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新年已经过去,那股寒流却并没有随着日历里季节的切换,而轻易的散去,依旧盘踞在起伏的山川间,侵扰着各村各镇,和住在村镇里的人们。
那是一个平静的村子,村子里的人并不太多,离城里有些远。北面矿石的勘查工作已经结束,然后就涌来了更多的挖掘机,和来来去去的人们。其中一面山挖除了土坑,有工程师耳朵上夹着笔,手中拿着本子,对着山上指指点点。
村子里,暗地里拿了钱的村霸,正以村干部的名义,做着动员工作。这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外界带来的各种变化,让平静百年的村子感到新奇,却也有太多的东西,让他们不知所措。
田地里,一夜之间,庄稼被碾压,到了清晨,有老人对着毁去的稻田嚎哭,有人嘲弄,有人规劝。到了中午,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带着人来找老人,一通威胁过后,老人在嚎哭中签了字,那人得意洋洋的去了。
倒塌的树木,推倒的围墙,偶尔也有人反抗,然后在黑暗中被人痛打,也有人试图往镇子上告,最多不过就是第二天,就有人找上了想要告状的人。
那一天,那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找上了一对母女。显得破旧,却又坚实的水泥屋前,病恹恹的女人,努力的拒绝着什么。
女人身边,是一个胆怯而又慌张的女孩,五六岁左右的年龄,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更加的矮小。身上穿的棉衣虽然缝补了很多处,但却很干净,头发用皮筋扎在脑后,并不凌乱,显然就在早晨,母亲还用心的帮她梳过。
女孩紧张的看着周围的人们,下意识的搂着母亲的腰,眼前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冷笑着说了一些什么,他身边带着的那些人,拿着棍棒,耀武扬威的,让她害怕。
更远处,村里的那些叔伯和姑婆,尽皆不敢靠近。
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依旧在努力的拒绝着,声音充满了哀求。过了一会,那中年人冷笑一声,带着身边的人去了,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腰的女孩方才放下心来,周围的村民,却是在彼此对望着,没有人上来说话,也没有人敢靠近她们。
女人牵着她的孩子进入屋子,水泥的墙面覆上了白圭,四方的桌面靠着墙,墙上挂着一幅遗像,桌子上还放着两根蜡烛。
山村的北面,那机器运作的,轰隆隆的声音,打破了过往的宁静。里屋内,女人坐在床沿,搂着孩子,给她讲着故事,驱散孩子内心的不安。
夜幕渐渐的降临,远处的山腰,雷管爆破的声音传来,大地震动了两下,然后就是碎石哗啦啦的声音。外头,有人往爆破声传来的方向张望着,看着那腾起的烟尘。
然后,一切就这般安静下来。静得仿佛村民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被摧毁的庄稼,在夜色间黯淡,山腰上被黑暗填满的巨大石坑,与夜色融成了一片,彼此不分,恍如从来就是这个样子。
女孩睡在木床的里头,母亲睡在外头,两人一同盖着被子,说着话儿。女人告诉自己的孩子,过完年了,她又长大了一岁,要做一个好孩子,等到了今年的秋天,她就可以去上学了,到时候,要好好的读书,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考上大学。
女孩似懂非懂,却还是暗暗的下定了决心。小小的心灵里,并不知道太多东西,但是,考上了大学,就能够让自己和妈妈过上好日子,这个她却是知道的。
睡觉前,她又抱着妈妈,缠着妈妈为她讲故事。女人笑着,用美好的故事,哄着自己的女儿入睡。
月亮绕上了山岭,往山的这一头移来,那深邃石坑中的黑暗,被柔和的月色慢慢的侵蚀。月光爬上了母女两人的窗台,混合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春寒,试图侵入这小小的屋子。寒流被紧闭的玻璃窗挡在了外头,月色照了进来,万籁俱静,祥和的夜晚,梦如春天一般潜来。
嘭的一声,熟睡中的女孩被惊破夜色的震响惊醒,随之而来的,是母亲的怒斥声。迷糊的眼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睁开,身边就已是一团慌乱。交错的光影,男人的骂声。
有人将她连着被子一同抬起,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脸庞。她惊叫,她哭喊,她挣扎和叫唤。母亲的叫骂和喊声,让这个本是宁静的夜晚瞬间变得喧闹,村里有人走出了屋子,看到了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看到了他带来的那些土匪般的人,看到了那两辆机械。
母女两人,被强行抬出了本是属于她们的房屋,砸破的大门摇摇摆摆。她们被抛在了地上,房屋的一侧,斜斜伸长的机械臂上,勾索摆动,轰,重大的铁球如同钟摆,划过弯弯的曲线,撞上了水泥墙。
水泥墙粉碎,快速的龟裂,往内侧坍塌。机械臂甩动,紧跟着就是下一锤,那一记记震动,如同将这个石屋、村子、和陈旧的大地一同摧毁,一道口子,又一道口子。
随之一起震动的,还有一同围了上去,又在那不断开裂的水泥墙的震动声中,仓皇后退的村民。女孩的哭泣被那些打手的笑声淹没,母亲的哭骂却依旧倔强,轰然的一声炸响,石屋倒塌那大半。
月光照入了残破的屋子,破开的门往外倒下。女人看到了门内,那挂在墙壁上的遗像,于是疯了般,朝着摇摇欲坠的房屋冲去。旁边的人想要将她按住,这一刻的她,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失去理智的女人,冲向了大门,冲入了屋子,摘下了遗像。
轰然间又是一声震响,铁锤砸入了屋中。外头的人也慌了手脚,车上的司机急忙的拔动操作杆,车轮向后滚动。女人抱着遗像,转身往外跑,瓦石纷纷洒洒,紧跟着又是一声,连接着大地的震响,歪歪斜斜的墙,在这一刻如同沙堆上散架的玩具,砰砰嘭嘭的砸下。
在众人的眼中,整个屋子垮了下来,尘土随着东方照来的晨曦而飞扬,白色的雾往四面八方卷荡,在那一缕射破黑暗的朝阳下没入虚空。
天地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女孩摇摇晃晃的站起,朝着倒下的屋子奔去,哭泣变成了喊叫,她的哭声很大,却又遥远得像是没有人能够听到。
女孩扑倒在地,她的前方,母亲抱着遗像,她的身上覆盖着石墙,血水从石墙间流出。母亲歪斜的脸紧贴着地面,眼睛睁得很大,却已无法再动弹。女孩哭喊着,抓着母亲露在砖瓦外的肩膀,想要把她拉出。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带着人上前看了看,他回过头来,指着被压在屋下的女人,大声说着什么。他身边的那些人点着头,又朝着周围沉默的村民,开始吆喝。
女孩回过头来,想要喊着“救人”,冷漠,恐惧,明明太阳已经升起,黑暗却如同看不见的怪物,层层叠叠的压来。她的眼中满是血,母亲的血,她抓着母亲,感受到的是滑向地狱深处的寒冷。
她睁大眼睛,瞳孔开始收缩,她的眼静,犹如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化作了深不见底的黑。
中年男子笑着,挥了挥手,并没有怎么当作一回事。司机惶惶的下了车,左顾右盼,旁边有人拍着他的肩,说了些什么。“最多也不过就是赔钱罢了!”听到这样的话,那司机也安心了。
外围的村民,却在这个时候,愈发的心悸了。他们纷纷抬头,看到了黑云,如同涡流般,从不可知的所在涌来的乌云,遮天蔽日,诡异可怖,那丑陋的暗彼此交错,互相扭曲,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无由的,从内心的最深处,生出了恐惧。
刚刚才升起的朝阳,莫名的,就仓皇的退下了山岭。尘世变得空洞,冰冷的肃杀无孔不入。那中年男子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也开始觉察到了有些不对,他们四处张望,没有朝阳,没有晨曦,没有光芒也没有雾气。
黑暗在不断的翻白,翻成了刺眼的红,血的味道,绵绵密密,化作了刺骨的杀气。有人在叫,有人在喊,但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在叫些什么,喊些什么。空气犹如停止了流动,又或者是时间在这一刻停顿了?没有人能够知晓。
有人拍着身边的人,指着小女孩的背影,他们惊心动魄的看着女孩,那瘦小的身影,在颤抖中发着血色的光,陡然间,这血光已经成为了他们能够看到的,唯一的色彩。然后,女孩的体内开始爆发,轰然间,无数的刀锋飞出。
天地间弥漫着血的味道……
——
元宵方过,就要开始上学,这让岳青很是无奈。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便他有老婆和女朋友养着,即便他的姐姐是华夏里世界的超级高手,即便他也时不时的拯救城市,然而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学生。
那一股从沿海往内陆袭去的寒流终于离开了,冬季里枯黄的长寿山,每一天都像是在翻新。就像是这个开放中的沿海城市,一座座崭新的建筑,犹如雨后春笋,无时无刻不在拔地而起。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高二的下半学期,班级上,有些人还在晃荡,而有些人已经开始感到紧张了。临近高三的压迫感,对于那些有志于考上大学……甚至是考上好大学的学生来说,就像是逐渐逼近的、吃人的怪物,朝着他们展开了血盆大口,至于怪物的腹内通往的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此刻犹还未知。
坚信着反正以后有女朋友和老婆养的某少年,对于学习失去了动力,好在班上的女班长为了激励他,许下了“他如果前进多少名她就怎么怎么样”的承诺,让他有了一些干劲。
与此同时,这个班又有一个奇特的现象,某个差不多就是在一年前这个时候,插班进来的女孩,成绩忽高忽低,有时认真学习,学习使她快乐,有时吊儿郎当,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做小动作。
初始时,班上的同学很还以为她吃错了药,不过后来慢慢的,大家也都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女班主任找那个女孩谈了不知道多少次,明明上个学期后半段,女孩已经安分下来了,成绩也刷刷刷的往上升,怎么现在又变得这么不稳定了?
后来,她通过小道消息,大体上也清楚了,这是双胞胎姐妹轮流来上课啊……其实从上个学期后半段,原本不属于这个班的姐姐,就已经来上课了。
在弄清楚了状况之后,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现在希望的就是,每次重要的考试,出现这在个学校里的都是姐姐,这样,至少有助于提高班上的平均分。
好在,双胞胎女孩也的确就是这么做的。
在这种情况下,女班主任觉得,她们的胡闹也是可以忍受的。
不不不,确切的说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否认的是,抛开性格因素,双胞胎女孩的确是长得一模一样,如果只是站在那里,根本就无法分辨。
到了三月,桥头的公园里已经是春暖花开,虽然时不时的,还会凉个几天,但这样的凉意,给人予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有的时候,阳光照在富溪岸边住宅区的阳台上,如果从对岸看去,能够看到圆脸的女孩,于其他同龄孩子还在学校的时间段里,在阳台上晒着什么。听到了河对岸的广播声,她会抖开衣服,往对面看看。
虽然能够听到广播体操的声音,但在这里,其实是看不到体育广场上的学生们的。只是那抑扬顿挫的节奏,听着就使人感到精神,虽然她并不是人。
阳光照在身上,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她听完广播操,晒好衣服,下楼买菜去了。
忙碌完后,到了中午,大家回来,安静的家中,一下子又变得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