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开宴的时候,锦朝长公主也来了。见到瑶华忙喊她到身边来坐。
那胡夫人原本还有点想法,但见锦朝长公主和薛国公夫人对瑶华均是十分亲近,立刻又把心里的那点子心思摁了下去。
别的夫人见到这种场面心中多少明白,和家这位小娘子虽然跟和家翻了脸,但是必然是有了其他造化。便是不去亲近,也不要轻易得罪才好。
待晚间散席时,有好几位夫人瞧着了崔晋庭骑着高头大马,特地在府门处等着瑶华的马车。
高挑的灯笼,和光暖晕,崔晋庭向来冷峻的眉眼被映得格外地温柔。那几位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何瑶华要在席间怼那位胡夫人,原来是为夫君出头。
崔晋庭也听说了席间的小插曲,待离了薛国公府相当一段路程之后,索性马也不骑,溜进马车里,“听说你今日为我出气来着?”
瑶华看他那吃了欢喜团子的模样,有些不解,“你是我夫君,别人乱传你的谣言,我自当申辩两句。”
崔晋庭往她身上一靠,一副被人挠到痒处的舒适模样,呵呵地笑,十分自得。
“你笑什么?”
崔晋庭一手揽过她的腰,“你怎么说的,说来听听。”
胡夫人那样的女子,实在是胜之不武,瑶华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向胡夫人请教两句而已,有什么好听的。”
崔晋庭却不这么认为,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他自小被人背后说是非,从未有人为他辩解一句。便是那些为他好的长辈们,都少不得说他两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他这委屈,自小憋在心头,无人可诉,无人能懂。
可瑶华今日不但维护了他,还一个脏字儿都不带就替他犀利有力地怼了回去。这种护短让他十分受用,当薛居正来给他学舌时,他几乎要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他笑道,“这么旗帜鲜明地站在我这边,还能把我说成君子的,也只有你一人了。”
瑶华故意歪曲他的话,“哦,原来要得到你的好感这么容易,只需要当众夸你两句就行。”
崔晋庭一把将她捞到了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扣入自己的怀里,“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瑶华歪着头笑看他。
“不是谁说都好,而是你这么说我才特别高兴。”崔晋庭挑起她下巴,在她的粉唇上轻轻地咬了一口,“只因为是你,我才高兴。别人便是把我夸成朵奇葩,我也无所谓。”
瑶华陡然懂了,笑着环住他的脖子,“我就这么好。非我不行?”
崔晋庭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你才明白。”
瑶华轻笑着啄了他一口,“你不说,我怎么明白。”
崔晋庭瞧着怀里宛若牡丹含露绽放的瑶华,被撩拨得心神荡漾,哪里还把持得住,将她往怀里狠狠一压,附在她耳边气息不稳地低声耳语,“我哪晚没说,你用心听了吗?”
瑶华无声地笑了,正要作怪,马车陡然一停,她身体一晃,要不是崔晋庭搂着她,几乎要摔了出去。
崔晋庭将她一把抱起藏到身后,右手去摸靴边的匕首,沉声喝道,“谁在外面?”
瑶华心跳如鼓地伏在崔晋庭身后,只见崔晋庭双目沉着冷静地盯着外面,而左手还在轻拍着她,示意她不要惊慌。瑶华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外面有人压低声音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还当崔公子真如传闻中的不畏强权,赶回京城就是为了伸张正义!却不想是着急赶回京城做个花天酒地的富贵闲人。”
崔晋庭打开车门,往外一看,一个头戴斗笠,只能看见下巴的黑衣人和一匹马拦在车前。
崔晋庭没有冒然上前,今夜不同往常,瑶华还在车厢里,要是中了调虎离山,他后悔都没地方求死。于是朗声漫道,“来者何人,装腔作势、藏头露尾不敢见人。这等激将法在我这里不好用。有话快说,否则我说话可就没这么好听了。”
那人冷哼一声,“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他将手一抬,凌空丢了个东西过来。
今夜驾车的是罗明,他不敢托大,抬手一扬马鞭,挡了那个东西一下。那东西发出一记闷声,咕噜跌落车前。
罗明跳下马车,掏出条汗巾,包住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东西应该是个长条盒子,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滚来滚去,发出些动静。
罗明递给了崔晋庭。
崔晋庭在手中一晃,心中大概猜出是什么物件了,也没打开看。只往车厢的地面随意一搁,“是他让你来的?”
那黑衣人口气十分不友善,“难为崔公子还记得他。”
瑶华忍不住伸出头来看看这人,这口气,这架势,实在是薄命女夜寻负心汉的戏码。
那人冷不防一眼瞧见了瑶华和她鬓发上颤巍巍的那只翠色芙蓉,心中一突,竟然没得下一句了。
崔晋庭顿觉有异,一回头跟瑶华撞了个正脸。
瑶华无辜地看着他。
崔晋庭忙把她推进去,“别看。”
瑶华哦了一声,缩了回去。
崔晋庭想了想,对罗明道,“你护送夫人回去。我去去就回。”回头嘱咐瑶华,“你回去早些休息,我安置好了他便回家。”
瑶华点点头。
崔晋庭便出了马车,对那黑衣人道,“你随我来。”说完跳上马背,扬鞭去了。
那黑衣人紧跟着崔晋庭走了。
瑶华叹了一口气。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前一刻还在说非她不可呢,后一刻不知从哪个耗子洞钻出来的家伙两句哀怨十足的酸话就把他拐走了。
罗明重新驾起了马车,飞快地往鹿鸣湖边驶去。
独自坐在车中瑶华好生没趣,眼角突然扫到被崔晋庭随意放到地毯上的那个东西。
她捡起来一看,里面就是只普通的盒子,再一打开,里面躺着一支毛笔,除了湘潇竹的笔杆有些斑驳的古意,其他实在没什么特别。
瑶华想了想,拿起来闻了闻。立刻嫌弃地拿开了一些,好劣质的墨,想来不是什么美人用的。好吧,崔大猫,你今日逃过一劫了。
待崔晋庭再回到家中时,已经是隔日卯时了,天色蒙蒙亮。帐子里也有了朦光。躺在其中的瑶华宛如一枝春睡海棠,活色生香。
听见动静醒来的瑶华一眼就看见崔大猫一脸郁气,仿佛踩了一路的狗屎回来的。不待她细问,崔晋庭甩了衣服就扑了过来,摁着她好一通猛啃。
瑶华无暇细问,只能先全力应付这中毛躁的大猫。
待好不容易云消雨歇,瑶华恢复了一夜的体力被榨得干干净净,被崔美人缠在怀中,裹着锦被倒头再睡,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于是两人早膳午膳并着一顿吃了。
闵婶一早将鹿鸣湖里的鲜鱼剔了鱼刺剁成了肉泥,汆入鲜汤做成的鱼丸。这道菜本是崔晋庭最喜欢的,可是今日他居然一边吃着还一边臭着脸。
瑶华看得十分稀奇,崔大猫说难哄,那是极难哄,金银珠宝美人官爵一概看不上;但说好哄也极好哄,弄点好吃的,或者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地送到他面前,他立刻便暴雨转晴。
可今日吃饱喝足居然还臭着脸,那必然是遇到十分棘手的事了。瑶华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昨晚遇到的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了。
瑶华有心逗他,用一支干净的筷子挑起他的下巴,将他勾了过来,“崔美人,昨晚夜不归宿也就算了,可都日上三竿了,还不收心回来。你想什么呢?”
崔晋庭满嘴的鱼汤差点喷了出来。好不容易咽下了汤汤水水的,他叹了一口气,“我倒恨不能没见过这个人。”
一想到那个家伙,崔晋庭看着满桌的美食都吃不下了。
他索性将碗筷一推,“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河东县令?”
“河东产盐的那个河东县令?”不就是他们刚刚成亲崔晋庭就跑去见的那个人嘛!
崔晋庭点点头,“那个河东县令叫孟良,而昨晚那个人乃是孟良的昔日同窗,叫做李帆。也在陇西任职。而此人同样对阮家极为不满,收集了阮家许多的罪证。自我与孟良一番深谈,孟良将一些证据交给了我。但李帆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竟然追到了京城来,迫不及待地要我把这些东西交到官家那里。”
瑶华心中忐忑了一下,要不是她讲了两个故事,只怕那些东西早已经送到官家面前了。她虽是好心提点,但她毕竟不曾真的混过官场,不敢说自己一定是对的。“会不会是我误事了?”
崔晋庭摇摇头,“这个李帆,唉,真的是一言难尽。这样的脾气,若我是他的上司,只怕也不肯让他出头。与他共事,真的得夭寿。阮家人居然能留他一条命在,我都觉得十分神奇。”
瑶华眨眨眼,“还有这样的神人?”
崔晋庭想起这位“神人”一时真的是百种吐槽,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瑶华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天气燥热,心火急躁,走走走,我先带你去去心火。你先静下心来,然后再做决定,总比现在做出的任何决定都要好。”
于是等薛居正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时候,崔晋庭已经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执杆垂钓,半躺在一张凉椅上,似睡非睡。
要不是一旁为他打扇添茶的美人确认是和瑶华无误,薛居正差点以为躺在那里的是他亲爹-老狐狸薛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