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达二十楼,温书宜径直朝着走廊的方向,走进了办公室。
工位上一如既然的干净,她在靠窗的位置,清晨光雾浮在半空,桌面上摆着多肉、绿萝的盆栽,其他的收纳盒和收纳架都被理得整整齐齐。
石桃已经到了工位上,看到差不多跟温书宜前后脚进来的同事,心里有些担忧。
就昨天和今天,她就听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其实大部分同事不是落井下石的人,都觉得这件事太倒霉了。
可架不住少部分那些说风凉话的,说得多难听的都有,听得让人怪不舒服。
温书宜看着身旁这姑娘微皱着眉头,看起来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愁。
她画了一小张的微笑便利贴送她。
“你心态真好,这时候还笑得这么……”
石桃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我意思也不是说,现在就非要愁眉苦脸的。”
“哎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这个是巧巧带来的
巧克力。”
温书宜其实一眼就看到桌上被投喂的甜品们,很精致漂亮的包装,微弯眼眸:“那这个是你送我的雪媚娘?什么味道的?”
石桃说:“香芋红豆的,尝尝新口味,香香甜甜的,你应该会喜欢。”
“好啦,别愁了。”
温书宜肩膀很轻地撞了下她的肩膀:“不是还没到最坏的结果吗?”
“现在就愁,也太早了。”
石桃嘟囔:“晚点再愁,就晚了……”
“我知道。”
温书宜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别担心,我都知道了。”
还反过来被当事人安慰了,石桃叹了口气说:“我的饭搭子,我的仙女姐姐,我的甜品投喂大师,愿上天保佑你,顺利度过这次难关,尤其是要远小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声,也怕被其他同事听到,反而给温书宜招惹到是非。
温书宜很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桃桃,真的谢谢你和巧巧。”
“走吧,不是要开会吗?”
石桃说:“嗯,祝你千万要好运。”
会议室内,温书宜和石桃坐在一边,这次会议部门集体都要到场。
组长何琼已经就坐,身旁依次坐着况雯和凌哲群。
温书宜抬眼,看了眼何琼,组长浅浅瞥了她眼,神情平淡。
转眸,又看到凌哲群朝她投来隐隐担忧的神情,回了个同事之间礼貌的目光。
没过会,孙升荣和房应娟并肩一起走了进来,在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整间会议室的气氛很沉默压抑,谁都不想在这个当头,触到上司的霉头。
就在临开会前,温书宜看到有同事突然脸色有异,她看了眼时间,快到九点了。
孙升荣旁边的同事起身,俯身,附耳说了些什么。
“真的?”
“确实是,预告说是九点准点直播,现在还差三分钟。”
孙升荣说:“会议先推迟,现在到多媒体开直播。”
那个同事动作很快,调到了直播页面,显示还未开播。
其他人也逐渐开始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赵彗仪校园暴力事件预告直播#
目前已经登上热搜第一。
赵彗仪身上的项目,一直是公司的重点项目,甚至下个季度的项目,同时也是公司重点争取的目标。
众人面上不怎么显,心思各异,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待。
事情接下来如何走向,直接影响着接下来的风向。
三分钟、两分钟。
最后一分钟。
预告的直播准时开始。
“我是赖凡雅,也是这次赵彗仪高中校园暴力事件中的那位‘受害者’,八年前,我和赵彗仪就读一所高中。那年我十六岁,因为家庭的原因,从小县城转学进重点高中,这也成为我长达近一年半的噩梦开始。”
“遭遇校园暴力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此是难以启齿的,面对那些指责,例如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人,只针对你欺负你,是不是你的性格哪里有缺陷,平常为人处世有没做好的地方,我先是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怀疑和自责里。”
……
“我永远会记得有个跟我同岁的女孩,她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存在,为我勇敢地拉开施暴的那双手,告诉我受害是施暴者的罪行,从来不是我的错。”
“我永远会记得她带她的哥哥到我面前的那天,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施暴者得到了应得的惩罚。我被带去看心理医生,我很抵触,害怕我跟医生一旦见面,就证实了我有病的事情。我永远记得她的哥哥对我说‘这并不是一种病,只是一座花园需要定时修剪杂草,你是自由的’,永远记得是她了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牵着我的手,把我送进咨询室,在门外陪伴并等待了我整整一个下午,也会永远记得她为我的伤痛保护并保密的八年。”
“之前关于爆料赵彗仪高中打人的不实传闻,流传出的照片里面的那只手是我,我可以证明,那只是张错位的照片,并不是事情的全貌真相。很抱歉,这么多年我都在怯懦中徘徊,一直处在失语的的状态里。”
“从前那个天降到我人生的女孩,拉我逃离了苦海,这一次,我也该勇敢一次,换我来保护重要的人。”
“抱歉占用了大家这么久的时间,接下来我会把整理好的澄清图文发布,希望人世间的善心不死,勇举长存。”
听完,温书宜很突然想起她看到赵彗仪的第一面,是在中心大街CBD商圈大屏上的墨镜广告。
她是朵荆棘玫瑰,明艳、夺目。
到了现在,她想,她能够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爱她,也同样有那么多人恨她。
她仅仅是整件事情的见证者、旁观者,也会为灵魂迸发的闪光一震。
直播结束后,赖凡雅如约发布细节和证据详实的帖子,更留存着学校和警方的证实文件和记录。
所有风向的逆转只需这么一瞬间。
会议当场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站在商业角度来说,赵彗仪在这场无妄之灾的风波过后,以从未示众的正能量的形象,整个身价和商业价值都会迅速上涨。
这也昭示着今后合作的价值,也随之水涨船高。
一片各怀心思的沉默中。
何琼开口道:“在开会之前,我有件事要说。”
何组长由高层亲派,在部门里东孙西房的微妙拉锯战里,起的是制衡的作用。
孙升荣向来紧嗅风向,都很愿意给她面子:“何组长,请说。”
何琼说:“本来这个该在会议后单独跟孙总监详谈,可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眼下赵老师的澄清直播结束,未来跟我们的合作项目依旧是最高级的重要。而就在昨天,我们部门的温书宜,拿到了赵老师下个季度的项目合作,这几天会有工作团队人员,前来对接签订合同。”
这话一出,温书宜明显感觉到明里暗里的视线都朝着自己探来。
这次她已经能学着从容去面对这种意味各异的视线。
孙升荣脸色全是喜色:“这真是今天听到最好的好消息。”
何琼说:“昨天小温出错的事情,有这种大功劳,奖金全扣的惩罚也该酌情处理,不过我好像听说是另有隐情。”
话头抛过来,温书宜接着说:“总监,组长,昨天会议上那件事,我确实没有起到最后一遍检查的责任,可从我把PPT拷贝到多媒体上前,我的PPT都是准确无误的,不可能出现第一页甲方公司三个字就错了两个字的低级错误,我的电脑里有PPT保存的最后历史记录,可以为我证明。”
“当时会议准备的时候,来来往往,人多眼杂,希望能调查谁趁机改了PPT,对这种恶意陷害同事,影响公司利益的行为绝不能姑息。”
孙升荣稍稍沉吟,皱眉:“还有这种事?小温,你怎么不早些说?这种行为绝对不能放过,你放心,这件事如果有隐情,绝对会还你清白。”
“小娄,你现在带小温去找人调那天的监控记录。”
十五分钟后,温书宜和同事从监控室出来,重返会议室。
那个同事如实汇报:“孙总监,那天系统在维修,正好那半天的监控记录缺失。”
温书宜无功而返回来,整个人都被打得措手不及,她没预料到竟然会有整个半天监控缺失这件事发生。
偏偏就有这么不幸运?
孙升荣闻言,沉默了几秒:“小温啊,有句老话说,疑罪从无,法不责众,大家都是同事,在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也影响往后共事合作。”
孙升荣说:“这样好不好?这次惩罚措施取消,奖金全扣变为双倍。”
总监亲自开口当和事佬,再过不依不饶显得她斤斤计较,不干脆,让大家都下不来台;可让她轻而易举地吃哑巴亏,吞下来这次的事情,下次的暗箭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射来。
温书宜正在进退两难之时。
咚、咚、咚。
会议室的门被礼貌地敲
响,突如其然的声响传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随之被吸引过去。
看清眼前一前一后的高大身影后,目光皆是震惊。
打头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是邵总身边最得力的汪特助。
而在身后仅隔半步的男人,深色手工西装剪裁得体,温莎结,周身气度摄人,不近人情的距离感。
男人走进来,随手扯开一把座椅,抬掌示意两位正副总监不必起身让座,坐在会议桌一侧,侧脸轮廓矜贵冷淡,气场压人。
温书宜还在站着,看到漆黑眼眸微抬,落在她的身上。
“不必在意我,继续。”
孙升荣暗暗朝她了个眼色。
意思很明确,不该说的别乱说。
温书宜在没开口前的几秒沉默中。
邵岑薄唇微启:“怎么,会议上有事儿不方便我旁听?”
这话太重。
众多员工面面相觑,哪敢答这句话,连大气不敢发一声。
“是部门里的新人被恶意构陷,影响了跟甲方合作,想查清监控揪出元凶,这会孙总监在处理,刚好您来了。”
是一直旁观的房应娟开口了。
温书宜自然知道房应娟没什么理由为自己说话,只是这件事孙升荣存在管理方面的问题,在集团大老板面前揭露不利,反之对她有利而已。
邵岑问:“怎么处理的?”
孙升荣一脸的谄笑,正欲开口,却看到男人压根没瞥他,目光只是锁着站着的年轻姑娘。
“你来说。”
温书宜跟男人对视,在公众场合的他和私底下很不一样,上位者的压迫感很足,一如既往的从容、冷淡。
她缓了缓心神,就从当天甲方会议上PPT出错、到今天发现监控恰好缺失半天、再到总监大事化小地处理的事情,简要地如实说了遍。
邵岑听完只,抬掌让她坐下,一时没开口,这沉默对旁人像是折磨,半晌,吩咐起身旁的特助。
“派人去查监控的事情,如果存在故意销毁的情况,集团有最好的技术可以修复。”
温书宜垂在腿边的手指微顿,那颗悬着的心瞬间被一只大掌平稳地托住。
孙升荣说:“邵总,这种小事,也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邵岑口吻严肃:“涉及到员工利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小事,更不该轻轻放下。”
孙升荣的脸色有些差,可多年混职场的经验让他神情镇定地问:“邵总,这次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需要我现在去忙着处理吗?”
邵岑语调不急不缓:“近日我接到一封举报邮件,检举聚仪某些高层利用职务之便,为达结党营私的目的,捏造不实罪名,打压员工。”
“孙总监,对此,你有何见解?”
孙升荣说:“这种恶性的行为,当然是要坚决杜绝,对此坚决不能姑息。”
邵岑口吻很淡:“自然是。”
孙升荣问:“邵总,那现在是要彻查这件事吗?”
邵岑说:“不急,先等监控。”
“事情摆在这,一件一件来解决。”
过了会,汪特助回来:“邵总,监控录像存在故意删除的痕迹,经过专业技术人员的修复,录像已经带来。”
邵岑说:“放吧。”
五分钟后,被调出的监控录像,清晰地记录了PPT趁乱被修改的全程,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温书宜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同事,神色骤剧变得惨白。
朱谷旋,年初进入公司的员工,从进入之处就跟着任莎做项目,也是清晨她在电梯撞见背地里看她笑话的同事。
所有目光齐齐地投去。
邵岑也随着看去。
孙升荣在旁边说:“这是部门的朱谷旋。”
邵岑看向她:“你呢,想怎么做?”
温书宜口吻认真:“我不接受任何私底下的和解。”
孙升荣在旁像是想劝:“邵总。”
邵岑语气沉而缓:“不必再说,这也是我的意思。”
“你放心,这件事你所受的委屈,公司会严肃对待,做错事就是做错了,该付出的代价半分都不会少。”
温书宜跟男人对视,眼角忽而发起涩,她在强装镇定下的那些委屈,他都知道,也从未想让她委曲求全。
她强逼着着自己挪开目光,微垂眼睫,怕多看一眼,那股压不住的情绪就会决堤。
“朱谷旋。”
朱谷旋战战兢兢地看来。
孙升荣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朱谷旋连忙说:“邵总,总监,都是我一时糊涂,嫉妒温书宜,同样是新人,我还比她早半年多入职,她却可以风风光光出头,我心里不平衡。可我也是受了任莎姐的授意挑拨,她、她说……”
任莎皱眉,瞪着她:“邵总,孙总监,她这是在血口喷人。”
孙升荣语气严厉:“说什么?别支支吾吾的,邵总在这,不会冤枉错放一个。”
朱谷旋这才说:“说是房副总监的授意,如果这次项目砸到孙总监手里,那么孙总监在高层里话语权就会大打折扣,反之屡屡拿下项目的房副总监,就更能说上话。等到房副总监当上总监,我也会得到重用。”
这一语掀起千层浪。
沉默中。
“不会冤枉错放一个。”
男人口吻似是耐人寻味地重复。
“朱谷旋。”
邵岑说:“据我所知,你的男友目前在衡达科技担任管理层,牵线搭桥的是张经理,而这位张经理,向来跟孙总监私交匪浅。”
孙升荣说:“邵总,这次重点项目是公司极力争取的,挑拨教唆人这件事,对我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项目合作黄在我手里,高层也不高兴,我找不到理由这么做。”
漆黑眼眸淡瞥而来,平静无澜,那股洞察人心的锐利,却只增不减。
“汪特助。”
站在一旁的汪锐,开口道:“孙总监,根据已被辞退的实习生实名检举,又由集团调查,你涉及结党营私、跟竞业公司暗中勾结,牺牲公司利益,赚取非法佣金和抽成,借打压公司实习生和员工,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行为。”
“麻烦走一趟,接受彻底清查吧。”
-
聚仪整个下午都处在一种无声的动荡之中,从集团总部派来的这此事件的负责人,由邵总亲派,处事干脆利落、效率极高,不留情面。
温书宜所在的营销部门,异常的沉默,每个人都在忙,刻意的忙。
就连一向消息不断的八卦匿名群,此时也反常的鸦雀无声。
谁都没说话,可部门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部门里东孙西房中何的格局已经崩塌。
下班后,温书宜绕到离公司两条街的僻静街道,不是常开的迈巴赫,而是那辆有质感的低调黑车。
温书宜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看清人时条件反射地挺直背。
“邵总。”
她一时还没从工作模式见到不威自怒大老板的震撼中切换过来,嘴快了。
叫完,温书宜把自己叫沉默了,微垂着视线,坐进副驾驶座,默默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邵岑淡瞥了眼,身侧的年轻姑娘垂眸,薄薄眼睫染着点微光,几缕乌黑发丝从耳边垂落,侧脸安静。
私下两人的时刻,小姑娘昨晚还乖乖叫邵老师,这会就是公事公办的邵总。
“因为今天在公司太过公事公办,这会就跟我认生么。”
“怪我了?”
温书宜本来还在思考补救的措辞,闻言有些急地抬头:“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却对上漆黑眼眸里的几分促狭。
温书宜意识到男人又在故意逗人,小声地说:
“邵老师,你有时候真的挺坏的。”
邵岑饶有兴致瞥她:“小声说我坏话?”
温书宜更小声了:“您做了,难不成还不准让人讲嘛。”
邵岑口吻很淡:“这会不叫邵总了。”
温书宜说:“那也太生疏了。”
“邵老师,我刚刚是没反应过来,也没从工作模式切换。”
这姑娘温声细语,乖乖的,认真解释的话也想撒娇。
邵岑唇角极淡弧度微扯。
“我刚刚接到傅奶奶的消息,说是让我们去老宅一趟,可我明晚要跟同事聚餐。”
说这话时,温书宜稍稍凑近,把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好闻的花木清香掠过鼻尖,离得近,甚至可以看清白皙脸颊上很淡的绒毛。
温书宜刚想说话,却一下子看到顶部弹框里显示的消息。
大拇指离得近,手指滑得很快。
等划完了,温书宜才意识到刚刚那条消息的不对。
等下。
您、预、约、的、烛、光、晚、餐?
之前错过了,她又重新定了跟邵岑的晚餐,可她不是普通预约吗?什么时候预约了烛光晚餐?可能是被搞错了吧。
刚刚离得近,屏幕就在杵在眼前,她都看清了,对方应该也看清了吧。
不过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刚好没看清就被她的手指划开了。
邵岑慢条斯理地说:“和同事吃饭。”
“嗯。”
“明晚。”
“嗯。”
这种语气隐隐平静,却莫名有种不太寻常的感觉?
温书宜微怔了怔。
邵岑微掀眼眸,如有实质的目光落下,几分意味不明。
“邵太太,和什么样的同事,明晚需要单独的烛光晚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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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什~么~样~的~同~事,咳、咳[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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