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夏枢也赶紧露出一个笑容, 讨好道:“谢谢大师。”

宏远瞄了他一眼,哼唧一声:“不用感谢,只要你记得我救你和你崽子的功劳, 此事之后别再揍我, 也叫你夫君别对我赶尽杀绝,我就满足了。”

“这怎么会。”夏枢立马否认,面上带笑地道:“我不是那种凶悍的双儿, 我夫君也是个极讲理的。不说我们蜗居封地,没那调兵遣将满天下追杀你的能力。就算有, 他行事一向宽仁。你犯错, 他只会以律法处置你。若你想戴罪立功,他也会给机会。他绝不是那等动私刑,行赶尽杀绝之事的人。”

宏远撇了撇嘴, 没说相信, 也没说不相信, 只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抹了一把脸, 满脸愁苦地叹了口气,抓着被子转头在地上蜷缩起来,不说话了。

夏枢见状松了一口气, 把目光放到阿爹身上,谈起了一件先前一直怀疑的事。

“阿爹,我怀疑我外公可能还活着, 而且就在异族人手里。”夏枢直接道。

“你外公?”夏海还在愁着接下来该怎么挽救他的性命, 闻言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可能是亲生爹娘那边的外公。

他对此毫无所知, 不过还是收敛心神,神色严肃下来:“这怎么说?”

然后夏枢就没有隐瞒地把外公有关的事情告诉了阿爹。

“外公据传是个神医,在我亲生阿娘怀我的时候,他游遍李朝山川寻找珍贵药材,说是要为我准备生辰之礼。”外公的行迹,夏枢是通过好几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

他先前听高溪和高晨谈了在西原郡寻找随心解药药引子的经历,说西原郡曾出现过一个神医,虽身份不明,但他不仅熟知药引子水莲的药性,还医术高明,为许多普通百姓免费看诊赠药。但那神医却在为即将出生的外孙寻药的时候被异族人抓走了,还说在他们打听那神医消息的前几个月,有一个满脸烧伤疤痕的女人也在西原郡打听那神医的踪迹。

夏枢原也只是当做故事听的,但后来红棉说燕国公夫人与其阿爹是一对神医父女,夫人怀孕时,其阿爹高兴之下不仅亲手设计了一副长命锁,还满天下的寻找珍贵药材。而且后来夏娘还曾找到燕国公夫人的老家,提醒那曾为神医外孙打造长命锁的银铺隐瞒神医的相关信息。红棉由此来确认夏枢的身份,而夏枢也就此确定,西原郡那个被异族人抓走又被阿娘寻踪的神医很大可能就是他的外公。

他原本不敢去想外公经历这么些年,在异族人手里能不能存活。但先前被图塔关押在小院子里,图塔那几个婢女威胁他的时候,说他们会让他的亲人亲手挖了他的心脏。

夏枢才敢去想,他的外公可能真还活着。

夏枢的眼眶有些红:“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被关押在哪里。”

而夏海却是一下子愣住了,眉头微蹙:“你说你阿娘一年多前曾寻找过你外公的踪迹?”

阿爹直接默认夏娘是他阿娘,夏枢就知道自己猜测的阿姐与阿爹碰过面是真的。

阿姐把夏娘的事情告诉了阿爹,那肯定也会按照他的要求说出让阿爹去安县与阿娘团聚的话。

然而阿爹却跑来异族救他……

夏枢心里更愧疚了。

“对。”夏枢鼻子有点酸地点了点头:“她每年都会出安县,在各郡县的山里沿着我亲生阿娘曾经走过的路,去寻找医治褚源和李留眼睛的解毒药材。我猜她是偶然打听到神医的消息……不过这些她都没和我们说,认下我与猫儿做干双儿,把刀法传给我们后,就又悄悄离开了安县……”

夏枢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愣怔,然后只觉头皮子都要炸开了,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一身。他猛地抓住阿爹的胳膊,震惊到几乎失声:“阿娘她……”

夏海也是一脸的惊讶,他极为了解妻子的脾性,很快道:“如你所说,若她一直在寻找医治褚源之法,若她打听到你外公被异族人抓走了,她很可能会继续追踪你外公的行迹……你说她是一年多前离开你们的?”

夏枢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是。”

阿娘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她现在若还活着,很可能已经潜伏在异族人内部了。”夏海叹了口气,肯定了夏枢的猜测。

两个人为这突然而来的猜测都不由得有些急躁与愣怔。

但躺在地上的宏远却不以为然:“你们两个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

他翻了个身,背靠着墙重新坐起来,絮絮叨叨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三王子那边把消息传给大汗后,赶紧过来抢咱们。他要是不来,别说什么娘了,外公了,安王妃的小命直接玩完。”

“大师莫说丧气话。”夏海听的眉头一皱。

他现在身为人父,根本听不得这些,特别是和夏枢性命挂钩的,一听他就心脏突突跳。不过他又不能责骂宏远,只压着脾性,尽量语气温和地道:“大师本领高深,还是挑吉祥话说的好。”

宏远受他救命之恩,被他保护一路,对他还是很尊重的,虽然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最终还是闭上嘴巴,嗓子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了结。

只是谁都没料到,他的乌鸦嘴会那么灵。

一炷香之后,看着叮叮当当一串铁链响声之后,鼻青脸肿出现在地牢门口的三王子,三个人都一瞬傻眼。

“你没回去?”夏枢回过神来,第一个开口。

“你也太弱了吧?”宏远第二个开口。

夏海没有开口,但表情已经非常难看了。

先前还寄希望于这位三王子能够尽快把消息传给异族大汗,这样小枢的小命还有可能保下。可现在……

宏远则丝毫没有压抑情绪的意思,一见情况与预想的不一样,直接开启嘴毒模式,对着索力就一顿恨铁不成钢地开喷:“你长这么大个子,脑子都白长了吗?怎么这么不中用,连个双儿都不如。”

他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就几连人身攻击,直听得三王子怒火万丈,跳脚就想去踹他,嘴上骂骂咧咧道:“你还敢提这个!若不是你这个秃驴胡说八道,我会落到这个地步?现在我那好二哥听信了你的话,觉得自己是帝王之相,要瞒着父王将我羁押,以谋皇位。你等着吧,我如果没有好结果,也绝对不叫你好过。”

“这能怪大师吗?”夏枢忙跳起来拦住他,为身后的宏远说话道:“大师批命也是为了求生,谁叫你们抓他过来的。你自己没本事,不是今日也是明日,迟早都要落入你二哥手里,被他害了性命,夺取皇位的。有你二哥在,你的结局就是注定的,现在也不过是提前些时候,与大师有什么干系。”

他真是太高看这位三王子了,先前还指望他与二王子以及大汗自相残杀,把异族搅乱。哪料到现在连一个回合都没有,这位就败了,最关键的是,消息还没传出去。

夏枢这下是真的心焦了。

不仅是他的性命更加不保,还因为他的目标根本没达到。若二王子出其不意再收拾了异族大汗,造反成功,他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索力手上、脚上都上了镣铐,被他拦的死死的,怒道:“你才会被害了性命。诅咒我?哼,你也别高兴太早,一会儿就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夏枢一愣:“什么意思?”

只是索力还没回答,他身后就忽地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三个认识?”

图塔从地牢的暗处现身,视线在地上堆成一堆的棉被上扫过,神情怀疑。

棉被是夏枢这个一朝王妃挨了他一巴掌求来的,但现在却丝毫没有避讳地同盖在两个中年和尚身上……很是古怪。

“对啊!”索力也反应了过来,扫了一眼地上后,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惊疑又愤怒地打量他们三个:“你们三个是一伙的,合起伙来设计我?”

夏枢这次却是不客气了,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转身,大摇大摆地坐回原位置,扯着被子盖到自己腿上,才嗤笑一声:“就你那脑子,还用合伙设计你?”

然后也不看索力瞬间怒涨的脸皮,目光移向图塔,神情讥讽:“你都能为做一条狗而筹谋算计、步步小心,我为何不能为搏一条小命献上棉被求大师为我指一条生路。”

图塔脸色一下子铁青,额上青筋直蹦,脚步逼近几分,咬牙怒吼:“你找死!”

“我要是死了,你自看看能不能活。”夏枢一副丝毫不怕他的模样,在他爆开之前,亮明态度道:“别觉得小爷是在拿那件事威胁你。小爷这会儿只想活,没心思总拿一件事与你扯来扯去。我只说实话,我要是死了,你也绝对也活不了。而且别说你了,下午在殿内殿外的所有人,无论是否听到大师批命的,都会没命。三王子糊涂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他被抓到这里,接下来的下场吗?二王子连三王子都不打算放过,你觉得他会不除掉你们这些知道他秘密的下人吗?”

夏枢冷笑道:“你的死局在他安排你南下抓我与大师之时就已注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休得挑拨离间,二王子待我恩重如山,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图塔面上青筋越发暴突,怒道:“你先前一路都在说只要我为你保下你那两位宫官的性命,你就会听话安心去死。现在一转头,却又变了态度,说你想活,还说求了大师算卦保你……你如此前后不一,把老子当傻子……”

“我怀孕了!”夏枢神色淡淡地打断了他的怒吼。

图塔一愣,冲天的怒火戛然而止:“你怀孕了?”

“对,老衲看出来的,快三个月了。”宏远赶紧在旁边插话,他得意洋洋地道:“看卦批命没人比老衲更准了。安王妃懂医,确认老衲没有骗他之后,就对老衲五体投地,对老衲的本事深信不疑,恳切地求老衲原谅他之前的无礼,请老衲为他指一条生路,好保下孩子。”

“保孩子?”索力此前被两人讽刺脑子不行,又被夏枢张口闭口说二哥要杀他,心里慌乱的同时,又觉大仇得报,跟听到了笑话似的,冲着夏枢哈哈大笑起来:“他不过一个秃驴,你还真当他是神仙无所不能啊。我实话告诉你,我那二哥可是恨极了带着褚家血脉的种,他要是知道你怀孕,绝对会二话不说立马剖开你的肚子。图塔……”

他一眼瞧着图塔,一眼瞄着夏枢,神情欢快地回忆道:“你记不记得三十多年前那件事……就是我那好二哥,那个时候他才十一二岁,抓了一个怀着褚家血脉的双儿,亲手剖开他的肚子,把成型的婴儿拽出来……”

“记得。那件事太大快人心了,咱们族人谁都不会忘。”图塔眼神扫过夏枢的腹部,神情里都是玩味。

“那双儿是褚风的相好,好像是李朝那边一个普通的随军大夫。听说他们李朝的世家不能娶双儿为正妻,褚风为了他,干脆连淮阳侯府都不要了,就把他带在身边,当作正妻对待。可谓是情深意浓。说来那也是褚风太过强横,杀了咱们无数族人的报应。若不是他紧追不放,咱们顶多就每年劫掠些财物,杀几百李朝那些无用的两脚羊。但他非要保护那些两脚羊,对咱们赶尽杀绝,那咱们自然也不能叫他好受。二王子就献计报复褚风,利用他年纪小又是双儿的身份,亲手设计抓了褚风那个相好。褚风那相好被捆在地上,敞着大肚子,亲眼看着他自己的孩子被剖出来,脐带都没剪断,就被剁成碎块……”图塔眼神扫过夏枢的脸,恶意笑道:“当时处置褚风那相好,我记得三王子你也上手了,真是给咱们族人都出了一口恶气。”

“对。”索力一提起这个,眼睛都亮了,兴奋道:“我那个时候才几岁,亲手拿刀剐了他几层皮肉,连血溅了一脸,手都没抖。因为那次的表现,父王夸赞我心性勇猛,有咱们族人的气魄,以后必成大气。可惜……”

他神色有些愤怒:“那双儿嘴硬的厉害,被剐多少刀都没求饶,也没咒骂褚风,更可恶的是他还装虚弱袭击了父王,致使父王心脏差点儿被戳对穿,至今都深受病痛之累……他太该死了。”

索力咬牙怒骂着,目光逐渐移向夏枢身上,眼神中流漏出扭曲的恨意以及隐隐的兴奋。

图塔目光隐晦地露出嘲讽,面上却是附和:“那双儿确实该死,不过三王子也不用遗憾。褚风因那双儿之死心神大乱,在后续的一次战事之中冒进失利,被我族人砍成重伤。虽最后被李朝人救了回去,但没几年就死了。说到底,他那相好也算帮了咱们族人大忙,否则叫褚风那厮多活几年,咱们族人不知有多少要沦为他的刀下亡魂呢。”

“这倒也是。”索力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夏枢脸上,挂起了似威胁似恐吓的笑意:“安王妃肤白貌美,深得我心,若是识趣点儿的话,结局必不会落到褚风相好那样的下场。你想保下孩子自是不行,但若是求我,我会心软,准许你把他生下来。而且若是你听话,我也会心疼你,不当着你的面亲自处死他,而是把孩子交给旁人拿远些处置,绝不叫你看见半块碎肉。你要是肚子再争气些,给我生几个崽子,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我保你和孩子们下半辈子平平安安。”

夏枢一手扶着手肘,一手撑着下巴,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他的神情,似乎听了这许多血腥故事都不受影响,对过往血仇也丝毫不在意。他脸上不仅没有惊惧与愤恨,甚至还露出了一丝高高在上的不屑笑意:“就你现在这般,也配保我?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看你张口二哥闭口二哥的,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自己的境地,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便不再搭理他,只把索力气的跳脚,指着宏远骂道:“秃驴,你快看看他肚子里那孽种是不是命到头了,老子一定要把他剖出来剁成碎块。”

宏远和夏海两人似听不得先前那残暴血腥的故事,正双手合十,闭眼连念佛号。

听到索力的话,宏远睁开眼,连念几声罪过,对索力轻叹一口气:“施主,莫要再造罪孽了。安王妃身具皇后命,他的孩子岂是可随意斩杀的?你的生死可不仅与安王妃挂钩,还与他的孩子有关。包括你……”

他目光怜悯又害怕地看向图塔:“别想着安王妃死了,你所做的事就无人知晓,就安全了。安王妃一死,你们这一群人谁都活不了。他不仅不是你们的催命符,甚至反过来,还是你们的保命符。只有他活着,你们才有活着的机会。”

此话一出,三王子和图塔皆是瞳孔一缩。但图塔眼睛一闪,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脸上挂起怒意:“你莫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是是是,你说的是,大师就是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夏枢翻了个白眼,然后拐过头就冲着宏远大声不满道:“别把我和他们扯一起去,我才不想保他们的命呢。你再这样说话没个把门,一会儿他们再打你,我就不护着你了。而且若是找到我外公,我也不叫他给你师弟治眼睛了。”

“你又威胁老衲!”宏远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刚刚你还一脸敬仰,说老衲仅凭看相就确定你怀孕快三个月,实为神算。不仅答应揭开过往,不再找老衲麻烦,还答应给老衲师弟找神医……”

“那是我们有交易。”夏枢非常不高兴,愤愤计较道:“我出棉被,出承诺,让你们不用冻死在这里,让你师弟眼睛得以康复,你给我指明生路,我不再找你麻烦。但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付出,你就什么话都讲,还要他们借我的光活下来。你个势利眼,是不是看我好欺负啊?”

宏远瞬间出离愤怒了,指着他,气的身子直抖:“你个忘恩……”

“阿弥陀佛。”夏海歉意地打断宏远的话,神情愧疚:“师兄,我连累你了。”

“唉!”宏远火气瞬间消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沮丧地抹了一把脸:“莫说这些外道话了。”

夏海单眼抬起,眼神温和包容地看着夏枢:“施主,师兄担心老衲身子挨不得冻不假,想要治好老衲的瞎眼也是真。但他稚子心性,赤忱之心,可能不太会说话处世,但从来不是什么势利眼。”

“不说别的,仅说批命一事。”他轻叹一口气:“因着窥伺天机,消耗反噬巨大,师兄是轻易不给人批命的。但为了度人,只要有缘求到他跟前的,不论身家贫穷还是富贵,身份低贱或者高贵,他都会一视同仁,尽力给出一条明路。他以自己的寿命为祭,换取天机,年纪轻轻就已须发皆白,如同百岁老人。但纵使牺牲这般大,他也从来不曾收取金银钱财,只是要求各位有缘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以报上天罢了。”

夏枢扫了一眼宏远光秃秃的脑袋,又瞧了一眼他红润紧致的皮肤,最后在他嘴上那三撮白胡子上掠过,嘴角隐晦地抽了抽。

夏海轻叹一口气,续道:“师兄之所以明知他们不信,你不高兴,还要把你们三人的命连在一起说,那是因为你若想活着,他们这种龙蟒之命的人也至少得存活一个。天地需要阴阳平衡,他们若是都死了,化不成龙,你这个皇后命的归处也只能是陨落。”

夏枢:“……”

他阿爹还真能编。

他撇了撇嘴,面上似有缓和,但嘴上还是有些不满地嘟哝道:“你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异族明显会是二王子临朝,哪来的机会蟒化龙。我若是二王子,绝对会趁着他们现在没成气候,将他们的蟒头全剁了,省得他们某一天威胁皇位。先看他们自己能不能活吧,没化龙前都是蚯蚓,说不得比我死的还早,我哪里又指望得上他们。”

“谁比谁先死还不一定呢。”图塔手中链子一抖,露出一个冷笑,嘲讽道:“你先看看能不能度过今晚吧。”

这一下,夏枢这边三人心中都是一紧。

夏枢刚刚拼尽全力才克制住的恐惧一下子冒出来了,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的孩子……

“将军这是作何?”夏海面上尽量维持表情稳定:“是不信老衲的话吗?”

图塔没有说信不信,但待他态度还算可以,稍解释了一句:“二王子要见他,怕是有去无回了。”

最后半句,他是看着夏枢的眼睛说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夏海和宏远都是大惊,没想到二王子这么急切,连一晚时间都不愿拖。

夏海更是下意识伸出胳膊,一把将夏枢护在身后。

“将军。”夏海努力稳了稳心神,态度尽力保持温和稳定:“老衲与师兄得安王妃一被之恩,答应为他求一条生路。不知将军可否替老衲师兄弟二人禀报二王子,允我等同去……”

“大师,不必如此。”夏枢原本一副听闻噩耗,神色怔愣,面如死灰的模样,但听了他的话立马打起精神,嘴唇还白着,神色却慢慢恢复了平静,坚决拒绝了他的好意:“你们自己的处境也不好,还是别管我了。”

随即,他似有些不好意思,眼眶通红地撇开眼睛:“刚刚是我误会大师们了,还以为……”

想了想,他干脆以膝跪地,后退了几步,冲着夏海与宏远的方向拜下:“没想到大师们是真心为我操心,我在这里为刚刚的态度道歉,还请大师们不要介意。如果……我是说如果的情况下,若两位大师愿意原谅我,还请大师们为我和孩儿念上一段祈福经文。若是我有幸活下来,此后必会虔诚侍奉两位大师,若我不幸……也会托梦回来感谢两位大师。”

说完,他湿着眼睛,冲着大师的方位“砰砰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唉,赶紧起来。”夏海很努力才能克制住心中的悲恸与担心,只面上稍稍动容,赶紧起身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来:“使不得,老衲与师兄得你恩惠,也没能实在为你做什么。”

夏枢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阿爹的手,就松开了,低头道:“大师莫说谦虚的话。大师已为我指过明路,是我陷在狭窄的视野里……差点儿错过了。”

想了想,他目光看向三王子,第一次眼神不带任何贬义色彩地平和道:“你若能平安出去,还请把我外公放出来,他是个神医,必定能治好宏海大师的眼睛。两位大师实为知恩图报之人,只要诚心待他们,他们就会为你所用。不必再想着其他法子去胁迫他们……”

“什么你外公?”索力一脸茫然,看了眼两位本事看起来极厉害的大师,他有些拿不准夏枢的意图,皱眉道:“你不会在耍我吧?”故意在两位大师面前让他放一个不存在的人出来……他若放不出来,岂不是让两位大师觉得他不诚心?

夏枢见他表情不似作伪,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你不知道我外公?他是个极有名的神医,十九年前被你父王抓来,愿意是让他亲自为你父王和我换心……你真不知道?”

难道外公不在这里?

不对!

夏枢突然想起一件事,指着图塔道:“他都知道,你身为三王子怎么会不知道?你父王没告诉你吗?”

索力猛地看向图塔,图塔皱着眉头,在想神医之事极为隐秘,怎么会叫夏枢知道了。不过对上索力眼睛之后,他没有否认:“大汗让二王子及麾下知晓此事之人全部保密的。”

这话比夏枢刚刚那句“你父王没告诉你吗”更狠,夏枢不由得看了一眼图塔,此人神色平淡,但夏枢微妙地察觉到了图塔对索力的排斥……

想了想,夏枢对索力道:“原听你张口闭口父王的,一副孝顺模样,我还以为你父王待你也是同等的舐犊情深……现在看来,你在你父王眼里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想来你也从你父王那里请不出来我外公,那就当我没说过先前的话吧。”然后看向宏海:“大师,你们保重,若是有机会,还是要请二王子或大王子帮忙,让他们放出我外公,给你看一看眼睛。”

夏海神色感动:“谢谢施主关心,老衲记得了。”

宏远也跟着道:“放心去吧,我们会为你祈福的。”

……

出了地牢,图塔让跟着的人离远些,他亲自压着夏枢走。此时,他敛了地牢中幸灾乐祸的表情,低着头,压低声音,边走边在夏枢耳边咬牙道:“你和那两个和尚串通了,你们在挑拨离间。”

夏枢神色木然地看着远处,嘴上却同样压低了声音,淡定道:“你心里其实都明白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和我串通,更不可能对你们挑拨离间。他们虽是方外之人,但也在尘世中汲汲营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们明知我的命格,虽不确定我能否活得下去,但也不会轻易得罪与我,能帮的自然要帮下手,以免我将来逃脱出去后,记恨他们袖手旁观。特别是宏远已经经历过被李朝皇帝满天下追杀的情况,他先前得罪过我,为平息我的怒气,自然要更加努力的讨好我,以求我将来看在他现在锦上添花的份上放过他。不过这些讨好也只是表面上讨好,毕竟未来的情况谁都说不准,而现在实际掌握他们生死的却是你们异族人。所以他们与我说的话,你听听就罢了,与你说的话,你才要多思量一番,多做预防吧。”

图塔没说信没信他的解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我看你可并没有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把他们的帮忙看作是表面功夫吧?”

夏枢依旧很淡定,他微微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自艾自怜的意思:“他们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愿我最后那虔诚的跪拜之下,他们的祈福于我有用,救我一救吧。”

说着,夏枢便自顾自地换了话题,语气揶揄:“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可真是好的稀奇。”

想了想,他哼笑一声,一副看笑话的意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顺利抓回宏远与我,二王子先前是允了你征南大元帅之职的吧?”

夏枢没让他回答,继续自说自话道:“但以我看过的历史记载来看,历来没有哪一场战事是都要开打了,主帅不仅没与手下将士磨合,本人甚至还在千里之外。你上过战场,情况比我更了解,这点儿我没说错吧?”

图塔脸色有些难看,但少有的没有暴跳如雷。

夏枢扫了一眼他的脸,悠悠试探道:“看你现在的脸色,想来二王子扣押宏远与我一个下午,都未向你提过一句征南元帅的归属问题吧。”

见图塔脸色一瞬变得更难看,他就笑眯眯地给出最后一个重击:“那你觉得二王子杀了我,扣下宏远大师之后,会如何向你解释先前的允诺他兑现不了……亦或者,他根本没打算过解释?”

图塔这次没吭声,只是脸色却彻底阴沉了下来,目光直视着远处,神色晦暗。

夏枢嘴唇勾了勾,没再说话,只随着他的步伐,在昏暗的光线中,一边打量着这宅院的布局,一边朝索苏的书房走去。