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的傍晚,汪郁回家后, 忽然想到了洗手间的事情。
张姨有事走了, 家里只剩下汪郁自己。
她开着客厅的灯, 又找了一个强光手电, 拿着去了姜智豪的卧室, 她开着手电筒,慢慢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门是磨砂玻璃,手触上去,能感觉到玻璃的品质还是不错的。
她轻轻步入洗手间。
令她大为惊奇的是, 洗手间里干净如斯,跟她想象中凌乱不堪的样子完全搭不上边。
她抬手抹了下洗手台, 指腹放到手电跟前,竟然没有一丝灰尘。
汪郁简直叹为观止。
这是三年多未见光的洗手间吗?
她天天睁着眼睛打扫,估计也至多是这种程度。
可姜智豪摸黑打扫竟然达到了这样的境地。
她之前的担心纯粹是多余了。
洗手间面积很大,里面是淋浴喷头,下水道那里都干干净净的, 汪郁连根头发丝也没有发现。
她站在这样的洗手间里头, 竟然无事可做。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准备撤离。
可也巧了, 她刚关了手电,准备倒退着撤出来,却听到卧室门声响动。
她内心警惕,有人进来了!
耳边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脚步声似乎走到床侧停下了, 接着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汪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应该是姜智豪回来了。
她脑门冒汗,下意识地将身子缩成一团,瑟缩着蹲在座便器旁边。
心里考虑着脱身的办法。
虽然她在张姨面前表现坦然,但真要被姜智豪撞见这一刻,她莫名地,还是害怕。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结束,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脚步声是向着洗手间而来。
汪郁紧张得不能呼吸。
她屏住呼吸,双手环膝,滑坐在地上。
她一只手拿着强光手电,一只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会下意识地发出什么声音。
脚步声停住,汪郁猛然想到,洗手间的门之前是关着的,她进来后,门变成了半开着。
还有卧室的门,姜智豪刚才进来的时候,应该发现门被开了一道缝吧?
汪郁的鼻尖泌出细密的汗珠。
耳畔,是男人迈步进来的声音。
男人进来后,并没马上走动,而是站在洗手台旁边。
听不到水声,听不到男人的呼吸声,空间仿佛静止了。
汪郁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进来是要做什么?
上厕所?
停了有一分钟之久,黑暗中的姜智豪一步一步靠近汪郁所在的方向。
汪郁双脚悄悄往里缩了缩,生怕姜智豪过来时会触碰到自己。
脚步一声一声,像是擂鼓,一下一下地敲击汪郁的耳膜。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汪郁紧张到要爆炸的时候,脚步声蓦然停住。
汪郁只觉得前方似有一阵风经过,她听到男人坐下的声音。
他,他,他竟然坐到了座便器上。
汪郁大脑轰鸣,紧张到不能自已。
怎么办?
怎么办?
她的大脑中除了这三个字,再也想不出其他。
她就坐在座便器旁边,男人发出的任何一丝轻微的声响她都会听到。
事已至此,她羞恼地闭上眼睛,一切听天由命。
耳边传来轻微的声音。
啪嗒。
眼前仿佛有亮光一闪而过。
汪郁吃惊地睁开眼睛。
一室灯火通明令她震惊不已。
她目光扫过头顶的灯具,再慢慢瞥向身侧稳坐钓鱼台的男人。
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火花,手中拿着的赫然是电灯的遥控器。他穿着一件纯黑的浴袍,浴袍的领子未系,露出他白洁干净的肌肤。
座便器的盖子并未掀起,他像坐凳子一样笔直挺拔地坐在上面,眼神淡漠如斯地扫向汪郁。
汪郁对眼前的一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怎么有灯了?”
他不是说过,他的卧室没有光吗?
可现在,怎么就有了?
姜智豪眉峰微微蹙了蹙,“我什么时间说过,洗手间也没有光了?”
汪郁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敢情他只是卧室没有光,而洗手间,还是照样亮如白昼的。
她就说么,黑暗中清理的洗手间,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整洁。
闭着眼睛清理的卫生怎么能跟睁着眼睛的相比呢?
意识到这一点,汪郁嗖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趁他还没发火之前,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她快,姜智豪更快。
他右腿往前一迈,右臂一伸,挡住了汪郁的去路。
汪郁被他这一拦,表情滞住:“……”
“为什么要进来?”姜智豪板着脸,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我,我以为,洗手间里常年不见光,肯定,肯定脏了,所以,我过来帮忙收拾下。”汪郁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想帮的忙,人家不一定领情。
可进来的理由只有这一个,难不成让她说,她是想进来偷窥的?
她没有那种特别的癖好,只能据实以告。
姜智豪比她高,她眼睛往前瞟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下巴上刚刚冒出的胡茬,青色,不太明显。
他喉结缓缓滚动,“没有别的了?”
汪郁直晃脑袋:“没有,绝对没有。”
她晃脑袋的时候,青色的胡茬也跟着晃,那泛着亮光的喉结也在晃。
晃得汪郁嘴巴里干干的,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姜智豪胳膊慢慢收了,他往后一让身子,“下次,不要再好奇了。”他声音里隐隐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
汪郁抬脚要走,刚越过他,胳膊却被他拉住了。
她不解地回头:“……”
还要干什么?
姜智豪表情平静地说道:“你后脑勺处是不是有伤?”
伤?
汪郁眼睛奇怪地眨了眨,反应几秒之后,她慢慢笑了,“怎么可能有伤?有颗痣倒是真的。”
怕他不信,她主动拢起脑后的头发,高高挽起后,她腾出右手,轻轻撑开发丝,让那颗痣袒露出来。
“你瞧?我这痣藏得够深吧?”
姜智豪盯着那颗痣,脸色有些动容,他嘴唇哆嗦着,黑眸紧紧地锁定那颗痣。
他声音颤抖地问:“痣,是生来就有的吗?”
汪郁“咝”了声:“应该是吧。”她是孤儿,又失去了记忆,怎么会记得以前的事情?
姜智豪眼睛使劲地瞪大,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颤抖而紧张地去靠近汪郁。
只触未触之时,汪郁却忽然双手一松,满头黑发倾泻而下。
痣被盖住了。
她回头,蓦然发现表情失控的姜智豪,她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问:“你,怎么了?”
“你的痣,任意,也有。”姜智豪声音艰涩,说出口时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汪郁愣过之后,忽然莞尔一笑:“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长相相同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痣的位置是一样的人?”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看清楚了,我是汪郁,汪郁。”说完,她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洗手间。
在客厅驻足,汪郁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里除了强光手电,还有一手心的汗。
姜智豪竟然在她身上找寻任意的影子。
真是个可怜的男人。
都说时间是强大的,强大到可以让人忘记一切。
可对姜智豪来说,时间却不够强大,一千多天过去,他竟然清晰得记得任意的所有。
汪郁抬手,眼角竟然有泪。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感动的眼泪,还是伤心的。
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欢快地响起来。
汪郁记起还待在医院的睿睿,忙跑过去接。
“你好!”
“你好!”
电话那端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汪郁愣了愣:“任伯父?”
任生兵的声音冰冷而淡漠,“我妻子喝了你的饮料之后住院了,医生化验说是饮料不洁导致的,你是不是需要过来解释下?”
饮料?住院?
汪郁赶紧说道:“好的,我马上到。”
她冲到卧室换衣服,换完,背着包包往门外冲。
自卧室走出来的姜智豪看到了,皱着眉头问她:“你慌什么?”
汪郁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回答:“临时发生了点儿紧急的事情,”她换上鞋子,“我得去处理下。”
大门口处传来很大的关门声,接着走廊上便响起汪郁咚咚咚的脚步声。
姜智豪凝着眉头,盯着门口出神。
汪郁打车赶到医院,急匆匆来到袁丹果所在的病房。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只见偌大的房间内,袁丹果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正在输液,任真坐在床前,正担心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任生兵则坐在床边,手心托着输液的管子。
汪郁往里走了几步,试探地喊了声:“伯父,伯母!”
任真一见到汪郁,气不打一处来。
她生气地站起来:“哎,汪郁,你这经销的是什么狗屁饮料,竟然把我妈喝到医院里来了。我跟你说,我已经跟朋友联系了,今天晚上就把你报到网上去,我要让你臭名远扬,这辈子甭想再卖出去一瓶饮料。”
任真语气恶狠狠的,好看的脸上全是狞狰的表情。
汪郁懒得看她,她蹙眉看向任生兵,“伯父……”
任生兵表情淡漠地看她:“我妻子现在上吐下泻,我觉得有必要去权威部门检验一下你们的饮料,我不会徇私舞弊,让事实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