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撤回

隔着层挡风玻璃,暮色在外头笼罩,白色路灯高矗,落在枝繁叶茂的国槐上。

一地的树影斑驳摇曳着。

狭窄的车内座里,红酒的香气混在呼吸里,似有若无的淡淡花木馨香。

跟那股冷调的冷杉气息萦绕在一起。

温书宜一时没有听到回答,脑袋本就在晕着,又朝前探了探身体。

只是动一下就晕,就在身形不稳时,及时被大掌有力地托住腰身。

温书宜觉得特别晕,摇了摇脑袋,试图晃散这阵的头晕。

人跟小猫摆头似地,身体也随着很轻地在蹭,细细凹陷的锁骨蓄着片暖白色,弧度漂亮的脖颈,泛着温淡的白皙,像是片柔腻温凉的羊脂玉触感。

很适合手掌去握住,去丈量。

隔着层薄薄的衬衫,大掌完全握住纤薄的腰身,紧贴着细腻肌肤的触感分明,陷成段好掐进掌心的弧度。

几缕细软的发丝一路顺着下颌、侧颈和肩膀挠过,邵岑微蹙了下眉头。

“别动。”

他的嗓音发沉。

沉默中。

温书宜内心是不想听的,可实在是自己此时受制于人,尤其是男人刚刚那声听起来格外的又冷又沉,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真的好凶。

仗醉刚逞过凶的小醉鬼,很怕一个惹眼前男人不高兴,就会被丢出车外,留在深夜的大街上喂蚊子热死,敢怒不敢言,只能又乖又怂地微抿嘴唇。

没敢吭声,纤细手指却没有半点的安分,悄悄挪到腿侧。

指尖很轻地拉了拉衣摆。

没反应。

又拉了拉,比刚刚明显了点。

还是没反应。

还是不死心地拉了拉,力度大了起来。

邵岑垂着眸,浓长眼睫半挡住微光,看这姑娘撒娇半道到不成,先急眼了。

“扯坏了,赔么。”

温书宜攥着衬衫衣摆的手指顿住,心想她就很轻拉了拉,没扯,觉得是男人在故意在冤枉她。

“赔就赔嘛。”

温书宜很小声地说:“就一件衬衫,我还是赔得起的。”

她不是那种小气到一毛不拔的人。

邵岑说:“手工定做的。”

温书宜听到说是手工定做时,就觉得这个价格可能要远远高于她的预期了。

“多少啊?”

她试探性地问,弱弱的小声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没底气。

邵岑随口报了个数:“十七万。”

温书宜微微睁大了眼眸,十几万?

她垂眸,很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件白色衬衫,承认质感看起来很好,穿在男人身上很挺括养眼。

可十七万,什么金子做的衬衫嘛。

温书宜小声地嘟囔:“都够我买一柜子的衬衫了。”

邵岑有意逗她:“那还乱扯?”

温书宜飞速地收回手指,感觉指尖碰的不是衬衫,而是蹭了一手的金粉回来。

几秒后,刚刚缩回去的手指,又悄悄挪了回来,很轻地揪住了衬衫衣摆的一小点的边缘。

“你等等我嘛。”

“等我发工资奖金,多攒两年的钱。”

这姑娘太乖,反倒让人更想逗她。

“那你这两年白干,不委屈?”

“不委屈。”

这次她回答得很爽快,口吻带着一股坚定的意味,微微抬起的眼眸,就这样直直望了过来,满眼醺然的醉意,都遮盖不住半分的干净澄澈。

“因为是给你的嘛。”

这姑娘这会喝醉了,倒是不见生,说句话都要凑得很近,贴着人,也黏着人,飘着香甜红酒香气的呼吸,轻轻喷撒在下颌。

像只坐在主人身上,又离不了主人半分距离的撒娇小猫。

过于是种煎熬的姿势,邵岑垂着浓长眼睫,利落的下颌线条明显,托在侧腰的大掌,几分随意地拍了拍她的后腰。

“起来。”

温书宜没挪:“那你不生气了?”

邵岑瞥他:“我没生气。”

温书宜看男人微蹙了下眉头,更加不信这话:“生气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生气。”

又离得更近了,柔柔.软软贴上来的身躯仅隔着层薄薄的衬衫,温度和香气不散,盈润弧度很清晰得能感知到。

像是只家里捣乱的小猫,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偏偏还用着写满天真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人。

让人没办法去责怪半点。

“书宜,别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口吻似是在耐着性子道。

要是在清醒的时候,温书宜就能敏锐感觉到男人情绪的变化,可此时酒精完全麻痹了她的神经,整个人像是踩进了浮动的棉软云团,人都飘忽忽的。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如果说了第二遍会怎样?”

邵岑沉声道:“清醒的时候,你不会想知道。”

“……?”

温书宜又想凑近点,却被大掌握住两侧腰身。

随着眼前晃动了动,在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不留情地挪坐到副驾驶座上,跟挪座小手办似的。

“别动。”

温书宜不敢乱动了。

老老实实地任由从旁边伸来的手,冷白掌背上青筋格外分明,像是绷着力度似的,未发一言,很利落地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没过会车被驶动,温书宜后脑勺朝后倚在靠背,车窗外的微光不时掠过瓷白侧脸。

沉默中,装睡了一小会的温书宜,脑袋偏了点自认为很隐蔽的弧度,悄悄睁开了眼睛。

看清后,一双眼眸很明白局势地重新闭了回去。

家里的金主爸爸心情好像更不好了。

脸色好臭。

回程路上有多久,温书宜就睡了多久,下车后,也很乖地拉着男人的一截衣摆,默默跟在后面走。

到家后,邵岑调了杯解酒的蜂蜜水。

被温书宜很乖地一口闷。

直到这时,温书宜都有好好地秉持着乖巧不惹事的形象。

邵岑看着这姑娘给自己拿好套睡衣,上下装拿了两套没发现,被他换回来了。

刷牙的时候,找不到牙膏,被一旁看着的邵岑给她挤了。

邵岑深觉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都落在了这姑娘身上。

担心这小姑娘醉着没轻重,等会把自己摔了,这小观音爱漂亮,磕到碰到哪,也让人放心不下。

邵岑随意挽起衣袖,在旁边给双人浴缸放水,又把干净浴巾放到了伸手就能勾到的立架上。

叮嘱的时候,这姑娘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一句就“嗯”一句,乖得太过。

邵岑说完准备离开。

“阿岑。”

身后传来脆生生

的轻唤。

邵岑转身。

这姑娘转过侧着的身体,像是调皮的小朋友,反手甩了兜了满满两手的水。

就在身后不到一步的邵岑,被蓄谋泼了个正好。

“……”

邵岑睁眼,乌黑头发和眉目都被温热的水被淋湿,修长指骨把头发向后捋起,露出饱满优越的额头。

他捋了捋衣袖。

而玩水的姑娘也被自己泼水的动作,弄湿了大半身上,衬衫被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邵岑去取了防滑垫,放在浴缸边缘。

他俯身做这些事的时候,旁边这姑娘把身上的衣服连扯带蹬地脱了下来。

在纤细嶙峋的脚踝边一件件落下。

这小姑娘还在无意识诱导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

邵岑微按鼻根,缓了口沉气,扯过一旁的干净浴巾,几乎没多看,把这姑娘从头包了个严实。

伴着道惊呼,把她拦腰抱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漫过白色浴巾,温书宜坐在浴缸里微浮着。

脑袋缓缓从迎头罩下的浴巾里探出来,被水打湿的发丝黏在瓷白侧脸,微抬着头,一眼就看到男人绷着冷.硬线条的侧脸轮廓。

很不好惹。

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能,温书宜没敢再乱闹了,被迫放弃了第二波水弹攻击。

白色的水汽在整间浴室氤氲着。

男人衬衫被洇湿了半身,大片劲实有力的冷白肌理透了出来,腰.腹沟壑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书宜。”

男人微按鼻根,嗓音格外的沉和哑。

就算在喝醉的时候,对自己的名字也有着刻在的本能里的敏.感。

温书宜鼻腔里溢出声疑问的:“嗯?”

“别闹了,嗯?”

“嗯。”

温书宜默默把自己蜷进浴缸的温水里。

然后静静看着男人躬身,从地板上任劳任怨捡起她刚才连扯带瞪到地上的衣物,修长指骨拿起衬衫、半身裙、蕾丝bra、勾过可疑一层白色的蕾丝布料时,指尖好像微顿了下。

很不易觉察,就像是她眨眼的错觉。

很快那些衣物,都被扔进了衣物篓里。

半小时后,闹腾了一晚上的温书宜,终于在男人的监管下,躺到床上,很不顾旁人的死活,很香甜地睡着了。

-

第二天,酒醒的温书宜,被夺命连环闹钟叫醒,昨晚酒醉的记忆回笼后,跟天花板面面相觑。

此时她面对两个选择:一是装断片,可她不擅长撒谎,反应肯定很明显;二就是老老实实坦白认错,抗拒从严。

可她犯下的罪行包括但不限于:说自己是蘑菇,对邵岑当面出言不逊,边蹭边黏在怀里叫老公,不讲理地咬了他一口,用水泼了他一身,当着面脱衣服乱蹬……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她光是回想都面红耳赤,羞耻爆棚。

真的完全没脸见人啊。

餐桌旁,格外的沉默漫延。

全姨仔细瞧她,有些担忧地问:“书宜,脸色是不是有些差啊?”

“可能是昨晚有些没睡好。”

温书宜说完,有些欲言又止。

全姨了然:“阿岑大早出去了。”

大、早、出、去、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被温书宜在心里很慢速地重复了声。

那颗悬着的、惴惴的心,这才有所缓解地放轻了点。

“书宜,你们吵架了?”

全姨还是第一次见两人神情都有些反常,偏偏昨晚她还不在,她不住在小夫妻的新房里,楼下有她单独住的公寓,一周只有工作日的前四天住在这里,其余时间都到家里住。

昨晚的情况她并不清楚。

“没有。”温书宜轻声说,“全姨,放心,我们没有吵架。”

只是邵岑被她这个小醉鬼,不分不分青红皂白地咬了口而已。

全姨知道这姑娘的性子,不会随意跟人有有口角之争,看这模样也不像是吵架,这会看她不愿意多说。

也只是叮嘱道:“没事多聊聊,小夫妻之间要多多磨合呀。”

温书宜轻应了声:“知道了,全姨,别担心,我跟阿岑一直好好的。”

全姨这才稍稍放心:“这个点了,是不是要出发去上班?”

温书宜也看了眼手机的时间,用纸巾擦拭干净唇角:“那我去上班了。”

这几天部门的情况,差不多已经定型,正副总监撤职的消息,基本确定八九不离十,从高层透出的风声倾向来看,何组长上位的事情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空缺的组长,很大概率由组内资历老、能力强的任雯晋升接手。

午后的茶水间,温书宜和石桃依旧在角落里泡咖啡,这个位置是独属于她们的秘密空间,从新人还是站着当没有存在感的人形立牌那会开始的。

温书宜垂眸看着公司下达的处理公告,是给她那次被构陷事件的正式回应。

突然有人走进来,隔壁传来交谈声。

“她啊,只能说因果报应,从前仗着有权有势,有副总监的撑腰,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得罪了多少人心里没点数。”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得就是她这种人,我刚来组内的时候,经常问她问题,对我可友善了,我当时心里特别感激她,结果在转正的时候,听从了她的建议,差点就被pass了,还好任雯姐好心捞了我一把。”

“还有上次开除的实习生,还记得吗?人可上进认真了,没少受她的毒手。”

说的是任莎,有不少话,不乏是事实,也不少添油加醋是嫌疑。

任莎是房副总监的亲派,人一失势,情况就变得形单影只起来,过去她的身边总是不缺人围着捧着。

说是人走茶凉也不为过。

“其实她申请离职,我一点都不意外。”

石桃小声地说:“房副总监风光的时候,她是手底下的二把手,在部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项目不缺,有人捧着,这样一上一下,太有落差了,换我也接受不了。”

温书宜轻“嗯”了声。

隔壁又传来声音:“之前小温负责赵老师的项目,她不也暗戳戳搞事……”

石桃小声:“书宜……”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还发生过这种事。

“怪不得你当时还特意提醒我,不要乱信别人。”

只是她一直没往别处想。

温书宜轻声说:“因为没什么证据,所以我也不好乱说。”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是,那这件事就不能随意主观地认定,这对她还是任莎都不负责。

石桃知道她的性子,一向不怎么喜欢谈论旁人,也没多说。

回到工位,温书宜听石桃说起来:“出差?”

石桃说:“对啊,这次出差还有另外补助呢。”

温书宜满脑子都是“出差”两个字:“什么补助?”

石桃说:“额外津贴啊,反正出差的其他福利补助都有,最重要的是,这次事成后有额外两天假的补偿。”

温书宜已经心动了,她正愁担心到底要怎么面对邵

岑,刚好去外地出差三天,暂避一下风头。

实在是太羞耻了,她那晚上到底怎么能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温书宜问:“名额确定完了吗?”

“还没有。”石桃说,“你心动了?那现在要赶紧提交申请了,不然定好就没机会了。”

温书宜说:“嗯,能有两天假呢。”

“我现在就提交一下。”

群里文件里有申请表,温书宜用电脑点开,三下五除二就在线编辑好了,然后提交成功。

就等领导通过了,温书宜做完,注意到一直看她的视线还没有挪开。

“怎么了?”

偏头,她用口型问。

石桃一脸打趣揶揄的笑:“你想要额外的假,是不是想跟你家那位约会啊?”

温书宜现在听不得“你家那位”四个字,一听就直冒那股心虚劲。

“不是,我就是想连休几天。”

“嗯嗯,连休几天。”

石桃嘴上应着,可看着这姑娘反常的神情变化,怎么就信不了一句呢。

“老夫老妻,都有戒指了,还这么容易害羞呢。”

温书宜一听就知道石桃没信,本来她就不是很擅长扯谎,这会她状态不对,说多也会错多。

只含糊地应了几句。

过了会,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

【下班接你?】

温书宜本就在偷闲,条件反射地伸手摁熄了屏幕,心跳还在哐哐地响,总有种被大老板差点当众逮到摸鱼的劫后余惊感。

一想到邵岑的车,就想起那晚在车前座发生的事情。

“书宜、书宜……”

温书宜听到旁边传来叫她的小声,扭头看过去。

石桃前倾着身体,朝她小声问:“书宜你生病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温书宜说:“这里空调温度不太好,有点热。”

石桃没起疑:“确实啊,我也觉得今天有点热,是不是老化要报修了……”

温书宜说:“可能是。”

结束完短暂的对话,温书宜重新把目光投回手机屏幕。

【不用啦,我看你今晚要忙,我让徐叔来接我就好了】

她回复前还特意翻开了邵岑的行程安排表看,每周汪特助都会跟她同步发份。

回到家,温书宜的出差申请批准了,她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她知道自己一直是有点鸵鸟心态的,这个习惯不好,可逃避可耻但有用啊。

等她过几天出差回来,调整冷静好一下心态,一定好好跟邵岑当面道歉。

要不再请一顿饭赔罪,下次她绝对不会再沾酒一滴了。

走之前,跟小猫咪道别,在茶几上压留了一张纸条。

【对不起,邵老师】

十几秒后,想了想,还是折回来带走。

-

等长红灯的时候。

【邵老师,对不起】

撤回。

发来张图片。

是一张可怜巴巴的写着“对不起”、还画着哭哭脸的纸条。

又撤回。

车后座,邵岑单手扯开领带,掌背上青筋分明,深色和冷白很极致的对比。

车前视镜里,汪锐不经意瞥到。

男人侧颈上的牙印明显,暧.昧的片红.痕,在冷白皮肤上尤其的明显放荡。

跟在身边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老板有这种情况。

又想起大清早,顺路开车来接老板那时的场景——

大清早不好好抱着漂亮老婆睡觉,又是晨跑,又是冲冷水澡的,还冷着张脸。

同为男人,汪锐一看就知道大概是怎么个回事,侧颈上有这么重的牙印,能把这样温柔、好脾气的太太气成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老板的错。

果然,性.压.抑的男人是极其可怕的。

汪锐面上不显,多年“伴君”的直觉告诉自己,大老板的心情很差,宜闭嘴,宜老实开车,忌好奇心太重,忌乱讲话。

消息页面,连着两条撤回的下面。

最终发来条新消息。

【邵老师,我要出差三天,跟你说声,之前说好的一起回老宅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修长手指微按鼻根,邵岑阖着眸,几分不易觉察的隐隐焦躁。

在躲着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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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邵总:该去逮人了(bushi)

书宜第一次结婚,人家害羞嘛,就让让她吧[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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