在书房呢?”
他想起女儿前阵子过于焦虑的表现,眉心不由得蹙了蹙。
转念想起这是在家中,并非是在公司里头,于是松了松眉头,整体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许多。
其实这么多年,他也很少过问女儿的事情。一来是赵文青年轻的时候,大多数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
女儿生下后,他觉得或许该调整一下教育方式。因此很多方面,都给予了过高的自由度。
时间久了,有妻子充当调和剂的情况下,一切都安好。
可变成独处时,缺陷就暴露了。女儿在自己面前,总是无法做到同妻子相处时那般自然。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
从身边已成家的好友哪儿取过经后,发现自己某些时刻,思想以及行为上确也存在着许多问题。
再看向蒋珈禾时,眼中的神情又柔和几分,“只要我和你妈妈还在人世,你的人生,就有不断试错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你可以锻炼自己,尝试你喜欢的新鲜事。”
“从前,爸爸没过问过你的缘由,也没和你说我们的做法。”他的声音散进风中,多了故事感,“那是你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希望你吃太多苦,只希望你平安顺遂就好。”
“我知道。”
蒋珈禾关了风扇,没想过蒋延庆会对自己说这些。没有赵文青在场,她其实也有点不知道该和对方说点儿什么。
“我就是有点儿心烦,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拒绝出国留学,对于即将到来的高考,说没有一点儿焦虑,那都是空话。
在五月大大小小的模考中,她的成绩还算稳定,没有太大的起伏。
明天的考试,如果正常发挥的话,应该能去到一所还不错的985高校。
只是父母的优异,作为子女,心中难免会有一层无形的压力。
在那个年代里,蒋延庆能考上清华,赵文青考上北大。这件事如果放在自己身上,那是某些时刻想都不敢想的。
这么多年,她真的很想证明什么。
高中迟来的叛逆期,其实也与这有一定的联系。学业的压力,随着一次次考试,成绩稳定下滑。
知道距离父母所在学校,差距越来越大后,她有过一阵子的自暴自弃。
所谓的叛逆,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博取关注而已。
可惜,心中这点阴暗的想法,她不能告诉他们。
对上蒋延庆关怀的眼神,蒋珈禾笑了笑,“爸,今天晚上不会是我妈让你过来的吧?”
“你们两个就放心好了,生而为人总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充满电。有些事,是我自己太钻牛角尖了,你们别担心了,等我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好了,我回房间休息了。”她的嘴角抿着,唇边显出极淡的梨涡,“你也早点休息吧。”
蒋珈禾单腿跳着往前走,想起什么又扭回头,同他说,“对了,明天你和我妈千万别在学校外面等我。中午我和宗少钦一块儿在外面吃饭,吃完了在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会,等下午的场考完了,你让王叔直接在考场外的马路边等我就好。”
“我平常心面对,也请你们以平常心面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