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王国北部边境,持续多日的暴雨告一段落。
从海洋刮来的风带来不寻常的气息,预示冬日将尽,春日即将来临。
夜间,奔雷声席卷边境,大地突然开裂,翻滚的泥浆从地底涌出,似泥龙横亘在坞堡和禁林之间,阻断大军团行军。
血族骑士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散追袭逃散的乱军。过程中难免粗心大意,反落入乱军包围,屡次损失惨重。
血族失去优势,乱军不再一味逃跑,双方在泥泞中鏖战,长时间展开拉锯。
明朗的战况突然变得焦灼,沿着边境线,血族军团和乱军犬牙交错,竟打得有来有回,混战已成定局。
这一次,少去边境贵族和骑士相助,王城军团能否在荒芜森林中搜寻到全部目标,又该如何提防乱军反扑,俨然是未知数。
黎明时分,天空再次聚集乌云。
派依等骑士团长策马登上高处,远眺在风中摇摆的密林,心中满是烦躁不安。
“暴雨再次来临,边境恐怕会有洪水。”
洪水到来时,绝大多数道路会被阻断,国王的计划恐难以实现。
无法毕其功于一役,终有一天,乱军又将死灰复燃。
到了那个时候,谁能守护边境?
派依极目远眺,视线落在虚空中,刚毅的面庞像覆上一层面具,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唯有瞳孔猩红,泄露内心深处的混乱和担忧。
“回去。”
他忽然调转马头,哒哒的马蹄声被雨声遮掩。
百余人的队伍奔驰在雨中,很快融入烟灰色的雨幕,彻底消失不见。
冬去春来,季节轮替。
血族王国北境连降暴雨,乱军重整旗鼓,王城大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计划重拾荣耀的一战,很可能虎头蛇尾,沦为四方王国的笑柄。
雪域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气温逐日升高,凛冽的寒风消散,积雪大面积开始融化。
雪水潺潺汇成溪流,青草顶破残雪,一夜之间翠绿遍地。
块状绿毯星罗棋布,中间点缀五颜六色的小花。花瓣在风中摇摆,散发阵阵清香。
因荒域发生异动,巫灵军团长们接到调令,陆续开始奔向王城。
暴风城城门大开,座狼军团穿过城门,巨鸮飞过城头,翅膀张开遮天蔽日。
王宫中,议政厅大门敞开。
王国重臣陆续行出,时而驻足交谈,高挑的身影映在墙壁和廊柱上,忽略冰冷的气质和严肃的表情,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景象极为养眼。
巫灵王最后现身。
他与众人背向而行,去往浮雕花卉的房间,将赴王后今日的邀约。
像是专门等候他的到来,房门没有关严,微弱的光透出门缝,照亮光洁的地面,清晰映出巫颍的身影。
他站定在门前,抬手推开房门。
门轴的声音很轻,几乎低不可闻。
房间内十分安静,落地窗半开,轻风阵阵流入。
窗幔垂挂至地面,墙上覆盖彩色织锦,飞禽的图案闪烁金光,与壁灯相映成辉。
巫颍走进室内,长袍下摆曳地,遮掩住脚步声。
他展眼望去,未发现岑青的身影。
就在他准备转身时,肩后传来响动,房门自行合拢。
巫颍没有回头,直至来人停在他身后,一双手臂环在他的腰间,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陛下,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我的美人,这是我的宫殿。”巫颍摇头失笑,为岑青突来的调皮。大手覆上腰间的胳膊,他能轻而易举拉过对方,却没有这样做。
岑青同样未动。
他安静地倚靠在巫颍背上。
这一刻,他不需要任何掩饰,可以完全放松自己。
“陛下,您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岑青抵着巫颍的肩膀,轻轻蹭着外套上的花纹。细腻的触感,很凉,是雪域独有的丝绸,偶尔有部分流出,总能在各国卖出天价。
“你想要什么?”巫颍侧头看向岑青,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发丝拂过岑青的眼睛。
岑青笑了。
黑眸晶亮,眉眼弯弯。
他仰望着巫颍,反手抽离发带,自然地缠绕上手指,一圈又一圈。同时凑近巫颍的耳朵,声音中充满诱惑:“陛下,您能否允许,今夜的我可以肆意妄为?”
“例如?”巫颍挑眉。
岑青没有讲述,代之以行动。
他用发带绕过巫颍的手腕,作势绑住他。这个动作胆大包天,如果被雪妖看到,八成会当场昏倒。
巫颍没有挣脱。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岑青,任由双手被发带束缚。
“陛下,您没有反对,我就当您是答应了?”
岑青绕过巫颍身前,手指勾住发带的绳结,倒退着向后。
他后退一步,巫颍便前进一步。
两人一退一进,穿过明亮的室内,身影掠过窗前,最终来至床边。
床幔掀起又落下,巫颍仰躺在柔软的床垫中,长发铺展,衣摆散落。手腕被发带束缚,他能轻松挣脱,却始终不曾发力,任由岑青控制住自己。
黑发血族覆在上方,明亮的光射入窗幔的缝隙,分隔幽暗,恰似天明与日暮。
岑青直起身,单手拨开长发,任由满头青丝散落。
他抓住巫颍被绑住的手,牵引对方的手指压上自己的嘴唇,指尖滑过下巴,停在喉结处。片刻后继续下移,摘掉宝石领扣,随意抛到一旁。
一道彩光飞过,昂贵的领扣落到床角。
红色宝石闪烁微光,静静地躺在地毯中,如同嵌入一滴龙血。
“陛下。”
岑青放开巫颍的手,以俯视的姿态凝望他的丈夫。
他缓慢接近,像充满警惕的猫科动物。中途忽然停住,以一个暧昧的距离消磨着对方的耐心。
“我的王后,你在挑战我忍耐力,摧毁我的理智。”
“是吗?”
岑青勾起浅笑。
他的确是故意的,而且很成功。
难道不是吗?
巫颍没有再说话,而是以行动告诉岑青,身为一名君王,一个为妻子着迷的丈夫,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裂帛声响起,手腕上的发带四分五裂。
宝石和丝绸一同迸溅,凌乱地散落在纠缠的发丝上,别样的美感。
岑青的腰被箍住,下一刻视角转换,他与巫颍的位置颠倒。有力的手按住他的肩膀,牢牢禁锢住他的行动。
“我的金蔷薇,你给了我灵感。”
巫灵王俯身靠近,攥住岑青的手腕,解下腰间的长链,一圈接着一圈,将他的手臂缠绕在一起,按压在头顶。
“你果然很适合宝石。”
巫颍声音微哑,着迷地看着他。冰冷的手指下移,托起岑青的下巴。
银色充斥眼帘,霸道地侵占心神。
岑青放弃挣扎,任由自己被控制。冰冷的气息覆上嘴唇,他顺从地闭上双眼。
室内的光渐次熄灭,仅余一盏壁灯。
透明的灯罩压住灯台,内部映出一抹光弧,缓慢释放,在穹顶投下朦胧光影。
王宫庭院中,年轻的巨鸮收拢翅膀,骄傲地昂起头,样子不可一世。
几个地精被召集而来,一起围着它打量。身边还有多名雪妖。
“所以,这是王子殿下,不,王后陛下的座禽?”一名地精开口问道。他是老巴克的后裔,由前者手把手教导,最擅长驯养豪猪。
“严格说来,它不是被挑选,而是自己跟过来。能否成为陛下的座禽,要看它今后的成长和表现。”雪妖托着下巴,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碍于憨态可掬的外表,实在没有太多威慑力。
地精们迅速交换意见,推出老巴克的后裔为代表:“叫我们来,是要带它去别院?”
“没错。”雪妖痛快点头,耐心解释道,“王宫中有雪狼和银蟒,它太年轻,莽撞又缺乏知识,留在这里很危险。王后陛下也答应这样做。”
在巫颍处理政务时,雪妖找到落单的岑青,当面请示,为这只年轻的巨鸮找到合适去处。
“它需要照顾,以及系统学习。”雪妖向地精讲述要点,表示自己很乐意帮忙,“我和我的同伴会轮换去别院,帮助你们照看它,并且教授它知识。”
“好吧。”地精们并不排斥照顾这只巨鸮。
豪猪,战马,雪豹,还有乌鸦,他们都能照顾得很好。如今再多一只雪域猛禽,他们一样应付得来。
巨鸮不太情愿,但在雪狼和银蟒的威胁下,只能乖乖和地精离开。
地精们有专用马车,由豪猪在前牵引。几人陆续走进车厢,踏着夜色返回别院。
巨鸮起初低空飞行,中途干脆落地,迈开腿追着马车跑。
它表现得过于活泼,闯祸不是稀奇事。果然应证了雪妖的话,想成为一只合格的座禽,它还需要成长,进行系统性学习。
地精们回到别院时,建筑内灯光明亮,却格外冷清。
黑骑士全部离开,超过半数地精和奴隶跟随他们行动,使别院内的人员大量减少,不复见之前的热闹。
黑骑士不像贵族,他们总是充满精力,爱好嬉笑吵嚷。
地精们没少抱怨,认为骑士大人们过于喧闹。如今对方离开,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他们反倒有些不习惯。
“多力,你们回来了。”
听到马车的声音,几个地精从建筑内走出。
他们身上穿着围裙,脸上有面粉的痕迹。显而易见,他们是从厨房中跑来。
“这就是那只巨鸮?”
“它会是陛下的座禽?”
看到跟在车后的大鸟,地精们好奇围上来,差点被锋利的鸟喙咬住。
所幸巨鸮脖颈上的链环发挥作用,它没能伤害到地精,反而被光带缠绕住,足足有几分钟不能动,作为它随意攻击的惩罚。
别院中的羽人走出来,看到被禁锢的巨鸮,并未感到吃惊。
年轻的猛禽总是横冲直撞,无法无天。它需要学习,才不会轻易惹祸。
“既然来了,就照顾好它。”
“我们只需要负责它的饮食,学习方面,雪妖会接手。”
“不错的安排。”
地精们熟练地挽起袖子,开始为巨鸮准备食物。
和雪豹一样,他们还拉起巨鸮的翅膀检查,确保它身上不会有跳蚤和虱子。
“唳——”
年轻的巨鸮发出抗议,这是对它的侮辱!
它生活在万丈悬崖,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相信我,雪豹也生活在雪山上,跳蚤一样不少。”地精们十分固执,坚持检查过巨鸮全身,对它的抗议熟视无睹。
过程中,有暗影飞入城内,径直落入别院。
“报丧鸟。”
“女仆大人说过要注意它们。”
“它一定带回消息。”
地精们发现乌鸦,立即朝天空挥手。
其中一人转身返回厨房,找出新鲜的玉米粒和肉干,吸引乌鸦落到院子里。
“王宫不能去,你会被狼和蟒蛇吃掉。你需要下来!”
乌鸦盘旋两周,到底飞入庭院,取走了地精提供的食物。
它灵巧地避开地精的手,飞出一段距离,收起翅膀落到屋檐上。
“看它的爪子,是信。”
“我们抓不到它,需要通知女仆大人。”
“我去吧。”
地精行动力过人。
一人驾车去王宫送信,不多时,鸢尾就随车来到别院。
“你们做得很好。”她朝地精们颔首。
随后抬头看向屋顶,举起手臂,强硬道:“下来。”
乌鸦不太情愿,却还是飞落到她面前,伸出爪子,递出一张羊皮。
来自千湖领的消息。
羊皮上没有蜡封,只有黑骑士设下的诅咒,一种隐秘的手段,能让不怀好意的拦截者吃足苦头。
鸢尾戴上特制的手套,接过折叠成方块状的羊皮。
在离开前,她叮嘱地精们照顾好这只乌鸦,给它充足的食物和水。
“看好它,明天我会再来。”
“是,女仆大人。”
地精们连连答应,不忘拉紧兴奋的巨鸮,不使它靠近乌鸦。
事情安排妥当,鸢尾没有停留太久,很快转身离开别院,身影消失在暗夜之中。
同样的夜色下,巫灵的一支巡逻队穿行在荒域边缘。
巨大的裂谷横亘脚下,下方深不见底,隐隐有怪声传出,使人不寒而栗。
裂谷是一夜间出现,有座狼不慎跌入,至今未能找回尸体。
座狼背上的巫灵及时脱身,出现在同伴面前时,神色十分凝重:“不会错,是地犀,只有它们会造成这样大的破坏!”
“地犀出现,很快会有兽潮来临。”
“必须通知王城!”
巫灵们正打算离开,脚下地面再次开裂,裂谷底部冲出灰色气浪,裹挟着碎石土块冲天而起,恰好将几人笼罩其中。
巫灵们迅速后撤,座狼不需要命令,同时拔足狂奔。
照明灯遗落在地,灯罩碎裂,被追逐而至的地裂吞没,刹那不见踪影。
气浪翻涌,怪声越来越近。
森林深处传出回应,犹如闷雷声,充斥黑暗的大地,让人心生惊惧。
“快!”
巫灵们在奔驰中回望,撞见从地底爬出的暗影。
巨大的尖角洞穿地层,四只暗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贪婪地盯着座狼,充满杀戮和吞噬的欲望。
“地犀!”
生活在地下的怪兽,每次出现都会引发灾难。
不确定地犀的数量,巡逻队没有莽撞攻击,而是急速返回驻地,第一时间向王城送出情报。
“兽潮将至,必须早作准备!”
巫灵离开后,庞大的怪兽重新回到地下。
裂谷附近重归寂静,除了散落遍地的碎石土块,再未出现更多异常。
森林中却闪烁点点幽光,怪异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在夜色下回荡,播撒恐怖的气息,使人汗毛倒竖,只觉毛骨悚然。
荒域的变故不仅影响到雪域,血族王国北部边境同样产生震感,只是暂未引起更多注意。
王城军队忙着追逐逃散的乱军,连日来的不顺使他们心情暴躁,部分人策马跑得太远,中途与大部队脱离。
菲尔德与他麾下的骑士便是如此。
数百人的队伍一路向北,砍杀慌乱奔跑的兽人。他们沉浸在血腥和杀戮中,忘记观察周围环境。
“等等!”
有经验的骑士察觉异常,试图叫停前方的同伴。
不等声音落地,大地突然发生剧烈颠簸,锯齿状的裂缝凭空出现,交错横亘在脚下。
十多名骑士冲到地裂中心,距离兽人仅有十余步,射出的箭矢全部落空。
“怎么回事?”
“危险!”
“救命!”
战马踏空坠落,马背上的骑士来不及脱离,就被恐怖的大手抓住小腿。
“是地底人!”
数十名地底人埋伏在此,血族不知不觉踏入陷阱。
一方设好埋伏,一方毫无准备,双方刚刚照面,血族就遭遇损失。余者立即后退,却发现身后的路也被堵死。
一群羽人出现。
他们张开翅膀,在高空中开弓。
血族骑士举起盾牌防御,仍抵不住飞落的箭雨。
菲尔德的护卫接连被射落,惨叫着摔在地上。身上的铠甲保护了他,却无法使他真正脱离险境。
更多乱军出现,逃跑的兽人也调转方向,开始前后夹击,照计划包围了这群血族。
“杀死他们!”
相比正面进攻,乱军更擅长埋伏和刺杀。
像是突然长出脑子,他们不再一窝蜂似的逃跑,而是分不同区域设伏,袭击追逐的血族骑士。
菲尔德不是个例。
骄傲的王城贵族,铠甲鲜明的王城骑士,没有边境骑士的指引,缺乏和乱军纠缠的经验,在初时的胜利之后,他们逐渐被困住脚步,陷入一场充满血腥的拉锯。
“要除掉我们,那就试试看吧!”
兽人们一拥而上,拉住菲尔德的四肢,不给他张开蝠翼的机会。
羽人从天而降,手中的短矛尖头朝下,就要扎入菲尔德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大地再次震颤。
兽人们站立不稳,羽人的矛也失去准头,擦着菲尔德的腰划过,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却并不致命。
“你们在干什么?!”
以为是地底人所为,兽人们破口大骂。转过身来,却见到数张惊恐的面孔。
“不是我们……”
地底人半身探出地裂,泥浆状的大手扒住地面。他们似乎被吓到了,正在奋力爬出地底。
“帮帮我们!”
他们竟然在求救!
兽人和羽人不明所以,他们感到十分困惑。
菲尔德趁机挣脱兽人的束缚,展开蝠翼,不顾一切朝来时路飞去。
“不好,追上他!”
羽人大声吼叫,转身去追菲尔德。
兽人慢了一步,就看到恐怖至极的一幕,地裂下传出异响,地底人被某种力量拽住,上半身奋力向上爬,下半身无法挣脱,直接从腰部被扯成两半。
他们生命力顽强,失去双腿也不会死。被撕扯开的地方长出触手,很快就能长出新的身体。
不等他们庆幸劫后余生,恐怖的暗影冲出地裂,布满利齿的大嘴张开,将逃出的地底人连同土块一并吞下。
“救救我……”一名地底人向兽人求救,手臂伸长,拉住兽人的一条腿。
“放开我!”兽人惊慌失措,为求生挥刀砍向地底人的手臂。
奈何刀不够锋利,没能让他脱困,反被带着一起落入地下,陷入怪兽的巨口。
一个接着一个,地底人被吞噬殆尽。
兽人们惊恐逃散。
他们认出了突然出现的怪物,地犀,荒域的恐怖巨兽!
恐惧让他们失去方向,漫无目的地逃跑,一心只想活命。
糟糕透顶的是,他们没有遇上同伴,反而撞见另一支血族的骑兵。
箭矢如雨飞来,兽人被射成刺猬。
濒死的一刻,他们看到了被救下的菲尔德,以及被挂上长枪的羽人。
羽人们背部朝下,脊椎被枪头洞穿。四肢无力地悬挂,一双翅膀折断,双眼无神地望向天空,像是某种图腾,属于血族的战利品。
在雨水落下时,兽人圆睁着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菲尔德,你就是被这样一群家伙打败,失去所有骑士,独自落荒而逃?”带队的贵族目光轻蔑,语气中满是嘲讽。
菲尔德脸色铁青,羞怒交加。
他骑着一匹陌生的战马,单手按住腰际,伤口经过简单包扎,已经不再流血。
“不只是兽人和羽人,还有地底人,他们设下埋伏!”
“是吗?”
救下他的贵族依旧满心轻蔑。
不顾菲尔德的警告,他下令继续队伍前行,顺利找到菲尔德等人遇袭的地点。
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噤声。
破碎的大地,散落的兵器,遍目鲜血,却不见一具尸体。
地上残留可疑的痕迹,不像是地底人的杰作,倒像是某种巨兽留下的齿痕。
可怕的预感萦上心头,血族军团长心头发紧,当机立断命令队伍撤退:“停止追袭,返回坞堡!”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要继续向前,否则会丧命!
没有骑士发出异议,众人集体调转马头,飞速远离这片不祥之地。
他们离开不久,一只血枭飞过天空。
这只鸟找到搜寻的目标,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随即向下飞落。
下方是归来的使团队伍。
他们从雪域返回时,突然遭遇暴风,在恶劣的天气中迷路。
没有巫灵引导,队伍耗费数日才走出困境。比计划延迟许久,终于抵达荒芜森林。
时机很不巧,乱军与血族爆发战争。
战况从一面倒变得焦灼,王城贵族占据边境贵族的领地,却未能如戈罗德计划一般,彻底铲除乱军。
事情存在诸多变数,无人能够断言,未来的战况将会如何发展。
占星师早在宫廷灭绝。
血族没有占星师,无法得到任何预言。即使有隐居者,他们也不会为篡位者服务。
扎克斯骑在马上,接住飞落的血枭。
看到血枭眼睛的颜色,他立即用斗篷包住它,下令队伍原地休整。
“容我提醒,伯爵阁下,我们已经耽搁多日。”拉斯金走过来,忧心忡忡说道。
“不在乎几个小时。”扎克斯不想多说,直接堵回了他的话。
目睹两人的争执,罗伯特和赖利对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
西科莱姆一直藏在马车里。
自从离开暴风城,他始终沉默寡言,除非必要,根本不在人前出现,像是故意使人遗忘。
安排好队伍,扎克斯回到马车里。
车厢门关闭,他掀开斗篷,血枭当即吐出左娜的声音:“扎克斯,我的兄长,我需要你的帮助……”
通过血枭转达,扎克斯了解到王城近况,也明白了左娜的担忧。
“戈罗德会抛弃我,我和我的达尔顿不能坐以待毙。”
“扎克斯,你必须帮我!”
戈罗德早有抛妻弃子的先例,左娜不是在杞人忧天,她确实感受到威胁。
血枭停止转述,安静地栖息在一旁。
扎克斯双手紧握,目光阴翳。
他低头看向心口的位置,衣物遮挡下,一枚血咒正盘踞在他心口,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的性命不再由自己把握。
“左娜,我的妹妹,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不,算不上难题。
第一王子给他烙印血咒,为的不就是如此?
夫妻反目,君臣失和,让戈罗德众叛亲离,使金岩城彻底陷入混乱。
思及此,扎克斯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他抓过血枭,声音在车厢内流淌,表情森冷,目光阴暗:“左娜,我的妹妹,我会竭尽所能让你如愿。”
一刻钟后,血枭振翅飞离。
扎克斯提前派出骑士探路,鉴于边境目前的状况,他们必须额外谨慎,既要防备乱军,也要提防王城军队。
“巴希尔的骑士也在边境。”
两人水火不容,矛盾不可调和。
这么好的机会,难保对方不想趁机杀死他,再将事情栽赃给乱军。
以己度人,千载难逢的机会,扎克斯就绝不会手软。
不久,骑士带回前方的情报。
确信没有危险,扎克斯下令队伍继续启程。
“出发!”
命令声中,使团众人聚集起来,沿着奔涌的河道穿越荒芜森林,向血族王国境内加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