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亮的玻璃窗前,灿色阳光在半空浮起光雾。
邵岑等这姑娘把剩下温牛奶喝完:“接下来什么打算?”
温书宜说:“我请了半天假,先回家。”
“然后去宠物店一趟,提前约好了,我带小书去打针。”
邵岑说:“顺道送你回去。”
温书宜想了想:“嗯,如果你有事,我打车也行。”
“进步了。”
“不是先说谢谢,再说委婉的拒绝。”
身旁男人起身,温书宜也跟着起身,走出了便利店。
候机大厅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绝,清晨光雾明淡,映在身上像是层柔和的滤镜。
温书宜看到建筑物上反光倒映着的高大身影,身材比例很绝佳,宽肩窄腰。
“我每次委婉说了,都会被你驳回。”
温书宜轻声说:“既然这样,我还不如给自己多留点气力呢。”
邵岑唇角弧度极淡地微勾。
“挺有自知之明。”
温书宜小声反驳:“我是对邵老师很有他知之明。”
“小温同学。”
身旁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
温书宜下意识:“嗯?”
“看路。”
邵岑提醒:“一会撞柱子上去了。”
温书宜:“?”
她回神,定睛看了看,说的那个柱子在斜前方的位置,离她至少还有十几米,如果她不是蛇形走位的话,大概率是撞不上的。
“还没看够?”
温书宜心里突了下,心想她偷看的事难道是被发现了?
她偏头,抬了抬眼,男人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她身上。
“再漂亮,等回家慢慢看。”
所以是以为她在欣赏倒映的自己吗?
温书宜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疑惑。
她好像也没这么自恋吧。
可眼前在“偷看人”和“欣赏自己”里,温书宜觉得还是后者正当点,只能含糊地解释了句:“就是看到那上面倒映着影子,所以多看了两眼。”
就真的只是多两眼而已。
邵岑没多在意,口吻很淡:“小朋友么,看什么都新奇。”
温书宜内心很想给自己正名,张唇,又抿住,只能哑巴吃黄连,闭口吞了。
她总不能说你身材太好,气质显眼,颜控晚期症状来了,就多偷看了两眼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只是一时受了蛊惑而已。
到了停车场后,温书宜推开车门:“我先走了。”
邵岑淡应了声“嗯”。
温书宜一时没走,也没关上车门。
邵岑问:“有事儿?”
“没事。”温书宜说,“去公司路上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邵岑只说:“知道了。”
温书宜很轻“应”了声,动作慢了点,又听到传来男人的嗓音。
“还要我到了给你发消息么。”
“想当妈上瘾了,跟盛女士讲过了?”
“我没这么说。”
温书宜意识到这男人又在逗自己,微顿了顿:“你想发也行,反正是你主动发的。”
邵岑饶有兴致地瞥她:“不上当了。”
温书宜微弯眼眸:“邵老师,你的套路手段需要更新一下了。”
又想起来说:“到时候晚点,发小书的情况给你。”
小可爱打针的情况,当然要及时汇报给家里的金主爸爸听。
邵岑瞥了眼腕表:“行了,上去吧。”
-
之后一星期,温书宜都在工作里忙碌,回家撸猫的这件事,就成了深夜放松的精神榨菜。
小猫咪也很乖,喜欢卧在腿上睡觉,黏黏糊糊地撒娇。
至于家里的金主爸爸,四天前就去了国外出差,归期不定。
这天睡前的深夜11点半,大洋彼岸正值清晨八点半。
温书宜照常给金主爸爸汇报情况:【今天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小书想她的金主爸爸了,想到了要睹物思人的地步】
【坏消息是,小书叼出了件不知道什么时候窝藏的西装外套,垫在在沙发上筑巢,趴着舒服地睡觉,粘了一身猫毛】
【图片】【图片】【图片】
大概十分钟后,温书宜打算看一眼猫咪后就睡觉,收到了回复。
S:【嗯】
S:【当事人放弃对小盗贼的投诉,外套送她了】
温书宜看到这话的时候,有些被逗笑,手指很轻地挠了挠猫咪的下巴。
“小书,你金主爸爸放弃了对你的投诉,无罪释放,附赠礼物一件西装外套。”
温声细语的尾调,含着几抹笑意。
之后温书宜在临睡前,不经意看了眼有没有遗漏回复的消息时。
惊人地发现一件事——
本来跟邵岑算不上多的聊天记录,竟然一时间交流的频率变高,其中高频率地出现了猫咪的图片和近况描述。
说是猫咪日记都不为过。
还是公事公办的聊天记录,好像还就是不久前的事情,她翻到发送的第一条消息,还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为开头,一口一个您,毕恭毕敬、又敬小慎微的态度。
现在看到,竟然有种恍若隔世感,尤其是跟现在还能反过来打趣、开玩笑的聊天记录对比,还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一夜无梦。
第二天傍晚,温书宜进入商街的一家老日料店。
康希语已经到了,开口道:“难得啊,今天没加班。”
温书宜坐下,把包放好:“忙里偷闲。”
康希语托腮:“太辛苦了,感觉我家宝宝都累瘦了。”
温书宜笑了笑:“没办法,关键期嘛,奖金是我的原动力。”
康希语说:“看来你那边情况大好嘛。”
“比想象中顺利很多。”
温书宜把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大致跟她讲了讲。
康希语说:“真心换真心,还是我们书宜工作态度认真,还招人喜欢。”
她们点好了餐。
中途康希语提到她大学的学姐,到临北开了家餐厅,私厨中式创意菜,最近在抽试餐活动。
温书宜问:“怎么抽?”
康希语看她有兴致:“感兴趣?”
“嗯。”温书宜说,“我一直想请阿岑私下吃顿饭来着。”
康希语知道她肯定是为着答谢,偏偏还要逗她:“不用抽,她给了我一个名额,我的好姐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人约会,当然要全力支持了。”
温书宜知道她要是说“不是约会”,康希语肯定会用那套“两个人,私底下见面,不是约会是什么”。
所以她干脆:“嗯。”
语气认真
,态度恳切。
康希语本来还等着一板一眼的小正经反驳她“不是约会”,打趣的话都在喉咙边了,结果硬生生咽下去了。
咦,竟然脸皮没那么薄了?
到底是谁的功劳,不用多想,肯定是她的那位塑料老公。
对方既然不接招,康希语也就算了:“那等会,我带你去看看?”
温书宜说:“嗯。”
晚些时候,温书宜和康希语一起从餐厅里出来,被开车送到地铁口,然后目送好友离开。
白色的路灯高矗,温书宜站在偏街道的一边,拨出去一通电话。
她本来打算想发消息说这件事,可思来想去,觉得不够正式,结果一时冲动,电话就打出去了。
邵岑接通后,她就把私厨中式创意菜的事情说了,说到最关键的那句时,一阵强风吹了过来,乌黑柔顺的长发糊了满脸。
此时云层笼着弯月,她像个无头女鬼似地捋着长发,气氛不怎么唯美。
“嗯?”
耳畔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有些失真的质感,离着耳膜太近,那瞬像是有阵酥麻的电流爬升过。
低音炮致命。
就当温书宜再次开口的时候,又有一阵风灌了进来,差点就吃起了头发。
“请泥……ci……饭……”
一句简单的话,都变得含糊不清。
这会晚上起了大风,能见度低,感觉说一句话太费劲了,她已经在风中凌乱了。
偏偏这风好像还在跟她作对。
尤其是在耳畔听到声低笑,很短促,却勾着性感撩人的鼻音。
他在笑她。
温书宜脸颊微微发热,心想她今晚的一时冲动,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可丢脸都丢脸完了,微抿了下嘴唇:“所以你的答复,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传来男人慢条斯理的嗓音:“都冒着在大风里的风险邀约,要是不同意,也太过不通情达理。”
那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温书宜微微弯着唇角:“你哪天回来啊?”
“很急?”
“也没有很急吧。”
“看来也没多大的诚意。”
“……?”
温书宜垂眸,看着投在脚尖的树影:“您横竖都有话讲,挖着坑,就等着我跳。”
又传来声沉笑,比刚刚明显,更致命的低音炮了。
温书宜感觉耳朵被烫了下。
下一秒,听到男人说:“明天。”
“行了,早些回去吧。”
第二天,温书宜心情都很不错,白皙脸颊泛着点轻笑。
就连石桃都发现她心情很好,问起来,温书宜只含糊地说:“昨晚睡得很好,一晚上都没做梦。”
“真羡慕你的心态。”石桃说,“今天要在众多甲方爸爸面前讲PPT,你不紧张啊?”
“有点。”温书宜如实地说,“现在被你提醒了,感觉手心冒汗了。”
石桃凑近看她做好的PPT,感叹:“你这个PPT做得也太好看了,有空我真的要跟你学学。”
温书宜微弯眼眸:“随时可以。”
过了会。
“小温,组长让你送份文件。”
温书宜关掉再次检查好的PPT,起身,拿起文件去送。
下午准点开会议,温书宜上台,点开她的PPT,提前插上U盘复制好的。
打开后第一页,温书宜看到底下人的面色各异,尤其是甲方的队伍,脸上写满了不耐和不悦,心里顿时不妙,她低头,一眼看到她的第一页PPT上的错误。
甲方公司的名称,其中三个字就写错了两个字,她有再三检查过的,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三个字就能写错两个字,贵司就拿出这样的态度合作,是不是太不尊重了?”
那人锐利又冰冷的目光刺来。
“最基本的细节都不能把控,后面还有什么听的必要?”
又有个人把打印好的文件往桌面上随意一抛,神情是明显的不悦。
孙升荣在旁赔笑道:“是是是,我部门员工做事太不仔细了……”
说着,孙升荣不耐地皱眉,不欲多说,朝着台上的姑娘摆了摆手:“下去。”
温书宜当众被叫下台,脑袋像是被闷棍打了下,坐回到座位上,如坐针毡。
转眼看到孙升荣叫了另外一个人上台,是备用的planB。
本就严肃的甲方团队成员,从始至终都冷着脸,不满意写在了脸上。
会议结束。
温书宜又被何组长叫去办公室,她交上去的文件被打了下来,说是数据有问题,属于失责,可她所用的数据,是用的同事给她的文件。
又交代给她总监的意思,这次认责,奖金全扣。
前脚当面惹得孙总监不悦,后脚又挨了何组长的训。
温书宜坐回到工位上,周遭明里暗里的目光探了过来,看好戏的、同情怜悯的、观望的……
石桃看过PPT,知道她是被陷害了,心里着急,只能推给她份夹心黄油吐司,一杯麻薯奶茶,还有个画着安慰的便利贴。
温书宜心里感谢,回了个笑脸便利贴。
过了会,温书宜朝着走廊外走去。
半路上,碰到刚从总监办公室出来的高心媛,她打了声招呼。
却在走出几步后,被叫住。
温书宜转身,高心媛说:“聊聊?”
总监办公室的相反方向,走廊的深处近来在维修,很僻静的角落。
“这次的甲方要求严格,聚仪本就胜算不大,过来大概率也只是走个过场。”
温书宜眼睫微颤了下,她明白高心媛的言下之意,聚仪这次合作很重要,是对孙总监来说很重要,这事高层看来,是黄在他的手里,给上面最简单的交代,就是员工的失职和错误。
最重要的是,房副总监手里又斩获了重要合作,今年在高层面前更说得上话,刚好她就成了那个蹦出来的替死鬼。
“你想去调监控查谁动了你的PPT?别误会,不是我干的,是很少有人能犯这种低级明眼的错误。”
“可凭什么?”
这句话让温书宜迅速冷静下来,以孙总监这种职场老油条,不可能看不出来异常的苗头,不过问一句,直接给她全责的惩罚,已经表明了弃卒保帅的意思。
高心媛说:“上一个想要闹大事情的人,已经回家了。”
温书宜知道她说的是那个被借故开掉的实习生,对外说是沟通问题,其实只是背黑锅的人选。
“有些事情,是再难受也必须得咽下,等风平浪静。”
高心媛说:“留得青山在,才有以后。”
温书宜知道这是过来人对她的忠告:“我知道了,心媛姐,谢谢你。”
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好意,她都要说一声谢。
下班后,有同事组织聚餐,温书宜等会要临时出外勤。
之前约好的晚餐,只能不得已取消,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如果她以现在的状态去的话,也会把不好的情绪带给邵岑。
她不想这样。
温书宜刚发出条消息,就接到了电话,她快步走到走廊角落接通。
“阿岑。”
她很轻地叫了声,刻意控制语气,还是没能藏住那股低落的蔫劲。
“不好意思,晚上约好的晚餐,能不能改天?”
“临时有事儿?”
“嗯,要加班,赵老师临时有安排,我是她的对接助理,怎么都要到场。”
昨天还兴高采烈,今天就被打回原形,愁云惨淡。
“工作上的事儿,我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话,温书宜一直镇定的情绪崩塌了一个角。
“给我半小时时间?”
“嗯。”
温书宜看了眼时间,赶得上。
距离公司两条街的街道旁,车静静地停靠,茂密的国槐树罩下大片的阴影。
“很委屈么。”
温书宜说不委屈是假的,本以为往后都是沉稳的大道,现在却像是被五指山压下,给她打回原形。
至于她的清白,在职场的规则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这件事算不上难。”
邵岑口吻很淡:“交给我处理,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无端的沉默,拖长了那种凝滞感。
男人没有出声催促。
他在给她选择。
只要她想,他可以为她提供一个真空的保护罩,里面没有乌云和阵雨,只有阳光和鲜花。
白皙手指微揪在一起,温书宜说:“我从小就在淮城长大,没去过什么别的地方,在家里从小有奶奶的庇佑,我一直都很想快点长大,变成可靠的大人,也成为那个奶奶和妹妹所信赖可靠的港湾。”
“这一次,如果我在你的帮助下,有幸躲过了。可下一次呢?永远呢?”
邵岑说:“听着是拒绝的意思。”
温书宜说:“如果以后有必要,还是需要邵老师的帮助。”
对上男人的目光,小声地说:“毕竟话不能说得太死嘛。”
邵岑没多大反应:“小姑娘天真些,是好事儿。”
温书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误触屏幕,看到快爆炸的弹框消息。
捕捉到关键词的瞬间,手指迅速解锁,打开了那条资讯。
这时离得近,邵岑很轻易看清屏幕页面上的内容。
#赵彗仪高中校园霸凌#
爆上热搜第一。
这是个最坏的消息,至少对此时的温书宜来说,这是个雪上加霜的消息。
她目前手里握有的本钱,就是跟赵彗仪的项目合作,公司所能在她身上看到的利用价值。
这种级别的丑闻,项目大概率也会半道中折。
“未来季度,彗仪身上有个抢手的项目,也是聚仪重点争取的项目。”
“她是我好友的妹妹,从小半看大的,我相信她的人品。”
“锦上添花是乘风起势,换一个人来也没多差,而雪中送炭,才是一个人的能力。”
男人漆黑眼眸沉着成熟、从容,久居高位的游刃有余。
温书宜几乎是瞬间明白这话的意思。
邵岑说:“被当弃棋的新人,说的话没有人愿意听。可带回别人搞不定项目的职员,所有人都会愿意倾听。”
“有价值的人才有话语权。”
脑海里同时想起在最后,高心媛对她说的话。
“你其实没做错过什么。要说最大的错,就是运气不好,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有着过于引人注目的外貌,得到了别人艳羡的机会,这座城市沉沉浮浮,努力的人来来往往,你的幸运在别人眼里太刺眼了。”
她想说不是的。
可这话言之尚早,属于她的底气,她不想认命,自己会想办法拿回来。
温书宜说:“现在不到晚上六点半,距离明早上班,我还有满打满算十四多个小时。”
“书宜。”
男人嗓音低而冷,却沉而缓,让人从心底里安心。
“放心去做,凡事有我担着。”
车窗外来往行人如织,车流川行,整座临北老城笼罩在暮色和喧嚣里,走进人影幢幢的那道纤薄背影,后背很直。
屏幕亮着通话,传来汪特助的声音。
“邵总。”
车窗映着的男人侧脸深邃,浓长眼睫半垂,神情很冷。
“关注好太太的情况,随时跟我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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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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